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里并不算太暗,昭信一步一步走了下去,缓缓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他知道,当他面对阿瑞斯的时候,身上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终于来到两层楼以下的安全出口,昭信侧过身子,伸手将门打开,瞬间而已,一记子弹便射入墙中,大理石墙壁扬起淡淡的尘埃。

那是消音手枪打出来的子弹,听声音暂时无法辨别手枪的型号和子弹口径。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的响亮,昭信握着枪离开侧门,面对走廊,只有十几米外宴厅的大门透露出些许的微光。

昭信知道,这样毫无遮挡物的走廊里阿瑞斯是不可能藏匿的,他只可能是在那个宴厅里。

如果一直担心对方会不会在自己走到门口时突然来一枪,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和阿瑞斯面对面的较量。

耸眉一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顾忌都是多余的,自己和阿瑞斯一样都受过最残酷的规避训练,路易斯的子弹要命中自己,概率也不过百分之五十上下,就算对方是阿瑞斯,又能如何?

他一步一步就这样走进了那个宴厅,因为没有宴会,所有的桌子靠着墙壁摆放着,只有正中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似乎动弹不得,他背对着昭信,整个背影被椅背遮挡,只能看见几缕发丝,但是昭信认出来,座椅上的人穿着的是真一的那套西装。

而阿瑞斯,则笑着站在一旁,他的手指掐在对方的喉咙处,那抹微笑仿佛淬了剧毒一般。

“我还以为你不敢进来呢。”

昭信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去。

忽然之前,阿瑞斯将座椅上的人掐起来,哗啦一下扔向昭信。

自然反应一般,昭信侧过身去,那个人影从他身边摔过,阿瑞斯的子弹掠过昭信的侧脸,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还以为你会很宝贝地想要接住它。”阿瑞斯摊着手笑了笑,看起来一副门户大开的样子,昭信知道对方无论用什么姿势,从那个角度,想要射击都没有问题。

那个摔在昭信身后的塑料模特磕啦一声,似乎关节被摔烂了。

他没有伸手摸去脸上的血渍,淡淡地看着阿瑞斯。

对方离开了那张椅子,向前走了几步,那只银黑色的手枪在他的指关节处晃荡着,在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扳机忽然被扣了下去,也就在那一瞬间,昭信的手臂忽然抬了起来,扳机还没来得及及扣动,便被阿瑞斯的子弹打穿了枪膛,可是就在下一刻,昭信忽然闪到了他的面前,一个侧身抬肘,手指在阿瑞斯扣着扳机的食指上一弹,如同魔术一般,枪便从阿瑞斯的指缝间滑落下来,他刚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接,昭信的手已经将他隔开,那只手枪哗啦一下落在了地板上,这个声音在空旷的宴厅里显得尤为响亮。

被锁在休息室里的真一听见这个声音,全身的细胞都敏 感了起来,他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左臂,金属衣架摇晃得更加厉害,他真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左手拧断。

他拼了命想要从喉头里发出哪怕一点声音也好。

低下头,眼泪快要落下来,忽然之间,金属架底部那几个嵌进地面的铆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摸向自己的颈间,将那个伊娃送给自己的十字架挂饰摘了下来,将十字架的一头嵌进铆钉里,开始转动。这个挂饰是自己第一次来到纽约时伊娃送给自己的吉祥物,还好它不是纯银或者黄金打造的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而是七八十年代铁制镀银的十字架。

真一的手指用尽力气,十字架的一端因为力气太大而嵌进了他的指腹里,血液沿着挂饰流入铆钉的缝隙里,真一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咯咯作响,就在第一颗铆钉被转出地面的时候,十字架的一端已经扭曲了,真一将它从自己的指腹中拔出来,立马嵌进第二个铆钉里。

要快!一定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同一时刻,阿瑞斯一个翻身转到了昭信身后,手指还没触上昭信脊柱便已经扑了一个空,而昭信一个侧压,胳膊肘顶着阿瑞斯的胸口将他按到在地,一记闷响,他皱了皱眉头,阿瑞斯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一把枪,枪口正散着热,子弹穿透了昭信的肩胛,血液从高档衬衫里涌了出来,晕染成一大片红色,可是即便是这样,昭信还是不留余地地准备击碎阿瑞斯的胸腔。

因为肩膀受伤,压制对手的力度减弱的刹那便被阿瑞斯钻到了空隙一个翻身起来,顺带一记手刀劈向昭信的脖颈。

昭信也当仁不让,身形快得让阿瑞斯心中一惊,当疼痛传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肋骨恐怕被对手的膝盖顶到骨折了。

而那一声子弹出膛的闷响,让真一的身体愈加颤抖,他狠下心感觉到碎裂的十字架顶端扎进了自己的指骨里,但是疼痛却无法干扰他,第二颗铆钉被拔出来的瞬间,十字架的两端都已经毁掉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请让我救他!

