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庚决定去找小三郎说话。不过辛先生最近似乎对他有些防备,他要是这么贸贸然地把小三郎约出来,辛先生不会多想吧?徐庚无端地心虚。

仔细想了想,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辛瑞禾不是要议亲了吗,身为朋友,他当然要关心一下。而且,他还知道瑞禾上辈子娶了谁呢,现在去漏个口风,也省得辛家人头疼。他可记得瑞禾夫妻俩感情着实不错。

二人依旧约在得意楼,玳珍似乎又长高了些,也稍稍胖了一点,倒比以前更加好看,徐庚一眼瞅见她心就砰砰地跳得厉害,先前脑子里在想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到得晚了。”玳珍一进屋就向徐庚致歉道:“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下,让殿下久等。”

“无妨。”徐庚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她,沉声道:“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吧?”

一提起这个玳珍立刻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回道:“还好啦,镜子和玻璃的生意整个大梁朝就数我们家独一份儿,能不好做吗?作坊里的货都已经订到年底了,我就等着船厂把大船造出来,到时候弄条大船去倭国,到时候那银子可比现在好赚多了。殿下您要不要一起?”

徐庚笑,“你赚钱怎么能忘了我,自然是要一起去的。对了,你大兄的婚事怎么样了?可有了相中的人家?”

玳珍摇头撇嘴,“还没呢,我倒是看中了好几个姐姐,可惜我大兄都不喜欢,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

“瑞禾并非好色之人,哪里就非要娶个漂亮的。”徐庚听说她看中了几个姑娘,心里头顿时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劝道:“再说娶妻娶德,重要的是人品心性,相貌是其次,你年岁还轻,可千万别被外头的花花草草迷醉了眼。”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严肃,玳珍几乎都没见过他如此正色的样子,一时愣住,待想明白后又忍不住想笑,憋了半天肚子都痛了。

“殿下教训得是,我娘也是这么说的。”玳珍好歹忍住了笑,认真地回道。

徐庚说罢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生怕玳珍生气,见她脸色还好,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瑞禾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我倒是觉得他不适合那种柔弱温柔的姑娘。依我看倒也不必拘束于京城一地,使人去外地打听打听也好。辛先生不是与顾将军关系不错,武英侯府在西北颇有些体面,托他们去那边打听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呢?”

玳珍点头谢过,“多谢殿下提醒,我回去后一定跟我娘说。”

他们二人又说起皇家科学院筹备的事来,玳珍神神秘秘地问:“我爹昨儿上了个奏折殿下看见了没?”

这个他还真见瞧见?朝臣们上的奏折都是内阁那边先整理一遍,依照轻重缓急送到徐庚面前的,若是不那么重要的,大多由内阁大臣先处理了,他没瞧见,想来辛一来那折子里没写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见玳珍这神神秘秘的态度,莫非其中有蹊跷?

徐庚自然忍不住发问。

玳珍嘻嘻直笑,“我爹最近不是在筹建皇家科学院么,陛下划了城北的一片地方给他,正准备推山呢,怕弄出动静吓着京城百姓,遂上奏请京兆衙门发个榜文说明一番,省得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徐庚立刻就明白了,好家伙,辛一来这是要炸山啊!

第54章

京兆尹衙门发了个奇怪的榜文,说是近日城北在推山建书院,恐有异响,请京城百姓不必恐慌。谁没见过推山盖房子?便是声响再大,也断然吓不着人,故大家伙儿都没把这榜文当回事,私底下还笑话京兆衙门小题大做。

结果,这日大早,前朝还在上朝,钟尚书正为了银子跟人扯皮,激愤处唾沫横飞,直把向他要钱的几位同僚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捋袖子开打,忽闻得“轰——”地几声巨响,简直是震耳欲聋,天崩地裂。

朝中群臣吓得不轻,钟尚书还算好的,顶多一个趔趄扭了脚,慌慌张张地扶住大殿中的立柱不敢再动,那胆小些的官员们早已脚底抹油地往殿外去了,更有人吓得腿软一骨碌瘫在原地,惊慌失措地大声呼救,“地龙…地龙翻身了…”

