“咳!咳!”风间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惊恐的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落欣赏着他的丑态,“不觉得我说的非常准确吗?表面上无限风光,其实是这世界上最最悲惨的行当。这些个卖笑的女子,至少知道客人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可是站在高处的那人,迎着满朝阿谀逢承,听着满床虚情假意,整个人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风间影终于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憋得满脸通红的憋出了一句,“见过太子殿下。”

叶落顿时消音,好半天,才僵硬着转过身去,对上某人阴沉得快滴水的脸。

君泓从来以为自己就算算不得谦谦君子,但至少也懂得皇家礼仪,雍容华贵,进退得宜。

可是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这个叶知,他就有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冲动?

他勉强压住了满腔怒气,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刚,说谁是种,种…。”种了一半天,他也说不出“种猪”这个词来,牙一咬,“叶知,你可知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糟糕了,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睛快要烧起来了,叶知暗自吐吐舌头,她怎么能当着将来要成为种猪的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的戳中他的痛处呢,当下,立刻带上满脸讨好的笑,“殿下,叶知不是有意要戳中你痛处的,啊!”

风间影一掌砍在叶落双膝上,叶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疼痛可想而知,“风间影,你想死吗?”

君泓的牙齿似乎真的咯咯在响,风间影满头冷汗,“公子,您昨晚发高烧还没好,幸亏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才没有追究您满嘴胡言之罪,还不快谢恩!”

叶落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似乎真的太诚实了,怎么能实话实说呢,好歹要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啊。

当下连忙装咳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知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死死的盯着她,“本宫问你,刚刚你说的是什么?”

“叶知什么也没说,”叶落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满全是无辜。

“什么也没说?”君泓拖长了声音。

叶落使劲点头,“对啊,要不然殿下您为什么还要问我说了什么呢?显然我是什么都没说,您才有此一问啊,对不对,殿下?您正值青春年少,耳不聋眼不花,我什么都没说,所以您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君泓怒极反笑,“叶知,你当真大胆!”

叶落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顺便还拉了风间影一把,“殿下,叶知胆子很小的,您别吓唬我。殿下,叶知还有事,先走了,您请自便。”

拉着风间影转身便走。

“来人!”君泓冷冷的喊了一声。

叶落飞快的转过头来,“皇上早已知道微臣见太子的第一天就已经得罪了太子,现在,殿下您是打算以一个言语上的罪名来处死微臣吗?殿下,我说过了,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说。”

君泓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叶落挑挑眉,朝他笑笑,“有些时候,有些话,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是细想一下,其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目光转向灯光照耀下越加暧昧的凤舞江,她的声音有些飘渺,“灯光微明处,正是好风光,太子殿下,您好好享受吧!”

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君泓还站着一动不动。

“殿下?”詹春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叶知这样无礼,您就这样放他走了?”

君泓冷哼了一声,“他说得有道理,父皇正对他宠爱有加,我若是以此论罪,他若死不认罪,反而让父皇以为我挟私报复。以后,有的是机会。”

詹春再看了一眼他脸上神色,“殿下,他们还等着呢,我们这就走吧?”

君泓站住没动。

“殿下?”

君泓抬起脸来,“以后,让他们把地点换了,不要再选在这种地方。”衣袍一甩,铁青着脸走了。

詹春在后面擦着汗,殿下不会真把那个叶知说的混帐话当真了吧?

话说在回去的路上,叶落再也忍不住,揉着肚子笑得直打颤。

风间影可没她那么想得开,“小叶叶,麻烦你收敛点好不好,那是太子哎,未来的皇上,你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就算当今皇上能护着你,可是归根结底,这天下将来还是要交到太子手里的。小叶叶,我们只有一条命,没你那样玩的。”

叶落挥挥手,“风间,你也太玩不起了,不过一条命而已,你说得对,大不了一条命!”她仰起头来,看满天星子隐隐约约浮现,“人生苦短,何不得意就尽欢!”

忽然手臂一紧,是风间影拉住了她,“公子,”他脸上的神情太过严肃,“这两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感觉不会错,他们家的公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们家的公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落轻轻推开了他,“风间,你在说什么?”

风间影脚下一滑,挡在她面前,“我们家公子不是这样的。公子,你的梦呢,你踏遍天涯看尽世间风景的梦呢?”

叶落轻轻一震,看向他。

他一向笑意满满的眼睛里,是淡淡的悲伤和惶恐,“公子,你要追寻你的梦,我们,才能追寻我们的梦啊!”

