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他的手有些紧张地握成拳,估量了一下雪团袭来的感觉,确认自己承受得了,无声地吐一口气,然后乖乖闭上了双眼。

“你闭眼睛干嘛?”声音突然逼近,他迷茫地睁开眼,低头一望,妙妙怀里抱着那个人头大的雪团,仰头奇怪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襟,兴冲冲地把他往一边拉:

“来呀,我们堆雪人。”

慕声:“……”

“堆……雪人?”他看着女孩把那一大团雪球墩在雪堆上面,它很快滚落下来,她顿了顿,再次墩了上去,嘴里喃喃:“头怎么又掉了……”

“是啊。”妙妙说着,再次用力将雪球墩在雪堆上面,几乎把雪堆砸出个坑来,“你小时候,不是都没人陪你堆雪人吗?”

“往后,都给你补上。”她蹲在地上,回过头睨他,黑白分明的杏子眼中,带着小小的得意之色。

少年的睫毛轻轻一动,还未及他开口,凌妙妙骤然一拍腿,恍然大悟地望着他:“对了,我忘了,这个是拿树枝撑的。”

慕声按照妙妙的指导,捡来枝干,给雪人安上了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他握住她通红的小手:“冷吗?”

“冷。”妙妙连带着他的手一起搓着,待热起来了,伸手摩挲了一把雪人光秃秃的头顶,“它也怪冷的。”

说着,弯下腰去,捡了一片干枯的青桐叶片,小心地盖在雪人的头顶,“给它加个帽子。”

妙妙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望见了慕声看向她的眼睛,安静纯粹的黑,仿佛一片平静的湖,偶尔有风吹过,荡起满湖的涟漪,湖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好像还缺点什么?”妙妙歪头望着雪人,眨着眼睛,慢吞吞地戴上手套。

“……鼻子。”他低声答。

“对对对。”她兴奋起来,拿胳膊肘捅了捅他,以一种怂恿的口吻对他耳语,“你快去厨房帮他偷个红鼻子来。”

*

柳拂衣捏着黄纸从廊中过,看着窗外两个人扫地扫到一半,扔下扫帚堆起雪人,蹲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无奈地笑了几声,慢慢踱回了房间。

掀开帘子,屋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他边进门便打趣起来:“什么味道这么香。”

慕瑶背对着他,弯腰在香炉添着香,闻言顿了一下,柔声道:“妙妙送的香。”

小姑娘家总爱弄这些香,联想到凌妙妙那浓郁的梳头水味,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倒是像她的风格。”

慕瑶慢慢地坐回了床上,低垂眼眸:“你看了吗,七杀阵怎么样?”

柳拂衣撩摆坐在了圈椅上,正对着她,玩笑道:“你怎么开口就问阵?昨天晚上怎么样?”

慕瑶脸上骤然泛起一层红,有些羞恼地看了他一眼:“我这两日……不同你睡一张床了。”

柳拂衣喝茶的手停住了,紧张地问:“怎么了?”

慕瑶垂下眼,半晌才吭声,声如蚊呐:“……疼。”

这几日新婚伊始,他确实不知节制了些……慕瑶一向脸皮薄,肯定是忍受不了才提出来的,这么一想,他心中的愧疚和怜惜化成一片,生怕她害臊,没敢盯着她的脸看,只是看着别处,柔声承诺道:“那我睡在外间,好不好?”

左右一整个宅子都是他们的,空房多的是。

来日方长,他不急。

“好。”少女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影来。

窗外冰天雪地,白光涌向室内,柳拂衣伸出手,笑道:“走,我带你去看阵。”

白皙的手搭在他掌心。他转过头去的瞬间,慕瑶的绣鞋从裙下探出,无声踩住了从床下露出的一小片白色衣角,往里一挪,踢进了漆黑的床下。

作者有话要说:声(委屈:妙妙想用那个人头大的雪团砸我。

弓弓(同情脸:好可怜呦,那你应该怎么办?(不打算压倒雪地play吗骚年qvq)

声(闭眼挺胸:给她砸。

————

别怕朋友们,我这个阶段写得这么烂,还驾驭不了BE。

不会太虐的!