当然,也不乏有胆大又忠心地,一见不对劲就赶紧往徐庚身边冲,扑上前去要将他拉走,却被徐庚笑着止住。

辛太傅也惊了一惊,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还是大声朝徐庚喊道:“太子殿下快跑,地龙翻身了。”一边说话还一边往上冲,才跑了两步被辛一来从后头拉住,哭笑不得地道:“早上出来的时候不是跟您说了嘛,今儿要推山。这是在炸山呢,也就声音吓人。

辛太傅这才想起早朝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辛一来提过一句,说什么天亮后推山会有大动静,让他别吓着了,可是妈呀谁晓得这动静能有这么大,真真地吓死人了!辛太傅恨恨地瞪着辛一来,“看你干的好事!”

辛一来摸摸鼻子十分委屈,“不是提前好几天就请京兆衙门提醒过的,哪里晓得大家还怎么胆小。”

辛老爷子没理他,扭过头三两步冲到上首想要在徐庚面前表现一番,谁晓得太子殿下竟然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巨响吓到分毫。真不愧是国之储君啊,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绝非常人所能及,辛太傅对徐庚的看法不由得又高了几分。

见辛太傅跑上来,徐庚亦面露赞赏之色,“太傅果然镇定。”

辛老爷子连忙请罪,“都是我那混账儿子捣的鬼,天晓得他怎么弄出来的声响,惊吓到太子殿下与各位同僚,真是有罪。”

徐庚笑道:“辛侍郎推山建书院的事儿是父皇亲口应允的,而且还特特地张榜提醒过,更何况也不过是折腾出些声响,但凡心思缜密些的都能看出这并非地动,大家自己吓自己,便是不小心伤着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辛侍郎何罪之有?”

方才冲上来的几位武将也连忙附和,“可不是,早就提醒过的他们偏不往心里去,自己被吓到了还能怪谁。”那群胆小如鼠的软脚虾,但凡有他们一分的胆量也不至于吓成那样,武将们幸灾乐祸地想,看看他们几个,不仅没被吓到,还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把脸,这样的好事就该多来几趟才是。

朝臣们谁都不傻,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异样,外头的声音虽然挺吓人,可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地面上平平坦坦,就连大殿内装饰用的帷帐也不见丝毫动静…

外头的声音依旧没完,紧接着又是一串惊天动地的轰鸣,但殿内群臣已经渐渐镇定了下来,钟阁老瞧瞧站在徐庚身边一派淡然的辛家父子,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恼,他总算想起前两日的榜文了,顿时心如明镜,这动静果然是他们俩弄出来的!

至于先前慌慌张张逃出去的官员们,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大殿里还站着多少同僚和上司呢,就算方才吓傻了瘫软地地上都比他们逃出来强,吓傻了顶多也就是个胆小如鼠,可他们——太子殿下真要计较起来,这罪名可不轻!往轻了说是殿前失仪,若往重了说,那就是不顾太子安危贪生怕死,摘了帽子都算是从轻发作。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殿下心胸宽广不计较今日的过失,可同僚们会怎么看,少不得以后要常常拿出来取笑。

不管大家心里头怎么想,朝臣们还是陆陆续续地回了殿,找到自己的位子老老实实地站好。徐庚三言两语解释了一遍,众人方知原来事情原委,看向辛一来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幽怨。当然,对武将们来说,他们所想的就更多了。

好在大家虽然吓得不轻,却没有人伤到,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受了轻伤却咬牙闭嘴不言,毕竟这事儿说出去实在不要听。一会儿鸿嘉帝也派了人过来询问,内侍身后设置还带着两名太医,听说无人受伤,内侍颇为意外,而后笑着道:“真是万幸,奴婢这就去向陛下禀告,省得陛下担心。”

京城百姓也吓得不轻,好在京兆衙门早就被辛一来叮嘱过,事先有防备,街上稍有动乱便有人大声解说,故并未出现大的伤亡,到了下午。统计结果一出来,拢共也就是伤了二十多个,都是轻伤,基本上全是自己把自己给弄伤的,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时情急崴了脚,还有一个是吓晕了头从二楼跳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

