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皛一脸平静,又重复道:“有没有查过肇事者来时的路线?”

老马回过神来,听是听到了,但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拢了拢眉头,问张又成,“电瓶车的续航里程是几公里?”

美国长大的她,对这种两轮电瓶车知之甚少,她也不会不懂装懂。

张又成答道:“如果是肇事者的这个型号,最高时速35公里,续航里程40公里左右,不过因为是以电池为动力,使用久了,里程会越来越少。”

皛皛点了点头,又问:“有没有地图?”

“我去帮你拿。”小李站了起来,屁颠屁颠的下楼拿了一张全市地图来。

皛皛将地图铺开,用油笔开始画圈。

老马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看向张又成,老脸上尽是疑惑。

张又成小声道:“她办案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不过只要她动了,说明案子就有着落了。”

“这么神?那她刚才问的问题,我还要不要回答?”

“她就是看你反应慢,懒得理你了,你就在这里等结果吧。”

要说谁最熟悉她,非景飒莫属,这相处的方式,是景飒特地开了个会议传授给他们的,刑警大队人人都抄了笔记,就怕惹她不高兴。

等皛皛在地图上涂抹完,她抬起头,“调取监控录像的单位在哪里?”

老马道:“在我们交警大楼的三楼…”

皛皛叠好地图,“带我去。”

老马又是一愣。

张又成推搡了他一把,“让你带路就带路,你愣什么!”

“好,跟我来!”

一行人出了刑警大队的大楼,转两个弯就是交通大队的办公楼,上了三楼,老马推开监控录像室的门,里头的鉴证人员见了他,立马打招呼。

“老马你不是去请大神了,人呢?”

老马咳嗽了一声,让了一条道出来。

皛皛表情平静的走了进去。

众人一惊,就像张又成他们当初看到她时的模样一样,各种脑补不足。

皛皛不太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想看一下王保义案发时的监控录像。”

王保义就是这起肇事逃逸案的死者。

老马拍了一下鉴证科的宗黎,“别杵着了,赶紧调取录像。”

宗黎立即将皛皛带到一台调查录像的电脑前,开机、勾选时间、输入摄像头编号。

皛皛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记忆什么,又过了几分钟,她说道,“我想要你们做一件事,但可能很花时间,也挺考验眼力的!”

宗黎道:“花时间,考验眼力?你放心,我们每天要看十几小时的监控录像,早就习惯了。”

监控录像鉴证组大概是所以鉴证科里最枯燥,最伤眼睛的一个组别,全市的摄像头多如繁星,每天的事故又那么多,要处理都是从监控录像开始,这些活,在场的鉴证人员资历最小的也有三年了,已成了家常便饭。

皛皛点头,这点她绝对信得过他们。

“我看过卷宗,肇事者在逃逸后避过了所有的摄像头,所以我认定这条路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

关于这个认定,老马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的确!”

“案发时间是在凌晨五点,这么早在路上行驶,又是必经之路,我觉得这条路是他上下班的路线可能很大。”

虽然视频模糊,但仍能看出肇事者有一定年岁,必然有工作。

“上下班路线?那是上班?还是下班?”老马问道。

“按照电瓶车的续航里程,以及我对地图上周边环境的调查,我判断这是上班路线。”

“为什么?那个时间也可能是晚班刚下班啊!”

皛皛摇头,“续航40公里,以最大往返里程计算,也就是20公里,但上班的时候可以给电瓶充电,往返里程就可以算到80公里,但是我认为往返里程需要80公里的工作,是很多人不可能接受的。”

众人点头,往返里程是80公里,单程就是40公里,太过遥远了,当然也不是没有,但这样的上班里程,绝不会开电瓶车上班,更多的会选择地铁、公交。

“按照目前S市上班族的上下班时间调查,往返50公里左右是极限。”张又成说道。

他看过网站上有关“你的上班时间是多久的”民意调查。

往返五十公里是开电瓶车的上班族,最大的极限了。

除非有私家车,但这起案子明显不适用。

老马问道:“这和你确定肇事者在事发时是去上班有关系吗?”

“我不是因为这个因素才判断肇事者是在上班时撞的人,而是根据这个里程数,排除了下班的可能性!”

老马晃了晃脑袋,表示不明白。

“按照最大限度往返50公里,也就是单程25公里来看,他去的这个方向,没有任何住宅区,有的是工厂、农贸市场、大型家具城…”

怪不得她要看地图,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又道:“这个时间会上班的人,不是保安、就是公司、商场或者某些单位的清洁工、当然也可能是快递人员,但很遗憾,在这个可能到达的里程内,并没有快递公司的物流点,所以这个职业可以排除。”

老马赶紧拿笔记录下来,看皛皛的眼神变得极为尊敬。

这姑娘到底长了个什么脑袋?

