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磊从口袋里拿出慕晴的照片,递给林燕羽:“林小姐,这是我朋友,你看一下,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林燕羽把照片接过去,眼睛里果然起了惊讶之色:“是呀,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这是我自己的照片呢,只不过照片里这女孩儿比我年轻。”她看了一会儿,把照片还给他。

萧磊一直在细心的观察她的反应,除了刚接照片时手指轻微的颤抖,她的表情很正常,丝毫没有异样。

知道萧磊正在看她,林燕羽也看着他:“萧先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你是秦隽的朋友,我信得过你。”听她的语气,客气而疏远,萧磊心头隐隐的疼。

“林小姐,令尊令堂是不是还在美国?”萧磊顾不上伤心,直言相询。林燕羽道:“我父母早就离婚,家父的生意在美国,我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言外之意,她从来没到过中国。

萧磊沉吟着,这句话的意思也可以这么理解,她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我听你汉语说得不错,以为你在中国生活过。”萧磊顺着自己的思路引导她。林燕羽道:“我父母都是华人,从小他们就教我汉语,后来还给我找了家庭教师。”

“你有没有姐妹?”萧磊握着手里的咖啡杯,转来转去,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激动。林燕羽注意到他的手势,不动声色:“没有,我是独生女。”

“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相像的人,真是令人惊叹。”萧磊抬起头看她,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意。林燕羽似乎被他的这道目光触动了,主动问:“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位朋友去了哪里?”

“她死了,四年前在一次煤气管道爆炸事故中死了,才二十一岁。”萧磊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往事,淡淡的解释着。林燕羽动容的叹了口气:“那真不幸,这么年轻就去世。看起来,你对她很有感情。”

“她是我最爱的人。”萧磊长长的出了口气。两人间有十几秒的沉默,萧磊站起来告辞,他没法再呆下去,再呆下去他保不准自己会不会情绪失控。面对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他根本无法隐藏情绪。

林燕羽站起来送他下楼。“林小姐,不必客气,我自己下去就行。”萧磊推辞着,加快步伐离开。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林燕羽靠在楼梯的扶栏边上时,手指紧紧的抓着栏杆才站得稳。目送他离开,她嘴角轻微一动,吸了口气才转身回房间。

萧磊把车开上路,细细的回味着和林燕羽见面的一切细节,她的回答和表情全都无懈可击,丝毫看不出异样,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的东西。

忽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对了,那个黑胶唱片放的音乐,是《天鹅湖》组曲。慕晴生前也最喜欢听这一组曲子,她练了十几年的舞,无数次在舞台上演绎《天鹅湖》里的女主角天鹅公主。

被施了魔法的白天鹅奥杰塔和魔王的女儿黑天鹅奥黛尔,她都能演绎的出神入化,而她本人,就像那纯洁的天鹅公主,善良、无暇,美丽的令人心醉。

这个发现令萧磊欣喜不已,他甚至怪自己粗心,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从画廊的名字叫黑天鹅,他就应该联想到,林燕羽和慕晴不可能没关系。世界上不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更何况她们连爱好都一样。

掉转车头,萧磊抑制住激动,想再回去找林燕羽,开门见山、彻底找她问清楚。就在这时,李长乐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局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外面找个地方说说。”李长乐没有当时就把结果告诉萧磊。“好,一会儿见。”萧磊在电话里和李长乐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心情既忐忑又有一种奇怪的轻松。不管林燕羽的身世如何,他心中已经认定了某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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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疑云阵阵...

