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娣在庆娣这里住了几天,情绪渐平静。庆娣打电话回家,妈妈并不知道当日的具体情况,还以为小女儿又因为什么和她老子干了架。庆娣没有多做解释,她慎重考虑过,如果说出真相,不知道委曲求全一辈子的妈妈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但是,小爱绝对不能再踏进那个家门。

她问爱娣:“向雷怎么说?”

“没说什么,我也只告诉他和家里人吵架了,来你这里住几天,摊子生意让他先料理着。”

“先租间房子,回家把能用的东西搬过去。我这里还有些钱,头几个月还能应付。”庆娣见妹妹一听说回家有些往后缩的样子,心被牵扯得略疼,仍坚持说:“小爱,有姐姐呢。”

爱娣似是多了些勇气,问说:“那妈妈呢?”

庆娣咬着嘴唇沉吟良久,只得狠下心,说:“妈妈和他过了一辈子,总有办法应付。现在我照应不了她,你更不能回那个家。如果有事,再把妈妈接出来好了。”

“还有我的存折,我的钱都存在里面。”

庆娣揉揉她脑袋,答应说:“放心,我都帮你拿回来,那是我们爱娣辛苦攒的嫁妆。”

爱娣手臂用力,脸贴着她肩膀,低声呜咽,“姐,我好怕。”

“没事,会过去的。就算是难一点,也总会过去的。”

两姐妹商定好后庆娣就约了姜尚尧,先回闻山匆匆定下间小房,庆娣再打电话问过爸爸并不在家,他们这才开车到楼下。

姜尚尧问:“真不用我一起上去?”

“不用了,我和妈妈说会话。你去帮我附近找两个能抬东西的,我把爱娣要用的收拾好,就打电话给你。”

爱娣怯怯问:“那我呢?”

“你想不想上去和妈妈说说?”

爱娣在对妈妈的想念与对家的恐惧之间挣扎,最终摇摇头,说:“我过些天给妈妈打电话。”

“那好,你在车上坐着。”

她妈见孩子回家,自然好一番开心,又频频看向庆娣身后,问:“老二呢?老大,爱娣没和你一起回来?”

庆娣不愿耽搁太久,一边进房间收拾爱娣衣物一边应付妈妈,说:“她在楼下呢。妈妈,爱娣这些天先在外面住着,有什么事你打她手机,或者打给我也行。”

她妈脸上突现仓惶,一屁股坐床沿上,好一会后满是无奈地望向庆娣,说:“老大,你和老二说说,两父子没有隔夜仇。你爸爸脾气是不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维持一个家,妈也憋得难受,可总是个家不是?你去了那么老远上班,爱娣又搬出去住,这个家成什么样子了?妈妈这些年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俩?”说着已有哭音。

庆娣停了手,看着比同龄人苍老的妈妈,心底既怀歉疚又满溢愤怒。

妈妈拖着她,抱着爱娣彷徨地从闻山回到冶南的情景重归记忆,当年她也曾抵抗过,在她对生活还抱有美好梦想的时候。

庆娣心中愤怒淡去,只余说不出的悲伤。“妈妈,你有没想过,如果那年你和他离了婚,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可能你会在乡下再找个男人嫁,也可能你会去工作,赚的钱只够买两袋米。虽然苦,可不用靠他施舍一饭一瓦,我和爱娣一样会长大,你也会多二十年的快乐。妈妈,如果重新给你选,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妈沉默半晌,满脸心如死灰的无动于衷,见庆娣又开始整理袋子,她突然抓住庆娣的手,哀求说:“老大,我们再商量商量,再忍两年,你和爱娣都嫁出去了,妈的心愿就算了了,你们想怎么样都行。”

“妈!”庆娣扔下手中东西,遏止不住心底愤恨,“这还怎么忍?他根本不是人!他只要还有一丁点人性也不会做那种事!爱娣现在就在外面,你自己去看看,一说到爸爸她全身哆嗦。妈,你想帮他把爱娣逼上死路啊?”