请让我救他!

真一的双手握住金属管,手掌因为过于用力,能够感觉到摩擦的灼热,他费力地张大了嘴巴,肌肉因此而紧绷。

阿瑞斯在心里苦笑了笑,一个翻身刚准备再射出一枪,却没想到昭信不知何时从他的侧腰解下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掷出去的瞬间将枪口掐住了。阿瑞斯感觉到自己手腕一震,还好扳机没有扣下去,不然非炸膛不可。

“哎呀哎呀,你把真一的枪都给弄坏了!小心他生你的气。”

一抹冷笑挂上昭信的唇角,“不要以为你一直提他的名字我就会被你挑衅。”

阿瑞斯扯了扯唇角,忽然凌空一跃,手肘袭向对手,看起来相当轻盈的俯跃,昭信却在其中看到了肃杀的气势。

只有那一瞬,如果把握不好,自己的咽喉就会被砸断。

昭信睁大了眼睛,阿瑞斯接近的身影一格一格,就在他的手肘触上自己喉结的瞬间,昭信的动作迅速无比,一拳顶起阿瑞斯的手肘,另一掌推向了他的肩膀。

阿瑞斯毕竟身经百战,瞬间的应变就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理由。他顺着昭信的力后撤,一个闪避,另一只手已经扼上了昭信的侧颈。

那一刻血脉加速的错觉,让昭信的反应也更加灵敏,他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扣上了阿瑞斯的手腕,两方的力量相互平衡着,只要有一方稍有松懈,丢掉的就是性命。

阿瑞斯笑了笑,将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戳进了昭信肩胛的伤口中,肌肉被刺穿的痛楚没有让他眨一下眼睛,但是报复一般,他的手掌也劈向阿瑞斯手上的肋骨。

妈的!这下子连胃都被戳穿了!这次的任务真他妈划不来!

真一的手掌因为过分用力而被磨出了血液,金属架撼动着,最后一颗铆钉在他心脏都因为超负荷的用力而快要停跳的瞬间,哗啦一声从地面被拔了出来。

真一大喜过望,手铐沿着金属管向下,从那个切口处拉了出来。

他奔出休息室的门口便看见大厅的中央两个胶着中的身影。

昭信因为真一的出现而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却被阿瑞斯钻到了空隙,几乎一鼓作气要捏碎他的咽喉。

真一的脚尖触上阿瑞斯被昭信打落的那一把小声手枪,不做多想便举了起来。

阿瑞斯似乎明白真一的意图,拉着昭信的咽喉想要将他转向枪口。

半秒时间都没有,真一依然扣下了扳机,子弹穿透了阿瑞斯的手臂,昭信就在那一刹那反身一把将阿瑞斯压在了地板上。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几个穿着防弹衣的人持着枪冲了进来。

“FBI!所有人把枪放下!”

真一缓缓将枪扔在地板上,莫妮卡快步走上前将阿瑞斯带上手铐拽了起来,并示意其他探员将枪放下。

莫妮卡拽过阿瑞斯的脸,冷然道:“终于找到你了,阿瑞斯·海辛。”

阿瑞斯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真一,调笑道:“准确的说,是他找到我了,而不是你们。”

莫妮卡不以为意地将阿瑞斯拽向门口,大声命令道:“马上找医生来!”

