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风间影出门去并顺手掩上了门,君泓才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叶落把碗放在桌子上,顺着枕头就往下躺。

“叶知,喝完药再睡。”他连忙走到床边。

叶落眼睛一闭,懒得理他。

君泓抿了抿嘴,看了看眼睫毛都没动一下的某人,再看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叶知,起来喝药。”

叶落闭着眼睛装睡。

“叶知,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喝?”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君泓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药碗就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快速俯□去。

等到叶落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温热的触感已经带着浓浓药味印到了唇边,“君…。”刚刚启唇,便被灌入了一大口药汁。

她双手推着他的肩,可是在不使用内力的前提下,男女的差异就体现出来了,更何况君泓在身形上也占了优势,等一口药咽下去,她才刚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君泓便已经含着第二口药靠近。像是预料到她的挣扎,君泓两只手牢牢固定着她的手臂。

叶落瞪圆了眼睛,却只能将第二口也吞了下去。

叶知在屏风后看得分明,眼见妹妹受了欺负,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咬牙便要出来。

就在此时,君泓也坐直了身体去含第三口,叶落已经反应过来,飞快的一脚踢了过去。君泓反应极快的挡住,“叶知,我刚刚问过你的,你不自己喝我就要亲自喂的,既然你没有喝,便说明你是同意我亲自喂你的。”

叶落涨红了脸,又羞又气,“你浑帐,不要脸。”

“我哪有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默许的。”他还振振有词。

叶落更是气急,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君泓轻而易举的便一只手握住了,然后顺势将两只脚都塞回被窝里去,拉被子盖住,“你还不喝,是想等我喂吗?”

叶落腾地坐起身来,狠狠的瞪他一眼后,抢过桌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叶知在屏风后看得直摇头,实在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叶落把空了的药碗往君泓手里一塞,“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君泓端着碗在床边坐了下来,只一句话便止住了叶落所有的怨气,“叶知,我的血,是不是能为你续命?”他定定的看着她,“因为我服食过火凤花。”

叶落愣住了,屏风后的叶知也愣住了。

君泓的声音渐渐放低,“我的身体很好,以我的身份来讲,也有很多人保护,火凤花于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所以我体内的火凤花并没有被催化,叶知,如果对你有用,你随时都可以取。”联想到之前他曾经来叶府被取血的经历,君泓很快便猜到了这点上。

“君泓,”叶落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皇帝。”

“是,我是皇帝,可是,我也是君泓。”

可是,我也是君泓。这句话一说完,君泓便离开了,可是叶落,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在耳边萦绕。

“落落,”君泓走后才出来的叶知,神情有些复杂,他当然一直是对皇家人持反对的态度,可是君泓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颠覆了他对皇家中人一直以来的偏见,“你对君泓,是怎么想的?”

“哥哥,难道你也忘了,他是皇帝?”叶落轻声道,带着微微叹息。

“落落,若有一个男人能将你看得比生命还重,那么,”叶知说得有些艰难,毕竟他也不知道,若是将落落和皇帝联系在一起,是幸还是不幸。“你不妨考虑一下。更何况,哥哥相信,即使是皇宫内院,也困不住我们叶家的大小姐的精彩。”

叶落闭了眼睛,“哥哥,身居高位,总会有很多身不由已,有些事情,由不得人的。”

一个王爷,已经有无法推脱的重担,一个皇帝,又如何能把控自己的人生?

她看得透了,便也释然了。

看见妹妹脸上的倦色,叶知也不再多言,将蚊帐放下后便悄然离去。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有些事,是该早作安排了。

“桑榆,风飞絮有回复了吗?”回到自己的院落,他才问桑榆。

“没有,不过,他明日将会到达京城贺新皇登基,届时,应该会和我们联系的。”

叶知望着院中飞舞的黄叶,轻笑了一声,“好大的架子!”

桑榆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易惊鸿转告的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描述了一遍,最后,他道,“惊鸿还说,如果小姐能抛去前尘往事,以君泓之心,以小姐之能,小姐若能和君泓在一起,少了国之纷责,责任道义,定然要比和花间国的那一位幸福得多。”说完,便期待的望向叶知。

他已经听易惊鸿说了许多,惊鸿不是个轻易就会夸奖别人的人,能得他如此高的评论,只能说明君泓这个人,真的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叶知没有表态,“通知府里,今年我和落落的生日,要大宴宾客,让府里早作准备。同时,也给风飞絮和君泓发一张贴子,务必保证他们两位都能亲自收到。”

如果旧情不能忘却又应该忘,那么对于死心眼的叶落来说,除了他,世间再无别人可以替她斩断这情丝了吧?

旧的不除去,又如何能有新的到来!