她说完,不理妈妈作何反应,拉开抽屉翻找。然后,一股怒极之下的平静蔓延全身,庆娣转身问她妈:“妈妈,你有没有动过爱娣的存折?”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这个星期又是2W的榜单,撸袖子开搞!明天晚上继续九点!

第49章

作者有话要说:小声提醒:昨晚有加更!

明天继续,晚上9点。

她妈不迭摇头,庆娣还未开口再询问,只听她爸扯开长期酒精烧灼的嘶哑嗓子在门口吼说:“我拿了,怎么的?”

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庆娣妈顿时心神大乱,瞅瞅肃着脸僵立在桌前的女儿,顿顿脚迎了上去,“老沈,回来了?难得老大回来……”

“滚,”她爸挥膀子拨开她妈,站在小房间门口指着庆娣鼻子破口大骂,“给老子滚!养只狗崽子还会摇摇尾巴,养你们两个赔钱货有JB毛的用!钱我拿了,怎么的?老子养大你们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钱?老子养大你们,你们就要还!将来少一分钱养老的我让你们班上不了生意做不成!”

他说着就要动手拉住庆娣往门外拖,庆娣妈举手相拦,再一次被他一把攘去墙角,庆娣抄起桌子上的梳子就往他眼睛上戳去,他爸措不及防,别开脸时庆娣已经夺路跑了出去。不一会她一脸决然地回来,手上银光划过,菜刀被她直接砍上木门,门被震得闷响。

“老大。”她妈一声惊呼。

庆娣置若罔闻,凌厉的眼睛不离她爸左右,“沈二峰,你只管闹,只要你不怕闹到单位去丢了你沈家祖宗的老脸!”

这样泼辣的庆娣是沈二峰从不曾见的。在他印象里,二姑娘还有点像他,大姑娘就是跟她妈一样的软货。此时,他微微惊愕,又有些恼羞成怒,脖颈涨得通红,脸上横肉微抖,大步踏前,巨掌斜劈,嘴上骂咧:“老子也是你能……”

庆娣正准备拔下门上菜刀,身边黑影一晃而过,她爸挟怒而来的手掌被人凌空架住。“叔叔,你消消气。”

“我透你娘……”沈二峰用劲回抽,腕间像被铁钳箍住似的,几次都是徒劳,不由怒极骂一句:“小兔崽子!”腾出左手挥去,就想掰面前人的脖子。

姜尚尧左手握紧他手腕,右手拨开他大掌来势,同一时间起脚当腹踹上,动作无比干脆利落。

眼见得沈二峰一脚被他踹倒在床头柜边,捂着肚子喘粗气,他抱歉地看看庆娣,又回头冲沈二峰说了遍:“叔叔,你消消气。有事我们慢慢商量,动手动脚的大家都不好看。”接着把手机递给庆娣,交代说:“你打电话给黑子,这事还是要他来好办点。”

这时呆怔在一旁的庆娣妈妈终于回过神,两头看看,还是喊了声“老沈”,跑过去想扶丈夫起身。沈二峰迁怒之下,一胳膊将老婆推开,坐在地上拧眉竖眼问庆娣:“小骚不要脸的货,出去上了几天班就勾搭上野男人了?”

庆娣木着脸,也不搭理他,自顾打电话。

姜尚尧微微皱下眉,蹲下来看着沈二峰,又掏出烟来扔了一只给他,不管他接不接,自己先点上。

不一会黑子已经带了同事来到楼下,爱娣正坐在一楼阶梯上发呆,黑子不由一乐:“小丫头片子,哥哥我救火来了,你不招呼一声?”

