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

“楚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现在能健康成长,李某感谢上苍,欲多行善事,积德积福,宁愿做赔本买卖,为寺庙提供上好的檀香。”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李准的说辞和郭修对上了,物美价廉的香是这样来的。

恰好乳娘抱着楚楚来,李准和十娘子轮番逗了她一会儿,她又耷拉下脑袋揉着眼睛,精神萎顿。

正如十娘子所说,李楚楚生过大病,身体底子不好,每天也只有这一两个时辰是精神的,可以和爹娘玩一些并不需要剧烈运动的游戏,如猜字谜、算算数之类的。李准夫妇对她很溺爱,一旦她困了,十娘子便马上抱着她回房休息。

今天的楚楚虽然困了,但明显和主角团熟络起来,甚至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抓住了慕瑶伸出的手,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十娘子在一旁道:“楚楚很喜欢慕姑娘呢。”

慕瑶被骤然示好,神情柔和下来,握了握她的小手:“明天慕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歪头望着她,一双眼睛如黑宝石,顾盼生辉,妙妙忍不住伸出爪子,朝她挥了挥,“还有我。”

楚楚望着眼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姐姐,认真地点点头。十娘子温柔一笑,将她抱起来往内室去:“楚楚乖,多睡一会儿,明天才有精神玩儿。”

楚楚睁着那双宝石似的黑眼睛,一直回过头来看她们,慢慢消失在巨大的屏风后。

“择日不如撞日。”李准今日的兴致十分高涨,又敬了柳拂衣一杯酒,“既然柳兄对小弟的香厂感兴趣,我今天便带你们去看一看,不知意下如何?”

慕瑶与柳拂衣对视一眼,赶忙答应下来:“那自然是好。”

李准的制香厂在泾阳坡的边界,因就地取材和减少污染的原因,距离李府的距离并不近,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山上长满茂密的树木,显出沉郁的墨色,微风吹来,绿浪翻滚,一座座小木屋沿着山脉的形状错落排布。不远处,正是一大片占尽天时地利的檀香林。

山脚下,几间较大的木屋是存放原料和香料的库房,旁边有晾晒场,大片白布上还整齐地摆放着刚沥洗过的乌黑树皮,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香气。

正如李准所说,穿着短打的工人们只有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但他们进进出出,各司其职,剥树皮,沥洗晾晒,推磨盘打粉,忙忙碌碌,有条不紊。

李准指着屋内冒起的炊烟:“我们的香,都是取最好的檀香树皮,掺杂秸秆粉末,不易碎散;还要在中药粉里滚一圈,才算得成型,香味悠久醇厚,静心安神。”

主角团里里外外观察了一圈,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无论是熬煎中药的厨房,还是堆塔造香的加工室,都是窗明几净,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秩序井然的加工线。

工人们似乎也受了这种纯净悠长的香味影响,干活不疾不徐,毫不浮躁,眉梢眼角竟然都带着古朴的禅意。

慕瑶在摆的整齐的成堆佛香和香塔前驻足,掰了一小段揉碎,拈在指尖嗅了嗅,有些懊恼地摇摇头。

这些香里没有骨灰。

慕声无声地走上前去,帮她把上面堆着的香篆一一掀开,径自从最底下拿了一块,递到姐姐手上。

慕瑶与他对视一眼,迟疑地嗅了嗅,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慕姑娘觉得我们制香厂如何?”

骤然看见热情的李准向她走来,慕瑶不动声色地将手上香篆藏在袖中。

“品质上乘,不愧是皇家用香。”

李准十分得意地点点头,招呼道:“诸位也累了吧?随我回去,十娘子在家备了好酒好菜。”他亮晶晶的眼睛瞥向柳拂衣,豪爽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柳兄再陪我喝一杯。”

看出来了,常年隐居在这人迹罕至的坑里,热情好客的李准快憋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意见建议我都收到啦,但我攒了好多备用存稿,微调的时候只能微调后面的,写好的就有点不好调,所以显得反馈延迟。

