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爱丽丝姐姐 作者:峦

契子

我的名字叫林四月,出生的那天屋檐下滴着雨,雨燕栖在窗外的电线杆上,院子里开着不知名的春花天地沉浸在一片烟雨色中,那是一年里的好时节:人间四月天。江南长大的姨给了我那个美丽而浪漫的名字:四月。我的出生见证甜蜜的爱情。我最初的姓氏是利,利四月。久远若干的记忆里依稀有那么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用热情的声线不停的在我耳边呢喃,呵!那是我的爸爸!彼时他曾那般的盼着我成长。幼年的我应该是辛福的吧!虽然那时无法得知辛福的滋味但从彼时的照片我看见自己笑得蜜般的甜,大大的笑容充满了整张小小的脸。

后来,后来有一天,母亲狠狠的对我说:“从今以后你叫林四月”小小的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母亲满脸的泪水,它们如透明般的珍珠纷纷的坠落。

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才明白那时母亲的泪水,那天她爱的男人牵了别人的手,他们的美满的模样被刻在报纸上,郎才女貌。而英俊的新郎正是我亲爱的父亲。最终母亲没成为他的妻。他们的爱情始于美好终于背弃,他们本不该相遇。但命运有时像顽童。

可我还是喜欢我的名字,因为那个人喜欢,因为那个人总爱那般唤着;“四月”。“四月”。缠绵的,甜蜜的,万般欢喜的。我从不知自己的名字能那般的深情的被呼唤着,我也从不知有一天也会像母亲那样爱上一个人。

那天落日染红了整个黄铺江,我许久不见了我的母亲,我以为只要我往下一跳,就可以见到久违的母亲的笑颜。

他说我就像仙境里的爱丽丝,一点一点的忘了世界。他用温暖的手把我从世界的边缘拉了下来,像一名天外来客,告之了我关于外面的世界,于是,爱上他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

他叫乔安迪,用一种近乎大无畏的精神把我拉进了他的世界里,哪个世界有阳光满满。

如果,如果没有后来那该有多好。。。。。

后来,后来的后来我叫爱丽丝,叫乔安迪的人没有了,于是爱丽丝还是原来的那个爱丽丝。

阿而卑斯山下,精灵般的少年,一场邂逅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我的外公说大多世间的男子,心中总会藏有那么个念想,在不知名的远方,有一女子,盈盈如梦,在水一方”那时,有滟滟的湖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着他绝世的容颜“我的爱丽丝姐姐,日后你又会成为谁的女郎

命运是魔术师,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相遇,我们总是后知后觉。

少年的名字叫蓝桢烈,美丽的人和美丽的名字,成为了我后来的许多后来。

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 (一)

自记忆以来,母亲是不快乐的,弯弯的眉下总有掩不住的哀愁笑着的时候总是不象在笑着,看着让我心里直感到难受。像所有成长孩子一样,我偶尔也小小的任性一下,蛮横一下,七岁那年,当邻居家的张阿姨拖着他们鼻青脸肿的小美香找上门来时,母亲看着同样鼻青脸肿却带着胜利微笑的我一脸铁青,“道歉”她拿着扫把训我“快道歉”我倔强的闭着嘴,有些事情我不想道歉。“活该”我狠狠的盯了小美香一眼,明明只是孩子却能说出那般的话语;“林四月,你是没人要的孩子,和你妈一样”“林四月是野东西。”是的,从小我听过太多诸如此类的话。张阿姨气恼的指着母亲说;“林湘君,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也对,没爹的孩子教养能好到那里去。”很小的时候我便懂得语言有时候是毒箭。

母亲此时脸色苍白,她把手上的扫把换成了藤条往我身上抽;“不道歉,叫你不道歉。”原谅我那时什么也不懂,疼痛加上委屈让我哇哇大叫;“都怪你,谁让你叫我成为没爸爸的孩子,早知道会被笑还不如不要把我生出来好了。”母亲呆住了,用雪一般的脸望着我,死死的咬着嘴唇,然后,细小的血珠子从嘴唇上渗了出来。我害怕了,冲了上去死死的抱着母亲;“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打架了。他们怎么说也没关系,我再也不去理会了。”母亲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上帝总是看不到呢?还不够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母亲的身体在颤抖着,“四月,我的四月,是妈妈不好!对不起。。。。”当时我用自己小小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母亲的背。我似乎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轻触到属于成长的那根细细的玄。很久很久的以后,我终于读懂了那时母亲的心情。努力,努力,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起初,我的母亲也曾是爱编梦的轻灵少女。在青葱的岁月里想象着远方如黛的青山,银色月光下一望无际的海洋,盛开在天涯上的花田,也梦着骑着白马的王子,脉脉情深的恋人,也梦着在某个晴好的秋日牵着一双儿女的手走过落叶埔满的漫漫长街。可是,林湘君遇到了利永华,在花样的年华里,在那片滴着水的屋檐下,他白衣胜雪,穿过层层雨帘,就这样迎面而来。于是,在这个诺大的星球里,他们一见钟情。

