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江水鬼,大势已去。

“靠岸了,靠岸了……”幸存的男人口中喃喃,远远见到影影绰绰的江岸,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

妙妙向船舱里面看了数次,连老鼠蟋蟀都往出跑了,就是没有活人。她心里打鼓:“柳大哥,慕声他还在里面……我去看看他。”

“阿声没出来?”慕瑶猛地一惊,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略微缓和,“他身上有收妖柄,应当应付得了。”

柳拂衣将慕瑶放下来,温声道,“你坐着,我去看看。”

妙妙拧了一把裙上的水,两手将裙子撩到腿根,飞快地跟了上去。

柳拂衣走了两步,脚步蓦然顿住,跟在身后的凌妙妙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去,听见柳拂衣的声音嗡嗡的:“阿声?”

慕声已经从船舱里自己走出来了。

他的模样将所有人吓呆了。少年所到之处,似乎连江水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的黑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是灰白的,唯独眼眸漆黑,眸光仿佛暴雨前划破天际的闪电。妙妙看到他先前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汩汩不断地涌出鲜血,左边袖口也被血染红了一圈。

这是……

更夸张的是,许多水鬼不怕死地跟在慕声身后,争先恐后地汲取着水中的鲜血,使得他仿佛是被巨大的黑云簇拥而来。

妙妙一看这架势,便知道黑莲花一定是吃了大亏。但凡他还有一丝力气,绝对不会放任身后活着这么多蝗虫似的妖物。

“阿声……出什么事了?”柳拂衣立即伸手去扶,却被他狠狠打开,“别碰我。”

他绕过惊愕的柳拂衣,眼里满是失控的戾气,目光在妙妙脸上徘徊了一瞬,抬头看了慕瑶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

“你没事吧……”妙妙见他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去扶。

慕声却先一步挨住了她,整个人几乎靠在她身上。

“诶,扶好扶好。”妙妙艰难地把他架住,慢慢地淌着地上的水,往慕瑶身边走去。

“你的伤口怎么又裂开了?”她压低声音问,半天听不见回答,回头才发现黑莲花气息虚弱,长睫垂下来,眼睛都微微阖住了。

“坚持一下,别晕啊,我们马上就上岸了!”

他这么别扭,又不让柳拂衣背,要是走不了,她哪能架得动他。

“死不了……”他的睫毛动了动,气若游丝地冷笑,“累不死你。”

“……”

“阿声,我有话要问你。”慕瑶盯着慕声的脸,脸色异常严肃。

妙妙有些意外:“慕姐姐……”

“无妨……阿姐问吧。”慕声的眸中倒映着着清冷的月色,面对姐姐,唇边罕见地带上了讥诮的笑意。

“刚才我捉了只小妖来问,才知道他们的鬼王让慕家人杀了,这才叫了整个宛江的水鬼寻仇,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她目光澄明,刻意咬重了“慕家人”三个字。

“是我杀的。”他极其平静地打断。

“阿声,你……”慕瑶怒极,“祖训是什么,你可还记得?冤有头债有主,作祟的妖物才可收,无故滥杀……你跟那些妖怪有什么区别!”

她想到那半截船的惨叫,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瞬间葬身在她面前,而她只能无措地看着,心里一阵抽痛,指着白茫茫一片江水,近乎疾言厉色地训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逞强好胜,多少不该死的人丧命这这江水里?”

妙妙感觉到慕声胸腔起伏越来越剧烈,急忙插嘴,“慕姐姐,他不是无故滥杀,他是为了……”

腰上却被慕声狠狠捏了一把,登时噤了声,不满地看向黑莲花。

“逞强……好胜。”他微抬眼皮,强撑着涣散的精力,居然微微笑了,“姐姐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凌妙妙被这对姐弟折服了。

慕声为什么不解释?平白无故怄什么气?还有慕瑶,都这时候了,第一件事居然是先兴师问罪……

“那个,我打断一下。”妙妙用力撑住慕声的身体,后背又出了一层热汗,“要打要骂,咱们缓缓再说,慕姐姐,你看他伤成这样……”

慕瑶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阿声,你过来让我瞧瞧。”

“阿姐……”他却硬拉住妙妙不走了,“我死了,是不是就好了?”

