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砰——地一声,,整个仓库似乎都在震动,金属与子弹碰撞所擦出的火花就在克雷沙的腰侧闪过,真一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握枪的姿势,凌厉而决绝。

克雷沙愣了半秒,微笑着信步朝真一走来,她的手指握上枪口,轻声道:“我竟然感觉不到你的枪在颤抖……你真是一个宝贝……”

“你答应过我放静香走。”真一冷然开口道。

“好的,不过现在你得跟我走。一会儿我们路过公园的时候,我会把她放到长椅上。”克雷沙挥了挥手,那名男子便准备开启仓库大门。

三秒钟之后,只听见男子轻轻叫了叫克雷沙的名字,真一看见他抬起双手,一步一步后退。一个带着银边眼镜的男子,笑着用枪指着他的脑门,款款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克雷沙。”

只见女子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转过身来,“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我一到东京,你就急不可待地跑来找我。”

“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男子朝着克雷沙笑了笑,这时候,克雷沙的手下迅速将手伸到自己的腰间。

“住手,伯格。”克雷沙冷冷地命令道,“你快不过路易斯。”

听到她的声音,伯格放弃了反抗。

逆着月光,真一看见昭信从路易斯的身后走了出来,那一刻他的心脏莫名地紧张了起来,竟然比他射中硬币的时候还要紧张,还有一种让呼吸都莫名地被拉长的喜悦,仿佛自己死了一次却又再次活了过来。

“原来是西园寺昭信啊。路易斯,你连自己的得意门生都带来了,应该不是来找我麻烦这么简单吧。”

“我要带那个孩子走。”路易斯伸出手指托了托自己的眼镜。

“哎呀,你也太贪心了。上一次被你带走了西园寺昭信和绪方谦和,这一次你又要夺走我的心头好了。”

“也行,我们就在这里大开杀戒,做个了结怎么样?”

“你就那么想要抓住我?”

“唔,你知道的,你的脑袋可值钱了,不但国际刑警很爱你,好几个国家都想要好好疼你,特别是上周被你暗杀了总理的K国。”路易斯的语调似乎在和克雷沙闲话家常。

“好吧,好吧,谁要我们是‘老朋友’了呢?上一次你把可爱的昭信带走了,今天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教育成果。”

“哦,你想怎么玩?”路易斯的食指擦过手枪的某个位置,伯格便应声倒下了,真一似乎看见他的眉心有一个小红点,那不是子弹,而是被针扎过的痕迹。

克雷沙看着路易斯放倒自己的手下却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我会一次性扔出三枚硬币,如果你的昭信只用三发子弹就能够在落地前把它们都击中的话,我就永远放弃小早川真一。但是如果他做不到的话,路易斯,我要把昭信还有可爱的小真一都带走。”

路易斯没有说话,只是侧着脑袋瞄向一旁没有表情的昭信。

“这太荒谬了!”真一看向昭信,“她分明只是在刻意刁难!”在落地前击中三枚硬币,这简直就是不可能……

昭信默默走进仓库里,昏黄的灯光将他绝美的脸部曲线晕染得柔和而神秘。他站到真一的面前,伸出手来覆上他的脸,天知道在来的路上他在来的路上有多么害怕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是我的真一,只属于我的唯一的真实。

“你是害怕我会输,还是害怕被克雷沙带走?”

真一呆傻着,感觉到昭信手掌的热度,甚至有一种温柔的错觉,“我什么都不怕。”

第 11 章

昭信的手从真一的脸庞滑到他的胳膊,轻轻扣上他的手腕,“克雷沙,我接受你的赌注。记住你的承诺,如果我做到了,你永远不要来找他的麻烦。”

“没问题。”克雷沙的指间嵌着三枚硬币,优雅地一甩。

真一以为自己会闭上眼睛,但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完全追随着昭信瞬间抬起的胳膊,他的脉搏他的呼吸都被定格在了那一刻——子弹出膛所带出的火花,还有昭信稳固地扣在自己腕间的手指,一切清晰无比。

那三声枪响快得就像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回荡在仓库里。

真一傻傻地侧过脸来,看向昭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等你对自己也同样自信的时候,也能做到。”昭信望向克雷沙,“我赢了。”

“对对对,你赢了。”克雷沙走到真一的面前,食指想要去勾他的下巴,却被昭信挡开了,“要知道,自从西园寺昭信之后,你是唯一一个被测试时握着枪却不抖手的人。”

克雷沙缓缓走到到底的伯格身旁,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昭信就像早就预料到一般,伸出手来捂住了真一的眼睛。

“出什么事情了?”