爱娣瞟他一眼,继续望向之前的地方,眼神呆滞。黑子顺她视线看过去,除了楼道的大铁门外空无一物,当下就有些讪讪的,贴着爱娣旁边的楼梯上了去。

像沈二峰这样的人,看似凶狠残暴,其实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人性里早已最大化了畏强与凌弱的劣质,一旦面对真正的强者,他立时软化。

黑子带了同事上来后公事公办地作问询记录,还没详细问完,沈二峰已经老实拿出了爱娣的存折。

搬了东西出门前,庆娣回头望向妈妈,说:“妈妈,晚点给你打电话。”

她妈欲泣还休地点头。

下了两层楼,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教训爱娣:“你这些天在做什么?爱娣,摊子生意不用管啊?我姐天天带着孩子去帮我们,她自己就没生意要顾着了?”

接着就是爱娣委屈的声音:“蕾蕾……”

“向雷!”

那人回头一看是庆娣,立刻叫“姐”,又说:“姐,没事吧?听爱娣说为了她你和叔叔打起来了,我一放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庆娣笑一笑,问:“那怎么不上去?”

向雷抓抓脑袋,稚气地动作倒和景程有几分相似,说:“这不见着爱娣,聊了两句嘛。”

姜尚尧看他一眼,对庆娣说:“我先把东西搬上车,一会去吃晚饭。”

庆娣点头说好,接着就见黑子与他们错身而过,将手上大包小包一股脑递给向雷,堆到他手上。“你女朋友的,照应好了,知道不?”

向雷满脸莫名其妙,再看黑子一身警服,比他足足高一个头来,唯有说是。

一行人先后出门,庆娣和妹妹落在最后。爱娣精神极其不振,庆娣看在眼里,暗自叹气,说:“小爱,一个人住要是怕的话,跟姐姐回冶南吧。姐姐养得起你。”

爱娣强笑摇头说:“姐,我都这么大了。没事的,适应适应就好了。你放心。”她不知想到什么,顿一顿又说:“待会我就不去吃饭了,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跟向蕾蕾去收摊。”

“爱娣!”

“姐,”爱娣停了脚,表情很是认真。“我是大人了,有些事必须自己面对;我的路,也要我自己去走。”

庆娣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感叹。她总觉得妹妹冲动鲁莽、有些小聪明又有些小世故,总担心妹妹有一天会因小失大摔跟头,所以总想把她护佑在自己羽翼下。她多年来不懈地自我勉励自我鞭策,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很好的照顾妈妈和小妹。却忘记了,各人的人生终归要各自去迎战。

回冶南的路上,她久久不说话。爱娣的脸宛若在眼前,那张认真严肃的小脸仍旧年轻美貌,但已不复往日张扬。成长须以快乐献祭,生命之大不幸。庆娣再一次喟叹。

姜尚尧开着车,时不时担心地看她一眼。

庆娣终于发现他的关注,恍惚一笑,说:“我没事,就是有些感慨。”

他了解地点头,“往前看,别回头。”接着解释,“姥姥说的。”

庆娣微怔,继而释然。“我真喜欢姥姥,还喜欢你家。虽然很小、东西挤得满满的,但是空气里有温情,让人想坐下来、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姥姥也是,看着她的皱纹就想微笑,心也跟着舒展、放松,突然就祥和起来了。”

姜尚尧眼神奇怪地望来,“我在你宿舍也有那感觉,安安静静,就想闭上眼眯一会。”

“那是你太困了。”庆娣硬邦邦地回他。

他闻言畅怀大笑。

庆娣嗔怪地瞥他一眼,说:“和你谈心呢,故意来和我打岔。”

姜尚尧右手探来,握住她的,郑重说:“我知道。我也是说真的,不光在你宿舍坐着,其实就是坐在你身旁,随便什么地方,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这样就舒服得犯困。”

朴实而诚恳的话语令庆娣有些难为情,心下窃喜地偷窥他的认真,甜蜜在心头微漾。

两人直接回了周村,照姜尚尧的话来说,就是:“反正你今晚不用备课改作业,回去看书还不如看我。”

