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丰直接将烟蒂摁在吧台台面上,“六哥,拿下这个项目后,全部资金你来垫,利润四六分成。”

江迎东眼里带笑,却不达眼底,“你这小子,就不是个吃亏的主。”顿了顿,“林百川从香港回来了,约了我骑马,有兴趣一起吗?”

“有,当然有,为什么没有!”

房间里的那首曲子依旧在循环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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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隆集团。

何雅静乘坐总裁专用电梯,直达三十二楼。上次来还是一年前,一晃,一年都已过去,而那时她还是陆太太,现在早已物是人非,她调整好情绪走了进去。

陆聿辰正在低头看文件,知道她进来,头也没有抬,依旧淡淡的说,“你先坐,我马上好。”

何雅静很少看到他工作时的样子,原来男人专注工作时是最有魅力的,刚毅冷峻的脸部线条此刻也温和了不少,黑色的衬衫使他越发迷人,即便是坐着,也难掩他高大挺拔的身姿。

这样的他,是她整个少女时期的一个梦,追寻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以梦的破碎收场。陆聿辰对她来说就是一副□□,即使她自己就是医生,可仍旧找不到医好自己的解药。离婚三个月,她还是没有走出来。午夜梦醒,她依旧想念眼前这个称得上薄情寡义的男人。

陆聿辰看完了文件,抬起头看向何雅静,“上午不用上班?”

“上午没有手术,请了半天的假。”

“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电话都不愿意接,还怎么说得清楚?“童童他最近生病了,想见见你,你最近有时间吗?”她小心翼翼的说着,还时不时看看他的表情。

“不一定,到时候我会让刑特助联系你。”他的语气公式化,与儿子的见面就好像是一场商务会面。

她拿着包夺门而出。

陆聿辰揉着太阳穴,心里的烦闷无处释放。这些日子在为意大利那个轮胎工厂的事忙的心力交瘁,哪还有时间再去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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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陶然正在咖啡馆里忙着数钱,这时店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不速之客到来。陶然放下手里的钱,这个女人还真是不死心,又来找事?可她是开门做生意的,既然来了,她自然要去招呼。

“冯小姐,中午好。喝点什么?”她嘴角勾着笑。

冯熙媛在吧台处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蓝山。”

陶然用湿毛巾擦擦手,也坐了下来,“你专程赶来,不会只是喝杯咖啡这么简单吧?”

冯熙媛笑了笑,有些落寞,“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留恋。以后怕是喝不到了,所以过来给自己留个念想。”

陶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你不会也学小说里的剧情,遇到点情伤就要逃离吧?”

冯熙媛手背撑着腮,摇了摇头,“父母年龄大了,也想陪陪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做个不孝女。”

“回哪里?”

“沪市。说远也不算远,一个多小时的航程。要是哪天想喝咖啡了,我会飞过来的。”

“弄得我好像是千古罪人一样。”陶然自嘲。

“你有这个认知挺好,以后记得补偿我,给我邮寄点上等咖啡豆。”冯熙媛半开玩笑。

陶然呵呵两声,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合适。

“我今天下午的航班。”冯熙媛拿起包,“走啦。”

陶然一愣,“咖啡还没喝呢。”

她头也没回的继续往前走,“说了,要给自己留个念想。虽然我不喜欢你,可不得不承认,你的咖啡的确很好喝。”

直到关门的声音再次传来,陶然才回过神,那个女人真的离开了,她没有庆幸,只是觉得有些悲哀,同为女人的悲哀。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不是为冯熙媛,只是为过去的那个自己。

其实冯熙媛的离开未尝不是一件明智之举的好事,在京城,在她周围,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其实已经开始了。

首都机场。

冯熙媛拖着一个行李箱,从上大学来到这座城,如今已经九年。她犹记得初来时,在父母的陪同下,她拉着行李箱,对这座城充满了好奇与新鲜,遇到林百川后她也想过定居在此。

而现在,她依旧是一个人,拉着这个不算大的箱子,将行李带走,可是回不去的九年时光,却落在了这里。

她环顾四周,还在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拿出手机,想给他个电话,此次一别,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竟然是无法接通,她无奈的笑笑,原来,她已是被列入黑名单。

马上就要过安检,她还是不死心的转头,总觉得上天会给她最后的惊喜,虽然那是奢望。

这边,林百川匆匆赶往候机大厅,心里怒意难消,一遍遍拨打陶然的手机,竟然关机。

当他一路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安检处时,意外发现了冯熙媛的身影,四目相对时,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下来,她弃行李不顾,跑了过来,她以为她会扑进林百川的怀里,终是没有。

她站在他跟前,千帆过尽,她依旧没能停在他心上。

林百川此刻才明白陶然的用意,沉默几秒,他先开口,“决定了?”