弓会努力加油哒!该有的都会有啦ww

明天有同框呦w

☆、鬼魅制香厂(四)

山中的夜并不寂静, 草丛里的蛐蛐儿发出阵阵低吟。偶尔有萤火虫发出一团团冷色的微光, 大多数时候,暗淡的月色都不足以温暖这漆黑的夜。

几人的步子轻轻踩在草丛里, 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柳……柳大哥。”妙妙在温度骤降的夜里冻得有些哆嗦,摩挲了几下自己的手臂,“我们是不是绕了路呀?”话音未落, “阿嚏”一声弯下了腰。

连一个路痴都感觉出来了, 夜里走的这条路和白天不是同一条。

白天他们随李准去过一次制香厂,兜兜转转,没发现不妥。直到慕声将上面的香篆掀开, 从底下拿了一把掺杂骨灰的香。

按李准所说,制香厂晚上不开工,那下面这些掺着骨灰的香又是从何而来?

要想寻求真相,得在夜里再来一探究竟。

柳拂衣刚要回答, 见她吸溜着鼻子,想起来什么似的,解开了自己的披风。

妙妙揉着鼻子, 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带着梅花冷香的风吹过她的脸, 随后便披风严严实实地包住了,肩膀被人一掰, 生生扭过来,慕声低垂眸子给她系上带子:“大半夜出门,穿这么少是想被冻死?”

妙妙不习惯熬夜, 脑子迟钝得像浆糊,懵懵地抬头望他,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潋滟的黑眸顿了一下。

他猛地捞住她肩膀,飞快地将她又扭了回去:“好了,走路。”

长而翘的睫毛飞快颤动两下,随即目光瞥向不远处的柳拂衣,是一个有点警告的神色。

妙妙眼看着正准备脱披风的柳拂衣手指僵住,表情从惊诧变成了欣慰,甚至还对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双手一拢,又将带子系了回去,开始自说自话:“突然觉得又有些冷了,不脱了。”

柳大哥这是在干啥呢?她飞速甩了甩脑袋,勉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说来也挺委屈,主角团四个人,另外三个都有炫酷的夜行披风,一看就是专业队员,只有她没有,行囊里花的绿的骚包襦裙,一看就是混饭吃的团队花瓶。

只是……

刚才黑莲花脱了自己的披风给她?

她猛地回过头去,恰巧撞上慕声的眼神,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脱口而出:“谢谢慕公子!”

慕声望着她在月色下亮晶晶的一双眸子,手指在袖里无声捏紧:好呀,在柳拂衣面前避嫌成这样,连他大名也叫不得了。

凌妙妙战战兢兢地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咆哮:嚯,怎么又生气了?!

泾阳坡副本开始后,凌妙妙收到过一次系统通知,慕声的好感度卡在70%。如果以50%为分水岭,他现在应该是对她有点好感……

应该是很有好感才对。

那为什么她损他,他生气,夸他,他也生气,不好好说话惹他生气,好言好语谢他还惹得他生气?

不懂少年心的凌妙妙每分钟都在煎熬,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各怀心思间,只有慕瑶一人认认真真回答她开头提出的问题:“这是阴阳裂。”

“什么是阴阳裂?”

柳拂衣答道:“泾阳坡被四座大山环绕,是天然的凹地。凹地,本就有聚拢的意象,又是几万村民埋骨地,阴气极重,到了夜晚,群妖汇聚于此,白天和夜晚的泾阳坡完全不同,所以叫阴阳裂。”

慕瑶停在溪水前。

泾阳坡有两条溪水流过,眼前这是最大的一条,泉水滑过长着青苔的石头,有些足有一人高,有些是密密匝匝的小圆卵石,没在水下,溪水汩汩流淌。白天,他们就是踩着这些石头小心翼翼到达对岸。

到了晚上,不知为何,水竟涨起来了,没过了石头。

凌妙妙拎起裙摆要淌,被慕瑶拦住:“小心,这是暗河。”

妙妙心里有些崩溃。差点忘了,白天和晚上,这里全然不同。

“像水鬼、缠女一类的妖物,最爱潜伏在溪水中,夜晚吸收阴气,太阳出来前离开。”

谁能想到眼前这条倒映清冷月光的小溪流,其实是妖物强身健体的矿物洗澡水……

不知道主角团怎么对付,她肯定对付不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柳拂衣:“柳大哥,那我应该怎么过去?”