☆、旧恨新仇(八)

雪人的鼻子, 一般情况下是鲜艳的胡萝卜。

但凌妙妙不吃胡萝卜,在厨房里找到一根胡萝卜便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慕声在厨房走了一圈, 弯腰掀开了储存蔬菜的箱子, 在角落里艰难地挑出了三根形状各异的胡萝卜,揣进怀里。

经过了橱柜时,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奇怪地看了一眼。

这么多年, 他早已形成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环境的习惯,即使是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也会下意识地记住各个事物的方位和特征。

——第三格柜子外面多了一把斜挂的小铁锁。

这把锁很新,还有些面熟,他眯起眼回想了一下, 得出了结论, 是凌妙妙从他们房间的抽屉里拿出来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个柜子本来应当是空的。

慕声站定在柜子面前,目光落在锁身上,含了一丝捉摸不定的意味, 犹豫了几秒后,一张符纸拍在了锁上, 伸手轻轻一扭, 便将锁打开了。

打开柜子门的一瞬间,九玄收妖塔的威压扑面而来,小木塔端端立在阁子里, 耀武扬威地俯视着他。

慕声睨着柜子里的小木塔,眸光幽深,手上把玩着小铁锁,显见的不太高兴。

又藏了柳拂衣的东西。

停了片刻,他伸手将收妖塔拿了出来,依原样锁好了柜子门,转身走出了厨房。

他沉着脸,快步走到了柳拂衣的房门口,衣角掀起一阵冷风,想了想,放下了敲门的手。

毕竟是贵重法器,须得交与本人才算稳妥。

慕声转身走到院中,踩进厚厚的雪地里,留下一串明显的脚印,迎面碰见了在院子里转悠的柳拂衣和慕瑶,二人并肩走着,慕瑶骤然看见了他,目光不太自然扫向别处。

无所谓,反正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

“阿声。”柳拂衣被寒风吹得鼻尖微微泛红,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刚伸出手准备拍拍他的肩,手里就被不太客气地塞了一只小木塔。

少年唇畔含着警告的笑意:“柳公子,拿好你的法器。”

“……”柳拂衣望着手里的收妖塔,明白过来——想必是和好了,又把他当了靶子。

到底是大了十几岁,柳拂衣从来把慕声当做半大孩子,凌妙妙更不必说,他心里好笑得紧,脸上却摆出真诚之色:“别误会,是妙妙借去镇妖用的。”

镇妖?屋里摆着他这么大一尊煞神,还用得着从外面借法器?

慕声漆黑的眸沉了沉,瞥他一眼,凉冰冰道:“嗯,我替她还了。”

凌妙妙往两手上哈了气,蹲在雪人旁边哆哆嗦嗦等了好一会儿,几乎冻成冰块,才见到人来。

初始时只看到他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披风角掀起凌厉的冷风,平白带了一股杀气,她奇怪地抬头去看他的脸。

慕声沉着脸来,一眼望见凌妙妙在雪人旁边缩成小小的一团,女孩抬起头,脸蛋半埋在领子里,睁着一双杏子眼,有点懵懂地看着他,半是无辜半是讶异。

心里那股无名火刹那间烟消云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回归了柔顺乖巧的模样。

“去这么久?”

“嗯。”他含糊地应着,撩摆蹲下来,献宝似的将两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躺了三只长短不一的胡萝卜。

凌妙妙吃了一惊:“你怎么拿了这么多?”

冬天的食物紧缺,都是前段时间一并屯的,她不爱吃胡萝卜,不意味着其他人不吃。

慕声顿了顿,有点无措地看着手掌:“……那你挑一个吧。”

凌妙妙盯着那三根奇形怪状的萝卜,考虑了半天,挑了最长的一根,安在了雪人脸上。

妙妙笑出声来:“这个不像人,像尖嘴啄木鸟。”

她说着,握着胡萝卜拔下来,换了一根短一些的,笑得更厉害了:“这个像我爹爹。”

再次拔下来,换上最短的那个小萝卜头,睨了半晌,语气夸张地问:“子期,你看这个像谁?”

慕声与滑稽的红鼻子雪人四目相对,盯了半天,没盯出个所以然来,眨了眨眼睛,迟疑:“像谁?”

凌妙妙冰凉的手指在他微微泛红的鼻尖上快速地一刮,像羽毛扫过一样,轻佻而怜爱,随即搂着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像你。”

*

柳拂衣回到房间便被那浓郁的熏香铺了满脸,急着推开窗,背对着慕瑶笑道:“妙妙给的这香还是不要点了吧,怪熏人的。”

“……嗯。”背后传来含糊不清的一声应。

“拂衣,”慕瑶唤他,声音柔柔的,“你每天把九玄收妖塔藏在袖中,不觉得累赘吗?”

柳拂衣觉得她今日的问题幼稚得可爱,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慕瑶也没有避开,似羞还怯地垂下眼,一声不吭,这柔顺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他凭空起了逗她的心思:“我也不是每日都带在身上啊。”觉察到她抬起头看他了,才眨眨眼,故意笑道,“洗澡的时候,不就不能藏在袖中了么?”