慕瑶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

妙妙咬着牙将闹情绪的黑莲花往前拖,他温热的血又沾上了她的裙摆,拖了半晌,身上猛地一重……

“哎哎哎……”妙妙大惊失色,黑莲花彻底晕过去了。

柳拂衣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慕声扶起来背在背上。抬起眼来,眸中是令人心安的镇定:“瑶儿,妙妙,带着阿声先上岸,此处应是青竹林,我们今晚先在竹林里将就一宿。”

船上挺尸的大汉大惊失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别忘了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女人的声音柔美,婉转,如同无尽丝滑的绸缎轻扫着一盘沙,令人耳朵发麻。

她顿了片刻,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小笙儿,来,我与你梳头。”

镜子里昏暗暗的,红罗纱帐如血,柔若无骨的一双玉手执着黑色的橡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我儿的头发像他爹爹。”镜中出现一双眼睛,眼角上挑的,如同秋水的一双眼眸,是她俯下身来看着镜子了,镜中那绝美的容颜的人欣慰地笑,“又黑又亮的。”

“头发又长长了……”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焦虑地叹息,“你要是不长头发就好了。”

她的手指顺着他乌黑的头发滑下去,是最轻柔的抚摸。

“剃光头发,不就不长了吗?”镜子里漆黑的一双眼,犹如两丸黑葡萄,小儿嘴里咬着手指,腿还踩不到地面,悬在椅子上晃荡。

“孩子话。”女人掩口笑了,“剃光了还是会长的啊……”她的翦水秋瞳里泛出了绝望的光,“就像有些事情,怎么也……怎么也没办法。”

他搬着手指头嘟囔,长长的眼睫覆在眼睑之上。

“太阳能不能不要落山?”

“娘能不能不要让我走?我不想去街上……”

“孽种!”一鞭子打下来,“还不认错?”

少年让鞭子抽着翻了个儿,脊背朝上,突出的肩胛骨格外明显。他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中年男人面色复杂地盯着他看,许久才道:“你倒是个反骨。”

昏暗的柴房内,下人们的声音指指点点:“果然是天生的祸害坯子……怎么调/教都没有用。”

“要不是为了小姐……”

“哼,老爷夫人大发善心,也就这小崽子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嘘……”

二人闭了嘴,面前一道影子,原是那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立在他们面前,仰头望着他们。

那双带着稚气的眼睛真好看,宛如秋池溢满星光,只可惜里面漫出来的彻骨寒意,让人无法心生亲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少爷……开什么玩笑。”瘦高的下人笑得胸口抽动,“您三岁上便让老爷夫人从妖怪窝儿里捡回来了,那里面只有骨头,没有活人,哪儿知道您爹娘是谁家苦命人。”

三岁上就失了双亲?不能,不可能……

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同他谈笑晏晏……明明那个时候,她还在。

那些人为什么要骗他?

“你捉妖捉得快活,可还记得你地下的娘么,小笙儿?”

“永夜为暮,离歌为笙……”

“不可能,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当然想不起来了……”那个声音爆发出尖利的大笑,“你早就是慕家的一条狗了,前尘往事都该忘却了,不是吗?”

他的收妖柄逼上了对方的脖颈,几乎将那黑云凝成的妖物扼得断了气,眼里带着失控的狠意:“你知道多少,全都给我吐出来。”

水鬼大笑不停:“生有何忧,死又何惧?可怜人,我死不足惜……”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血来交换。”

“咳……”他睁开眼睛,看到女孩儿放大的一张脸,随即脸被人捧住,粗暴地往一旁扳去,“吐出来,别咽,会呛死的。”

“……”血顺着他的嘴唇流到草地上,这才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轻点儿……”

