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无涯,或许连师兄都知道得没这么清楚。

她当然知道君泓之前一直在她身边布置得有人,可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在那些暗卫的关注范围之内,她没有想到,一个君王,竟能对她细心至此,用心至此!

“还不快吃,等会冷了。”君泓给她夹了块云掌豆腐,“这个趁热吃好吃。”

叶落接了过去,好半天,才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用这份心。

叶落吸吸鼻子,笑颜如花,“是,真好吃!”

如果,她当初遇见的是君泓,她的爱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无疾而终。

“君泓,如果,我是说如果,当你的感情和国家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到了必须二选一的地步,你会做如何选择?”突然想知道,如果君泓也是站在师兄的立场,他会怎么做?

君泓迟疑了一下,毕竟,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不是背情,便是弃义,实难两全。

叶落安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催促。

良久之后,君泓答了,或许并不完美,但已经是他此刻所能想到的最好答案,“如果只是朝代更替,接任的人是位仁君,并且老百姓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那么我会弃国而去。毕竟普通的老百姓,并不关心上位者是谁,只要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就够了。天下,是属于天下人的,而我,却是属于他的。这天下,自有天下人来治,可是我的爱人,如果连我都舍弃了他,还有谁会来保护他。”

叶落略略有些动容,可是,她仍然继续问下去,“如果,接任的人,是位暴君呢?并且接任之后,会大肆屠杀崇兴的百姓呢?”

君泓握紧了拳头,年轻俊秀的脸上,开始有了痛苦的神色,“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只能选择其一,我,我想我会放弃我的爱情吧。不是因为我是崇兴的君主,而是因为,我是崇兴的男人。”

叶落沉默了,慢慢低下头去。

君泓看向她,问得小心翼翼,“叶知,我是不是做错了?”不等她回答,又说,“我不想骗你,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做错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叶落吸了吸鼻子,忽然抬起头来,笑了,“不,君泓,你做得很好。”

“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叶落淡淡一笑,“对了,按照计划,明日虎贲营和骑兵营就会回京,我会在京城外拦截他们,并立刻带军队离开。此后,我不会再传回讯息,我会配合叶星扬暗中作战。”师兄于军事上的才华,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若是再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她必败无疑。此刻先不说京城里有多少暗子,光是她带在身边的兵部的军队,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以,要想保持行动的绝密,便只有保持与外界的绝对隔绝。

“那如果,你需要援助呢?或者我有什么讯息需要传给你呢?”君泓心中惶然,一想到未来的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的日子,他都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实在是种煎熬。

叶落从怀中取出一枝珠钗来,就着桌上墨汁,印在白色的宣纸上,“你看清楚了,这是叶家只属于我的印记,如果有人持着带有这个印记的书信前来,那便是我的传信,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只须去叶府告诉桑榆就可以了。”

“叶知,你只有三个月。”君泓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三个月后,我便会前往边关。”

“君泓…。”叶落有些无奈。

“叶知,你无须阻止,我清楚彼此的实力,崇兴的国库,恐怕只能支持半年,如果三个月后,胜相未显,再加之风飞絮名声在外,定然会有人趁机大做文章,扰乱军心。我若能在那时坐镇边关,至少能保证人心不散。我已经权衡过利弊,不会鲁莽行事的。”

叶落深深的看着他,或许苦难真的会让人成长。君泓的成长出乎她的意料,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便真的不需要她的扶持了。

“好,君泓,那我们就此别过。”

“叶知,”君泓抬起脚朝前急追了两步,“我很舍不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舍不得,你走吧。”

叶落顿了顿,没有回头。短暂的停顿过后,她才重新迈开脚步离开,只是这一次,放慢了速度。

已经走出了很远,她回过头,还看见君泓定定的看着这个方向。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促使她喊了一句,“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好!”君泓大大的笑了开来。

叶落也笑了开来,甚至,还带有隐约的蜜意。

当晚,叶府一夜灯火通明。

凌晨,叶落给天下盖好被子,走出门来,对着屋前堆成小山似的东西,嘴角狠狠的一抽,“嫣然,我有盔甲在身,无须锦袍,你给我拿回去。十二,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春游,你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多精致的糕点,十九,我是现在是男儿装,胭脂水粉什么的我用不着。还有桑榆,我有一把剑足亦,你不用把整个叶府的兵器都给我搬来了,我不是移动的武器库,还有你,十八,你给我过来,别给我躲着哭鼻子,简凡,嗯,简凡的这些药,我还是可以带着的。”

“小姐,”桑榆走过来,“让我陪你去吧。”

“不,”十八也凑过来,“小姐,我陪你去,你一个人在军营不方便的。”

叶落摇摇头,目光一一扫过,“我把天下托付给你们了,有你们在,我才能放心远离。”

她一抬手,“叶晋,带上你的人,出发。”