她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对不起。”曾经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她想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林百川定定看着她,他对她没有男女之爱,却因着身份的需要,他要找个不粘人的女人,所以对她他总觉得是亏欠了。良久他开口,“对不起。”之前那些算是伤害她自尊的话,他也是无心,只是他没法两全。

她隐隐啜泣,释怀了吧,毕竟得到这个男人主动的歉意好像比登天还难,如今他竟然开口说了这三个字。

广播提示又响起,林百川见她一直低着头,他主动上前一步把她拥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放开她后叮嘱她句,“好好的。”

这一次,她没有留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林百川刚要转身离开,才发现陶然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边上,玩味的眼神在打量着他。

他本来还想发火,看到她时,却没了怒气,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下次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陶然打电话给他时,他以为她又恶作剧,直到机场广播的提示音在电话里传来,他才慌了神,他不知她为何要突然离开,还说了句煽情的话,“中国那么大,我要出去走走。”

那一刻,他真的像丢了魂一般,只有一个念头,把她追回来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离开,哪怕以后跟着他过着走在刀尖上的生活。

她抬头看他,开玩笑的问道,“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他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除非哪天我死了,你改嫁,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第三十八章

晚上洗过澡,林百川接了个电话进了书房,陶然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即便是贴在门上,也听不清里面在讲什么。

她看了看藏在脚链里的窃听器,真特么的碍事,为了避免打扫惊蛇,又不能故意将它摘下来,只能傻呵呵的把它当个宝贝一样戴在脚上。

偷听林百川无果,她悻悻的回到了卧室,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果然有条新闻值得她注意,【近日,意大利走私集团核心人物将到京,请密切关注。】

她退出页面,在收藏的小文章里选了一篇养生的,群发给了通讯录里的所有好友,也包括那个发这条新闻的人。以便告诉那人,她看到了。

季扬不在身边,很多事她都没法跟上边的人接头,而她的手机又一直在被监控中,她发了条信息给梅莉,【你们俩这是乐不思蜀了是吗?麻溜的给本宫滚回来,冯熙媛走了,她的琴行被我收回,滚回来继续干你们的老本行!】

她收起手机,把家里的那几盆绿植和白兰又浇了一次水,她现在勤快着呢,每天都会早中晚各一次的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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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一早,中远总裁办公室。

林百川正在看年度财报,办公室的门忽的被推开,这样没礼貌的不用想也是李文涛。林百川头也没抬,继续研究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

半晌没听见李文涛的嘶吼与抱怨声,他还是有些不习惯,抬眼看了来人眼,忍不住冷嘲,“什么时候跟我的秘书混的这样熟,进来都不用通报了。”

陆聿辰给自己倒了杯茶,倚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不紧不慢道,“她们一直都是我的忠实粉。”

“一大早,这么闲?”

“路过,顺便上来喝杯茶。”他公私分的还算很明,在私人感情上,他的确对林百川有些意见,尤其是他还娶了陶然。

可是生意场上,他再也找不到比林百川更懂他的人,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前段时间召开了紧急的高层会议后,那些酒囊饭袋根本就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尤其是蒋云兆,说点话差点把他气的口吐鲜血,没法子,他只能求助于林百川。

林百川放下手里的报表,起身坐在陆聿辰对面的沙发上,看他这么闲,还以为有人替他分忧了,“意大利那个项目解决了?”

“没。”他喝了口茶,思忖片刻,“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替我想想,慕时丰还会有什么花招。”

林百川的手指在膝盖上毫无节奏的敲着,“你这是埋汰我,你都想不到的,我还有这个本事?”