也不是没有人私底下埋怨,但更多的人都被城北的动静吸引了去,中午刚过,便有大群不怕死的组团出城去工地参观,更有胆子大的不顾阻拦想要靠近详看,被监工给赶出来了。

“你敢赶老子,胆子不小啊,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壮汉被监工拦住,气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声喊。

年轻的监工却没有被他吓到,脸上依旧笑呵呵的,“这位大爷,工地有工地的规矩,尤其是我们这地方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得送命。开工的时候侍郎大人就再三叮嘱过,施工重地,闲人免入,除了做工的工匠和监工外,谁也不准进来。您要进来看也可以,得先问侍郎大人要个令牌。”

络腮胡子眼一横,目露凶光,“要是老子非要硬闯呢?”

监工的表情很淡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您可以试试。”年轻监工的脸上虽然还盛着笑,眼睛里却早已没有了丝毫笑意,眸中全是森冷,浑身上下一瞬间笼上了杀气,这可不是寻常市井泼皮逞勇斗狠的凶恶,而是犹如利刃嗜血的森然和寒意。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监工,普通监工身上能有这种见过血的气场?

先前嚷嚷着要进去的几个年轻书生噤若寒蝉,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络腮胡子意外地“咦——”了一声,盯着监工上下打量,挺年轻,模样也斯文,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只可惜左胳膊没了,袖子空荡荡的,但他似乎丝毫没把这胳膊的事儿放在心上,满不在乎的一张脸,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西北边疆的白杨树。

络腮胡子笑呵呵地道:“哟,看不出来啊,战场上下来的,杀过人?”

年轻监工微笑着点头,“杀过几个。”

“几个是多少个?”

监工认真地想了想,“也就十来个吧。”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皱皱鼻子,“胳膊被那些人的砍了,没办法只能回来。在家里待不住,就出来接了这活儿。”他笑眯眯地看看络腮胡子,“您是哪部的?”

都是军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身上的杀戮之气,监工难免对络腮胡子客气些。

络腮胡子却没回答他的话,又问:“你在这地方干活儿,一个月能有多少饷银?”他挺替这小伙子不平的,能在战场上杀敌十数人该如何英勇,照理早该提拔了,眼下却沦落到做监工的地步,真是让人心酸。

年轻监工似乎看出了络腮胡子的不满,“噗嗤”一声笑,摇摇头道:“是我自个儿要回来的,再留在战场上岂不是拖后腿。这里不错,我这也算是给朝廷办事了,侍郎大人说了,等科学院建好,我以后就留在这里当护卫。一个月能有——”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络腮胡子耳边轻轻说了个数字,络腮胡子立刻瞪大眼,两眼放光地一把抓住年轻监工问:“你们这儿还要不要人?”他手底下还有一大群人没地方安置呢!

监工哭笑不得,“您问我也没用啊,这儿又不是我做主。而且,朝廷给的饷银也不多,主要是津贴,这是侍郎大人开的。”

“哪个侍郎?”络腮胡子满脸紧张地问,说不定是他认识的熟人呢?

“工部右侍郎辛大人。”

“啊?”络腮胡子挠了挠后脑勺,“没听说过啊。”好多年不回京,他对京城十分陌生,虽说军队里也有邸报,可是他基本都不看,哪里晓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辛侍郎是谁。

“这辛侍郎到底叫什么名字?”

“大人名讳上一下来。”

“哈——”络腮胡子像炸毛似的忽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辛…辛一来?辛太傅家的那个辛一来?你没弄错吧,这书呆子竟然还当上了工部侍郎。”

年轻监工不悦地看着他,“您说谁是书呆子呢?”他之前的态度一直很温和,络腮胡子大声嚷嚷着要闯进去的时候他还笑眯眯的呢,一听到络腮胡子编排辛一来立刻变脸,络腮胡子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道:“看不出来这辛呆子还挺得人心嘛。”

监工总算听出他话中的亲切之意,猜测着这位估计是侍郎大人的故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些。络腮胡子却嬉皮笑脸地纠缠不休,“我跟你们那侍郎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特别好,要不,你就让我进去看看,我保证绝不乱跑,辛一来也不会找你麻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监工给推出来了。