不管在那个时代里都会有门当户对的观念在盛行,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林湘君又怎能与出生在富足之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利永华匹配呢!这段情缘终就注定会成为镜中水月。

可那时对于他们来说恋爱大过天,他们在当时做了一件浪漫又愚蠢的事,私奔。

林湘君之可以原谅利永华的背弃是因为当时是她先牵了他的手离开的,并不是他牵她的手离开的。后来,母亲在回忆起这段往事时总笑着,泪流着。

他们来到了杭州,投奔了从小就对她很好的表姐;高小然。母亲不敢离上海太远,怕心上人心里难受。彼时的母亲勇敢得一塌糊涂。

姨,也就是高小燃,是个多情浪漫的人,很喜欢才子佳人那些桥段,她觉的那时的他们就像西厢记里的张生与崔莺莺。在姨的帮助下,他们有了自己的家。

一年后,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听到什么?我不知道。后来,我那个名曰父亲的人以何种的心情离开我们,我亦不知道。只是会在偶尔的梦里梦见过一张旧旧的轮廓和模糊不清的声线,哪个人只是一抹住在我心底的人影,若干掘强的心思存在着那么个念头,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只是若干的语言啊!它总是会在不经意中跑进了你的耳朵里,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哪个人在我三岁时离开了我和母亲,说好听是离开,说不好听是抛弃。爱情果然经不起材米油盐。“他有他的远大的抱负。”母亲对于她男人的出走这样说。那段曾是美仑美奂的爱情最终落了个劳燕纷飞。我知道一切一切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的轻描淡写。我看到她一次一次的泪流满面,在沉沉的夜里。

在离开我们三年后,利永华娶了留洋归来的美丽女子。哪天我从利四月变成了林四月。那天我的母亲昏倒在工厂里。那天把我心爱的玩具丢进垃圾桶里。

七岁时,我舍弃了那些好玩的事物。不再总想往外跑,不再缠着母亲带我上公园,不再去迷恋那些漂亮的衣服。我开始认真学习,渐渐的,我成了得到老师表扬最多的那个孩子,我会背很多的诗歌,我每次不是考第一就是考第二,我写的字漂亮又公整,我让每次前来参加家长会的妈妈得到很多的羡慕眼光,“这个孩子真聪明。”聪明?也许吧。岁月流失中,一些的事情自然而燃的也就懂得了:如母亲的苦楚,如旁人异样的目光,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还有,极少数的人流露出来的同情目光。岁月流失中,我不知不觉中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在人前作一个单纯快乐的孩子,可我从不经过麦当劳门前的那条路,在麦当劳明净的玻璃窗里总会映着那样的画面:父亲,母亲,孩子,他们其乐融融。我总会被类似那样的画面所刺痛。

某天,经过了一家商店,商店里头长得很神气的父亲给可爱的女儿买漂亮的洋娃娃,小小的女孩儿手里抱着一个,眼里瞄着另一个,假装生气的父亲笑着责备贪心的女儿。我本想掉头就走,但那画面太美太好令我移不开脚。那天我知道了,那样的画面也许永远不会属于玻璃窗外哪个神情落寞的小女孩。在我转过头时我在街那头神情落寞的母亲。

哪天夜里,母亲又对着沉沉的夜发呆。

“我的四月,因为妈妈失去很多吧!”母亲来到我床前,抚摩着我的脸,泪水掉落在我的脸颊上:“喜欢那个洋娃娃吗?喜欢的话妈妈明天给你买”“不是的,妈妈。”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它又不能帮我考第一。还有,我已经十一岁了,早就不喜欢洋娃娃了”

“那四月羡慕她吗?羡慕她有。。。。。。”母亲有些迟疑的看着我。

“羡慕她干什么?她和我同班,她书念的没我好,人又没我漂亮,我羡慕她做什么!”