陆聿辰轻笑,“慕时丰对我来说,不单单是竞争对手这样简单,所以总会把简单的事想复杂,又容易将复杂的事给简单化,甚至忽略。”

“真不容易,能看到你焦头烂额的时候。”林百川打趣着。

“不知为何,这次的案子虽然准备了很久,各种风险都考虑过,可总觉得不踏实,难道真的会百密一疏?”

林百川认真给他分析,“你们两家公司的团队实力都不相上下,如果失误,怕也是被你们容易忽略的小细节。意大利的公司,翻译是一个可做文章的地方。考虑过没?”

“意大利翻译是这次谈判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这个没问题,都是亲信。”陆聿辰信心满满。

“所有关键环节你再备一个方案,尤其是翻译,他能接触到你们策划案的核心内容,如果翻译这个环节出了纰漏,那不就是玩完?”

“放心,我的翻译是钱砸不倒的人。”

林百川脱口而出,“万一他被人情给砸倒怎办?你就这么自信你那个翻译,没有被他放在原则之上的人或事?”

陆聿辰明显一愣,慕时丰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见缝插针,就是没缝,他都会给你划开一个。他忽的诡异一笑,“让慕时丰能悔青肠子的事是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有比这个更惨的?”

陆聿辰哈哈大笑,他指指林百川,“最狠的人莫过于你。哪天你要是玩起阴的,我岂不是会被你玩死?”

“知道就好。”

陆聿辰,“......”他喝了口茶,纠结一番,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出,“我明天下午要去上海出趟差。”

林百川忍不住调侃,“我不是你女朋友,不用跟我报备。”

“......”陆聿辰忍着火气,将杯里的茶一口喝完,将紫砂杯重重放在茶几上,“慕时丰的事你替我费费心,我要三四天才回来。”连一声告辞都没说,直接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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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扬已经回京。

咖啡馆里,陶然赶到的时候,季扬已经在里面喝咖啡了,手边还放着好多图纸,他正聚精会神的在绘图。

“唉吆喂,到了梅莉老家接受了一番熏陶,这是决定洗心革面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陶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别再激将了,我已经不再是我。”季扬眼皮也没抬,大概是某个地方绘的不好,他正在用橡皮小心翼翼的擦着。

这句话把陶然恶心的,差点连中饭都吐出来了,忍不住嘲讽,“季扬,就你画的那个破房子,就算盖了,也没人敢住进去的。”

“你懂个P,我就是想给梅莉的老家设计一栋普通的二层楼房,以后方便去那里度假。你看这个院子里的亭台设计的怎么样?”

季扬把图纸推到她面上,图纸上边上用铅笔淡淡的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林去香港的确跟梅的案件有关,盯紧了他。江迎东的军火走私路线已经得罪了国际上好多走私团伙的利益,接下来他会有很多麻烦,趁机接近他,搜寻到确凿的证据。PS:慕时丰竟然主动勾搭我,约了我明天见面,估摸着他找我也没有什么好事。】

陶然看完后有瞬间的呆滞,而后一惊一乍的,“我靠,季扬,你不会真准备当倒插门女婿了吧?这个庭院还真有那么点江南意境。”

季扬拿过图纸,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设计的,不过露台设计的好像不太完美,我修改下你再替我看看。”说着拿起橡皮把之前的那些字都给擦了,仔细看了看,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三十九章

陶然回到家已经六点钟,林百川正在厨房忙碌。她换好衣服,一蹦一跳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住他,头向前探,“老公,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拍拍她的头,“一边玩去。”

她的额头在他后背蹭蹭,“我都玩一个下午了。”

“都玩了些什么?”他敷衍的问了句,正忙着给她做寿司。

“跟季扬天南海北的侃着,其实也是瞎聊。”这时林百川已经卷好一个寿司,正在切段,催促她,“洗手去,寿司好了。”

陶然很听话的洗了手,坐在琉璃台上,用三根手指捏了一小段寿司,咬了一小口,还真有那么回事,“怎么想起做这个?”

“总经办的那些女人在网上团购的食材,我给没收了。”现在的林百川说起这些,都脸不红心不跳。

陶然睁大双眼,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额,体温正常,“这么缺德的事你也干得出?”

林百川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很是理直气壮,“上班时间拿着我发的工资购物,所购物品自然属于我。”

陶然将咬了一口的寿司又放回盘子里,“还是不吃了,我怕梦里她们拿着菜刀追砍我。”

林百川很是霸道的口气,“若她们真敢到梦里骚扰你,我就跟财务说声,她们的年终奖不用发了,给你做精神补偿。”

“......”