两人约在一家茶馆见面,大概是为了出入场所方便,李长乐没穿警服,看到萧磊坐在那里殷切的看着自己,李长乐忍不住笑:“怎么眼巴巴的?我又不是美女。”“甭说废话,快点坐下来说说。”萧磊看着他入座。

李长乐慢条斯理,调整好坐姿才道:“我忙了两三天,你连口水也不给我喝,太不够意思了。”“行行行,你先喝水,喝到饱。”萧磊给李长乐倒茶。

李长乐笑笑,慢悠悠的品着茶:“我容易嘛我,为了调查你要调查的人可是费了心思。专门到部里找刑侦局负责国际刑警事务的同事,让他们联络美国方面,逐一排查,才查到你要的人。你就告诉我一个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她在海关有入境记录,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我知道你劳苦功高,你就别卖关子让我着急,这事对我很重要,结果一天不出来,我心里就不能安生。”萧磊眼睛一扫,看到李长乐随身带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李长乐这才把档案袋放到桌上,打开,取出一叠资料。“美国方面传过来的资料和林燕羽自己说的大致相同,她爸爸叫林砺生,是有名的华商,生意遍及欧洲和北美,林燕羽出生在美国,毕业于纽约艺术学院,她的出生证明和入学证明都有传真件,你可以自己看。”

萧磊仔细的看着那一页页英文资料,心头越来越沉重,他是总参机要局的密码专家,见识过各种密档,他知道FBI传过来的这些资料不会有假,即便是伪造,也可以说是伪造的天衣无缝。

最后的一页上甚至连她和秦隽一同返回中国的时间和航班号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资料可谓面面俱到。

李长乐见萧磊眉头深锁,猜到他心情,主动道:“可是你发现没有,不管是历年的获奖记录还是入学记录,都没有用以佐证的近照,就算有照片,也都是一大堆人的远景照,你根本不能分辨照片里哪个人是她。”

萧磊没有说话,又把资料翻到第一页,上面明确的写着林燕羽的血型是B型,而慕晴的血型是A型,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

“她不是我要找的人。”萧磊的语气中透着沮丧。李长乐的表情瞬间轻松许多:“幸好不是,我真怕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隽子多疼这妞儿你不是没看见,你真要去摆他一道,他得恨你。”

萧磊没言语,之前的一点轻松全部幻灭,心情再次低沉到极点。原本期待这个世界会有奇迹,哪知道奇迹根本不会发生。

“你要找的那女的到底是谁,你只要告诉我名字,我一准儿挖地三尺给你找出来。”李长乐眼见哥们儿痛苦的表情,顿时又起了热心。

萧磊苦苦的一笑:“找她还真得挖地三尺,尸骨都炸飞了,血肉早混在尘土里。”李长乐听他这么形容,脸上的肌肉一抽:“你说什么呢?”“我说真的,她死了,在英国她自己家里,煤气管道爆炸,是意外。”萧磊抑制住失望,把慕晴的事告诉李长乐。

慕晴十七岁那年被送进英国皇家舞蹈学院学习古典芭蕾,其后一直在英国上学,每年寒暑假,她会独自回中国和萧磊团聚。她遭遇意外的那天上午,还给萧磊打了一个越洋电话,告诉他,自己就快毕业了,一毕业就回国跟他结婚。

李长乐听完这个故事,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认识萧磊这些年,不知道他还有个女朋友在国外,他也从来没跟朋友们提起过。想必因为叶慕晴是叶家的私生女,一些话题不宜向外人透露,因此他一直守口如瓶。

“事情调查清楚了吗,真的是意外?”李长乐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好好地在家里煤气管道就会爆炸,而且把母女俩炸的尸骨无存。萧磊点点头:“英国警方调查过,小舫去伦敦后也跟当地的警方联系,确定是意外。”

叶小舫亲自去过,那应该是没什么可疑了。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长乐不知道怎么安慰萧磊是好,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自从知道了林燕羽的身世,萧磊没有再找过她。每天晚上下班以后,他总会开着车穿越大半个京城,从西城到朝阳,从她的画廊门口经过,看着她关店门,才能安心离去。

她似乎总是穿黑色,无论天气冷热,没见她穿过别的颜色。秦隽有时会来接她,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她难得的一点笑容都只对他绽放。

萧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作茧自缚,他只知道,一天不看见她,他就一整天不能安心。她像是鸦片,可以麻痹他的神经,缓解他心里失去挚爱的痛。

