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夜狼突然狠下心拦住了我,带着一丝厉色道:“妹妹,你真的要带这样危险的妖怪回族?”

我扭头,看了看九狐的脸。

九狐道:“大小姐,只要此时此刻您将我抛下,那么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到您,并且…吃掉您。”

我身躯一抖,坚定道:“当然带!”

夜狼似乎对我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过多的不满,反而笑了笑,眸光间带了丝冷色以及狠辣。

我对于他这种分分钟就憋出坏点子的模样已经司空见惯,当即领着自己外带的陌生男人九狐,随着其他人坐上了车离开了旧宅。

一路上我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有微弱的暮光映入车窗,落在眼睫上,我才迟疑睁开眼睛。鼻尖是好闻的草木味道,带着剔透的青涩白露味,像是清晨的阳光。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九狐的怀中,头抵住他的膝盖上,险些就压在他某个隐秘处之上。

我干咳一声,急忙坐起来。

九狐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异样,却并没有嘲笑我,只轻轻掸了掸有些褶皱的裤腿,起身开了车门。

对于他的恭敬,我还有些无所适从。

但是对于他的不恭敬,我是难以忍受的。

所以两相权宜之下,九狐现在的样子,我极其满意。

管家大人果然是个上道的,对于我的不满,一直有特殊的解决方式。

我揉了揉眼,尽量让自己打起精神。而就在踏出车门的一瞬间,九狐俯身对我耳语了一句:“第一次登门见岳父,在下必须提起十二分精神,让家主看到,在下对大小姐的无微不至,以及…疼爱。”

我腹诽:我还是叫我父亲分分钟提刀捅死你好了。

想起父亲,我又斟酌了一会儿,却实在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

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明明家族很穷却还花天酒地,小老婆无数还爱摆阔的中年大叔。

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是由几位部下看护长大的,再大一些,父亲就终日缠绵病榻,大有不知何时就入鬼府的架势。

没等我进门,突然有人大喊:“家主死了,家主死了。”

我那刚要抬腿进门的脚悬在半空,又缓缓缩了回来。

我心中跃跃欲试,很是期待等一会儿会有人喊:“少主死了,少主死了。”

可我等了很久,却没有任何人来通报,只有那几名对夜狼忠心耿耿的部下对我道:“大小姐请放心,可以进来了,家主已经死透了。”

我不死心:“那少主呢?”

“少主还在里头等您。”

“哦。”

我心中颇为遗憾啊。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内厅,大概听了一下大家讨论一下该怎么葬家主的言论:有的说要先炖了再装到罐子里面埋起来,有的说直接烧掉再洒江河里面去,也有的说还是直接装到棺材里埋掉好了。总之最后都是要办一个盛大的送葬仪式的。

说完以后,大家又探讨了一下现在家族的经济状况,突然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要,简单而又干净地选择埋掉好了,因为家里早就被家主吃吃喝喝挥霍光了,至于要不要鞭|尸泄愤这种问题,也请少主不要多问了…

于是就在父亲被埋掉的当晚,我心情很是抑郁地上了楼,回到多年未曾踏入的房间小憩,刚关上房门,就看见了门后写着一行字:觉得好讨厌大小姐,可是又好喜欢你该怎么办?——by九狐。

这种羞涩而又小清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信不信我被你雷地分分钟封杀你啊?!

我及时抽出黑色中性笔在问题后面补刀:那就去死啊。

多么简单的答案,至于让一向英明神勇的管家大人苦恼如斯吗?

晚饭吃什么啊,好难哦,选不出来该怎么办?——那就去死啊。

早饭真的要做煎蛋吗,可是盐应该放多少嘛,想不出来了怎么办?——那就去死啊。

我好喜欢我的英语老师,可是不敢表白怎么办?——那就去死啊。

我好喜欢我的管家,可是不敢扑倒怎么办?——那就杀死管家啊。

抱歉,原本该举一反三的我让这样奇怪的答案混进来了。

总之,我列举那么多例句就是为了证明,只要人人都去死,世界就会变得温暖安定。

想出了这样绝世答案,我此时此刻有点小自豪。

这都可以和“当年男朋友叫你去喝热水”的热门回答相媲美了。

“大小姐真是不可爱啊。”

九狐的声音突然从床底下传了出来,我的脊背发凉,徒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货此时此刻就如同一根光洁而又滑腻的擀面杖一般,从床下滚了出来…

我现在好想胖揍这个家伙一顿啊,是真心的。

九狐站起身,身上原本笔挺的西装已然除去,换上了宽松的绸袍。

他两手抱胸,慵懒地倚在床架边上,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我有些警觉道:“你想要做什么?”