他拿起她吃过的那块寿司,放进嘴里尝了下,赞不绝口,“厨艺真是越来越精湛,陶然,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你怎么就嫁了这么个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精品,被你给遇上了。”

陶然做了个想吐的动作,“林百川,我今天才发现,你就是个厚脸皮的自恋狂,真他么的极品。”

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她终于禁不住美食的诱惑,节操什么的,都是浮云,拿起寿司有滋有味的吃起来,“老公,我们做人要厚道点,你做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明早带点给你那些小秘书们,也好收买人心,不至于她们背地里可了劲的诅咒你。”

林百川幽幽的来了句,“你就不怕她们吃了我做的寿司后,更死心塌地的爱着我。”

“噗!”陶然没有刹住嘴巴。

他白了她一眼,继续自夸,“陶然,我真不是自诩,等你老了后,你会感慨,你这辈子做过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嫁给我。”

“......”

林百川把切段的寿司整齐摆在保鲜盒,洗过手后,使坏的将指尖的水滴弹到陶然脸上,陶然气急败坏的踹了他一脚,“你就知道欺负我。”

“别的女人想让我欺负,我还不乐意。”他走到琉璃台前将研磨好的豆浆倒出来。

“怎么又喝豆浆?”

“女人孕前就要多喝点豆浆。我放了黄豆、黑豆、红豆、枸杞、桂圆、黑芝麻、百合、花生、红枣。补血养气,挺适合你。”

她的心在某个瞬间还是被触动了。

他转身见她眼眶里都是晶莹,可没有流出来,出于好玩,他用手指戳戳她的下眼睑,珍珠就一颗颗连着落下,开始逗她,“捡两颗到夜市摆摊去,说不定还能发家致富。”

陶然对着他就是一阵猛打,破涕为笑,“林百川,你变态。”

林百川把她抱在怀里,别有深意的说了句,“陶然,等到全部风景都看透,我还是会陪你看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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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咖啡馆里。

服务员小溪在擦玻璃,看到陶然坐在窗边正低头画画,“然然姐,画什么呢?”

陶然脱口而出,“我儿子小色。”

“狗狗吗?名字挺特别,为什么叫小色?”

陶然拿着画笔的那只手微滞,没做更多的停留便又落笔,只是那支笔好像不听使唤,再也画不出她脑海里勾勒出的小色,她狠狠戳了一下白纸,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为了纪念逝去的。”

小溪没敢接下去,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闷,试着去安慰陶然,“然然姐,没有遗憾的人生不完美。”

陶然单手托腮看向窗外,有些自嘲,“我的人生里都是遗憾,这样说来我的人生岂不是已经完美到不行了。”

小溪本来就不善言辞,一时间都不知怎么去应对。

她的嘴角有丝苦笑,自言自语道,“我心里葬了一个人,这段日子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

小溪小声问道,“他...不在了?”

陶然呵呵两声,“恩,被我埋了。”

陶然拍拍小溪的头,“傻孩子别纠结了,一会陪我逛街去。”

小溪掏掏耳朵,她都怀疑自己听错,“这才九点钟,你要逛街?”

陶然点点头。季扬说了,逛街要趁早赶晚,做生意的最讲究开门的第一单生意和关门前的最后一单生意,价格比较实惠些。这些可都是购物省钱的小窍门,她一般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百思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慕时丰一早上已经打了十多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不像是感冒的样子,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是两个女人在咖啡馆里议论他,还说已经将他埋了。

丁特助敲门进来,“慕总,已经和浩扬集团的季扬约好,十点钟在...在咖啡馆见。”。

慕时丰眉头轻皱,“说个话怎么也犹犹豫豫?”

“这倒不是,只是,只是这家咖啡馆就是...就是陶小姐开的那家...”小丁的声音小的他自己都差点听不见。说完后又抬头看了眼慕时丰,老板比他想象中要镇定些。

“去吧,反正早晚要过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

到了咖啡馆门口,慕时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下定决心走了下去,那个熟识的英文单词映入他的眼帘,MARCH。原来时光里的他们依旧,内心的东西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