皛皛继续道:“交警在办案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个很大的误区,那就是总会去调查肇事者的逃逸路线,这并没有错,但在这起案子里,我希望大家能逆向思维一下。”

“逆向思维?”宗黎有点糊涂了。

“不查他逃的路线,查他来时的路线!”

众人瞪圆了眼睛看向她。

皛皛道:“他会躲避摄像头是因为撞了人,心里恐惧又抱着侥幸,能避过摄像头是这种心理下常见的行为,但是在没有撞人前,他会躲避摄像头吗?”

老马干了三十几年的交通警察,顿时毛塞顿开,“如你所说,这是他上班的路线,查到他从哪里来的就等于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宗黎也明白了,但设想是好的,但真要查起来可比逃跑路线难多了,东南西北,那么多方向,天知道他从哪个旮旯滚出来的。

她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所以我会说这是很耗时间,也很耗眼力的活,听着好似很困难,其实并不难,我可以告诉你们如何辨别肇事者的方法。”

“不就是看电瓶车颜色和头盔上的粘纸吗?”这本来就是他们鉴证科辨别出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东西,比如肇事者可能前留海很长,动不动就会用手拨几下,他的右腿可能受过伤,即使开车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保护,将右腿放在左腿后面,7月天气已经有热了,他还戴了很厚的护膝,在行驶过程中,遇到红灯停下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去揉膝盖,这也就证明了,他的右腿有过伤,不排除老寒腿的可能,还有他的车把上有个透明的塑料袋,是空的,哦,是那种食品袋,也就是说…”

老马道:“也就是说,他开车时候,还一边在吃早饭,但是塑料袋没有乱扔…他极度可能是清洁工!”

“完全正确!”

清洁工因为经常要打扫卫生,这活又脏又累,对于乱扔垃圾这种行为极度厌恶,不管文化程度如何,都会下意识的不乱丢垃圾。

“你是怎么看出那么多特征的。”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没发现。

怪不得她刚才一直盯着监控看,短短几分钟的录像里,她看出了那么多东西,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皛皛平淡的说道,“用眼睛!”

老马:“…”

这姑娘性子真冷,说个俏皮话都不会。

于是,大家按照皛皛说得,分四组进行监控识别,按照肇事者来的方向,‘倒退’的查找,调取他可能经过的路段摄像头。

这不仅仅是耗眼神,也耗精神,更耗体力。

皛皛也没闲着,加入到了这个耗费精神、体力、眼神的工作中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宗黎调查的视频里,终于发现了肇事者是从一个小区里出来的。

“找到了!”他兴奋的大声喊叫,比升职加薪都快乐。

老马看了一下,脸却凝重了,“这小区是当地最大的住宅群,全是民房,有1000多户人家,要怎么找?”

“电瓶车的型号不是有吗,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入手,还有右腿受伤,留海长,做清洁工的工作,都是线索啊。”宗黎一副案子就要破了喜悦感。

皛皛泼了他一盆凉水,“撞死人的电瓶车,你还会要吗?”

宗黎僵住了。

老马的脸色凝重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撞死人的汽车,还有人卖呢,别说电瓶车了。

另外,右腿受伤、留海长、清洁工的工作,这些都是很表面的东西,现代社会隔了一扇门,等于隔了一颗心,未必有人知道这些。

他们愁眉苦思时,皛皛的眼睛晶亮了起来,“不是没办法,但同样可能会让你们耗点体力。”

老马和宗黎齐齐看向她,脸上有点小激动。

皛皛说道:“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吗?”

这是童话,谁没听过。

但,这和灰姑娘有什么关系。

小李突然蹦跶了起来,“我知道了,钥匙!现场留下的钥匙!”

皛皛颔首,用眼神赞了他一记,他腼腆搔着耳朵笑了笑。

“什么意思?话别只说一半啊。”老马急了,他一大男人不好扯姑娘家,扯小李这个皮猴子总是没问题的。

小李道:“王子是怎么找到灰姑娘的?”

“玻璃鞋啊,一个个穿过去…”

老马突然也蹦跶了起来,“用那串钥匙挨家挨户的开门,对上的就是肇事者的家!”

这个小区不是市中心的商品房,或是公寓,是平房,多为自建。

如果是商品房,钥匙大多只有一把,就是出入门的钥匙,若是这个,肇事者一定会换锁,查无可查。

但因为是平房,出租房屋的人较多,又是这种老式平方,除了大门钥匙,还有里屋,天井、偏门。

没人会因为丢了一串钥匙,把家里的门全部换锁的,要换也只会换出入大门的门锁,所以,他们在比对的时候,只要能开启屋里所有门的住户,便是肇事者的家。

别说居民不配合,撞死人了,已经是刑事案了,只要和小区居委联系,由警察书面通告,谁会不配合。

说不定,还没开始配对门锁,肇事者就被吓出来自首了。

妙啊!