这天傍晚,萧瑟的秋雨从早晨一直下个不停,到下班的时候雨势渐紧,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多,拥堵不堪,萧磊被困在车海里足足四十分钟,才得以把车往车辆相对少的地方开。

无数细碎的雨珠打在车窗玻璃上,汇聚成小小的河流滑落,路边的霓虹和街灯在车窗上投下光影,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远远的看到黑天鹅画廊橱窗里的灯还没有熄,他心里一喜,总算没白来,他担心了一路,就怕她已经提前打烊离开。看不到她,总像少了点什么。

林燕羽从画廊里出来,打着伞独自站在路边,像是在等出租,街灯昏黄的光线柔和的染在她脸上,长裙在风雨里飘,人显得单薄孤寂。萧磊下意识的把车滑过去,在她面前停下。

“我送你一程吧,天黑又下雨,车不好打。”萧磊摇下车窗,见她小脸冻的发青,不时用手梳拢被风吹乱的秀发。林燕羽看到他,如新月般秀气的弯眉微蹙,却没有推辞,拉开车门上车。

上了车,她把伞放在脚边,拢了拢头发:“下了点雨,天变得好冷啊。”“冷吗?冷的话我把空调打开。”萧磊问她。

林燕羽摇头:“不用了,上了车好多了。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萧磊闻言惊愕,怎么,她知道他每天都来看她?也是,她够细心地话,他的车并不难辨认。总参牌照的奔驰越野车,总停在画廊附近的应该没几辆。

“对不起。”他道歉。

“对不起什么,你又没骚扰我。你的车爱停哪儿停哪儿,停多久只要你乐意,没有违章,交警也不能罚你。”林燕羽嘴角上翘成优美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怕你不高兴。”他真诚的说,看了她一眼。车内的光线晦暗不明,可她真是漂亮,尤其是小嘴微抿的模样,令人心动。

她也正看着他,慧黠道:“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这年头痴情的男人不多。”两人的目光相触,她旋即低了头,拿纸巾擦拭腿上的雨水。

他没有答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不是不想跟她说话,而是想说的太多,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不高兴,连远远看她一眼的权利都被剥夺。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下移,漂亮的锁骨落入眼帘,再往下,是一片柔润的雪白,她今天这条裙子的领口开得低,从他的角度隐隐能看到她胸前柔美的弧线,尤其是她侧着身子的时候,几乎能看到半圆的轮廓,坚`挺饱满,一看就很柔软很有弹性,惹人无限遐思。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全身的血都往头顶窜去,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令他浑身战栗。可是当她坐直了身子,他又惊醒,这么露骨的看着对方,实在是很不礼貌。

车开到她住的小区里,萧磊下车替她开车门。林燕羽从车上下来,打着伞看他一眼,穿着军装的他看起来器宇轩昂、俊立挺拔,只是军装的肩头都被雨水都湿了,忍不住道:“你怎么也不打伞呀,衣服都湿了。”

“不要紧,雨不算大。”萧磊无所谓的说。看看环境,她住的小区很不错,看来是秦隽替她找的房子,离他家不远。“上来喝杯茶?”林燕羽出乎意料的邀请他。

“方便吗?”萧磊拿不定主意,试探的问。要是她跟秦隽一起住,他宁愿不上去,免得触景伤情。

“没关系,这公寓是我自己买的,秦隽很少上来。”林燕羽看出他的疑惑,主动告诉他。于是萧磊不再犹豫,跟着林燕羽上楼。

房子很舒适,他一进门就觉得神清气爽。一色紫檀雕花的小件家具,非常精巧,不像平常红木家具那样笨重,客厅正中的长沙发上铺着紫缎绣垫,靠垫也是一色的苏绣,落地窗两边两座镂云式的紫檀木花架,摆放着玉色苍翠的绿色植物,翠叶间开出粉嫩的小花。