“她杀了自己的手下。”昭信淡淡地回答。

克雷沙若有所思地回首,朝昭信一笑:“你太过于保护他了,要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丑陋的。就算他此刻看不到,他以后也一样会看到。”

真一呆住了,昭信的手指密不透风,但是真一却不由自主地在大脑中想象伯格被打的脑袋开花的画面,这不是电影中的番茄酱,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要怪我残忍,要知道他在这次犯的错误实在太严重了。在我丢掉小早川的手机时,伯格就应该想到把那个小姑娘的手机也丢掉。他不该在我们身边留下任何可被追踪的东西。”克雷沙走出仓库,走向那一片没有温度的月光,“再见,路易斯。”

路易斯没有说话,只是倚在仓库门边,目送克雷沙离开。

真一被昭信带出了那座仓库,路易斯抱着千叶静香跟在他们的身后。

真一想要回头,但是却被昭信拉住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真一摇了摇头。

绪方谦和坐在车里,等在那片仓库外的马路边,看见昭信和真一的身影,嘴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路灯灯光一缕一缕掠过车窗。

真一伸手将静香从路易斯的怀里拉了过来,细细撩开她颈间的长发,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红色伤口。

“不用担心,伯格应该是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没那么快醒过来。”路易斯安慰道。

正在开车的谦和呵呵笑了起来,“路易斯,其实你是不爽小早川夺走了你继续占便宜的机会吧?”

“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啊?”路易斯笑着将手伸到司机座位,把谦和有条不紊的头发弄成了鸟窝。

真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昭信的手臂倚在车窗上,飞驰的风拉扯着他的发,有一种凌乱的美感,“你想问什么?”

停顿了几秒,真一开口道:“当你面对那个叫做克雷沙的女人,发生了什么?”

昭信的手指微微弯了起来,似乎在捕捉从指缝间游走而过的风。他沉默着,没有回答真一的问题。

“那个时候啊……”反倒是谦和意兴阑珊地开口了,“我和昭信也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建筑物里面。克雷沙给了我们俩一人一把枪,每一把枪里面只有一发子弹。她说,我们两个人里面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想要活着,就把手枪里的那发子弹打出去。”

真一搂着静香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衡量自己的处境。克雷沙带了三个人,我们只有两发子弹,所以我们不可能干掉他们四个。而那是个废弃的建筑物,里面什么可以遮掩藏匿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按照她说的去做。”

“但是现在你们俩都活着。”

“因为我们运气好啊。在我用枪指着自己的脑袋的时候,昭信用他唯一的那颗子弹把我手中的枪打掉了。然后克雷沙又给了我们两把匕首,她说除非我们两个里面有一个人死掉,否则这个测试绝对不会结束。后来我想,反正昭信是不会让我自杀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和他们拼了,谁先死,剩下的那个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活着。我冲向一个女杀手,结果没两下就被对方按住了,她对我露出的笑容是嘲笑,像大人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然后昭信也冲过去了,她瞬间扭过昭信的手臂,拉住昭信拿着匕首的手刺向我的眼睛,你一定想象不到,一个女人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大。然后,昭信一脚反踹在我的肚子上,害我胃出血吐了那个女的一脸,然后昭信趁她闭眼的瞬间,伸手拧住了她的脖子。我早就说了,那女的力气很大,一把就把昭信甩开了,她甩开昭信的时候却没注意到昭信拿走了她的枪。一枪而已,那女的脑袋就开花了。奇怪的是,克雷沙的属下们就像在欣赏马戏一样,看着我们和那女杀手扭成一团的样子。更让我气愤的是,昭信想要吐那个女人口水却又不好意思,他可以说一声啊,我愿意用口水吐那个女的啊,不用踹到我胃出血啊!搞的我后来没有因为克雷沙反倒是因为昭信的那一脚在医院呆了半个月呢。”