这些天妹妹留在冶南,老凌和大磊的电脑课因此暂停,庆娣心想看看他们自己学得怎么样也好。谁知进了姜尚尧办公室,发现其他的办公桌都不见了。

刘大磊积极斟茶倒水,说:“我们在隔壁呢。姜哥说之前办公室饭堂都在这间屋解决,太不成样子,以后要规范起来。”

庆娣赞同:“挺好的,这样。”

刘大磊头往后仰,带着一种“你真迟钝”的眼神,接着咂咂嘴,凑近前小声说:“嫂子,你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些事就不灵性了呢。姜哥把我们都轰走,明明是……”

话未说完,姜尚尧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刘大磊立刻坐直了,“嫂子,你喝水。”

姜尚尧进来后,眼神在一脸莫名其妙的庆娣与端正严肃的刘大磊之间转了一圈,问:“二货,你又嚼什么了?”

“没啊,就问嫂子最近忙不忙。”

刘大磊无辜的模样,令庆娣忍俊不禁。姜尚尧也不多问,嘱咐庆娣说:“这几天连着赶夜工,我下井看看进度去,你自己先玩会电脑。”说着拿起庆娣面前的杯子灌了一半,转身出门又扭回头来,瞪一眼刘大磊:“还坐着?”

刘大磊不情愿地跟出去后,庆娣抿嘴而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突然意识到是他的茶杯,不由全部呛了出来。

他回来时已经暮色四合,显然洗过澡换过衣服,拉了张椅子坐过来时庆娣隐隐嗅到香皂味。她把刚斟满的杯子推过去,姜尚尧顺手举起来喝了两口,“正好,渴了,刚才鼻子里钻进一堆灰。”

庆娣不经意瞅见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脸热之下,转头朝向显示屏,继续打字。

他略微凑近了些问:“这是什么?”

“聊天啊,聊天软件,和谭圆圆,我的高中同学。”他的气息有意无意地撩动她耳边碎发,庆娣说完咬住下唇,突然想起当日踮起脚尖、攀附着他肩膀,在他唇下喘息的景致来,心慌意乱的,顿时敲错了几个字。

“这个挺好。”他的声音听来镇定平静。

庆娣暗自气恼自己总被他左右情绪,正想敲个再见与谭圆圆告别的,突然耳朵发痒,他冲她耳朵吹了口气。庆娣又羞又恼地扭脸望向他,姜尚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离她面颊不过几寸许,眼里全是逗弄的笑意,低声说:“你耳朵又红了。”

“你……”

他得意地笑,“快红到脖子了。”见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哄说:“帮我整个聊天的,有空我和你聊。”

庆娣牙痒痒的,又不能咬他,只好鄙夷地白他一眼。尽管如此,手上已经点开了界面。忙了一会,两人正斟酌昵称时,姜尚尧的手机响起来。

夜里清静,黑子的嗓门又特别响亮。只听他说:“我就草了,一整天没个好心情。刚才加班回去,家里窗户全被砸烂了,我妈还说今早一开门,门口几只死猫,墙上门上全糊得是血。”

姜尚尧顿时沉了脸,拿了手机步向门口,说:“估计是聂二,你把二老转个地方。这事可大可小。”

那边黑子说了什么再是听不见,接着姜尚尧回说:“德叔那里倒安全,你自己的安全呢?”

黑子说了些什么,姜尚尧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沉吟着继续听了会,说道:“这两天我回去闻山,有事别自己扛着,吱一声。”

庆娣目光不离他左右,待他进来时想扭头佯作无事已经来不及,索性开口问:“聂二?”

姜尚尧冲她笑笑,“别担心,吓唬吓唬人而已,动真格的他们不敢,袭警可是大案子。我们刚才说

第 50 章

聂二心里头很不畅快。

八零年代初,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和大哥横行闻山半城。直到他哥入狱后,聂氏兄弟才沉寂下来。而后他靠过人的眼光和手段,承包了机床厂的门市部,又将门市部的地皮抵押了无数道,几经翻炒,才重新扎稳脚,再度崛起于闻山。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起落中他总结了一条经验,男人,无非是权财二字。这些年,他但凡赚钱的门道,总要插一脚进去,赚来的钱又拿来归拢人气势力,周始循环,就奠定了他在闻山地下王国的权力。

可眼见他聂氏兄弟此生最大的仇人在他攻伐之下节节败退、溃不可挡时,他吃了个对方一个大亏,不单只是偃息旗鼓,甚至要折节低头与对方谈拢数口。这口气,让他如何能忍?

