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的医学院距离这里遥远,不会有那么多好奇的人专门跑到当地调查。”

“会打电话咨询!”

“没关系,我自有法子,自有人帮我圆谎。况且,我在你们医院只呆几个月。明春我就走了。”

李斯一听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更糊涂了:“你为什么要进我们医院?”

“好奇正规医院的操作流程。”陶悦当然不会对他说:我去你那里,是为了变着法子解开你同事的裤子要semen。

“这对你们黑市医生的行医有好处?”李斯这会是好奇了。

“准确来说,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不是吗?”陶悦说得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李斯认了,主要是因为她拿老母威胁他,而且她若真是名医生,总比那些第一年实习医生强得多,就当收多了个外院过来的进修生呗。问题是他听说的黑市医生,有许多风闻是考不到执照的乌龙医生,如果她是这种?他犹豫地捉住下巴,嗯嗯哼哼地不敢明着暗示。

陶悦莞尔:“你可以考我,没事,就拿你们医院的面试考题。”

“好吧。”李斯拍拍手,眼神里说“这话是你说的,如果你不过关别怪我”。

陶悦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两只手指捏支细长的调羹搅拌橙汁,细微的动作流露出涓流般的雅气。

李斯看着她好看的手指微细地皱眉,想是用难题还是基础题目呢,说:“人体一共有多少块骨头——”

“206。标志骨有第七颈椎、胸骨角、翼点、肩胛骨上角与下角、髋骨三个棘,这些都是医学生专业课第一年的课程吧。或许你可以再问仔细一点,比如说心脏手术需要拿走哪几条肋骨,开颅手术的定位,腰麻是从哪里入针?”

李斯微张口:“你是专修麻醉学的?”

“为什么不问我是心胸科医生还是你的专科同行?事实上,我上星期给人做过结肠手术,前晚吧,刚给个不要孩子的孕妇拿掉了孩子。”

“冷…血。”

“听说医学院的教授经常教育学生们要学会在手术中保持冷血,但是养育我的那人总是教我——”陶悦想起黄老夫子出口闭口仙乐飘飘的sex,抿了抿唇吐出,“要保持青春。”

“那人是你爸爸?”

“不,是我祖父,七十岁高龄。”

“那也怪不得了。”

“你理解?”陶悦瞟瞟他:你不是不近女色吗,难道是装的,其实是黄老夫子的同志?

“我意思是说,你祖父肯定是鹤发童颜。”李斯想象那是一个返老还童的可爱老头儿。

“不,他只是想返回到青春期的时候。”陶悦摇头。

“为什么?”

陶悦沉着地问:“你青春期的时候最想做什么?”

李斯摸着嘴唇好像认真地想了会儿,环看到屋子里的咖啡机便是喊道:“对了,我那个时候起就特别想买个咖啡机。”

这么说,这人是天生的和尚了?陶悦歪着头看了眼他的裤裆,幸好名单里没有这人的名字,不然真的要让她郁闷了。想想一个poor sexual,能不能正常留取到semen还是个问题。

“这样吧,你把资料先给我,医院那边通过后,我再通知你。”李斯摸摸腕表最终定论。

陶悦喝着橙汁,若无其事:“在医院下通知之前,我住你这里。”

“谁说的?!”

“不然,我打个电话给伯母,说哥哥想把无家可归的妹妹丢在街头。”

“…我今晚就给你先安排医院的宿舍。”李斯想,得了,管它医院宿舍有什么规定,反正让一个男人婆住他这是绝对不行的。

陶悦抿抿嘴:“好哥哥。”

李斯当即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

在李斯的特意安排下,陶悦住进了医院宿舍的一间两人房。因为实习生进修生多,宿舍的床位紧张,没有单人房,两人房已是高级待遇了。而且同屋住的那人,据李斯称:“你放心,他不在这里住的,只是留个床位偶尔中午到这里打个盹。”

即使如此,陶悦仍十分谨慎,因这人是名男性。这里是宿舍不是风流旅馆,男性自然只能与男性同住一间房,也因此陶悦打算女扮男装进入医院,方便她完成委托的工作。

擦拭干净脖子,对着镜子在喉结处小心贴上一条假疤痕,镜子里的小伙子几乎可以乱真。陶悦一点也不担心,男扮女装这种事儿她干得多了,不见有露馅过的。

晚上收拾行当,她发现少带了收音机电池。说到入睡前听听收音台音乐,是她少有的个人乐趣之一。她照往常套了件墨黑长风衣,两手插着大口袋走下二楼楼梯,到最近的小卖部买电池。