“谁说你长得漂亮了。”“很多人都说我长的像你,那当然是漂亮的啦!”母亲终于露出了笑颜,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很是美丽。“林四月,你很是臭美。”“哪有,妈妈,你说,长大后我会像你那般美吗?”

母亲黯然:“美又有什么用。。。。。”。。。。。。。

十一岁,说它大它不大,说它小它也不小。但我的十一岁注定要懂得比别人多。如果,如果说。我美丽的母亲注定得不到丈夫的疼爱,那么,就由我来疼爱她。

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二)

十八岁时,母亲和利永华相识相恋。十九岁时母亲怀上了我。我十一岁时母亲三十一岁,依然年轻依然貌美。依然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比如找一个男人重新开始。但真正面对这种情况时,我。。。。。。。

那一天,姨往家里带了个男人,差不多四十岁的摸样,仪表堂堂,据说家里条件不错。他姓易,姨把我拉到面前叫我称他为‘易叔叔’那时,我心里模糊明白。日后,我也许会和他成为一家人。“易先生”明明想叫他“易叔叔”来着却最后变成了“易先生”。那人也不恼,只是好脾气的看着我。母亲立在一边,微笑的看着我们。我有些惶恐,我觉得我将要失去她了。

晚饭的时候,我跑到游乐场去。呆呆的看着一游乐场的人。看着他们快乐幸福的摸样。这时母亲找了上来,她拉着我的手在一处长椅上座了下来。“傻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你姨伤心。”母亲的脸有淡淡的愁容,类似寂寞。我拉起了她的手把它贴在我的脸颊上,“妈妈,我想让易叔叔当我的爸爸。想让他带我们一起来游乐场,像他们一样。”我指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说。

环顾着一游乐场的人,大多快乐幸福。没理由我的妈妈不幸福。我要她像他们一样。母亲比谁都要有资格得到幸福。姨说易先生是个好人,那么,他就一定是个好人。

如姨所讲的,那人的确很好,他对我们很好,那种好是淡淡的,不张扬,却温暖人心。渐渐的,我也真心的喜欢他,接受他,也盼着母亲和他有个圆满结局。

我们所居住的院子里栽了几棵老桂树,不久前,易先生在那树下装上了秋千,那夜,我坐在秋千上听到母亲对送她回来的易先生说:“对不起,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值得更好的。”“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这是易先生的声音。“心里藏着别人的女人,却还要和你过一辈子,这样对你不公平。所以,去找真正爱你的人,易先生还年轻。”一大段的沉默后,脚步声远去了。

母亲在秋千下蹲了下来,握着我的手:“四月,生气了?他是个好人,所以妈妈不能。”我沉默的盯着自己的脚。母亲叹了口气:“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四月,你觉得这个院子怎么样?”我不语。“四月,我的好四月。”我的母亲又在和我撒娇了:“你就发表一下意见吧。你喜欢这里吗?”我点了点头。“好!”她一副豪情万丈的样子:“那么,从今以后妈妈要努力赚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让林四月当户主”她双手握着我的肩:“四月,你相信妈妈说的话吗?”我用力的点了点了头,是的,我喜欢这里,在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里。我们相依为命。没有爸爸,那没什么。

从那天开始,母亲留在工产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那夜,姨带着蛋糕来到家里,母亲还没回来,我在做作业。姨招呼我去吃蛋糕,我把蛋糕小心的包了起来。想留到和母亲回来一起吃。姨走了过来抱住了我,语气哽咽:“四月,怎么像个小大人似的。”是啊,我怎么会像个小大人似的呢,别的孩子一点一点的长大,我却仿佛在一天长大,那天,母亲流着泪说:“为什么?为什么上帝还看不见?”那天,小美香的妈妈说:“没爸的孩子的教养能好到那里去”那天,小美香穿着他爸爸给她买的雨靴躲在她妈妈背后朝我拌鬼脸。那天,我发誓:我一定要成为能让林湘君感到骄傲的女儿。