“后来呢?你们两个把克雷沙的手下都解决了?”真一不自然握紧拳头,他的掌心已经全汗湿了。

“解决他们?你在开玩笑吗?小早川?”谦和笑了起来,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电视剧里的一个故事而已,但是真一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后来我正好在追踪克雷沙,觉得这两个孩子挺有趣的,就把他们带走了。”路易斯朝真一挑了挑眉梢,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

真一沉默着看向前排的椅背,他看不到昭信的表情。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绪方谦和笑着转头对真一说:“我留下来就可以了,你无法向她的父母解释清楚,但是我可以。”

真一有些犹豫,一旁的路易斯开口了,“让谦和去吧,这种事情我们需要一个好口才的‘外交官’。”

看了看怀里的千叶静香,真一点了点头。

“那好,路易斯你开车送小早川回家吧,”谦和风度翩翩将千叶从后座上抱出来,走向医院门口,“不要超速啊。”

路易斯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偶尔伸出手来想要去拨弄副驾驶上昭信的头发,但是却屡屡被昭信不留情面地打掉。

车子在真一家楼下停了下来。

真一仰头看了看,发现家里依旧没有灯光,看来修介还没有回家。

昭信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他跟在真一的身后,看着真一微垂着脑袋,露出后颈的曲线,在并不明朗的灯光下翻找着钥匙。他看见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这才意识到昭信就跟在自己的身后。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那是因为你心不在焉。”

真一转过身来,看向昭信,微微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你没来,我会怎么样?我会被带走吗?路易斯说克雷沙是世界顶尖杀手联盟里的‘训导师’……被她带走的话,我会怎么样?我会去杀人吗?像克雷沙那样打爆别人脑袋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

昭信沉默着看着真一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就像克雷沙临走的时候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丑陋的,就算我此刻看不到,以后也一样会看到。”

昭信的手掌伸了过来,将真一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他把他抱的很紧,紧的让怀中的少年忘记了这样的拥抱是多么暧 昧。昭信深深吸了一口气,真一发间的味道充满了他的肺部,进入了血液的循环,侵略一般进入他的生命里。

“你不需要去想。”

因为连我都不敢去想。

良久,昭信将真一松开,“那个女人说到做到,她不会再来找你。”

他转过身离去,真一看着他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那一刻,他有一种疑惑,为什么西园寺昭信会那样在乎自己?

真一走进房间,将灯打开。

冷清的气息迎面而来,真一深深吸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活着。

他走进父亲的房间,里面仅仅有条,就像修介一丝不苟的性格一样。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修介宁愿呆在训练场一整晚也不愿意回家,是不是如果自己继续射击运动员的生涯,就能和父亲多相处?

关门的瞬间,真一瞄见书桌下面有一张纸,估计是修介关抽屉的时候,这张纸从抽屉后面的缝隙里飘出来了。

他走过去,弯下腰,将那张纸拾起来。然后他发觉那是一张诊断书。

当他看明白那张纸上的内容时,他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父亲小早川修介,被诊断出肺癌早期。

诊断日期就是那天修介做了晚饭,一边吃一边问真一有没有想过回射击场。

第 12 章

真一的手颤抖着,缓缓瘫坐在地上。

他的母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便过世了,修介一直一个人养育他,也是修介握着他的双手打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发子弹。小的时候,他一直想成为修介那样的人,可是越是长大自己却越是害怕,他想要成为修介,那么他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之后,还有没有人想要成为小早川真一?