他与铁路德商议的结果,双方各挂其车牌,于闻山各善其事。看起来他并无吃亏,可明眼人知道实质上他下足了十成力,而铁路德二两轻轻拨了千金,他实在损了面子落了威势。

可他确无还手之力。他手上赚钱的几乎都是边缘行当,夜场不用说,连矿场经营起来也要万分小心。他一想到炸药被人点燃,引爆于矿场的可能性,就不禁冷汗不止。相反,缺德那千年老龟十多二十年来,牢牢把持着车皮调控指标和公路货运,最大的危机不过是修车和汽油涨价,想给他穿小鞋栽赃嫁祸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口。聂二想到这些,怎么不生出凌云霹雳火来?

底下人和他一般,一股邪火没处发泄,有徒弟说吓唬吓唬缺德那只小黑狗,聂二也不拦阻。他忙着拜山。

下半年过半,中秋开始,大小节日不断、大小山头等着一一打点。从中秋前,他就已经应酬不绝。

像魏书记那等人物自重身份,当然是轻易不可得见的,赶到中秋前几日,总算约到魏怀源,两人吃过饭,调转车头到聂二的桑拿泡澡。

按了半身,魏怀源就招手示意按摩小姐出去。待门合上,他在腹下裹了条毛巾坐起来,抽出一支软中华。聂二一边帮他点烟,一边暗自腹诽魏家小狗浑然忘记当初穷得在他这蹭吃蹭喝的日子了。

“二哥,明年生意怕是不好做。”

“怎么说?”

魏怀源吐口眼圈,说:“省能源总公司重组的事,你知道?”见聂二点头,魏怀源继续,“新能源集团董事长傅可为,以前的煤炭局局长,他可不是我们的人,不太好搞。听我老丈人说,他脾气臭手段强硬,很合巴书记胃口,等于是老巴手上的一把利剑。”

“省里几大国有矿业公司占据各县市,他的剑未必会指到闻山来吧。”聂二虽起了警惕,可还是稍有些不以为然。

“这可说不准。我老丈人打听来的消息,集团公司今年整合了几大国有矿山,明年就要拿小煤矿开刀了,主抓安全不过关和年产量低的,肯定要关停一批。别说,光安全指标一项,多少人……”魏怀源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二哥,这种事可不能拿大。”

“妈X,这才给了几年好光景?”聂二躺下去思索着,他此时万分庆幸与缺德暂时和解。如果缺德被逼得狗急跳墙,寻机会给他矿场丢个烟头去,那可撞上枪眼了。“那怎么搞?你是放心的,安全证什么的都有。妈X,我又要破一笔财。”

“二哥,早劝过你赶紧把证办下来,你总想着省那点小钱。现在这关口,破财能办好事倒还好了。”魏怀源按熄烟头,“怎么着?我听说最近不顺?”

“别提了,草。缺德那千年老龟,平常连头带卵蛋一起缩龟壳里,偶尔一露头,咬人可真疼。还有他养得那两只小狗,一个穿身黑皮见天狐假虎威;一个躲冶南挖煤,还给他搞发了。我草!”

“二哥,你说的是……”

“就是你家那扫把星的姘头,怎么?怕了?”聂二恶意的笑容里潜藏一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早知道怕,逼人好好的姑娘上吊做什么?叫你早点送我这儿来,包管你啥事没有,偏你要尝头道鲜。”

晦暗灯光下魏怀源干瘦的脸泛出一层铁青,“他现在在做什么?”