他伸出手,撩起我耳侧的发梢,嗅了嗅,近似呢喃道:“深夜找大小姐,当然是想和你私|奔。”

私私私私奔?!

我一双猫眼瞪得圆润,看着这个想要诱|拐良家少女的管家。

请请请请你时刻记住自己是尽职尽责的仆人身份好吗?

可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把我这样那样,或者是和我这样那样啊!

我的管家满脑子都是荤段子该怎么破?

九狐并未多语,他突然靠近我,伸出两只手臂往空中随处一捞,就将我拦腰抱起。那姿势就想是炖煮锅汤时随意放下去滤肉的铁丝网子,只要那么轻轻浅浅一探,想要什么都能尽数舀上来。

那就是说,九狐想要我?!

咳咳,得出这样的结论真是意料之中啊…

我的管家素来是有点主控,还蛮恋主的。

“你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啊。”

九狐的声音萦绕在我额头上方,沙哑带着低迷的清润,他鼻息之间的热气吐纳在我的脸侧,略微带了点亲近之意。

我情不自禁搂住九狐的脖子,原因倒不是因为我喜欢被他抱着,只是因为我怕他出其不意把我丢下去…毕竟九狐就是不爱按照常理出牌。

“你抱着我做什么?!”我少女了半天,终于想起主人家对于仆人轻佻的东西是要勃然大怒的了。

“做想做的事。”九狐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亏心,且十分心安理得。

“那你想做什么?”

我有些心虚了,他想做什么,我门儿清!

肯定是让我脱光光,待在某个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地方,然后再把我的身体上的部位逐一弄热,然后…

就可以加大火把狸猫汤快点煮熟喝掉了。

九狐勾起唇角,笑容姣好,并未多言。

他扬起身后的华光九尾,徒然踏在窗沿之上,临空一跃就飞出窗外,身侧携着阵阵迷蒙的白色雾霭,如同山雨迷离。

九狐的身影映入茭白的月色之中,踏雾在空中奔走如履平地。

我眯眼窥了窥脚底下,只见得山林郁郁苍苍,夜色覆盖着,如同暗礁深渊一般。

这样的高度…

我迟疑了一会儿,突然瑟瑟发抖。

“大小姐怎么了?”他道。

我惨白着嘴唇,虚弱道:“我…恐高。”

九狐脸色一僵,似乎对于我打断他难得想出来的闲情雅致甚是不满,最终落到某处偏僻的神祠之内。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就是我曾经来过的神祠,没想到当年香火鼎盛,结果现在这么荒芜了,难怪九狐无家可归,想要投奔我。

看来他这寻求收留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才会不嫌弃我的家徒四壁,即使为奴为婢也要效忠与我。

这样也说明了一件事,那么就是我的人格魅力太过于强大了,所以把九狐这样的狐仙都勾地五迷三道,毕竟他是狐仙我是妖,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下凡的天使也总是比鸡好的。

只是,带我来这儿时的神祠做什么?

难道是要让我想起往事,好借以羞辱我吗?

连欺负人都要做到文图并茂,管家大人不要太敬业!

第15章 伪装

我问:“所以呢,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九狐背对着我,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笼罩一层薄薄的白光,如梦似幻。

他侧过头,弯起嘴角,笑容邪性又带着蛊惑:“哦?那您说呢,大小姐,我带你来这里,又该是有什么事呢?”

九狐此时此刻突然变得有些异常,就连说话方式都失去了平日里的那一丝坚毅之色,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不知为何,斟酌着开口:“你是九狐吗?”

“大小姐连九狐都认不出来了吗?”他有一丝遗憾,掩埋在低沉的嗓音里头,不一会儿又道:“我啊…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他的周身就显出一层光芒,细细碎碎,将整个人覆盖住。而强烈的光线迫使我闭上眼睛,来不及去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那光芒终于消失,我才得以睁开眼打量对方。

艳红色的眼眸,深褐色的发梢,身后飘荡着雪白的长尾。

他不是九狐!