真一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这一纸诊断书是修介的秘密,那么作为儿子,他还没有想过就这样拆穿他。

真一起身,将那张纸从抽屉的缝隙中塞了进去。

他回到自己房间,看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脸颊有些微凉,液体顺着眼睑流下来,一直延伸到耳根。

第二天的清早,真一没有去上课。他徒步走去父亲的射击训练场。

修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年轻人练习卧射。真一坐在修介身后的座椅上,看着他时不时因为咳嗽而震颤的背脊,一阵心酸。那个年轻人很有天赋,姿势很好,呼吸与扣动扳机的动作很合拍,打出来的环数也相当理想,但是真一看着修介低头研究训练数据的样子,就知道他对那个年轻人的表现还不够满意。

真一笑了笑,悄悄来到专心致志地修介身旁,“知道吗?他在子弹打出去的瞬间会下意识的耸动肩膀。”

修介讶异着抬起头来看见儿子的笑脸,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不是应该在上课的吗?”

真一后退了几步,摊开双臂道:“我们俩来比一场吧。好久没摸枪了,有点手痒。”

三秒钟的呆滞之后,修介扬了扬眉毛:“只是手痒而已?”

真一点了点头,“也许比手痒再多一点点。”

修介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他伸长了胳膊晃了晃,喊道“小野冢,拿两把气枪来!”

顿时这父子俩要在比赛分高低的消息传了出去,本来空空如也的观众席上竟然坐了几十个人,恐怕整个射击运动馆的受训人员都来了。还有几个新晋的知名选手和教练。

“哇,怎么那么多人看?”真一扭过头去,甚至还看见一个教练指着真一对自己的选手说了些什么。

“你在日本的射击圈里也算小有名气。”修介将枪放进儿子的手里,“怎么样?要多长时间给你作准备?”

真一颠了颠手中的气枪:“现在就可以,十发定胜负。”

“好小子,”修介重重地拍到真一的脑袋上,“你那么久没有训练过,我怕你九环都打不到。”说完,对着靶位就是一枪,报靶10.2环。

真一扬了扬眉毛,“我忘说了,我想和你比速射。”

话音刚落,所有人便看见那名少年丝毫没有拖沓地摆出姿势,他的双臂有力而坚定,他的目光里再没有游移,他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但是就如同那没有间隙般飞驰而出的子弹和枪体所带来的后坐力,他瞬间将困扰自己的一切斩断。

看台上几乎所有人伸长了脖颈,等待着报靶。

“天啊,十发子弹!全部都在十环以上啊!”

“巧合吧,怎么可能!”

“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有瞄准!”

真一依旧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他想起那天昭信伸长手臂射击的姿态,优雅而处变不惊。

等你对自己也同样自信的时候,你也能做到。

是的,如果我有足够的自信,为什么要花一个世纪的时间来确定自己已经瞄准的目标?

真一偏过头去,修介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望着靶位出神。

那一刻,真一忽然明白,修介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去实现他的梦想,因为真一就是修介的梦想。

他走过去,紧紧搂住他的父亲,轻声道:“昨天你为什么不回家?”

“……”修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自己的儿子这样拥抱着了,“因为有很多技术资料要分析。”

“让你的选手们都成为世界冠军有那么重要吗?”

修介闷笑了起来,“傻瓜,以后你还要念大学……你以为生活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真一松开修介,用有些自负的语调道:“嘿,你还有九发没有打出去呢。”

“不用了,我永远都赢不了你的。”修介拍了拍真一的肩膀。

离开射击馆的时候,真一忽然感觉莫名地轻松了很多。

今天傍晚的时候,修介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有从美国的老同学请吃饭,真一并没有刻意叫他注意身体不要多喝酒之类的,但是父亲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温暖。要知道,修介在从前只有回家吃饭才会打电话。

真一拿上钥匙和钱包,刚将门打开,便看见昭信站在门口正伸手敲门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没来上课。”

真一莞尔一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西园寺昭信的时候是完全没有好感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有一点另眼相待了呢?是公交车上自己拖住了他因为流血过多而脱力的身体?还是因为他优雅凌厉的剑道?或者是因为那日在仓库里他救了自己?

“走吧,买点材料,晚上和我一起吃火锅怎么样?”

昭信不置可否,跟在真一的身后。

从头到尾,都是真一一个人选择食材,一个人抱着鸡蛋、猪肉片还有山菜回到公寓,伟大的西园寺昭信同学除了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了。

火锅的热气飘飘袅袅,昭信只是端坐着看着对面埋头苦干的真一,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样的真一似乎很快会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