柳拂衣想了想,笑了:“这好办,你不沾水,我背你过去。”

她点点头,刚想走过去,背后传来冷冷一声唤:“妙妙,过来。”

凌妙妙扭过头,慕声隔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浓密的眼睫下两汪水润的眸,只是泛的是冷光,转而瞪着柳拂衣,看上去余怒未消。

她有些怵这眼神,迈着腿往柳拂衣那里靠:“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他眼眸一沉,嘴角一翘,讥诮神色瞬间占据这张青春鲜活的脸,“凌小姐又不是第一次麻烦我了。”

柳拂衣一怔,忽然揽着毫无防备的她疾走几步,把她往慕声眼前一送,抚掌道:“好了,就这样,大家抓紧时间过河。”

“哎柳大哥!”她瞪大眼睛回身去抓,抓了个空,手腕让慕声死死攥住,一下子拉回到他身边。

“真不好意思,凌小姐,柳大哥不想背你。”他眼里含着寒星,定定地望她一眼,俯下身来,“快点,要么上来,要么自己想办法过去。”

妙妙撩起裙摆趴上去,揽住他脖子,慕声带着气将她向上一送,也不提醒,差点让她翻下去,她左思右想气不过,在他肩上狠狠拍了一下:“你怎么啦,没事犯什么病?”

“……”慕声冷笑,“坏你好事了,真对不起。”

妙妙皱起眉头,气鼓鼓地想了半晌,还是放低姿态,趴在他耳边,不耻下问:“出门还好好的,突然生什么气?”

少年顿了片刻,偏过脸去,远离了她温热的唇:“我没生气。”

妙妙哼了一声:“没生气,你阴阳怪气地喊什么凌小姐?”

慕声长睫微颤,反唇相讥:“你不也喊慕公子了吗?”

他的腿已经浸入寒冷的水中,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搅碎了水中月光。

冷战不过一分钟。

凌妙妙闲不住,转眼间又拍拍他的肩,开始絮絮叨叨:“哎慕声,考你道题:今有立木,系索其末,委地三尺。引索却行,去本八尺而索尽。问索长几何”

“……”她在说什么东西。

“考勾股定理的,勾股定理学没学过?”

“……”他敛了眉。

“《九章算术》读过没?”

“……”闭上嘴,决定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回应。

凌妙妙很铁不成钢,猛拍他的背:“老祖先的智慧啊,到你这里就截断了!”

一直得不到回应,似是说得有点累,软趴趴地挨在他背上歇了片刻,有气无力地拿手指拨弄他黑亮的头发,嘟囔道,“偏科啊慕声,难怪连竹蜻蜓都不会做……”

慕声始终低眸留意着水面。

行至溪水中央,无数妖物被他吸引而来,袖中符纸,干脆利落地一张张斜飞进水中,冒头的水鬼和缠女都被远远打飞开去,让出一条宽阔大路来。

一切杀戮,在水下寂静无声地进行,这些暗流涌动,背上的人什么都没发觉。

慕声三心二意地听,听见了关于“竹蜻蜓”的嫌弃,刚要火起,偏偏她伸出手指头在玩他的头发丝,一下两下,好痒……

就好像被拿捏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思绪全跟着她的掌控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前还漂浮着溪水上的水汽,将一切都模糊得软绵绵的。

凌妙妙说得口干舌燥,正在放空,忽然听得他低低应道:“十二尺。”

“哈?”