聂二收了笑,眼神骄狞,“在冶南,也搞矿,不知撞上什么狗屎运,给他在个没人要的矿窑里探出无烟煤来,妈X,年产足有几十万吨。矿山围得铁桶一样,滴水不露。我的人几次过去被他躲开了,还折了几个送回来。”

魏怀源又燃起一支烟,借点火的动作遮掩住脸上的不屑与心里头莫名而起的惊慌。他心想聂二没什么大用了,还习惯用以往解决问题的方式,等体制的铁拳击来,今日的嚣张就是他将来被历数的罪状。至于姓姜的……他点火的手微微有些作抖。

聂二自眼角余光瞥见魏怀源一丝半点神情,心中微动,思忖了一会镇定问:“小魏子,别给哥装模作样的,有话就说!大家一根绳上的蚂蚱,底细谁不清楚谁啊。你就不怕那小子真发了,将来你讨不着好去?”

一句话戳中魏怀源痛脚,雁岚悬在吊灯上俯视他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刚才被揉按得热乎乎的身体倏然凉了几度,寒意透进骨髓。

他打了寒噤,脸上堆起笑,“二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兄弟的麻烦我还能推诿卸膊?我这不正在想嘛。……我在想,用个什么名目明年把那小子的矿提到整改名单上去。”

姜尚尧得到消息并不比聂二晚,事实上,德叔的消息渠道甚至可以说比魏怀源更要广泛。

“一分为二的看,这事的影响有好有坏,利弊两全。”听德叔讲完来龙去脉,姜尚尧思索片刻,平静自若地说。

德叔赞赏一笑,“说详细点,怎么个利弊两全?”

“德叔,这不明摆着吗?整顿产量低的安全指数低的,甚至关停一批,这是考虑到安全和环境保护,还有节约资源。意味着又要花笔钱投入安全设备了,好处也有,关了小煤窑竞争没那么激烈。总而言之,大方向是好的,既然同时提出‘资源有偿,明晰产权’的政策,最起码上头不打算一刀切,这是变相给民营企业开口子放行,证明民间资本还是受重视的。”

“那你是有信心了?”

“德叔,南村的矿场,村民占了不少股份,关停不太可能。真关停了不用我出头,大把人抢着要公道。他们不比别人矿上那些占干股的,没官身,光脚不怕穿鞋的。至于周村那个,我算了下,平均下来年产几十万吨,已经过了整顿线。等过了年,我还打算把第二井道开出来,年产百万吨没问题。”既然是自家人,姜尚尧也不藏着掖着。

德叔果然双眼湛亮,“年产百万吨。……你小子,我就不信你真是好运气,这么大只死耗子会被你逮住了?难怪黑子天天嚷嚷过年要换新车,原来都是钱烧的!”

这一说,黑子立刻不乐意了,说:“叔,有钱不花搁那生虫啊?我花钱也是促进经济繁荣。再说了,石头也不能天天走霉运不是吗?”

对于运气之说,姜尚尧从来不多解释,只是笑笑,依旧把话题带回去。“不光二井道的问题,说到不好的一方面,这次整顿,估计破财是免不了的,安全设备也要投资不少。我的想法,既然有这么大的产量,散卖没意思,不如找人合作。既有棵大树好乘凉,又不用多负担销售渠道的费用。”

“你的意思是……”德叔眯眯眼,“省能源集团?”

姜尚尧心赞一句果然姜是老的辣,坐直了点,坦承筹算已久的想法:“德叔,闻山的炼焦厂可是老企业了,只是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设备老旧,污染也厉害。要是能重新整改一下,我那矿山出的无烟煤可是炼焦的好原料。我在想啊,闻山附近资源丰富,完全不需要担心原材料问题,就地取利又节约中间环节的成本。如果这个能源集团真有眼光,投资闻山炼焦厂,炼焦、煤化工、天然气一体化,不说别的,现在钢材市场走势这么好,光冶金焦一年的消耗得多少?不过我也就说说,真要干现在我没那么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