小卖部在医院大楼左侧,宿舍楼走出来是医院大楼右侧,经过的地方有急诊和门诊。此刻是夜晚十一点,夜间门诊关闭,急诊是最忙的时候。

急救车的呼啸在夜风里特别尖利,陶悦拿小指头抠抠耳洞。那辆急救车刹在她面前,车床从后部推出来。见急诊室冲出来一名接诊的年轻女医生,陶悦望着她染成橘黄色的马尾穗跳来跳去,活像麦田里摇摆不定的稻草人帽子上的那根草,不知是滑稽还是淳朴。

这名女医生胸前别了个蓝工作牌:夏悠,外科部住院医生。

陶悦要进这家医院之前,曾恶补过医院里的等级知识。住院医生是医院里最低等级的劳工医生了,实习医生其实就是第一年生的住院医生。既然自己将要成为这行列中的一份子,陶悦自然有兴趣地看看这住院医生的水平达到哪里。

.......

NO.4

来的这个遭遇车祸的女病人戴了面罩吸氧气,仍不断气喘,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夏悠要护士量血压,一边挂上听诊器放入病人衣襟内进行听诊。听了好一阵子,她摇摇头,对推车床的急救员说:先推去放射科照片,再回来急诊。

陶悦不由挑挑眉:推去照X光再推回来,这病人不用救了。

果然,车床未动呢,那女病人已经有翻白眼的征兆。护士和急救员问夏悠怎么办,夏悠手忙脚乱:按…..心脏按压。

想必看出了这是个没有经验的医生,有护士跑进急诊呼喊其他医生来帮忙。

急救员一边按揉气囊,生气地唠叨。夏悠自觉羞愧,抬眼垂眼,垂眼抬眼,发现了陶悦。

陶悦想,既然是未来的同事,打好人际关系是必要的,便动动唇提醒她:气胸。

然而,夏悠八成是个二愣子姑娘,没瞧出陶悦说的是什么,还出声问:“你说什么?你是医生吗?”

陶悦不能当众人面否定自己是名医生,这不利于她进医院,只好走过去对急救员说:“给我个注射器。”

急救员看她年纪不大,却是神态自若像个十分有经验的老医生,迟疑地打开急救箱。

陶悦已经等不到他从急救箱里找出东西给她,便是随手从最上面的一堆注射器里拣起一支。紧接她把注射器拿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猛地扒开病人胸前的衣服,粗大的针头像抹光在空中飞过,又狠又猛地在病人胸口一扎…

夏悠捂住嘴压紧低呼,急救员拿气囊的手抖了。

结果那针头刺入病人肋间再抽出,却是仅留一个微细的小孔,血迹渗出。女病人的喘息稍微缓解,心跳再度恢复,疲惫地动了动眼皮。

陶悦把注射器套子重新盖上针头,暂且搁回急救箱的动作像电影定格镜头缓慢、流畅、天生贵族般的优雅。

夏悠等人再次看痴了:这是哪里来的医生?话说,有这样的医生吗?

陶悦轻挑睫毛,能看见急诊部出来和医院大门进来的两名男子。那两个人明显停住脚步在观望她。她疑心着,于是先问夏悠:“接下来是要做CTD?”

“CTD?”夏悠惶然了会儿,方是记起这个英文单词是指胸管引流术,垂下两手脸蛋儿浮现出尴尬的红晕,“我不会做。”

原来住院医生的水平是不会做CTD…陶悦若有所悟,把手插回口袋里道:“我也不会做。”

其他人唰地望向她,聚集的目光是要穿透她平淡的脸色望进她骨头里:

真不会?!!!

“我说,这位医生你——”急救员满腔的义愤填膺,指责陶悦见死不救。这时候走上来的急诊部医生示意地咳嗽两声,急救员收住口。

陶悦瞥了眼那人:以专业来看,干净整洁的白大褂顺长身而下、两只袖子卷了两褶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手掌很大十指却很修长,典型的外科医生手;

以俊丑划分,奶油皮肤、脸瘦长额头宽像聪明的某种动物、纯黑寸发浓密整齐,温和的微笑是好好教书先生,然而一对小眼珠子如锥子尖烁烁有神。

这人是急诊部的部长姜桐,与李斯是多年好友。陶悦没见过他真人,在李斯家里的相册上瞄过他几眼,而且此人是委托名单上的对象之一。

姜桐也在望她,早在被护士叫出来看见她处理气胸那一幕。

陶悦那动作,不说是专业,简直是….鲁莽得帅气!不过,真的是鲁莽吗?不需要叩诊触诊听诊,仅凭眼睛的推断就能准确判断出病人病因,一针精确刺入第二肋间隙。

这是要积累多少年的临床经验才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人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问题是,这个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是从哪个外院过来,不巧经过本院的天才医生吗?