而是那个被称作山月的八尾哥哥,是九狐的亲哥哥!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刚想要夺门而逃,却被他身后的狐尾紧紧就缠住,倒吊在了半空之中。

我整个人都要被勒地喘不过气,心脏猝然加速,好似要窒息一般,疯狂地逼迫着呼吸。

好…紧。

我梦呓般呻|吟,不知为何,那狐尾上似乎还伴随着某种令人昏沉的味道,浅浅的,却能钻入鼻腔直达肺腑。

我没来得及细想,思绪突然断开,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我是被一阵铁锈的腐臭味给熏醒的,肩下酸疼,好像膈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我本能地抬起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拷在铁床之上。

虽然看不清周边的事物,可单单从嗅觉来看,这是一处阴凉且略带潮湿的铸铁牢房。

至少我本人现在就被死死拷在了铁床之上。

我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就对上了其他人的视线,万一他们想得到什么讯息,逼我屈打成招怎么办?

毕竟我不是那么有骨气的人。

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足够清楚的。

“眼珠子在眼皮下滑动,你当我是九狐那样的蠢货,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吗?还是要我…拿刀子往你眼皮上割过去,看看你的眼珠子是不是在滚动?”

这是山月的声音,沙哑而蛊惑。

为了保命,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我问:“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你知道我们家主刚死,狸猫世家本来就没钱,你想要赎金的话也拿不到什么吧?”

“啧。”他唾了一口,“真是肤浅,我怎么会要那样的东西?我要的,是九狐的命呀。也就只有你了,才能把他引过来,心甘情愿被我杀死。”

我嘀咕:“就现在来看,你要的分明是我的命。”

“你是我弟弟的人,我自然要好好对待你,那么,就让夜狼来伺候你吧,亲爱的大小姐,哈哈哈。”他并未多话,原本坐着的身影一晃,已经站了起来。

山月解开铁门的锁,似乎把什么人放了进来。随后他又熄灭了外面的一盏落地灯,踩着水声离开了。

即使山月走了,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我知道,就在身后,还有一人。

这个人是夜狼,只见得他手中拿着鲜红色的绳子,脚步放得很轻,缓缓靠近我。

“大小姐,今天再也没有人打扰我们了,我说了,你是我的。”

夜狼将唇抵在我的脖颈处,触感微凉,他痴迷地嗅着我身上的味道,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现在的我就如同被束手束脚的傀儡一般,所有救命的绳索都紧紧攥在夜狼的手中。

只要他有心,就能随心所欲操纵我。

可他也得明白,傀儡无心,就算我被他掌控着做了什么事情,也一定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一点都不走心。

所以,我沉默了一下,心中徒然升出多种抗拒之意:“夜狼,你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对我做这些无礼的事情真的好吗?”

他微微合上眼睛,露出了一丝微芒,嘴角勾起,略带嘲讽之意。

“果然大小姐还是喜欢九狐吧?”夜狼停下了那种戏弄的姿态,语气里有难以言喻的落寞之色,仿佛真的是爱重我一样。

“为什么这样说?”我拎不清他的目的。

夜狼的指腹抵住我的唇齿,带茧的手指摩挲着我干涸脱皮的唇瓣,姿态暧昧轻浮,全然不像我的属下,虽然他口口声声喊着我“大小姐”,可明明自己就没有半点的属下样子。

他轻声说道:“因为,只有在产生怀疑的情况下,你才会说出这种看似妥协的询问之语,面对我应该也不是害怕吧?只是警惕以及不信任,不愧是我的大小姐呢,这种时刻也没有慌乱阵脚。”

“哦。”我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为什么夜狼能够洞悉我的心境?

“我比九狐更加了解您,我从小就看着您长大的,我一直都在暗处默默窥视着您啊。”

他说得无比深情,我只总结出了‘这是个变|态’的结论。

夜狼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无比急迫地剖白自己的心迹:“虽然知晓您更加深爱九狐,但是你要知道,我是无时无刻都在注视着你的啊,是以恋人的心态。”

我沉默了一下,打断他的话:“夜狼,你要明白。所谓恋人,是双向产生的爱慕,而你这种默默窥视的单相思,只是一种畸形的单相思。也就是说,爱我与否都是你个人的问题,我没有必要对于你单方面的爱慕做出任何负责的举动,现在能明白吗?”

“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