慕瑶双眸明亮地看着他半晌,眸光中似闪烁着幽幽星火,顿了片刻,才低下头,抿嘴笑起来。

*

“阿嚏——”

“阿嚏——”

妙妙拍拍被震痛了的胸口,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浮出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感觉头昏脑涨,后脑勺钝痛得厉害。

在外肆意撒欢堆了雪人后第二天,她就感冒了,而且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整个身体迅速沦陷,每天灌三四碗热水也不管用。

来这个世界以来,她还是头一回生病,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适应,整个人迟钝得过分,走路都能撞上柱子。

蒸汽向上拢着,热乎乎地扑在脸上,妙妙捧着碗,小心地吹着气,一点一点地将碗里的热水喝进去。

从慕声的角度看过去,她像是叼着碗的小猫,他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后背。

“阿嚏!”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身子重重一颤,碗里的水溅了她一脸,她紧闭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慕声眼疾手快地将她手里的碗夺过去。

“……”妙妙擤了鼻子,满脸郁闷地地把桌子和脸擦干净。

“好点了么?”柳拂衣坐在一旁,眉毛都忧心地拧了起来。

几天不见,就病成这样,还没出十五,恐怕医馆都还没开门。

“嗯,没事。”凌妙妙笑笑,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嘶哑。

慕声望着她的模样,心里乱得厉害,在碗里添满热水,轻轻搁在她面前,顿了顿,扭头冲柳拂衣没好气道:“柳公子身上是什么味道?”

那股浓郁的香,平白惹得他烦躁。

柳拂衣抬起手,无辜地嗅了嗅衣袖:“不是妙妙送的香吗?我早就说了,是太浓了些。”

“……”妙妙的目光迷惑,语调显得软绵绵的,“我?”

柳拂衣顿了顿:“你送给瑶儿的香……”

妙妙想了半天,带着浓重的鼻音喃喃:“我好像没有送过慕姐姐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柳拂衣的笑容慢慢敛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三四秒,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将妙妙吓了一跳。

柳拂衣背后一阵凉意慢慢爬上来,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他“刷”地站起来,大步朝房间走去。

“哎,柳大哥怎么了?”妙妙茫然地问,还未等有人回答她,女孩的睫毛低垂着,似乎越来越沉重,身子一歪,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妙妙!”

慕声几乎是同时扑过去,伸手将她接住了。怀中的人双眼紧闭,面颊反常的红。

他用手背一碰,她的额头滚烫,额角的发丝都浸湿了,骤然摸上去,仿佛摸到了一块烫红的铁。

烧成这样……

慕声的指尖都在发抖,眼角发红,将人拦腰抱起来,走回了房间。

凌妙妙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呼吸都是灼热的,身上却冷得发抖,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种头昏脑涨的感觉,好几年没有过了。

什么东西凉冰冰地贴在脸上,她伸手一摸,是慕声的手。

她一动,慕声便立即反应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扶坐起来,靠在他身上,一碗热水送到她嘴边。

妙妙整个人都脱水了似的,没有丝毫力气,刚想就着他的手喝水,低头一看,差点吓了一跳,水面上倒映出他的脸,脸色比她还苍白。

她顿了顿,推开碗,回头好笑地瞅着他,捏了一把他的脸:“怎么啦,子期。”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子仿佛某种玉石,黑得发亮:“不该让你去玩雪。”

凌妙妙一时语塞,这个世界的医术大约不怎么发达,才让他觉得发烧也可能要人命。

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浮现出了些微怜惜。

“就是风寒而已,裹紧被子多睡几觉就好了。”她清清嗓子,尾音还有点哑,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笑了,“记不记得,我上次都被幻妖捅穿了……”

慕声的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扶她躺下去,撑着床俯下身去,嘴唇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末了,吻了一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

香炉里香篆已经燃到尽头,见了一点火星。

“瑶儿?”柳拂衣一面推开房门,一面快步进门。

帘子半放,慕瑶背对着他躺着,一头青丝若隐若现藏在被褥中。

“瑶儿,你最近是不是睡得有点太多了?”他慢慢地逼近了床,猛地扣住她的肩膀,将人翻了个儿。

随着他的动作,人的头发、脑袋和身子登时分离了,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面孔上只画了一张血红的嘴,嘴唇一直裂到了耳根,仿佛在看着他取笑。

床上是一只等大的人偶。

他倒退两步,浑身上下如坠冰窟,想到什么似的压了一下袖口,本来装着九玄收妖塔的地方,咣当一声掉出来一只木偶,同样画着血盆大口。

“傀儡术……”

屋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想他半生自负,竟然被一个冒牌货蛊惑,被这小小法术给玩了?