姜桐收回视线,着手先处理眼前的事务:“夏医生,请你把病人送进急诊室,你师兄在等你和病人。”

夏悠捣蒜似地点头,立即和其他人一起把车床送入急诊室。

趁一阵人乱,陶悦躲着要走。姜桐的声音传过来:“请这位外院的医生来一下。因为你帮我们处理了病人,有些文件签署需要你的协助与合作。”

“我想你误会了。我还不是医生。”陶悦被迫停住步子,纠正他的错误。

“你不是外院的医生?”姜桐的疑惑明显大于惊讶,“那你是——”

陶悦把拳头放到嘴边嗯了声:“其实,我刚向这家医院递交了实习申请。”

“第一年的实习医生?!”

同时叫出来的不止是姜桐,还有另一个人。这人自从医院大门进来,无意撞见陶悦拿起注射器后,就一直仔细地观察她。

“石景医生,你怎么回医院了?”姜桐是刚发现还有人,扬起只手向那人打招呼。

石景?陶悦回忆着,名单上貌似有这个人名。

今晚可真是热闹。出来买两个电池,就能遇上两个目标人物。她摸摸下巴,心想真如李斯常挂在口头上的——撞了邪吗?

“喔。姜部长你好。我是回到家,想到我有资料放在医院忘了取走,只能跑回来。”石景随便的一句话算是打发了姜桐。他细梁的鼻子上架了副精巧的金丝眼镜。透过这双好比显微镜的椭圆眼镜片,他是用研究细胞水平的专注放大陶悦的五官。

陶悦微微缩了缩两侧肩膀,心里打警惕:总算知道了,住院医生是很菜的,自己以后能表现多菜就多菜。

于是她放下搁在嘴边的手,说:“是这样的。我那天看了一部实习医生的肥皂剧,今天手痒痒就效仿了电视里那个医生的动作,谁知道,这样都行——”说到最后,她来了个摊手无奈的神态。

姜桐看着她,石景瞅着她:

你就撒谎吧…

NO5-NO6

NO.5

陶悦几乎是要叹气了。这是她第一次成功救了人,反而被人当成嫌疑犯那样看着。

“这样吧。”有下级医生来找,今晚急诊确实是繁忙多事,姜桐转身委托石景,“石景医生,根据相关程序,这名…实习医生还是需要在某些文件上留下名才可以走。你帮我带他办这事行吗?”

石景领会姜桐的意思,必要地打探陶悦究竟是什么来路。正好,他对陶悦是好奇到了极点,如果陶悦真是名实习医生,陶悦刚才的动作只能证明陶悦是名不折不扣的天才。

此刻的他没有认出陶悦是女的,对于这个同性的后辈新秀本能地感受到危机感和压力。即是说,石景是一名十分负气的外科医生。

陶悦尾随石景进急诊大楼乘坐电梯到二楼的观察室。走进员工专用电梯里,石景摁着电梯按键,问:“你是从哪间医学院毕业的?”

他迫不及待的口气,陶悦听着悠闲地换换腿站立:“安州医学院。”

“挺远的,怎么会想到这里实习?”石景使劲摁着按键不放。

“这个嘛….实不相瞒,我有熟人在这里。”陶悦转头对他咧了咧几颗白亮的牙齿。

石景心头一震:这后辈,不仅专业技术好,有后门,而且笑起来嘴角两个梨涡,长得挺…好看的…

“石医生,不关电梯门吗?”陶悦提醒他电梯延时闭门警报响了。

石景慌乱地把指头一松。电梯门闭合,他突然心速加快,瞟瞟身边站着的陶悦:长那么好看干嘛,医生不是靠长相吃饭的。只是,貌似也不是光有长相….电梯从一层升到二层的十几秒间,他在心里纠结了上百次:该先给陶悦一个下马威吗?