“看到这条白线没?”监工绷着脸指着地上的白色石灰划出来的警戒线,严肃地道:“您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络腮胡子还待再说,身后有个小姑娘窜了出来,大声喊道:“老爷,您怎么还不回去,娘子等了半天都要生气了。您再不走,一会儿娘子该亲自过来请您了。”

络腮胡子脸色微变,显然对自家女儿十分忌惮,立刻举起手高声回道:“回回回,马上回。”说罢,还真的一点没留恋转过身就走了。

见他一走,余下的一群年轻人也不敢再硬闯,围在四周指指点点了半天,直到天快黑,城门要落锁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城。

这一晚,无数人彻夜难眠。

第55章

下衙后,辛一来没回府,寻了之前曾经躲过的别院住下。这一次倒不是为了躲避辛老爷子,而是担心辛府被人给堵了门。他甚至还特特地使人去给辛老爷子提了个醒,不过辛老爷子完全没在意,对他老人家来说,被人堵门其实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一想想今儿这么大的动静都是自己混账儿子折腾出来的,惶恐的同时竟还有些隐隐的得意,于是一整天都笑容满面,精神抖擞。

刚进家门,辛太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杯茶,下人便回报说齐将军求见,辛太傅还没想起这位齐将军是谁,马上又有人通报说武英侯爷也到了府门口,再接下来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接连来了四五位军中大佬,辛太傅心里头一咯噔,总算明白辛一来为什么要提醒他躲着点儿了。虽说老爷子想找人显摆,可要是来的人太多了,别说显摆,光是应酬起来就是个大麻烦。

那个混账儿子,自己倒是躲得快,给他留下这么大的摊子来收拾,真是该打!

辛太傅痛并快乐着地让下人把几位来访的客人请到前厅,又让人去叫瑞禾过来招呼客人,儿子不在没关系,他还有孙子可以差遣,乖孙子可那混账儿子靠谱多了。

这几位军方大佬们虽然没见着辛一来,却也不耽搁他们开口问问题,噼里啪啦地揪着城北的炸药不放,辛太傅反正一问三不知,关键是他还真是不知道,绝不是弄虚作假,几位大佬都快被他的态度给弄疯了。

武英侯府一向跟辛家走得近,侯爷说话自然也随意些,吹胡子瞪眼地朝辛老爷子道:“你个老糊涂,家里头这么大的事儿竟然半点也不知情,你到底知道什么?”

辛老爷子也气了,把脸一沉,恼羞成怒地道:“老夫怎么就糊涂了?这分明是工部的公务,跟我们家里头何干?谁有事没事儿把朝廷公务拿到家里头说的。你这老头子再想挑拨离间别怪老夫不客气,回头就让我们家老大别理你。”

武英侯都被他气笑了,指着他朝一旁的齐将军道:“你瞧瞧,瞧瞧他这嘴脸,有个好儿子了不起啊,都会在咱们面前嘚瑟了。我说你有十岁了吗?”

“怎么,就你能说老子,老子说不得你。”辛老爷子哼道:“老子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呢。瑞禾你过来——”他一开口,瑞禾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给诸位大佬们展览,武英侯见辛太傅半点也不知情,便把主意打到了瑞禾身上,和颜悦色地道:“瑞禾可真是个好孩子,以前他在詹事府帮忙的时候老夫就总听四郎夸赞他,说他一个人能抵得上半个詹事府。”

瑞禾连忙自谦,“都是顾叔厚爱,先前在詹事府的时候多亏了他关照指导,小子受益良多。”

“不必谦虚,似你这般少年才子怎么夸都不过分。我们大梁朝这一百多年来最年轻的状元可不是浪得虚名。对了——”武英侯话音一转,面上笑容愈发亲切,“你爹炸山用的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你可知道?”