真正是香闺,一切陈设都是仿古式,就连沙发边上的落地灯用的也是宫灯纱罩,打开后灯光朦胧,一派安详。

她在美国长大,喜欢的却是中式的精致讲究,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萧磊四下一打量,便知主人的雅好,问:“你家里装修的很中式嘛。”林燕羽淡淡一笑:“家父很喜欢传统风格,我多少受了点影响。”

空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甜香,林燕羽走到客厅边上,推开一扇窗,任冷风吹进房间。“你身体不好,北京晚上风凉,还是不要吹风了。”萧磊善意的劝阻她开窗。林燕羽回眸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不是那天秦隽说的,你身体不大好。”萧磊莞尔有些笑意。那天她和两个女人在洗手间门口争执,想起来就有些啼笑皆非。

“那天让你看笑话了,我刚回国,有点水土不服,所以多占了一会儿洗手间,哪知道那俩女的那么没礼貌,直接就开骂,我也没让着他们,只是没想到秦隽会出面。”林燕羽指指沙发,示意萧磊坐一会儿。

“你等一下,我回房换件舒服的衣服。”林燕羽说话间回自己房间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换了一件白色的软缎长袍。长袍是系带的宽松式,印着粉金色的暗花,宽大的蝴蝶袖,露出半截白皙柔润的胳膊,头发上别了一个精致的水晶发夹,夹住了额前的刘海,看起来既俏皮又妩媚。

“不好意思,我在家里轻松惯了,不换衣服我觉得难受。”林燕羽跟萧磊道歉,走到厨房的吧台边上烧水泡茶。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穿着柔软的白色绫罗,颈项优美如湖畔昂首翘立的天鹅,浑身上下像是轻烟笼罩,说不出的翩然脱俗。他看的有点呆,着了魔似地一动不动。她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奇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见过你穿白的。”萧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慕晴也喜欢穿白色,说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她也真真衬得起白色,在他眼里没有人能把白色穿的那么空灵清纯。

“我喜欢黑白二色,我的衣服没有别的色彩。”林燕羽端着两个精致小巧的盖碗茶盅过来,放到萧磊面前的茶几上,看着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又放下。

“晚上不能喝酽茶,所以泡的很清淡,怎么样?”林燕羽清亮的眼眸企盼的看着他,睫毛忽闪忽闪。“当然好。”萧磊赞了一句,视线下移,注意到她白嫩纤柔的胳膊上戴着一只盈盈的翠镯,皮肤上似乎有两道淡淡的红痕,忍不住指指她胳膊:“你受过伤?”

“小时候骑马摔的。”林燕羽端起咖啡,轻描淡写的说。“你会骑马?”萧磊瞪着眼睛。“当然……这很奇怪吗?”林燕羽耸了耸肩。

“不奇怪。”萧磊按下心头的疑问,脑袋里飞快的回忆,李长乐拿来的报告里有她历年的病历,没有骑马摔伤这一项记录。这个发现让他心中疑窦顿生,她为什么要撒谎?正常人身上有一两处伤痕并不奇怪,有可能是幼年顽皮或者意外造成,没必要遮掩。

“你的军装湿了,脱下来我拿吹风机替你烘一烘,不然这么穿着会感冒。”林燕羽看着萧磊的军装,这么久只怕里面的衬衣都被洇湿了,不难受才怪。

她的语气丝毫不带有暧昧的意味,仿佛是朋友间最寻常的关心,萧磊鬼使神差的就把军装脱下来交给她,看着她从房间里拿出电吹风,细心的一点一点把军装肩上被雨淋湿的部分吹干。

热热的茶杯捂着手,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暖意在心头渐渐散开,和林燕羽的对话也变得轻松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

5

5、作茧自缚...