慕瑶,九玄收妖塔,七杀镇,端阳,怨女……数个关键词连成一线,柳拂衣的脸色霎时惨白。

他望着虚空,在原地沉默了数秒,迅速回过了神。袖中三张符纸抖出,在空中排成一线,咬破食指一笔划过,一柄金黄色的光剑在空中凝成。

他反手拽下了帐子,持剑一劈,床板仿佛被什么东西烧焦了,“滋”地裂开,冒出一阵烟雾,旋即被劈成两半的床左右分裂开来,“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床板彷如棺材盖,推开以后,阳光射进了阴暗处,他一眼看见了底下露出的人。

“瑶儿!”他将人事不省的慕瑶从地上抱起来,蹲在了地上,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她虎口处用力捏了一下。

怀里的人皱起眉,嘴中喃喃:“阵……”

待睁眼看清了他,慕瑶淡色的双瞳中盈满了绝望,“她来过了……”抓紧了他的衣袖,手指将那布料都捏皱了,艰难地出声,“拂衣……阵……”

柳拂衣反握住她的手,定定望着她:“我知道。”

☆、旧恨新仇(九)

夜晚浓雾渐生, 笼罩了竹林。

眼冒金星,喉咙里的铁锈味弥漫不去,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 又用铁链子穿透了胸膛,每呼吸一下就是钻心的痛。

浑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 盲目地摸索着,地上的草根翻起,露水沾湿掌心。

前几天下过雨, 泥土潮湿冰凉,将指尖冻得生疼,他将十指狠狠插入泥土中,把自己快散架的身体支撑起来。

一点红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额上的冷汗闪着光, 他感受到了身旁的热浪,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以茂密的竹林为分界, 一面是幽深的夜,一面是泼天的红,红光最浓处化作噼啪作响的火焰, 火舌舔舐着倾颓的房梁,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混入浓雾中。

刚才还在穿梭行走的人像是被烤焦的蚂蚁, 横七竖八地摆放在泥地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离他最近的一个,白衣已经染成了猩红色, 那张死不瞑目的讶异的脸他熟悉,白瑾。

上午见了她,还在笑着问他想吃什么。

火光在他乌黑的眸中跃动,他怔怔地看着,像是被冻僵了。

他此刻的表情,像是被猎人一箭穿心的兔子,叫声卡在喉咙出不来,他本能地张口,先一步出来的却是淤积在胸口的浓稠血液。

他撑着地,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黑血,飞速掩住口,目光沉滞地下落,一张染血的符纸被风卷动,上面的字迹蜿蜒繁复,如迷宫般占领了整张符纸,华丽而诡异。

“小笙儿真厉害,比娘还厉害。”

带着笑意的声音幽幽响起,娇滴滴。

风渐起,穿梭在竹林,啸声阵阵。竹叶如雨落下,擦过他的肩头滑落。滚滚浓烟被风吹散,化作天边浓重的乌云。她大红的裙摆在风中飘荡起来,如同一朵艳色的茶花盛开。

女人妖媚的脸蛋上不慎沾染了几点血珠,除此之外,她几乎光鲜亮丽,不染尘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在颤抖,鲜血混杂着着泥土,污浊不堪。

片刻之前,这里还是井井有条的慕府。

——他都干了什么?

隐约只记得月光极亮,在她的指导下,漫不经心地画下了反写符的最后一笔,随即感受到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开,几乎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他瞬间被气浪击飞出去,险些被难以控制的能量吞没。

再睁眼时,便是这幅景象。

死寂,冰冷,唯有火焰的噼啪声,仿佛一场荒唐的噩梦。

今日是他练习以血绘制反写符的第一日,原以为这符纸不过就是比寻常法术强了一点。

他单薄的身子战栗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不是,我不是……”

不是想这样的……

女人眼里含着满意的笑,一步步朝他逼近,“做得多好啊,你看,现在多干净?”

他以手撑着地,艰难地向后退着,胸口的钝痛催逼着他,他像受惊的小兽负隅顽抗:“你不是这样说的……”

哄着他,骗着他,教了他整一年的反写符……

到现在,他才有些懂了。

这当口,千头万绪像是游鱼,没命地撞着即将倾覆的船底,胸口闷得慌,竟然有些想吐。他咬住了嘴唇,直咬得唇齿间都是血腥味。

“我说什么了?”她猛地掐住他的下颌,朝那燃烧着的废墟扬了扬下巴,半是怜悯半是挑衅地轻笑道,“你看清楚了,那些人都是你杀的,跟我有什么干系。恩将仇报,养不熟的白眼狼,嗯?”

她的目光微微后错,落在了他身后,松开了手,意兴阑珊地呢喃:“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呢。”

他猛一回头,刚回来的慕瑶立在一片废墟之前一动不动,少女死死盯着一片火光,失了声,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