十三岁岁末,我们家终于真正的成为我们家了。母亲终于把房子买了下来。

十四岁时,母亲把我带到了上海,然后把我带到一处大宅子前,那是一处十分美丽的地方,大而豪华的铁门,铁门旁罗列着修剪的整齐的树木。有围墙,围墙里白色的屋顶藏在一片苍萃中。母亲说:“这是你爸爸的家,你的爸爸就住在里面”是的,他就住在里面,不过是和别的女人。我拉起母亲的手:“走吧,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吃。”母亲边走边痴痴的回望:“记住了,四月,这是你爸爸的家。”在街的拐角,我的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真傻,我的傻妈妈,真好笑,竟然带我来参观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的爱巢。

原谅我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如果知道后来那时母亲的心情,当天,我会陪着她一起等。等她见到她见到他的脸。

回家后,母亲就开始生病,时好时坏。每次我问她时她总是说是感冒,接着,还把我送到姨的家,说我会妨碍她的休息。

十四岁岁末,当我明白一切时,我亲爱的母亲已到了弥留之际。世界就那样灰了,绝望海水般没了上来。

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张脸瘦得不成样子,林四月,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看不出来,怎么会猜不出来。“妈妈,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不告诉我呢?现在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妈妈?”这是我七岁后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的哭,一脸的泪水,一脸的鼻涕。“难道你不知我心里会难受吗,难道你不知我会伤心吗”“知道,妈妈都知道,现在妈妈向四月请求原谅,对不起了,四月。”她平静躺在那里,就像在家里休息的摸样。“妈妈,你告诉我,你会好起来的,对吧?”我紧紧的抓住母亲的手,慌乱而无助。

“会的,会好起来的。”妈妈回握了我的手。可我的妈妈是个谎话精,她并没有一天一天好起来,反而一天一天脸色变得苍白,而我,束手无策。

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三)

我把我所有的零用钱换了上海的车票。

我守在利永华家的门前,苦苦的哀求门卫让我见这家男主人一面。

似乎有一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来了,手里牵着个小男孩,十多来岁,粉妆玉啄的模样。

因为是逆着光,我微眯着眼望着眼前的人,比照片长还要英俊。他正用询问的目光瞧着我。

我走了过去,我想让他看清我的脸。这张和我母亲少女时代十分相似的脸,那时心中有个执念,如果,如果他爱她,如果,利永华曾爱过林湘君。那么,他就会认得这张脸。多傻气。

“那个。。。。,那个,利先生,你觉得我脸熟吗?”我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

那人看了我几眼,微邹了邹眉,摇了摇头。

“利先生,你再看清楚一点,请你,再看清楚,是否见过我?”如果,他认出了我,我便原谅他,然后,求他去见妈妈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

“你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并没有见过你。”已经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你找我想干什么?需要帮助吗?”

“。。。。。。”到底还是认不出来,是我长的和妈妈不像,还是他早就把母亲的脸忘了连同那些山盟海誓还有他的孩子。

“告诉我,你需要我为你作些什么?”

“我妈妈生病了,你能去看看她吗?”那句林湘君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可我悲哀的发现我竟不敢。我怕那个人连妈妈的名字也想不起来,我怕母亲如此恋恋不忘的爱情落的如此可笑的田地。

“那么,孩子,你弄错了,我不是医生,也帮不了你什么。”他转身想走。

“我知道你不是医生,我知道的。”我拉住了他的衣服,这时,有辆车子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先前的那个孩子顿着脚“爸爸,电影要开始了。”

利永华再次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是啊?我在干什么?我松开了手。他拉着小男孩的手上了车,车子很快就绝尘而去,那个人始终没再看我一眼,这组镜头成了日后漫长岁月里的一道伤痕,这短短的几分钟足以毁掉我一整个世界。

被那个人牵着手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多年前,那个人牵着彼时小小的我也是这般眉笑目笑吗?可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呢?知道我偷偷的干了多少的蠢事:在无人的空巷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唤着“爸爸,爸爸”这个陌生的名词,假装你就躲在转角处偷偷的看着我,呵着气在玻璃窗上一次一次的写着你的名字,狠狠的擦掉再写,我也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坐在爸爸的肩上看世界,总想像着那时看到的世界一定极美。

白色的布盖上了母亲的头,我坐在地上,一点的力气也没有,一点点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我无法站起来,所以,我无法去抓住你的手,所以,我无法去阻止他们,让他们别带走你,林四月真没用,林湘君养了十四年的林四月真没用。

一切一切就像梦一般。只是我在那块小小的方寸之地里在也等不回我的母亲。

母亲的葬礼过后,利家终于来了人,那是一位长者,据说是利家的管家。他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以利家友人孤女的身份寄居在利家,第二个选择是和姨住在一起,我的生活一切开销由利家负责。