皛皛看着老马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脸上笑了笑。

抓人的事与她无关,可以收工回家了。

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等着…

她心里一咯噔,脸就白了。

“现在几点了?”她慌忙问道。

小李看了一下手表,“快凌晨一点了!”

他们调查监控录像可是花了不少时间,连时间都忘了,现下,他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皛皛冷汗潺潺,差点站不稳,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手机不在。

“我的手机呢?”

小李道:“在会议室的桌上。”来的时候,她没拿手机,因为景飒说过,她是一个很专注的人,办案的时候不喜欢听到手机铃声或震动声,所以他以为她是故意不拿的。

皛皛拔腿就往刑警大楼的会议室跑,到了会议室,她拿起手机打开屏幕。

112条未接来电…

她脑门上的汗流得更凶了,她鼓足勇气的回拨了过去。

“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她又拨打了家里的固定电话,却是一直忙音。

顿时,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火速将背包整理了一下,迅雷似的往停车场跑。

皛皛向一阵风似的奔到家门前,掏钥匙卡的手都在发抖,心里忐忑不安。

他一定很生气吧,说好了快去快回的,她却这么晚到家,手机也不回。

记得有一次她晚归,也是没接他电话,他就在停车场等着她,各种碎碎念,按照他的脾气,今天这种情况,他一定会来找她才对,因为去公安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却没有来。

她越想越心惊,或许,他已经气疯了。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打开家门,一打开,她眼睛一闭,立刻弯腰鞠躬,“对不起!”

但,好半晌都没回音,她张开一只眼偷瞄了一下,发现整个屋子黑漆漆的,芝麻从狗窝里奔了出来,摇着尾巴迎接她。

她以为他会在客厅里等着她,猛的心里一凉,他是不是气极了,离家出走了?

这个想法一起,她慌乱了,飞奔进卧室。

卧室里一盏台灯微亮,床上有一个盖着被子的人影,她心里很慌乱,不能确定是不是康熙,急速走了过去,看清是康熙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睡着了。

全身一放松,她像是力气都被抽走了,跪坐在地上。

康熙似乎睡得很熟,丝毫没察觉到她回家了。

她颤颤的爬起身,做贼心虚的想到还是别吵醒他了,等他醒了,她再解释。

这无疑是装鸵鸟,但这个时候,她真的没勇气面对他。

她悄悄退出卧室,走到客厅,打开灯时,发现桌上已经做好了饭菜,心里又是一暖。

四菜一汤,家常小菜,都是她爱吃的。

整一天都没吃东西,公安局那顿简直就是猪食,面对他做得美食,她饥肠辘辘了起来。

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吃完收拾好,取了换洗的衣服,走进盥洗室洗澡。

虽然没怎么奔波,但天气实在太热,即使不动,也出了一身汗。

她哼着小曲,舒服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刚洗完走出淋浴间,正要用浴巾擦干身体时,一道黑影扑了过来,迅速的就像一只匍匐了很久猎豹,将她牢牢捕获。

一条宽大的浴巾从天而落,披在了她身上,然后瞬间天旋地转,她被抗在了某人的肩上。

“康熙!?”他什么时候醒的。

他不说话,到了卧室,将她扔上了床。

她还来不及惊呼,他就扑了过来,将她摁倒。

他沉黑的眼眸冷冷一眯,唇边倏忽间绽开一抹阴冷的笑,“我的皇后,你可让朕好等啊!”

语气虽然冷冽,但话中的怒意却如火烧般灼人。

皛皛刚洗完澡,什么都没穿就被他抗了过来,羞得只想往被子里钻,但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被子,定定一看,才发现床上一件蔽体的东西都没有。

她双手环胸,脸红的抬头,“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不听!”他怒气满满的凶她,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他可是听了她的话,洗干净了在床上等她,等来等去,都没等到她回家,打了无数个电话,她也不接,他又急又恼,又怕自己太粘她,会惹她反感,只好先打景飒的电话问一下情况。

景飒宿醉未醒,吐得七晕八素,连话都说不清,把曹震的电话给了他。

他又打了曹震的电话,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去帮交警大队办案子去了。

好一个办案子,彻头彻尾将他忘记了,抛在了脑后。

他气得真想冲去警局把她抢回来,但到底是文明人,知道私闯警局什么后果,他便又耐心的在家里等她,想她傍晚就该回来了,还给她做了饭。

结果呢…

他粗喘了一口气,竟敢过了0点才回家,他决定以后有必要立个家训,老婆没有老公陪伴,不准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