公子,你知道吗,对于惊鸿和我来说,你就是我们的梦。

是我们历尽冰寒仍然相信温暖的信念,是历尽艰辛仍然可以执着站起的勇气。

叶落轻轻拉住了他,“风间,对不起。”

原来她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了如此自我厌弃的念头,在想着失去了师兄,也会失去哥哥的未来,她竟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看重。脸上,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风间,我有哥哥,有你,有惊鸿,有星扬,还有你们那么多人。”

摇了摇他的手,“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和太子殿下对着干了,我一定看见他来就躲得远远了,他说话我就听着,他骂我我就忍着。”

“哼!说得比做得好听!”

“我保证!”她举起手来。

“扑哧!”风间影被她逗笑,故意板起脸,“我看看吧。”

回到宫中的君泓可没有叶落那么好的心情,他坐在书房里,可是半天,手中的书都没有翻过一页。

“殿下,”詹春走进来,递给他一封信,“子夜传回来的消息,今天七皇子和叶知在凤凰楼见过面了。”

君泓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问,“怎么说?”

“看样子,七皇子想拉拢叶知。不过,叶知没有明确表态。”

君泓细细的看过手中的消息,一扬手,洒落一地纸屑,“哼,叶知是个聪明人,岂肯没有看清形势便随意投靠。想进户部,做梦,想要让君诺帮你,我就偏不如你意!”

会试成绩出来,易惊鸿果然是第一名会元,但是最让叶落惊喜的,就是叶知真的考了个第二名。

她冲进小院,拉着叶知又跳又叫,“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想考第二名就考第二名呢?”

叶知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一手拉着袖子拭去妹妹额上的汗珠,“你不是说我是神么,神做到这个当然很容易。”

“啊,哥哥,为什么你要是我哥哥呢?要不然我就把你从傅姐姐那儿抢过来,劫为我的压寨夫婿。 ”她一副好不懊恼的样子。

“傻丫头,在说什么呢?”正午的太阳,让叶知脸上起了薄薄红晕。

叶落一把抱住了他,死死的不肯放手,“怎么办啊?”

“怎么了,落落?”叶知有些担心的看向怀里的人。

“呜!这么完美的哥哥,我不想让傅姐姐抢走,我舍不得了,反悔可不可以?”

“你呀!”叶知揉了揉她的头发,摇了摇头,无奈而宠溺。

兄妹俩又热热闹闹的吃过午饭,叶落扶着叶知,慢慢散步消食。

“落落,你也快满十八岁了吧?”

“对啊,和哥哥同一天满十八。”

“落落,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

“哥哥,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父母去得早,没有来得及订下你的亲事,爷爷又一向听你的,你如今也快要满十八,寻常人家的姑娘,早该定下了。你告诉哥哥,你是否已经有意中人?”

“哥,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我还没玩够了,我才不要找个人来管着我。”

叶知停下脚步,与她面对站立,“落落,总要看到你有好的归宿,我才能走得安心。要不然,黄泉下,我如何有脸见父母?”

叶落的眼睛慢慢湿润,“哥,不会的,你要陪着落落的。”她将脸贴到他胸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哥哥。”

叶知觉得鼻子有些酸,伸手抚着她的背,“乖落落,人有生老病死,你一向是个行事大气的孩子,我都已经看开了,你有什么好看不开的。”

“我不想看开,反正我不准哥哥丢下我。哥哥,你答应落落,好不好?”

“落落!”他从来不会骗人,又怎么忍心骗自己最爱的妹妹!

“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哥,你可知道,落落只有你了。没有别人,只有你了!

叶知忙着安慰叶落,却忽略了,她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叶知不会欺骗叶落,同理,叶落也不会欺骗自己的哥哥。

不能欺骗,就只能选择,不说。

9

9、殿试 ...

殿试的时候终于到了,这一次,叶落没有让叶知去。

上一次是坐在屋子里封闭考试,她与叶知在身形身高上的差异,并不容易看出来,但是这一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回话,她再会伪装也装不出与哥哥一模一样的气质来。以后还要和那些人共事的,她可不敢冒险。

她皱着脸,捧着水杯,半天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

叶知只能在旁边叹气,“落落,你已经蹭了一早上了,再不走,皇上会直接判你不用去考了。”

“哥,万一他问我背书怎么办?”