晚风,新坟,墓碑,碑文,还有长眠于此的年轻生命构成了世界上最为悲伤的乐曲。诉说着关于离别,关于死亡,十四岁的我在细细的听。

我用手轻轻的抚摩着墓碑上母亲的相片,母亲靠在桂树下浅浅的笑着,那是她三十岁生日照的。嘴上是浅浅的笑,眉上却挂着淡淡的愁。因为还在爱着他吧,因为还在牵挂着他吧,因为还对那段往事无法释怀吧。现在好了,可以忘了,可以不爱了。

那个人自始自终都没出现过,母亲临终前姨去了上海,可还是没把他带来。

姨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一生可以有很多次爱,一种人一生只能爱一次,我的母亲属于第二类人。我的妈妈真不走运,偏偏遇见了他,林湘君最初的爱和最后的爱都属于利永华。可他,连她的葬礼也没来参加。

我哀哀的哭着,这更像是一场梦。似乎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她,穿着粹花的连衣裙站在院子的篱笆墙外喊着我:“四月,回家了,四月,快回家吃饭了。”“四月,别躲了,妈妈看见你了。”小小的我吓了一跳,把自己小小的身体拼命的往篱笆墙里挤,然后,露馅了。然后,篱笆墙里传来了我咯咯的笑声。而从今以后,这落大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从那片篱笆墙里找出来了。

母亲临终前对我说什么来着,说叫我不要恨他,我的妈妈一定以为她的女儿是个天使,其实不是的,她一点也不天使,她只是很会装,是个装蒜高手。她天天都在心里百次千次的咒骂那些她讨厌的人,她把她不喜欢的人的作业本偷偷的丢掉,她向老师打小报告。。。

不恨吗?

我的母亲死于肺结核,那种病本不该致死,可那种病是富贵病,可那个傻女人有远大的理想,是的,她把它称之为理想,她想让她和她的女儿拥有属于她们的一间房,她说先买房再治病。可谁知,这么大的一个尘世竟容不下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子。

而那位我要称他为父亲的人据说每年都会拿出部分的资金作慈善,多可笑。

不恨吗?要不恨吗?

可是,母亲,你又知不知道。有些的东西会在心里一下子长开的。比如恨!

你不是农夫(一)

一个简单的布包,来到利家的时候天空里有满天彩霞。利家的女主人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在花钢石砌成的台阶上,含笑看我。小男孩差不多十岁摸样,小女孩五,六岁左右。男主人不在。

“那位是利太太,你以后就叫她为阿姨。

那位是连城少爷,那位是连玉小姐。”带我来的老管家频频教导,太太,小姐少爷,真像粤语长片。

连城,连玉,多好的名字,想必,如他们的名字一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吧。又是城的又是玉的。

晚饭过后,我被叫进了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里,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利家男主人终于粉墨登场了。见到我的脸后,他一呆。是的,不久前,我还问他觉的我脸熟吗?

“那天。。。。。,对不起,那天我没认出你”回他的话?太伤脑子。微笑?那太假。我垂下头,内疚吧?越内疚越好。

“以后,好好的呆着,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的手在半空中,似是想摸我的头,又似是想拍我的肩,迟疑了一下,落下了。

“好的,利叔叔。”老管家还告诉我,以后要管利家的男主人叫利叔叔。

一大片一大片的沉默,他背着我靠窗站着。他的头发又黑又密,他的背影又高又挺,而他的心一定又坚又硬吧。

利太太把我带到大厅,利太太说四月,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真是很有默契的夫妻,我点了点头。家?是的,这里豪华又漂亮,讲究的家具,纤尘不染的地板,琉璃般的灯光,价值不菲的装饰。可,它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家。

小小的女童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姐姐,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小小的手软软的,无邪而天真。这个可爱的女孩是我同父舁母的妹妹,若干的年后,我们的命运又会有怎样的交集?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我的房间很漂亮,粉色的墙,白色的沙窗,梦一般的珠廉,圆顶的公主床,精致的梳妆台,毛娃娃,就像是所有少女所热望的梦幻空间一样。我泪流满面,思念风一样的滋长着,我想念着座落在杭州城郊外的我和我母亲的那个家,虽然不大,却温暖,小小的院子里有花有果,有菜有葱。