“哦。”妙妙尴尬地收手,“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弄疼?脖子差点都拧断了好吗。

他眼前清晰起来。天空湛蓝,水岸边上是茂密的竹林高耸,偶有清脆的鸟鸣声,清晨的阳光落在他鼻尖上。他发觉自己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凌妙妙的衣裳,衣裳上还残存着江南女儿家特有的一点桂子香。

“还好你争气,一夜就醒了。”妙妙抬头悄悄瞄一眼不远处靠在一起闭目养神的慕瑶和柳拂衣,压低声音,“你姐姐没看出来端倪。”

“你在这儿守了一夜?”他抬眼看见凌妙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头发濡湿,脸蛋热得红扑扑的,眼底两道浓重的乌青,狼狈得很。

凌妙妙打了个哈欠,笑道:“啊,也不是专程守着你的,我失眠没事做嘛,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声仔的问题没有讲的太清楚,关于他的秘密,后面慢慢一点点揭开喔:-O

☆、竹林与青杏(八)

“在下礼部侍御史郭修,呃……多谢几位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几位大名?等回到长安,必有重谢。”

昨夜生死一线的狼狈被太阳烘干,那大汉立在岸上,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

慕瑶想到昨日他的恶劣行径害得半船人无辜丧命,不由得表情冷淡,从头至尾连头也没抬一下:“斩妖除魔乃捉妖人信守之道,不必言谢。”

柳拂衣对他也没有好脸色,答得不冷不热:“多谢这位大人美意,只是我们本来就是要去长安……”

“那敢情好啊!”郭修满脸堆笑,“下官刚好也要进宫去,还能给几位加以引荐,安排食宿……”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敢问几位上长安,可是为了……端阳殿下的事?”

慕瑶与柳拂衣对视一眼,慕瑶冷冷道:“事主所托乃宫闱秘事,不便言说。”

那郭修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

他本就有将近两米的个头,身材健硕,半弯身子站在那里,犹如黑云压顶,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官,像是山匪劫道。

柳拂衣看他碍眼,抬袖指了一条明路:“此处是杏子镇边界青竹林,再往东走就能进镇子。我们有人受伤需要将养,脚程极慢,不如郭大人先行一步?”

郭修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满是伤口,经历这种倒霉事,别说没有仆从鞍前马后,连衣服也换不了,早就难以忍受,闻言心中窃喜,讪笑一声:“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在长安恭候各位了?”

“热闹看够了没有?”

妙妙的袖子被黑莲花一拉,这才回过神来,还来不及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慕声心里很不高兴。

正说着话,这人的魂儿就让别人勾了去,听得一脸兴致勃勃,哪怕此刻他躺在地上突然咽了气,她也不会有一点察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妙妙笑得如春光明媚,抬手便往他额头上摸,“你哪儿不舒服?”

他偏头一避闪开,飞速地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定她:“你真的一点也不怨……”

“不怨不怨不怨。”妙妙眉头一蹙,“来来回回老提这事,烦不烦。”

她将手收回来,不轻不重地拍着他的胸脯:“我不怪你,那是我宽容,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顿了顿,斜眼打量慕声,又带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笑意,“你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魅力让我为你倾倒,或者……就慕公子这样的,我还能在你身上图到什么?”

“……”慕声咬牙,脸色有些难看。

妙妙看他的模样,知道自己又不慎戳着了他的痛脚。

凌妙妙,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损?你是要攻略他,可不是气死他……

她非常懊悔地思考了片刻,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你总是这样不放心,想必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好了。”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兴奋地趴下来,俯身凑到了他耳边。

慕声感觉到她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随后,柔软而冰凉的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如同触碰到了新鲜的花瓣,背后猝不及防,一阵过电般的战栗。

她用手遮着,压低声音,生怕让别人听了去:“我……直到今年才来了癸水,比其他女孩晚了四五年。来癸水的那天晚上,我都高兴哭了,之前还以为自己是个假女人来着……”