而此时,一行人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人,白衣如雪,不沾半点尘埃,清俊至极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引得门口周围的妇女,羞了脸却还要半遮半掩的看得目不转睛。

“主子,我们先到一日,要不要先去看看小姐?”看着风飞絮勒马不前,无涯驱马朝前走了几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风飞絮默然了片刻,摇摇头,“不,今日先看看这崇兴都城外转的地形。无涯,你将地图拿出来,等会一一比对完作好标注。”

无涯抿着嘴,默默退了下去。

风飞絮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涯,晚上还有的是时间。”

无涯的脸这才舒展开来,响亮的答了一声,“是。”

风飞絮轻笑,一扬马鞭,便带领众人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54、男人女人

是夜,风飞絮和无涯才刚到叶府的墙头,就被拦下来了。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数十个青衣人,风飞絮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便绽开了笑容,他朝当中一人拱手道,“叶家桑榆,果然名不虚传。”

心底,却有不小的震惊,他和无涯的身手绝对算得上是顶尖,可是在他们刻意隐瞒行踪的前提下,居然能被人轻易的截住。

桑榆也回礼道,“风王爷目光如炬,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暗中行府兵统领之责,可是风飞絮居然能一眼便找出他来,着实非寻常之辈。

风飞絮的目光,在桑榆身边的十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才道,“我想见见她,不知道桑统领能否代为通传。”

这个她是指的谁,两人都心里有数,桑榆开口道,“风王爷,请问您今日是何时到的凤凰城?”

“午时。”

桑榆垂下眼去,“王爷一路奔波,想必已经很辛苦了,不如回驿站稍事休息,待他日我家公子再请您来家中作客。此时天色不早,请恕叶府不招待了。”

风飞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你家大公子安排你们来的?”

桑榆又是一拱手,“时候已经不早了,请王爷回驿站休息吧。下月初十,我家公子的生辰,欢迎王爷来叶府作客。”

话声落,一个青色物件便从手中飞出,无涯连忙抢在风飞絮身前,半空拦下。握到手中才看清,那是一张带着叶子标记的请贴,还带着淡淡雪莲香。

风飞絮接过去,扫了一眼,又看向桑榆,“她在哪里?”

“睡了。”

“这个家伙,还是这么能睡!”风飞絮摇摇头,笑着叹气,“一个人一到天黑就能睡着,也是她的福分。走吧,无涯。”

他转身离去,依旧从容,没有半点无功而返的懊恼。

看他走得远了,桑榆才转身返回小院。

“他走了?”叶知没有睡,还在小院中坐着,身旁的木桌上,茶杯还冒着热气,是雪莲的香味。

“是的。”

叶知闭了闭眼睛,“他的确是今日午时到的?”

“是,他亲口说的,说明暗卫没有看错人。”

“不为儿女情长所累,这样的男人,的确是真正的英雄。但是桑榆,你说我能将落落交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手中么?”

“只要小姐愿意,无论谁都可以。”桑榆明白自家小姐的性格,无论他们觉得谁有多合适,只要小姐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

叶知叹了一口气,落落的眼光,他当然相信,而且风飞絮名满天下,也配得起落落的另眼相待。只是一个男人的心太大,留给爱人的空间就小了,他只是舍不得。如同天下所有的兄长,都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一切以她为上,事事以她为重的爱人。

这一点,无关才情地位,只是一个兄长护短的心情。

第二日,翼国国主宁展舒一行抵达凤凰城,入住凤凰城皇家驿站。新皇君泓率众臣前往相迎,并设宴款待他和先一步到达的风飞絮。

叶落并没有出席,一方面,是由于身体的原因;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风飞絮。

与深爱的人久别重逢,却不能互诉衷肠,而要彼此防备算计,即使聪明如叶落,也有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所以她情愿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着,变着法儿的折腾风间影来发泄自己被逼着喝苦药的悲惨情绪,比如说,让风间影绣花,而且要绣一朵并蒂莲。

让惯于舞刀弄剑的人去拿绣花针,实在是一件痛苦不过的事情。

可是我们的风间影,还是勇气可嘉的捏起了针,捻起了线,然后,再以万分幽怨加上点点怀疑的眼神看向叶落,“公子,你确定只要我绣完了你就好好喝药?”

“我确定。”

“以后都要好好喝?”

“至少这次生病好之前。”

风间影深吸了一口气,“好,公子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绝不。”

叶落倒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看风间影的笑话。

可是一下午过去,当风间影双眼通红的拿着已经绣好的图样出现在叶落面前的时候,她呆住了。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一茎双生的莲花清新脱俗,迎风相依。

“风间,这是你绣的?”