很快,阿瑞斯被两个探员架着,十几把枪口对着,联邦探员们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大的阵势来抓捕罪犯了。

莫妮卡走到真一的面前,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不用说话,真一也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莫妮卡转身,望向昭信,“很感激你,西园寺先生。如果没有你我们抓不到阿瑞斯。我们也很抱歉作为联邦探员没有在他来袭击你之前将他缉捕。无论你有任何需要,我们FBI都会极力配合,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治疗你们的伤……”

莫妮卡愣了愣,她发觉昭信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自己。

他的目光深邃让人难以揣测,但是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看着真一,那双手上已经伤痕累累,从手腕到手掌再到指尖,殷红的颜色几乎要划破昭信的眼球。

那是射击运动员的双手,本就不该受一点伤。

“莫妮卡探员,我觉得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的政府会不会将阿瑞斯送上联邦法院。”昭信淡淡道。

莫妮卡似乎陡然惊醒,她开心的太早了,阿瑞斯的“工作”涉及了太多的机密。

“多谢提醒,失陪!”莫妮卡立马转身而去,与迎面而来的谦和擦身而过。

谦和倚着宴厅的大门,托着下颌看着昭信伫立在那里望着真一的身影,还有真一因为体会到昭信的视线而不知道该把目光转向哪里的窘迫表情。

“嘿,昭信。你的私人直升机已经停在了顶楼,你可以不在乎自己肩上的伤势,但是你不会任由小早川的双手一直滴血吧——要知道清理地毯的时候,血渍可是最麻烦的了。”

真一听见昭信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的手腕被对方轻轻地握住。

昭信每次握住自己的时候,力气总是很大,甚至有些吃痛,但是这一次却温柔得仿佛时间都要碎落一地。

真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昭信带着他向外走去,对方触着自己的手指还在颤抖,仿佛想要用力确认他的存在又如此矛盾地害怕伤害到他。

直升机卷起的风浪迷了人的双眼,昭信不说二话只是将真一托了上去。

引擎的声音很大,将心跳和言语统统遮蔽。

昭信垂着头,真一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看见那已经滑落到了下颌。

傻瓜,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密不透风的保护。

我是男人,就算是为自己爱的人受伤,也会觉得快乐。

真一用带血的手指轻轻掠起昭信的发丝,吻上他的眼睛。

直升机里依旧嘈杂得除了引擎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是某个地方却宁静无比。

第 76 章

FBI为了追捕阿瑞斯的搭档美狄亚,封闭了大厦的出入口,逐个盘查来宾身份。

“这到底怎么回事?”伊娃挤过人群找到了正在和FBI交谈中的谦和,“而且我到现在都没看见真一!”

“沃尔夫小姐,你先别着急。”谦和将伊娃扶到了一边,“小早川现在和昭信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事都么有?”伊娃扬了扬眉,不远处的联邦探员正在对每个来宾进行身份登记,“那他为什么会和西园寺先生在一起?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拿你做外交的那一套来敷衍我!”

谦和微微叹了一口气,在伊娃耳边小声道:“FBI已经逮捕了阿瑞斯·海辛……”

那一刻伊娃睁大了双眼,“阿……瑞斯……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谁?”

“是西园寺,但是小早川发现了阿瑞斯的身份,但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就被阿瑞斯带走了。”

“那真一有没有事情?到底有没有事情啊!”伊娃拽着谦和的袖口,紧张到了极点。

“没有,不但如此,他和昭信还一起抓住了阿瑞斯,他只是受了点小伤,所以和西园寺一起去医院准备包扎一下。”谦和的声音特有的温润,让人不自然安心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伊娃被他扶到了场边的座椅上。

阿曼达走了过来,一把拽住谦和,刚想要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改成:“昭信他没事吧?为什么我到现在还看不到他?”

谦和轻轻将她的手松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他没事。我保证今晚过后你一定还能见到他。”

望着谦和的背影,她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一般。

为什么昭信要离开会场?那样简直就是制造空间让阿瑞斯有机会杀了自己……而且为什么是小早川和他在一起,而不是麻生或者谦和?

阿瑞斯被探员带到了大厦门口,那根断裂的肋骨真是疼得他快笑不出来了,再加上不断流血的手臂,他瞟了一眼左右两边,心中有些愤愤不平。

我好歹也是个S级的杀手吧……

当囚车的车门打开的瞬间,他扬了扬眉。

不会吧?你们竟然想要像关动物一样关着我?

微微侧过头来,马路对面,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人走过。

阿瑞斯淡然一笑,不错嘛,美狄亚……危险来的时候你此次都跑的比我快!