“皇上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那他万一问我国家大事怎么办?”

“…。”

“万一他问我算术题怎么办?”

“…。”

“哥,我后悔了,我不想去了。”

在一旁终于忍无可忍的风间影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好了,公子,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在兄长面前撒娇,你羞不羞啊!现在立刻给我走,马上。”

叶落幽怨的看向他,“风间,你就不能跟我哥哥学着温柔一点吗,你这个样子会娶不到媳妇的。”

“我实在娶不到媳妇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现在,公子,你先去参加考试。”风间影不由分说的抓着她往门外走。

“喂,喂,风间,你小点力,别那么用劲…。”

叶知在后面看着他们,满是笑意,“桑榆,有风间影他们,落落看起来很快乐啊!”

“是的,大公子,您不用担心。小姐身边,还有星扬,还有我们大家。”

叶知抚着胸口咳了几声,垂下眼来。

他只是怕,离开得太快,还有很多丢不下的人和事。

老实说,叶落对于这些国家大事什么的,真的谈不出来有什么高深的见解,所以对着这个策问,她当真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对于边防问题,她倒是真有点话说。

她在苍雾山中生活多年,亲眼目睹了边关由于战乱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即便是军人,又有几个能平安而还?即使能平安归家,那也已经是从青葱少年,变得白发苍苍。

从来在战争的背后,都是累累白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一个王朝足够强大,哪还有敌人敢轻易来犯?

她的身边,已经有太多人受战争之苦,她的风间,惊鸿,甚至将来,还有可能有星扬,甚至她们叶家其它儿郎。

她想要一个国家,以武威慑,以德服人。

她不是在答题,她只是表达她的想法而已。

三天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她。

“叶知,”皇上叫了她一声,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想修改我们交易的内容,你可愿意?”

叶落立刻笑了开来,“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辅佐,所以换个方式啊?”

所以说嘛,她这样的性格哪里能做得来那么意义重大的事,“皇上真是英明。”

皇帝看着她那副轻松的样子,不自觉的带了一些笑意,“朕想问,你肯不肯以另外一种身份,辅佐我皇儿一生?”

“身份,什么身份?”叶落的笑容,收了起来。“辅佐皇上的,不是朝廷命官,便是太监,皇上您不是打算让我当太监吧?您该知道,这个我是真做不了的。”

皇帝有些好笑,“除了文臣武将,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别的,比如说,现在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叶落差点没跳起来,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她想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下跪跪得这么快过,“皇上,我觉得我们原来那个交易挺好的,不用修改了。而且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能随便改呢!”

皇帝看着她,半天没有言语。

叶落闭了闭眼,额上冷汗直流,要让她嫁给一个种猪,她还不如陪着哥哥一起死了算了,“皇上,臣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这姻缘这事,需要两情相悦,请恕为臣不能从命!”

“当真不能?”

叶落几乎没将脸贴到地面上,回答却干净俐落,不带半丝游移,“死也不能。”

一个人的情感,是独立于理智之外的东西,是无论如何妥协也没有办法强迫的坚持,也是她不能退让的底限。

她当初会答应皇上的条件,是因为她相信,就算以男儿之身行事,她也可以过得潇洒。但是若拿自己的感情当交易,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正明皇帝的眼里,稍稍有了波澜,“叶卿,朕真的是很欣赏你。”若是再他再年轻二十岁,或许,他会愿意为了这样的女子,而放弃后宫三千粉黛。

这世间,绝色的女子易得,解语的知心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遇到。

身为皇帝,或许正因阅尽世间千般颜色,才越觉得贴身的温暖更为珍贵。

叶落没有抬头,“谢皇上隆恩,臣定当感恩图报,为国为民,尽心尽力。”

“哈哈哈!”君柏大笑出声,语气是叹是惜,“好一个叶知,好一个叶知啊!”

这个女子,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又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不肯踏入皇家,当真是可惜了。

临走之时,叶落偷偷的嘘口气,看样子,她是暂时安全的。不知道这个皇上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宫中那些千娇百媚的花儿吗?

让她当皇后?那先让她把皇宫拆了吧!

“皇上,这个状元,您定了吗?”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赶紧问一下。

皇上看她一眼,“你还在意这个?”

叶落眨眨眼睛,“只要不是叶知都行。”

“怎么说?”

“树大招风啊,皇上!”

“… . ”

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考虑的,反正结果出来,很对叶落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