“索长几何。”

她反应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延迟答题。

自己默算了一遍,一个鲤鱼打挺活了过来,猛拍他的背,声音清脆,兴奋得不得了,“你可以呀慕子期,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就是老祖宗智慧的化身。”

“……”少年被她夸张的一顿折腾弄得有点躁了。

早知不理她了。疯兔子。

凌妙妙在长途旅行中的确有点儿人来疯,确有点儿道理,是为了提醒自己和司机都不睡着。

刚安生了几秒,困意果然就像藤蔓似的慢慢升上来,她眼皮越来越沉重,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个细长条的东西一扭一扭地攀上了慕声的腿,黑色的,鲜红的信子一吐一吐。

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蛇!

那蛇爬得飞快,刚才还在慕声腿上,转眼就蜿蜒着爬上了他的腰。

她急忙撑着他的肩膀伸长手臂,想把它拨掉,还没等挨到,先让慕声斜出一只手,猛地一巴掌打在她手背上,直接将她的手打偏了去。

那蛇受了震动,“哧溜”一声滑了下去,慕声一个火花“砰”地炸响,红光消失后,水蛇断成了几截,啪嗒啪嗒掉进水中,还在冒烟。

凌妙妙两眼冒火地揉着通红的手:“你打我做什么……”

他似乎比她还生气,声音有些不稳,“那是蛇,你拿手抓?”

“它往你身上爬呀!”妙妙的气焰弱下去,想来也确实有些后怕,“我没想那么多……”

“……”

竟然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慕声将她往树下一放,回头用黑润润的眸子盯住她,还飘着怒火:“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一条水蛇?”

“……是我多虑了。”妙妙缩在树下,一双泛着水色的杏子眼死死瞪着他,“慕公子神通广大,怎么可能阴沟里翻船呢?”

“你……”

溪边的一丛蒲苇突然不合时宜地簌簌颤动了几下,慕声正在气头上,一个火花毫不留情地炸了过去,中途就直接膨胀成杀伤力巨大的斑斓火球,直接将成片蒲苇噗地一声夷为平地。

“什么东西,滚出来。”

蒲苇背后,露出端阳帝姬被炸得满脸黑灰的惊愕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慕声(抓狂):妈哒死兔砸气死我了!

妙妙(抓狂):辣鸡男人谁再救你谁是狗!

端阳(抓狂):秀狗都给本宫去死!!!

“今有立木,系索其末,委地三尺。引索却行,去本八尺而索尽。问索长几何?”——《九章算术》

好像是初中数学课本勾股定理章节的引题啦,答案随便估的。

虽然是杂七杂八爱好者·但数学系的女人绝不认输·妙

☆、鬼魅制香厂(五)

凌妙妙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炸得衣不蔽体的端阳, 才上岸的柳拂衣和慕瑶也满脸惊愕, 连慕声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端阳坐在地上,迟缓地低着头望向自己变成破布一般的衣裙和满腿灰, 抬起一张黑乎乎的小脸,慢慢地流下了两行泪水,骤然看上去, 像是刚从煤窑里被解救出来的矿工。

她是来表白的。

天知道她换了多少种熏香的花瓣, 试了多少件不满意的新裙子,换了多少次妆容,光鲜亮丽、光彩照人地走出凤阳宫, 在佩云的帮助下,千辛万苦地逃出皇城,千里迢迢赶到柳拂衣所在的泾阳坡,就是想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可是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 她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慕瑶,干干净净, 清清爽爽地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自己……

她扭头, 怨毒的目光径自顶向那个扎着高马尾、眼眸乌黑的少年。

简直是她的克星。在柳拂衣面前一再丢丑,都是因为他……妙妙见端阳一脸咬牙切齿, 恨不得将慕声剥皮抽筋的样子,心中啧啧,狼来了玩多了, 这次黑莲花是实实在在背了锅,也没人信了。

慕声似乎是没看到端阳的脸色,满面无辜:“不知道是殿下躲在暗处鬼鬼祟祟,下手没轻重,险些误伤了殿下,子期知错了。”

这道歉在端阳看来简直如火上浇油,她伸手一指,碎成布条的衣服便扑簌簌往下掉,她“啊”地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瑟瑟发抖。

柳拂衣几步上前,将披风脱下来穿在她身上,神情严肃而关怀:“殿下,出什么事了?”