她的声音在耳边沙沙震动,带着整个耳朵、脖颈,连带着半边身体都一阵阵的酥麻。

这些年行走江湖,投怀送抱者不在少数,刻意扑上来的软玉温香,还未等近身,先有一股脂粉腻气。

先动情的女儿家羞怯,在少年眼里都矫揉造作的,丑态百出。

可眼前的少女错就错在浑然不知,她既无心,那些亲昵就忽然变得难以预测,就好像走在路上,冷不丁扫到腿的一枝斜出的蔷薇,花瓣间的露水猛地顺着皮肤流下去,透心凉,随即忍不住久久回想。

反复回想那一刻刺激的心跳。

妙妙突然发觉慕声的身体紧绷,稍一离开,竟然见到他偏过头去,面色红一阵白一阵,耳尖微微发红,语气相当不善,“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这不算秘密吗?我觉得已经很私密啦——”她皱起眉头,半是疑惑半是谨慎,“……你知道癸水是什么吗?”

“知道,别说了!”他望过来,一向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然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

凌妙妙放下心来,一伸懒腰仰倒在草地上,“行了,交换秘密完毕。要是我敢泄露半个字,你就把我的秘密说得世人皆知呗,现在你大可放心……”

慕声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听见她还在耳畔絮絮叨叨,“对了,说到癸水……”她的声音顿住了,随后是窸窸窣窣展开纸包的声音的声音。他微微睁眼,就看到眼前一道虚影,随后嘴里被喂了一颗什么东西。

“别别,别吐……”像是觉察到他的抗拒,她冰凉的手指带着那东西往进顶了一下,随后干脆不讲理地封住了他的唇。

一股甜味蔓延开来。

他怔了一下:这又是什么东西?

“金丝蜜枣,专补血的。”她捧着脸笑,“我爹说了,天天吃红枣,健康不显老。”

“拿开。”他含糊道,待凌妙妙收回手,才慢慢地将它咀嚼吞咽。蜜枣的果核已经被去掉了,是在阿胶和蔗糖里熬制过的,每一口都浸着香甜。

她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甜的东西?

这几日吃过的甜蜜,比他长到这么大吃过的加起来都要多。

“太甜了。”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那种味道既熟悉又陌生,因为久违,似乎有些不真实。

“甜有什么不好?”凌妙妙抬手遮着阳光,语气相当不屑,“活着已经这么苦了,就得给自己找点甜哪。”

慕声微微一怔,也就是一瞬的功夫,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儿已经从怀里拿出个纸包,鼓囊囊地塞进他怀里,又熟练地帮他拉了拉襟口:“留着以后吃。”

……我不要。

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提醒着他,可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能抬起手。还给她,还给她啊……谁的垂怜都不需要……

“妙妙……”远处传来一声唤。

“哎,柳大哥!”她的声音霎时变得生龙活虎,拎起裙子便毫无留恋地跑掉了。

他睁眼回头看,只能看到她兴高采烈奔向柳拂衣的背影。旁边她坐过的地方,一圈青草都被压塌下去一寸,草痕仍在,人却走远了。

“阿声。”慕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手边是慕瑶的青色裙摆,她蹲了下来,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本该如此。

他闭起眼睛,慕瑶熟悉的气息将他环绕,这才是他十余年魂牵梦萦的气息。

“好些了吗?”她的手拂过他的胸膛,“我看看你的伤。”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衣服里的蜜枣换了手,飞速地藏进袖中。

心脏一阵乱跳,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紧张,随即是深重的茫然:他到底在做什么?

“阿姐……”他睁眼望着慕瑶冷静却不乏关心的脸,习惯性地露出委屈的神色:“好疼……”

慕瑶心疼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板起了脸:“阿声,这次犯下大错,以后不可再这么任性了。”

“知道了阿姐。”他满脸乖顺地凝视她,心里却充满了酸涩。

阿姐知道那件事吗?他想不起来的那些事情,阿姐记得吗?