姨一定还在生气吧。她一定以为她们的四月向往着大都市的繁华热闹吧。她一定猜不到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会藏着那样的心思吧。仇恨,它有时候能帮助人获得成长。

我要用我这张和我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的脸在利永华面前生活着,和他近在咫尺,提醒着他他曾那般辜负过那样的一位女子,他肩负着情债。

一切按步就般,找学校,念书,我让自己像老鼠一样小心生活着,不多话,安分守己。

接下来,我知道了一件让我很难受的事:当时,在利永华和利太太举行婚礼时,他们已有了一个两岁的孩子,那就是利连城。也就是说,利永华在离开我妈妈后转瞬和别的女子定了终身。这就是我母亲致死还念着,盼着的人。。。

时光流逝中,我念完了高中,我上了大学,我度过了二十岁生日。时光流逝中,一颗烦燥的心被我掩盖在我轻描淡写的眉目中,它无处安放。那人事业蒸蒸日上,那人春风得意。心里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幸福着?

利家喜欢在大花园里种松柏,园艺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给它们修剪。我喜欢靠近大门的那棵松树,我喜欢爬到上面去,我喜欢呆在那里看书。有一天,我在那里发现有趣的事,长得很可爱的少女问眉目秀的少年:“利连城,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少年目无表情:“。。。。”少女的脸像红番茄:“连城,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利连城,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少女有些着急了。

“你们女孩子整天就喜欢这些肉麻的事。”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喜欢我很久?真是个早熟的孩子。我最讨厌早熟的孩子了,还有,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利连城,你怎们可以这样对我。”

“这是你自找的。”真有乃父风范,甩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

“利连诚,我。。。,我诅咒你,诅咒你被女孩子甩,”少女狠狠的说:“甩一百次。”

“别说傻话,这天下,只有我甩人,不可能被人甩。”真是狂妄的小子。

就在那时有什么拨动了我的心玄,它很疯狂,但却让我热血沸腾。

我把故意书丢在地上,等着哪个少年经过它身旁。

“嘿,连城弟弟,帮我把书捡起来给我”我对经过树下的少年说。

“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总是一脸神气的少年平常并不怎么待见我 。

“来嘛,帮我捡一下嘛,举手之劳而已。”

少年弯下了腰捡起了书,递给了我。

“你为什么总喜欢呆在那里呢?”少年昂起头问我。

“你要不要上来?如果你上来了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喜欢呆在这里。”我对树下的少年伸出了手,他迟疑了一下,把手递给了我。于是,他来到了我身边。

“因为,”我指着与我们有一街之隔的那栋楼:“我喜欢他们家的玫瑰花园。在这里,可以清楚看见它们,一朵一朵盛开的样子”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些都是鬼话。

“砌,无聊”少年有些失望。

“是有些无聊,”我让少年的脸迎着风:“把眼睛闭上,深呼吸。”

少年闭上了眼,初夏的微风里有邻居家玫瑰花园余余的芳香,落日的余辉交织在这片树上,流动着万丈光华。这是个多情的初夏傍晚,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浪漫色彩。勾动着有些人的情怀。

少年睁开了眼,我对他浅浅的笑,他一呆,学校里的男孩子说,林四月笑起来很迷人,特别是浅浅笑的样子,像画里的女郎,悠远而醉人。而女孩子则说,林四月笑起来就像是狐狸精,慑魂似的,装摸作样。

日光在树上闪烁着,迷离而摇曳,在这窄窄的空间里,利连诚和我靠的很近,我些许的头发落在他的肩上,我没有拨开它,我转过头轻问他。

“连城弟弟,你有没有闻到玫瑰花香。”他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会喜欢这里吗?”虽然幼稚,但谁叫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呢。

少年再次点了点头,脸微红。

谢谢你,我亲爱的小孩,谢谢你喜欢这里。多年后,我回头看这一幕,似乎,一切都在一念之间,佛曰: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俗世中的我们却总是后知后觉,一次又一次。

你不是农夫(二)

“连城弟弟,教我下棋吧”男孩虽然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但还是教了。

“连城弟弟,你可不可以到那家花园里偷偷的摘几朵玫瑰花给我”也摘了。

“连城弟弟,阿姨给我买的衣服漂亮吗?”三百六十度转一圈 ,裙字在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漂亮,”傻孩子,正因为漂亮才要穿给|你看。

“喂,林四月,你能不能不叫我连城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