萧磊注意到她发间闪亮的水晶发夹,是黑水晶的天鹅造型,随口道:“你很喜欢天鹅?”林燕羽点点头:“是的。我从小就喜欢天鹅,尤其是黑天鹅。后来看了芭蕾舞剧《天鹅湖》,更喜欢黑天鹅了。”

“是吗,我怎么记得黑天鹅奥黛尔是魔王罗德巴尔的女儿,是介入王子和白天鹅之间的魔女。”萧磊对《天鹅湖》的剧情早就烂熟于心,对角色也非常了解。

林燕羽秀眉轻颦:“我不这么想,白天鹅过于纯洁美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不够真实,相反黑天鹅更人性化,人性里自私狡猾的一面在她身上也有所体现,给人感觉黑天鹅更有灵魂。”

萧磊注视着她,她早把视线移向另一边,军装吹干后顺手递给他,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即便是和个不怎么熟的男人共处一室,她也游刃有余,丝毫不露出怯懦之意。不像慕晴,见到外人都是腼腆羞涩的。

“那你有没有兴趣再去看一场《天鹅湖》呢,中央芭蕾舞团的演出,我能搞到票。”萧磊主动提出邀请。这女人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愿意跟她亲近,即便她的态度令人琢磨不透,也很诱人。

“有何不可,不过是看场演出。”林燕羽答应的很爽快。萧磊看了看表,已经快八点,想再坐一会儿,又觉得不妥,站起来告辞。林燕羽送他到门口,客气:“你还没吃饭吧,就不多留你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萧磊站在门口看着她,有点移不开视线。林燕羽笑笑,关上了门。萧磊这才离开,下楼的时候,他的心情愉快了许多。至少他已经知道她住在哪里,不用担心她会忽然消失。

林燕羽走到窗台边上,目送着他的车远去,轻轻的咳嗽两声,冷风冷雨吹进来,她浑身一凛,觉得有点冷,把窗户关上了。

随手拿起搭在沙发边上的羊绒流苏披肩裹在身上,她点了一支烟,幽幽的吐着烟圈,呛辣的烟味熏的她直咳嗽,赶紧把烟掐了,蜷缩着身子靠在沙发背上,手指在他坐过的地方细细的摩挲,像摩挲珍贵的瓷器。

萧磊很快就搞了两张中央芭蕾舞团小剧场演出的票,邀林燕羽一起去看。她依旧一袭黑裙,所不同的是,加了一件绣有金银线的织锦披肩,似乎是化了点妆,嘴唇看起来红润了一点,依然没有半点饰物。

明明是二十五岁不到的年轻女孩子,却偏要穿的这样清冷,萧磊心说,也许是和她性格有关,有种漠然的,拒人千里的冷淡,可是不得不说,她选的衣服都很能衬托她的气质。而且她的头发也很美,染成栗色的发卷儿看起来既飘逸又风情,还有一种柔韧的生命力。

两人无言的并肩坐着,舞剧一幕幕的上演,林燕羽看得聚精会神,萧磊却有些心不在焉。这剧情他看过百十遍,什么音乐该什么人物出场,一点悬念也没有。身旁的林燕羽,更让他感兴趣。

她白皙的脸被长发遮住半边脸颊,嘴角微翘,注视着舞台的样子可爱之极,仿佛那里有很吸引她的东西,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林燕羽早感觉到萧磊老看着她,却装作不知道,眼看着黑天鹅奥黛尔要出场了,才悄悄的跟萧磊耳语。

萧磊嗯一声,把视线放在舞台上。想起什么,他问她:“你学过舞蹈吗,会跳芭蕾吗?”“不会。”她答得干脆。

“我觉得跳芭蕾的女孩儿特别有气质,身段姿态也好。”他继续试探她。“是吗。”她回答的模棱两可,听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

舞台上,和白天鹅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舞裙颜色不同的黑天鹅奥黛尔正在和王子齐克菲尔德共舞,这是本场里最精彩的一段双人舞,黑天鹅有一个高难度的三十二圈转,而王子丝毫没有察觉怀中的女子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情意绵绵的轻拥着她。

林燕羽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等王子发现黑天鹅奥黛尔只是个冒牌货的时候,将会出现整个舞剧最高`潮的部分。

果然舞曲在瞬间变得高亢激昂,剧情急转直下,魔王罗德巴尔掳掠了白天鹅奥杰塔,让她亲眼目睹王子和黑天鹅共舞,并向她求婚,发誓爱她一辈子,奥杰塔伤心而去,被魔王再次变成天鹅。