走出电梯,不少年轻漂亮的女人和他打招呼,他通通视而不见。

陶悦走在他后面,却是饶有兴趣地一路观察。

感觉这个男人与李斯是一路的,和尚型,浪费了与健身教练的身材与一张斯文的脸。所以,石景的脸有点娃娃型,两颊偏宽下巴稍尖,前额的刘海很长,仿佛是要故意盖住自己不成熟的一面。他选择的衣服便也是成熟型的深色西装,擦得亮亮的黑皮鞋,一手拎了个公务包。

还有,石景是不笑的。哪怕女人对他笑得多媚,他依然是一板包青天面孔。李斯只是小气,石景是苛刻。

“请坐吧。”走进医生办公室,石景把无关人员全部赶出去。

大家对陶悦也是好奇到了顶点:多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那一身风度翩翩的墨黑风衣,立刻把异性的胃口钓了起来。

石景见有人想借口进来瞅多一眼陶悦,砰地锁紧门,不知为何心胸处更郁闷了。

陶悦坐在他对面的交椅上,一只腿架上另一条腿儿。

石景看她轻松的姿态就恼,从没有一个医学生敢面对他这张包丞脸这么放肆的。但是,见她偶尔咧出的几颗白牙,他就心跳跳,眼皮跳跳。据说右眼眺灾左眼跳福,他这两只眼皮都跳算是什么呢。

随意撕下一张医院便签纸,他粗声问:“你的名字?”

“陶悦。”陶悦探长脖子,看他有没有写错她的名字。刘海落下一缕盖到视线,她拿手拂开,手指间不经意带出一点女性自然的妩媚。

石景眼镜后的两只眼瞳缩圆:这家伙长得比女人好看,动作比女人优雅…..

“不是岳飞的岳,是喜悦的悦。”陶悦指出他落笔的错处。

石景拿签字笔速速划去“岳”,写上“悦”,笔尖在名字下面思索停顿。

陶悦问:“还有事吗?”

“嗯。”石景深沉地拷问,“你在电梯里说了你在这里有熟人,可以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可以,是这里的李斯部长。”陶悦没有打算隐瞒此事。

李斯?岂不是自己的上司?石景面色再黑:陶悦的来头居然比他所预想的要更大。不过,又能怎样,陶悦究竟只是个实习生。这一想,他像揪错的数学老师拿起笔厉声地教训新人:“你知道你今晚犯了什么错吗?”

错就错在自己不该出手太顺,应该装菜一点,不知这么理解对不对?陶悦点点下巴:“不知道。”

石景很想在专业上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实际上他经常这么做。于是他开始努力回想陶悦处理气胸的动作:“你在将针扎入之前,没有定位——”

“不,那个女人很瘦,胸骨角明显。”陶悦还没学会在医院里要对上级唯诺是从。

“你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了。这么长的时间还看不出来的话——”陶悦想到那个没能看出问题的夏悠,把后面的话转口,“我不是向你们承认了,我是学着来,撞彩的。”

“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性质!”石景拍桌子道。其实他心里明白压根不是一回事,但是若不这么做,他拉不下脸。

陶悦听他拍桌的声音,想:这人真怪,医院里的人都喜欢装腔作势吗?她耸了耸肩,在他递来的便签纸上书写一份声明书。主要是声明自己为实习生以及突然逾越身份进行医疗行为是纯属意外,并在最后署名。

石景扶着镜片考究白纸上她漂亮的字迹,脸皮再次拉紧:揪不出半点缺陷,无懈可击。

“我走了,石医生。”陶悦起身。

“喔。好。”石景仍在以批改高考语文试卷的精神挑剔她的行句。

陶悦拉开办公室的门,外边站了一排人。她礼貌地咧了咧白牙,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唧唧喳喳的麻雀声,让石景心头的郁闷像气球炸开了:“你们都不用干活了吗?!”

因此,第二天李斯来上班,同级的姜桐与手下普外组长石景都坐在他办公室里。见两人等候他大驾光临已久,李斯诧异:“院里出什么事了吗?”

姜桐直接把陶悦写的那份声明书扔到他桌上:“这人是你的熟人?”

李斯看到“陶悦”两个字,立马反射性地掉鸡皮疙瘩,道:“怎么了?”

“她说她是安州医学院来我们医院的第一年实习医生。”姜桐边说边观察李斯的脸部变化。

李斯装作镇定,松解西装领带说:“是的,我刚把她的申请递上去给人事部。”

“只是实习医生?”姜桐再问一声。

石景同样疑惑重重地望着李斯。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斯重新束紧领带,几乎是要勒死自己,脑子里想象着拿它是在勒陶悦的脖子。

姜桐有条理地,把昨晚上的事儿详细描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