端阳两手紧紧抓着那温暖的披风,看到柳拂衣的脸,所有愤怒全化作委屈,她抓住柳拂衣的双手,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梗了半晌,才说出口:“柳大哥,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柳拂衣一怔,慕瑶已经脸色不佳地转过身去:“我去林子里逛逛——”

“瑶儿!”柳拂衣微微敛眉,竟然将她叫住了,他没有回头,语气异常坚定,“别走远,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慕瑶怔在原地,端阳两眼含泪。

三人之间暗流涌动。

妙妙察言观色,扯了扯慕声的袖子:“……咳,没我们事了,走吧。”

说着便拂开茂密的树叶,提着裙摆飞速地钻进了林子。

大型修罗场,还是给可怜的女二号留几分面子。

慕声见姐姐还站在原地,反倒是凌妙妙又自作主张、腿脚麻利地钻进树林不见了,暗骂一声,飞快地提脚跟了上去。

凌妙妙已经找到了一个绝佳位置。

林中这处空地在那三人所在不远处,还能隐约听见那边的声音,又听不清具体内容,既有安全感,又能达到回避的效果。

慕声捡了几根树枝丢在地上,“砰”一道火花,噼啪作响的火焰映在他白玉般的脸上,他抬眸,瞥了凌妙妙一眼,恰好见到她抱膝坐在树下发呆。

他拿棍子捅捅火堆,一两个红彤彤的火星飘飞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也喜欢柳拂衣吗?”

妙妙笑了一声,将手臂枕在脑后,放松地靠在了树上:“……论样貌,论出身,论才学,我哪哪都比不上帝姬,何必凑这热闹,丢人现眼。”

慕声抬眸打量树下的少女,闪动的火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跃动,那一双杏眼波光流转,粉嫩的颊,润泽的唇……上上下下,连双垂髻上碧色的蝴蝶结,都比端阳帝姬看着顺眼。

他面上却丝毫不显,点头道:“嗯,你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瞥见凌妙妙怒目而视,嘴角微微翘起,状似无意地补充:“不过,论讨人喜欢的本事,你比她强多了。”

妙妙的脸一秒钟由阴转晴,两眼闪亮亮地望着他:“真的啊?”

他睫毛轻轻颤:“假的。”

凌妙妙瞬间垮下脸去。

慕声专注地捅了一会儿火堆,颇有些手酸,将棍子拿出来歇了歇。

凌妙妙慢慢蹭过来,挨在他身边,抱膝望着火:“我跟你换换岗呗?”

“什么?”他诧异。

“我看一会儿火,你休息一下。“妙妙一脸疑惑地望着他,“都坚持了大半宿了,不累吗?”

而且还背着她走了那么长一段路,黑莲花似乎从不用睡觉,简直要成仙。

慕声略有些走神。

从小到大,由近到远,多少次出门历练,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他在做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长长久久地照顾姐姐,从来没有人提出要跟他“换换岗”,也让他休息一下。

他从夜色中来,隐匿于夜色中的角落,他就是夜,还要长长久久燃烧自己,伪作光明。

……

“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女孩的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决定,我要困了。”

在皇宫养老三个月,生物钟调整得格外健康,现在大半夜不睡觉在林子里跑,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慕声纤长的睫毛宛如一排黑羽,慢慢垂下来,声音压得很低:“……你去睡吧。”

话音刚落,凌妙妙“当”地直挺挺倒在了树叶铺成的地毯中,均匀的呼吸声立即响了起来。

太困了,竟然直接睡着了。

“……”他顿了顿,将她压在身下的披风抽出来,拿在手里半晌,展开盖在她身上。

女孩儿双目紧闭,卷翘睫毛在眼睑投出一片阴影,两颊红润,睡得毫无戒心,在这样一个他身边,居然也能浑不在意地拥抱甜梦。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