瑞禾并不瞒他,沉声应道:“是家父自己琢磨出来的,之前在南边外放的时候就已经在试验了,庄子都不知道毁了几个,可算是做了出来,正巧建科学院要推山,所以才送去城北。不过这玩意儿贵得很,家父也没做多少。”

“贵?”武英侯心里一抖,不由得与几位同僚对视一眼,齐将军连忙道:“若真有开山碎石的威力,贵点也不打紧,大不了咱们一起去钟尚书府里掏钱去,他要不给,咱们就给他哭。”

辛太傅想想面前这一群大老爷们跑到钟尚书府里嚎哭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寒。

武英侯呵呵地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得带头。”说罢,他又转过头问瑞禾,“你说的那个玩意儿到底有多贵?也说来听听,好让我们心里头有点数。”

瑞禾仔细想了想,“若是论斤来算,一斤炸药约莫也要好几两银子了。不过若是做得多,价钱兴许能降一降。”

“这玩意儿叫炸药?”武英侯捋捋下须,“一斤炸药能炸多少东西?”

瑞禾苦笑,“这个可就说不好了。听家父的意思,城北那座山不高,石料也不算多,推平那边大概需要两千斤左右。”

“这倒是不多。”武英侯说罢便扭过头与几位同僚窃窃私语,完全把辛太傅和瑞禾撂在了一边。瑞禾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在一旁陪着,辛太傅却有些不高兴,时不时地插几句话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武英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群人在辛府坐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等到辛一来回家,大家基本已经猜到辛一来这是故意在躲着人了,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而后便纷纷起身告辞,心里头却想着明儿大早就去工部衙门堵人。

可等第二天真跑到工部衙门,却又没堵到人,一问才知道辛一来沐休了。

“一家子狐狸!”武英侯气得直甩马鞭,“老子不管了,进宫找陛下做主去!”然后,他就领着一大群老爷们气吼吼地去找鸿嘉帝帮忙了。

鸿嘉帝最近在修身养性,朝中大事基本都交到了徐庚手里,只偶尔有徐庚决定不下来的大事才过来寻他请教,大部分的时候鸿嘉帝都在写字画画,或是跟着侍卫练一练拳,这几个月下来,身体果然康健了许多。

听说武英侯求见,鸿嘉帝微觉意外,但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来由,不由得摇头而笑,“这是在辛一来那里吃了闭门羹想找朕出面呢?”

徐福礼笑着道:“还别说,昨儿那声音可真是把老奴给吓死了,虽说辛侍郎特意提前跟宫里头打过招呼,可奴婢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声响。听人家说,这才一天的工夫,城北的一座小山就给推平了呢。要是战场上也来这么一下子,那些胡人还不得吓得人仰马翻,也难怪侯爷他们会如此着急。”

“也是朕的不是,辛一来先前上过折子提过这事儿,朕没把它放在心上,总觉得有点不靠谱,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炸药竟然真有如此威力。这次辛一来出这么一大招,说不定啊就是冲着朕来的。”鸿嘉帝笑着道,他性情温和,便是意识到辛一来是故意的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他跟辛太傅真不愧是父子俩,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性。”

说话时,内侍已经把武英侯和几位将军请进了园子里,武英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匆匆行礼后,疾声道:“陛下,出大事儿了!”

鸿嘉帝哭笑不得地一甩手,“你少来这套,朕还不知道你啊,不就是为了辛一来的炸药来的吗,人家不肯见你,你就跑朕这里来搬救兵了。”

武英侯被他一口喝破来由丝毫不尴尬,笑呵呵地凑上前道:“微臣这不是着急么。陛下,这可是国之重器啊,微臣昨儿就派人去城北看过了,好家伙,那么大一座石头山,硬邦邦的,竟然活生生地被他们给炸平了,地上还被炸出了一个一个的大坑。这玩意儿要是扔到胡人们的营地里,哈哈哈,他们还焉有命在。”

其余的几位将军也纷纷附和,络腮胡子还趁机道:“听说工部办厂开矿还雇了伤残的军人,给的饷银也很是合理。陛下,这么好的事儿可不能总落在天津大营的头上啊,正经算起来,我们西北大营伤残的军人才多呢,他们怎么办啊?都是为国尽忠受的伤,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一言既出,底下的几位同僚也连忙帮腔,还有人直接冲着武英侯去了,“侯爷您也管一管四将军,什么好事儿都被他抢去了。”

武英侯并不上当,哼道:“关本侯什么事儿?那水泥厂基本上就是辛一来一个人开起来的,他要请谁都是他说了算。我们家四郎跟辛一来投缘,还救过他们一大家子人,那是过命的交情,辛一来自然要偏着他了。再说北山那边,工部给的饷银也不多,户部拢共才拨了那么点银子,别说盖书院了,能把山推平就够不容易的。”