五百名叶家府兵,齐唰唰的站了起来,于淡淡晨光里,犹如刚出鞘的绝世好剑,不带肃杀之气,却闪着安静的锋芒。

叶落带着这一行人,悄然离开了叶府。

五百多人的脚步,却没有敲碎这清晨的宁静,天下在里屋睡得很香,对一切,恍然未觉。

曹武才带着虎贲营骑兵营走到城郊,便被人拦住了。

大路的中央,立着一人一马,青衫黑发,绝世之姿,那是崇兴王朝最年轻的丞相,叶知。

她一展手中圣旨,咧开了嘴,“走吧,曹统领。”

曹武接了圣旨,一言不发的起身,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带领队伍调转了方向。

叶落一扬马鞭,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与此同时,一群与叶落装束相似的青衫人也冒了出来,成整齐的队列,将叶落护在了中央。

曹武与姜散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是行家,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青衫人,个个武艺非凡,而且经过非常严酷的作战训练。否则不可能行进间自然而然的便保持着这样几乎没有破绽的战斗队形。

“这是哪个队伍的?”姜散最是爱才,一看这些人,有点心痒痒的,他们虎贲营是崇兴最精锐的部队,若是他们要人的话,应该会比较好要吧?

曹武凝神看了许久,突然摇了摇头,“打消你的念头吧,这些人,不是兵部的。”这样的气势,不是他们兵部能够打造出来的。

姜散咂咂嘴,“真是可惜了。”

曹武却笑了,这一次奉旨跟随叶相出战,或许会是他从军以后,最精彩的经历。

此时,这支部队并不知道,他们此后的几个月,会演绎一段又一段的传奇,流传后世。

“皇上,可以回去了。”远远的山头上,韦崎劝着君泓,他们不知道叶知何时出发,已经在此吹了半夜的风。

“好!”君泓应道,目光,却一直紧紧的追随着叶落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修改错字,明天改,睡去了

80 土匪

“叶相,我们要打什么旗号?”曹武领着制旗的士兵找到叶落。

叶落抬起眼来,满是疑惑,“旗号?”

“对啊,我们之前虎贲营的旗号肯定不能用了,这里还有骑兵,还有您的亲卫,所以旗手也不知道怎么定才能代表我们的军队。”

叶落笑了,“我们不是军队,我们是土匪。”

曹武一幅瞠目结舌的样子,呆呆的重复了一句,“我们是土匪?”

叶落没有解释太多,“传令下去吧,只须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她带着军队昼伏夜行,所有的粮草供应,皆是由君诲在京城交给桑榆后,由桑榆通过叶家的渠道进行补给。

没有人知道叶落究竟去了哪里,甚至,连崇兴的皇帝君泓,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当张台铭回到兵部,才知道叶知已经调走了他最精锐的虎贲营和骑兵营,而他却连他的部下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气冲冲的到了王爷府,他脸色难看的紧,“七王爷,您怎么能让叶知把他们调走了呢?”

君诺苦笑,“曹武和简诚奉命带着部队外出训练,根本没有回京,叶知在城外就拦走了他们。”

“没有我的命令,曹武怎么会去跟随叶知?他明知道叶知与我不对盘,不可能都不请示一声就离开的。”

君诺的手指缓缓扶过杯沿,“我想,是叶知征服了他们。”

有些人,是天生的将才,天生拥有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张台铭恨恨的捶了一下桌子,“他们去了哪里,是边关,还是翼国。只要能联系到他们,我就有办法调回我兵部的人马。”

君诺摇摇头,“连宫里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那边呢?”

“也没有。”

“连那人都没查到?”张台铭终于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的,连他也没有查到。”

张台铭哑了半响,才道,“这个叶知,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君诺终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眯了眯眼,半天没有说话。

“七王爷,您在想什么?”

“本王在想,他当初的选择为什么不是本王?明明最先向他示好的,是本王。”那个人,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如果叶知当初是站在他的这一边,那么君泓一系就只有个叶星扬和易惊鸿,要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就因为叶知的存在,解了户部燃眉之急,轻描淡写的拔了梁略,从兵部抽调20万人到叶星扬手下,如今就连虎贲营,也成了她麾下之兵。

在不知不觉间,他将君泓从一个完全处于劣势的太子,扶持成现在这样可以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君王。

“本王,不能再等了。”君诺下定了决心,“再等下去,我们的优势便会消失殆尽。”

“可是那边不是说,还要再等等吗?”张台铭也站起身来,神色严肃。

君诺望着远处许久,才道,“告诉他们,立刻开始行动。”

数日后,花间国王爷府,风飞絮也看着手里的信纸,半晌不语。

幂阁等人静静的立在他身后,耐心的等待着。

很久之后,风飞絮才问道,“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是,她与曹武等人会合后,沿途东下,途经横断山脉,我们在密林中,失去了她的踪迹,此后,再也没有追踪到。包括我们在三国边境的探子,都没有丝毫讯息,或许,小姐只是要清除崇兴国内的势力,并不是针对我们。”幂阁回道。

“不,”风飞絮缓缓摇头,“她要对付的人,是我。”

此时正是崇兴王朝权力争夺最紧要的时候,若不是为了预防他出手,她绝对不会离开京城。

她知道以目前叶星扬的能力,尚不足以与他对抗,所以,她亲自前来。

“幂阁,你说,我和她,会是谁胜谁赢?”