风间影伸出双手,十指上斑斑点点,笑得得意,“当然,假不了。”

“风间,你怎么会这个?”叶落问得有些艰难,她是真的从来不知道,风间影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风间影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说话了。

叶落好奇心大起,“风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学来讨好小姑娘的?快说,快说。”

风间影摇头否认,“不是。”

“那你怎么可能会这个?”叶落再次拿起来左看右看,“绣得真好,比我都绣得好啊。”

“公子,只要是会绣的人,基本上都比你绣得好!”风间影打击她。

可惜叶落一般脸皮比较厚,“风间影,快说,不然我就告诉惊鸿,让他回来审你,哈哈。然后,我再告诉星扬,我说你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让他回来收拾你。”

风间影满头大汗,他家公子怎么这么幼稚。

“快说!”叶落盯着他。

一想起多脑怪和一根筋堆在一起审他的样子,风间影就背心发寒,算了,说就说吧,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自己学的,怕将来没有人给我们做衣服。”

“怎么会没人给我做?”叶落满是不信,“叶府那么多人。”

“公子,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背后还有个叶府好不好,想想你当时那寒碜样!”

叶落闭嘴不说话了,那个时候她的确很狼狈,刚因为没做好女红爷爷追得跑上山去,然后就迷了路。遇上易惊鸿和风间影的时候,她和星扬也是身无分文了。

风间影放柔了声音,脸上,还带了笑意,“公子,不是你说的么?”

“我说的?”叶落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怎么会作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是啊,公子自己说的。”风间影没有忘记,当年小小年纪的公子,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发烧昏迷的易惊鸿身上,然后又撕了自己内衣下摆给他包扎腿时说过,“小哥哥,你长大了要学会做女红啊,给我们绣花做衣服,这样有人做了,爷爷就不会打我了。”

他一直没有忘,所以他学会了。

叶落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他的手上,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风间影,“风间,你真厉害。”

风间影嘿嘿一笑,“公子,我绣得比你好吧?”

“那当然,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尤其是风间绣出来的并蒂莲。”

“那…。”

就在这时,两人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公子,皇上到了。”

“告诉他我在睡。”

“翼国皇上和花间国王爷也来了。”

屋内两人愣住,风间影站起身来,“公子,你还要睡么?”

叶落狠狠的瞪他一眼,这种情况下她睡得下去吗?

稍顷,房门打开,当今三个最有势力国家的实际领导人都站在叶落床前,让她无奈之余也有些小小的慨叹,她和她这小房间估计要名垂青史了。

她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君泓一把按住了,“叶卿有病在身,无须多礼。”

叶落忍住没反驳,只能用眼神表达心里的不满,知道我有病,你们还三个人一起来是什么意思?、

君泓看她躺好,才道,“我本来是要过来看看,结果走到半路,碰上了国君和王爷,他们也是听说你有病在身没能出席接风宴,所以才来看你的。”

风飞絮站在一边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人相处的情形,脸上笑容淡了一些。

宁展舒却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取笑道,“叶侍郎,你就得个风寒居然要搞个卧床不起,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些?”

叶落无奈的翻翻白眼,“我也不想为个风寒养病,可是我家大夫太凶了,我要是敢起床他要骂人。”

“叶侍郎家的大夫居然这么厉害?”

“是的,”叶落煞有其事的点头,“没办法啊,病人的命永远掌握在大夫手里,再怎么听起来光怪陆离的要求,都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

宁展舒再次笑了,这是这笑意显得真实了些,“那么不知道大夫说叶侍郎什么时候能起床活动?”

叶落扭头看向风间影,“什么时候?”

“后天。”

叶落点点头,转回去看宁展舒,“他说后天。”

“风某也略懂医术,不知可否为叶侍郎把把脉,兴许能给点建议早点康复也不一定。”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风飞絮,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他几乎算得上是看着叶落长大,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有生病的一天。

“你会医术?”

“不用了。”

君泓和叶落同时开口,只是两个人的意向显然有点不一致,“你闭嘴!”这个时候,君泓拿出他君王的威严得正合适,毕竟此情此境,叶落怎么也不可能公然抗旨。

“风王爷,你医术怎么样?”君泓两眼发亮的盯着风飞絮。

“不算太差。”

一般情况下本人说不太差的,就说明是有几分高明了,更何况是以风飞絮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君泓当即大喜,“那风王爷你帮叶卿看看。”虽然太医已经说过药石无效,但是医学一道博大精深,或许惊才绝艳的风飞絮能在医术上另有造诣,能够治好叶知的病也不可知,君泓期待的看向风飞絮。

风飞絮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仍然走上前来,然后,微微俯身,按上了叶落的手腕。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落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样?”君泓急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