余下众人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鸿嘉帝也笑,看看络腮胡子,狐疑地问:“这是…”

络腮胡子笑嘻嘻地上前拜见,“陛下您不认得了,微臣是霍奇啊。”

鸿嘉帝顿时瞪大了眼,“霍奇,你怎么成这样了?”霍奇是鸿嘉帝年轻时的护卫,鸿嘉帝登基后他就去了西北大营,说是要为国杀敌,这一去就是十几二十年,许久不见,当年俊俏清秀的侍卫已经成了面前满脸沧桑的糙汉子,鸿嘉帝不由得感慨万千。

君臣二人许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只可惜眼下人多,鸿嘉帝也不便多言,便示意他一会儿留下来。待鸿嘉帝再三保证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让军队装备上炸药,武英侯一行人这才满意地告辞,霍奇则顺势留在了宫里与鸿嘉帝一诉离别衷情。

听得霍奇说到妻子早逝,与女儿相依为伴时,鸿嘉帝不免也红了眼圈,真情实意地道:“你年岁也大了,以后就在京城里待着,仔细把身体养好。家里头孩子可成亲了?”

霍奇连忙回道:“可不就是为了那丫头的婚事才回来的。眼看着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到现在也没定亲,微臣心里头也急得很。正巧有个回京的当儿,就跟秦大帅说了一声把微臣调回了京。那丫头自幼没了娘,在亲事上难免有些不顺,微臣想着回了京好歹还有府里老太太和一众亲戚帮忙相看,总比在西北强。”

鸿嘉帝闻言点头,“朕也让…人帮忙看看。”他原本想说让太后帮忙相看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太后那边他还真是有点信不过。

霍奇却惊喜地连忙跪谢,“多谢陛下关心。”

到底是年轻时的旧臣,鸿嘉帝对霍奇格外不同,尤其是他眼下也没什么事儿,便仔细问起霍家娘子的情况和霍奇招女婿的要求,霍奇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瞒陛下,微臣家里那丫头的模样是没得说,就是脾气不好,她自幼就跟着微臣,教养得跟个男孩子似的,不如京城的姑娘温顺,偏这孩子脾气又倔,看不得男人三妻四妾,所以,纳妾是绝不可能,为了这个微臣都快愁死了。”

鸿嘉帝却笑道:“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京城里不纳妾的人家多了去了,但凡是真正讲究的人家,谁没事儿给家里头添乱子。当年要不是先帝和太后非逼着选妃,朕巴不得后宫里头就皇后一个。”

霍奇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果真如此?”

“当然!别人家不说,就说辛家,从辛太傅到辛一来,再到他们家大郎,哦不对,他们家大郎还没成亲。不过也差不离,他们家家风正。”鸿嘉帝说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动,说起来辛瑞禾不是还没成亲么。

不过,鸿嘉帝虽然想到了瑞禾,却并没有自作主张地要拉红线,辛瑞禾是辛家嫡长孙,娶妻自然要慎之又慎,辛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一点也不了解,若是贸贸然地指婚,说不定还会造成一对怨偶。

霍奇也并没有把主意打到辛瑞禾头上,对于瑞禾的大名他是早有耳闻,今儿早上甚至还被人指点着远远地看了他两眼,无论相貌家世,还是人品才情,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霍奇觉得,那样的人物,他家里那傻闺女可高攀不上。

等霍奇一走,鸿嘉帝越想越觉得辛霍两家婚事可行,偏使人叫了徐庚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罢了又道:“朕这是不是有点太想当然了。”

徐庚心中暗笑,果然是天作的姻缘,无论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们俩,“儿臣倒也觉得父皇这主意好。瑞禾人聪明,性格好,骨子里还有点傲气,眼睛里瞧不上寻常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霍家娘子说不定正正好就投了他的喜好呢。不过父皇也不必着急,找个日子让他们俩见见再说。”

鸿嘉帝点头,“也好。”

第56章

“谁?霍家的大娘子,我怎么都没听过。”玳珍皱着眉头一脸纠结,“陛下不会就这么下旨赐婚吧?”

