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作用还是很大的,纪以宁忍不住动摇了。

唐劲对她淡淡道:“听其轩的好不好?”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唐劲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心情,“我在这里单独陪他一下…”

纪以宁是多么识情知趣的人,即刻明白话中深意。于是,纪以宁缓缓放下唐易的手,起身跟着邵其轩出去了。

室内重归宁静。

唐劲在床沿边坐下,一抬眼,便看见唐易身影。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他两个人,唐劲柔和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还有面庞,他想传闻果然是对的,这男人是真美真漂亮。

也真倔强。

唐劲看着他,过去那么多年的亲情纠缠在这一刻全部浮起来,慢镜头播放在眼前,这才让他知晓一份血浓于水的不老情劫。

呵,哥,你已成为暗影铺天盖地在我眉目,即使我离开唐家离开你,我的世界也依然看到有你蛰伏。

“…你有没有搞错,不放过别人也就算了,连你自己都不放过,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唐劲的声音淡淡的,静静陪着他。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缓缓开口,语气好温情,“…苏小猫,她的性格,你总了解吧?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险就越有兴趣,天堂地狱都敢闯,和她结婚之后,我怎么骗她哄她骂她都没用,有的时候被她惹火了,真的很想打她一顿,可是呢…”

唐劲笑了下,低下头静静说着故事,“可是有一次,她哭了。…你能想象吗?那么肆无忌惮的苏小猫,这么多年都像小怪兽一样惹是生非的苏小猫,竟然在我和其轩面前哭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是被我吓哭的,确切的说,是被唐家吓哭的。她看见我被人暗杀刺中手臂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唐家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那天晚上我抱了她好久,只要放开她就会醒。”

唐劲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里的眷恋一点点流淌出来,“你看,连苏小猫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唐家的事,更何况是纪以宁呢…”

他看着他,眼里浮起浓重雾气,“在那种情况下,她被你吓得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句话,她是无心的…”

“那样无心的话,你怎么也能当真呢…”抚上唐易的脸,唐劲的表情好难过,“那种话,如果连你都当真了,你要我怎么样面对你呢?…”

纪以宁跟在邵其轩身后,整个人无力得很,像大病一场,让她的世界兵荒马乱。

走廊里齐刷刷两排唐家下属,每个人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一致,一片黑色,压迫感十足。在走廊尽头和谦人擦身而过,纪以宁连忙向他欠身致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用,”谦人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看她,“你是易少的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可以想象,像纪以宁这样脸皮薄的人,被人当众说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过。当即低下头,脸色很苍白,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谦人闷闷地转身,不想再说什么。

邵其轩上前,冷不防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有没有搞错,连女孩子都欺负。”

谦人一时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转身吼道:“你知不知道易少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邵其轩冷冷扫他一眼,谦人一下子收了声。他可以不给纪以宁面子,但还真不可以不给邵其轩面子。

郁闷地看了其轩一眼,谦人转身就走。

其轩拍了拍以宁的肩,站在她身边安慰她。

“不要在意谦人,他从小就跟在唐易身边,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唐易那变态扭曲掉了,走,我们不要理他…”

走下楼,两人来到医院后方的庭院里。

邵其轩转身望了望八楼病房,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的柔和光线,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感叹道:“今天我们家唐劲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纪以宁抬头,有点疑惑,“为什么?”

“呵,”其轩笑了起来,有点玩味,“告诉你的话,你会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而难过的,还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头。已经做错了事,她不怕自责。

其轩看着她,表情有点深邃,有点复杂。

“纪以宁…”他唤了她一声,平静地问:“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什么?”

“唐劲那么复杂的背景,曾经掌握着唐家的资金链,但他手上没有唐家的实权,换言之,他手上没有可以对抗暴力的势力,想要全面又安全地退出黑道,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

其轩温和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唐劲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可以安全地全面退出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帮他挡下了…”

她僵住,彻底怔愣。

夜风正凉,月光里,花树有极清寂的形与影。

她忽然想起漫天烟火的那一夜,想起唐易说的那句需要你。

原来,他是真的需要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他抱她在床上,修长手指摩挲过她细洁脊背,床第间散落他替她罗致的衣裙,她记得他进入她身体时精致性感的表情,喑哑疼惜的声音,记起他说,你好瘦,接着嘴唇就吻下来,滚烫如烙铁。

温柔唐易,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终生基调。

靠近

从个人利益的角度看,邵其轩巴不得唐易不要太快好起来,这种金贵的少爷身子住在医院里,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痛宰呢。

但两天后,邵其轩就受不了了。

原因无它,只因这位唐少爷实在是太金贵了,从来没出过事受过伤,偶然中了点枪伤,就牵一发动全身,手下下属各个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自家少主人从此落下点病根什么的,于是,只要唐易有点动静,大家就开始扯着嗓门一路叫到邵其轩办公室,明明唐易什么事都没有也非要邵其轩过去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再再再看一眼…

好吧,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就在于唐易这种从来不讲道理的人,训练出来的手下,各个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缠着邵其轩不说,可怕的是如果邵其轩敢不去就直接拔枪威胁做了他…

邵其轩终于被这种精神虐待彻底搞崩溃了,在第八十二次从唐易病房出来的时候,顶着两个深黑熊猫眼的邵医生终于忍不住抓住谦人的手迎风流泪了。

“各位,我拜托你们啊,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唐易那虽是枪伤,但那伤不重啊,真的不重啊,别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他想有点什么病根也是很困难的啊…真的,我不骗你们,你们家易少得的真不是绝症…相信我,他很有救的,真的…”

“…”

为了补偿自身精神损失,邵医生彻底贯彻执行痛宰肥羊的路线方针,死贵死贵的药方补品一堆堆地开,管它用不用得到,只要吃了没事他挥手就开。

谦人不懂医学,拿了药方就去抓药。唐劲无意中看见邵其轩开出的那一叠雪片般厚的药方时,顿时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随手拿过一张低头看了一眼,唐劲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邵其轩,你有没有搞错,他这伤还不至于要吃中药古方吧?…”

邵医生伟人般地挥了挥手:“没事,中药滋补,不吃白不吃…”

唐劲抚额:“可是这中药补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是补肾亏的啊…”

“…”

无良医德被人看穿,邵医生非常郁闷:“唐劲,你不是剑桥管理系出来的吗。”

“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居然还懂中医学识。= =”这不是明摆着鄙视他这个医学博士生嘛。

“这不是学识,这是常识啊邵医生,”唐劲把药方还给他,抬抬下巴吩咐他:“重开。”

一个管理系的都开始压榨他这个正统医学高材生了…

其轩不爽,低头扫一眼唐劲手里的药方,不接。

哼,医院是我开,药方是我批,老子为了痛宰肥羊就是不改,你能耐我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纪以宁买了点心回来了。

一看这个场面,纪以宁好奇地走上前,接过唐劲手里的药方,看了一下,邵其轩洋洋洒洒的字迹立刻跃进她眼帘。

唐劲刚想说,你别信这个,唐易那方面没问题,根本不用吃这药,纪以宁忽然开口了。

“邵医生,谢谢你,真的,”纪同学一脸真诚,一颗感激的红心捧在手心,眼里都是动人的晶亮水汽:“每次都是你任劳任怨救死扶伤,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很感激,真的,我…”

“别、别说了…”

这位纪以宁口中‘任劳任怨救死扶伤’的邵其轩同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方,整个灵魂都心虚了、颤抖了、自我检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