“当然是王爷!”幂阁回答得毫不迟疑,“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时,小姐还在和无涯游山玩水,嬉笑江湖。”他一直跟在风飞絮身边,当然知道无涯传回的书信里所描述的那些叶落的光辉事迹。

风飞絮轻笑了一声,“是吗?可是现在我却连她的踪迹都找不到,这场战役,我已经先输了一招。”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又拿起之前在看的纸条,叹了口气,“罢了,幂阁,我们开始吧。如他们所言,再拖下去,于我们有害无利。”

五月端午,棕子飘香的季节。

花间国发动突袭,拿下了崇兴边关三个重镇。叶星扬仓猝应战,不及布防,只得退兵驻守边城三和里。

消息传来,举朝皆惊,因为进攻崇兴的军队,由风飞絮亲自指挥,其攻下的三个重镇,是由其亲卫幂阁,鬼手,铁卫所率部队进行的,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候,便初战告捷。

叶星扬驻守三和里,调兵遣将,暂时阻住了幂阁和鬼手的进攻。但是形势依然严峻,风飞絮布署好粮草供应和援兵路径之后,带领其余几名亲卫,正在赶往前线与幂阁会合。

桑榆紧急传书叶落,叶落的回复,只有几个字,“让星扬扛着。”

“扛?怎么扛?”叶十二快跳起来了,“风飞絮那种怪人,星扬那小子笨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扛得住,你给小姐说清楚没有啊?”

桑榆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烧了,“小姐说能扛就扛吧。”

留下叶十二在那儿叹息,“我们家星扬真可怜啊,小姐真狠心。”

叶十九靠了过来,柔若无骨,“你怎么不说,是小姐相信星扬?”

叶十二双眼一亮,笑意顿时加深,“真的吗?”

叶十九拍拍她的脸,“是啊,十二姐姐,当然是真的。好了,既然小姐都不担心了,我们也就散了吧。”站起身来,打个呵欠走了。

而此时的叶落在哪里呢?

她坐在丛乌山上,正点数着抢来的兵器和已经炼好的铁,然后一一记录成册。

“叶晋,叫人来把这些都给我搬回去。”

曹武此时正从外走来,边拍衣袖边问,“叶相,这些是要运回兵部吗?可以给咱们的武器从头到尾全部换成新的了。”

叶落笑眯眯的,“曹武,你来得正好,这儿我还留了一些出来,正好把大伙的武器旧貌换新颜。”

曹武咧着嘴,大手一挥,“来,搬下去,给大伙分了。”

等到曹武走了之后,叶晋才凑上前来,“扣了一部分给星扬送去,其他的,全部运回户部了。”

叶落眼里隐有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阿晋,你说这叫不叫中饱私囊?”

“不是。”叶晋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们用叶家渠道为朝廷办事,分文未取,留下来的这点武器,还是一样给了朝廷的军队,算起来,我们还是亏了。”

“无妨,非常时期为国家作点贡献是应该的,阿晋你们不要有情绪。”叶落清咳了一声。

“是。”

在翼国国内,以及花间国与崇兴王朝在边关战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重兵防守的丛乌山,已经被人洗劫一空。

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有这种能力,居然能在三股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潜入了丛乌山。

总之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丛乌山上只留下了尚未炼制的铁矿石。

“叶相,下一步,我们去哪里?”丛乌山一役,曹武已经对这个丞相崇拜得五体投地。丞相的亲卫里,居然有人擅挖地道,就在丛乌山下一转悠,十日过后,他们的大军就已经顺着一条隐秘的地道潜入丛乌山,地道与山中的矿洞相连,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搬空了这偌大的兵器库。

叶落撑着腮帮子,“丛乌山往东,是哪里?”

“是辽城。”

“再往东呢?”

曹武不明所以,“再往东,可就是花间国了。”

“花间国哪里?”

“新原。”

“新原啊!”叶落微微一笑,“新原很好。”

好,好什么好?曹武记得当时他问了这一句。

叶落笑而不答。

十日后,他知道了答案。

原来丞相说他们懒得回朝运粮食了,直接给花间国借点来用。他才恍然大悟,新原,是最靠近三国边境的粮食产地,再加上正值战争时期,粮仓都装得满满的。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劫了粮食,又火速离开,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与姜散谈起此事,两人都有些适应不过来。

“统领,你说咱们近七万人的军队,怎么干的事不是偷,就是抢呢?”姜散看着堆得满满的粮食,眼睛瞪得老大。

曹武拍拍腰中的剑,“算了,跟着叶相干吧,反正咱只要有武器又有粮食,就啥也不怕了。”

与此同时,风飞絮已经夺下了三和里,胜利的喜悦还来不及品尝,便收到了丛乌山遇劫,新原粮库搬空的消息。

他怔怔的看了半响,忽地失笑,“这个丫头!”摇摇头,“幂阁,去查查看,三河里还有没有存粮,包括百姓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