徐庚连忙否认道:“怎么会,这结亲又不是结仇,本为结两姓之好,若是双方都没意思,我父皇插一脚岂不是自讨没趣。”

玳珍闻言这才放心,抚着胸口道:“这就好,不然都要吓死我了。我大兄的脾气,若是娶个他不中意的姑娘,还真是给不了好脸色,那个姐姐岂不是太委屈了。”

“听说霍家大娘子自幼当做男孩儿教养大,性格脾气都跟男孩子似的,爽直豁达,你先前不是提过瑞禾就中意这样的姑娘。”好吧,别说瑞禾,其实徐庚也喜欢这样的类型,就好比面前这位…只可惜不是个姑娘。

玳珍连连点头,“要是能让大兄和霍家娘子见一见就好了,我大兄那般英俊潇洒,霍家娘子一定喜欢他。”

那是自然,徐庚心里想,瑞禾那样气度不凡的少年郎,不说长得好,便是寻常相貌,也照样能引得那些小姑娘们芳心暗许,上辈子他在事故中毁了容貌,霍家娘子也依旧对他痴心一片,不离不弃。

看着玳珍一脸兴奋,徐庚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问:“瑞禾喜欢爽朗大气的娘子,那你呢?”他话一出口,心陡然跳得厉害,就是自己也弄不清到底心慌个什么劲儿,仿佛有所期待,又生怕听到不愿承受的结果。

“我呀——”玳珍认真地想了想,正色道:“我大概喜欢成熟稳重,有担当的。”

“啊?”这个结果有点出乎徐庚的意料,但却让他很是满意,成熟、稳重、有担当,他貌似每一条都符合,除了不是个姑娘外。要是小三郎说喜欢温柔如水的贤惠娘子他才想要吐血呢。

“倒是挺特别的。”徐庚忍住笑,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许欢欣,“这样的娘子还真是不多见。”要是相不到这样的姑娘,小三郎也许就会晚一点,再晚一点成亲呢。虽然他也知道这些终究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晚一点,他也就能晚一天伤心难过了。

玳珍“呵呵”地笑,不回话。

徐庚忍不住又问:“那…你们家什么时候给你议亲?”

“不好说,”玳珍夹了一筷子清炒山药塞嘴里,嚼吧嚼吧吃了,才缓缓道:“兴许再过个两三年吧,我爹说了不着急。”

“两三年!”徐庚急得霍地就站了起来,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你今年才十四岁,再过两三年也才十六,就急着议什么亲?瑞禾不是十九了才议亲,你就那么着急吗?那会儿年岁小,还不懂事呢,草草地成了亲,少不得有什么磕磕碰碰,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玳珍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连忙笑着掩饰过去,“只是议亲罢了,成不成的可说不好。殿下您还别说,照我看啊,议亲还是早点好,提前认识了,相处相处才知道对方合不合适。反正只是议嘛,又没成婚,便是后悔还来得。你还记得我大表兄吗?”

对于这个话题被岔开,徐庚有些不高兴,但他也不想抹玳珍的面子,板着脸道:“是上次一道儿去天津的黄家大郎么,他怎么了?”

“他婚事黄了!”

徐庚一愣,顿时来了兴趣,“不是说双方都挺满意的,怎么又黄了?”

“满意什么呀。”玳珍摇头道:“婚事都是家里的长辈订下的,大表兄过去瞅了瞅,见那小娘子长得不错就应了。婚事不是定在明年嘛,家里的意思是他们俩也可以开始接触接触,我大表兄也三天两头地送点小礼物过去哄哄那姑娘,就在前几个月,我大表兄不是被我大兄刺激得不好意思出门,成天在家埋头苦读么,就顾不上哄那姑娘,一个月里就去了一次信吧,结果那小娘子就发火了,作天作地地说她还没进门就被如此怠慢,以后嫁进来了还得了。我大表兄一生气,也不肯娶了,二人闹腾了一个来月,这桩婚事终于还是黄了。我舅妈气得要命,说非要找个比那姑娘好上千万倍的,还缠着我娘说要跟我们家联姻,被我娘给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