是的,就在阿瑞斯在宴厅里与昭信对峙的时候,美狄亚早就离开了宴厅,换上清洁工人的工作服离开了菲尔国际展览中心。

此刻,她的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亲爱的阿瑞斯,你就好好享受联邦政府的医疗服务吧。

到达医院三个小时之后,昭信肩膀里的那颗子弹便被取出来了,包扎之后注射了几针预防感染。

离开手术室的时候,昭信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座椅上的真一。

“为什么不在病房里呆着?”昭信朝他身后的一声做了个手势,他们便陆陆续续散去了。

“病房,你在开玩笑吗?”真一爽朗一笑,“我只要缝两针包扎一下就好了,可不比中弹的某人,还要进一趟手术室呢……”

昭信没有说话,只是将真一的左手抬起来,从手指到手腕,都被白色的绷带包裹着。

“你回病房吧,我现在准备回家。”真一试着想要将手抽回来,但是对方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们一起走。”说完,昭信便走到了真一的前面,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嘿!嘿!你不用留院观察的吗?”真一快步上前拉住他。

“没有打中要害。”

“那你也应该留在医院里!”真一按住他,“就算没打中要害也伤到了骨骼不是吗?还有万一伤口裂开或者感染了呢?”

昭信却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

“啊?”真一呆了呆,忽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你的生日吗?”

“走吧。”昭信扬了扬手臂,真一知道对着这个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决定了要做的事情,自己根本无法改变。

两人来的时候都是乘坐直升机没有开车,来到医院门口昭信作势要打电话叫司机,真一只好好笑地拦住他,“大晚上的又要把麻生叫来啦?我们打车就好了。”

一伸手,真一便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他回头朝昭信一乐:“怎么?好久没坐过出租了?上来吧!”

昭信不再言语,坐到了真一的身边,随口便报出了自己在纽约市郊的那座别墅的地址。

真一先是愣了愣,随即莞尔。算了,自己都没有陪他好好过过生日。

路过一家24小时披萨店的时候,真一叫停,买了一盒意大利芝士披萨,一回到车上,就看见昭信微微皱起了眉毛。

“买这个做什么?垃圾食品。”

“喂,你的生日宴会上好吃好喝的倒有不少,可惜我一样没吃着。现在这个点了,还有哪家高级餐馆还营业么?”真一有些好气,伸手将盒盖打开,芝士的味道在整个车厢里弥散开来,让人有一种十指大动的感觉。真一舔了舔嘴巴,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一刻,昭信的轻笑声在他的耳边荡漾开来。

“笑什么?”真一撇了撇嘴,伸手想要去抓披萨,可惜他左右两只手的手指都因为被十字架划破而上了绷带,“早知道应该再多要一个塑料手套的。”

昭信将盒子端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托起一片披萨来到真一的面前,“吃吧。”

真一想也不想便微低下头,咬在那一片披萨的尖端,芝士被拉扯得很长,真一发出闷笑声向后仰去,才把它扯断。

“尝一下要不要?就算是‘垃圾’,有这么多人爱吃,总归有它存在的理由。”真一一边咀嚼着一边对一旁坐得像是贵公子一般的昭信道。

对方就着真一咬过的地方,也吃了一口。芝士很廉价,火腿烤得也有些过头了,也许自己真的是饿了,又或者身旁的人是真一,昭信觉得嘴里的东西味道还不错。

“嘿嘿,把那块给我是,就是那块蘑菇很多的。”真一嚷了嚷。

昭信有些失笑地将那块披萨端起来,在真一面前晃了晃,看着他一嘴巴咬下去,腮帮鼓鼓地嚼着,很快那一块就被咬到底了,只剩下被昭信捏着的卷边的部分。

真一侧过脸去,将那一部分咬进嘴里,昭信的指尖触上他的唇,停了停,轻声道:“我想好好抱你。”

真一艰难地咽了下去,看着昭信,“喂!这里是出租车上!”

“司机听不懂日语。”

真一白了他一眼,小声道:“真不懂了……叫你喂个披萨怎么也能喂出‘色 情’味道来。”

此刻,折腾了许久,宴会上的宾客们终于可以离开会场。

阿曼达一离开菲尔国际展览中心便拨打昭信的手机,无奈对方并不接电话,再看见伊娃和谦和也走了出来,便赶忙迎上去:“你们是要去看小早川和昭信吗?”

伊娃点了点头道:“一起去?”

三个人来到医院,却没想到昭信并没有留在医院。

“怎么回事?”阿曼达看向谦和,“你不是说过昭信中弹了吗?为什么没有留在医院?”

一个值夜班的医生走过来解释道:“这位小姐你不要太担心,西园寺先生的伤势并不严重。我们本来也是建议他留院观察几天,但是他坚持要离开,我们也不便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