不,慕瑶和慕家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每每他被鞭子打后关进柴房里,都是慕瑶半夜里把他放出来,亲手给他上药……他背上滴下几滴滚烫的东西,那是她的眼泪。

他的生命里唯有阿姐是值得信任的。

“好了,不说你了。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慕瑶扶着膝盖站起来,突然狐疑地蹙起眉头,“阿声,你身上的气息是不是又重了,你——”

三日内两次动用邪术,自然会留下些痕迹。慕声头顶如有惊雷闪过,一时心跳如擂鼓。

“慕姐姐,柳大哥让你过去。”

妙妙忽然出现在慕瑶身后,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香味,乃是太仓郡守府特供的梳头水的味道,直染得一片都是栀子花香。

慕瑶被妙妙连拉带拽地扯远了。

妙妙架着慕瑶走,背后却长眼睛了似的,反手扔给慕声一个香囊,香囊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他手上。

他打开一看,香囊里塞了一团,是裙子上仓促撕下来的软布,被新鲜的栀子梳头水浸透了。

这股香浓烈到刺鼻,惹人侧目,足以扰乱嗅觉。

柳拂衣用石子在地上划出简陋的地图:“我们在此处再住一宿,等阿声能走了,便朝东往杏子镇走,大概两天两夜便可到达。届时雇车,从大路上走,再用一日就能到长安。”

他沉默片刻,哑然失笑:“什么味道这么香?”

“哦,是我的梳头水……”妙妙笑道,“好闻吗?”

慕瑶皱了皱眉头,却非常有涵养地没说话。

风吹竹林,竹叶抖动,发出萧萧声响。凌妙妙心中充满愁苦。

按照原剧情,凌虞是从抄家劫难中捡了一条命仓皇逃走,主角团身上一穷二白,直接徒步走到了青竹林。

在这个世界中,妙妙的爹生怕闺女受委屈,一掷千金把主角团送上了豪华客船——万万没想到,中途水鬼截道,整个船都翻了,他们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青竹林。

凌妙妙不喜欢青竹林有两个原因:一是在青竹林里,自以为跟男主角有些暧昧的凌虞像八爪鱼一样黏着柳拂衣,令慕瑶不胜厌烦。这段剧情里,她需要不停地纠缠柳拂衣以获得足够的亲密度。

二是,在青竹林里,有一个凌虞不得不面对的危险情节。

当炮灰,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数学小测进行时。

慕老师脸色严肃地在讲台上转来转去,看见最后一排的叛逆少年不答卷子,正在专心挠墙,拿着教鞭疾步走下去:“慕声,你往哪看呢,你是不是又——”

慕声同学长了一张天真无害脸,不像其他男同学那样爱涂发胶,再吹个拉风发型,他漆黑的头发总是软趴趴垂在额头,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软绵绵叫“老师好”,替她擦黑板,帮她抱作业,怎么看都是个乖乖仔。

她哪知道这个乖乖仔在班里是打架扛把子,一年有三百六十四天不听调度,给同学鞋里撒钉子,课桌里放死蟾蜍,男生女生都一样欺负,还有两幅面孔。

她现在严重怀疑慕声把答案写墙上了,就等着抄个满分,骗她一声夸奖。

就要走到他跟前,慕声同学明显慌了,俊俏的小脸雪白,门口突然清亮亮一声叫:“慕老师,你男朋友找。”

隔壁柳老师班的凌妙妙探个头,扎着高高双马尾,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两颊甜甜印着酒窝,冲她笑眯眯:“快去快去。他好急。”

“好可爱——”班里一阵暗暗骚动。

慕老师红着脸走出教室门,往她后脑勺一拍:“快回去上课。”

妙妙是年级小魔女,总在上课时间翻墙乱跑,带着大家拿卷子叠纸飞机,带头拒写超额作业,还敢一个人单挑八块腹肌的校霸,把人踹得一个月起不来床,可她最后一个处分也没有,因为小魔女总是闭着眼睛考年级第一。

小魔女趴在门框上笑嘻嘻盯着慕声,乖乖仔才不搭理她,故意扭过头去看写满了公式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