萧磊注视着舞台,扮演天鹅公主的演员跳得很不错,看着看着,他的视线有点模糊,闭目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又变得清晰。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进剧场看《天鹅湖》,而且陪在他身边的人和以前那个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

舞剧散场以后,天色还早。萧磊道:“我有点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吃中餐吧,入乡随俗。”林燕羽很自然的跟在他身边。没有挽他的胳膊,两人适当的保持着距离。

“想去哪儿?”萧磊又问。林燕羽摇摇头:“我对北京不熟,地点你定吧。”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我想去热闹地方。”“热闹的……那就去吃火锅,海底捞。”萧磊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他带她去一家生意兴隆的海底捞火锅城,两人坐下点菜,他把菜单给她,让她点喜欢吃的,她随便点了几样,又把菜单还给她。他照着自己和慕晴喜欢的,又点了好几样。

“这里环境不错,满座却不拥挤,跟唐人街的火锅城差不多,吃火锅讲究气氛,人越多越热闹。”林燕羽看了看四周,见大厅里宾客满座,却是井井有条,感慨道。

萧磊拧了拧眉:“你喜欢热闹吗?我感觉你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我是不喜欢,只不过有的时候又想热闹,老是一个人,会很孤单。”林燕羽转着手里的玻璃杯,有点出神的样子。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是挺孤单的,你父亲在美国,你怎么会回国来开画廊?”萧磊不知不觉就想探听她的身世。林燕羽抿了抿唇:“在美国呆久了想换个环境,我和秦隽在纽约的一次艺术品拍卖会上认识,就跟着他回国来。”

从她这句话里,听不出她真实的情绪,但至少萧磊明白了她和秦隽是怎么认识的。据他了解,秦隽是在美国念的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美国开公司,生意做得还挺上轨道,在华人商圈里小有名气。

老外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他的商业才能,还有他高干子弟的红色背景。秦鹤安的官越做越大,秦隽的钱也越赚越多。

“燕羽,我能这么叫你吗?”萧磊望着林燕羽的眼睛,看着她垂下眼帘,却不放松视线。林燕羽心说,你不都已经这么叫了,还问什么问,嘴上却道:“有什么不可以,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

服务生端上来一壶绿茶,把茶水分别倒在他们面前的玻璃杯里。大概是嫌茶不够好,林燕羽没有喝,手指随意的把玩着杯子。杯子被茶水映的碧绿,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指也被染绿了,像玉,又像翡翠,不可方物。

萧磊好不容易才忍住摸摸她小手的冲动,感觉自己自从见了她,就好像被色狼附身了,一看到她就会想歪,一想歪就……克制,还是得克制,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做出禽兽行为。此时的心情,就像少年时的初恋,既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

吃饭的时候,林燕羽注意到萧磊的手上戴着一枚精致的宝石戒指,中间一点殷红的宝石,样式很奇特,忍不住问:“我以为军人不能戴戒指的?”萧磊告诉她:“不穿军装就可以,穿军装的时候我不戴,这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有纪念意义。”

“是吗?”林燕羽怎么看都觉得宝石里那种血红血红的光泽看起来很诡异,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心里发毛的感觉。

“这是一枚骨灰戒指,从死者的骨灰中提取碳元素,经过高压产生结晶,经过工匠的切割变成宝石,做成戒指给亲属保存。”萧磊从容的把戒指的来历讲述给林燕羽听,细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里讶异多过惊骇,仿佛难以置信,半晌才道:“给你现在的女朋友知道,她一定不高兴的,人都死了,还……”

她始终没有说出阴魂不散那四个字,但是她的视线不敢再看那枚戒指,像是很害怕戒指诡异的光芒。

“我很少戴,而且……我也没有女朋友。”萧磊夹了一筷子粉丝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又用公筷给林燕羽也夹了一筷子。像是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他对她照顾的很周到,夹给她的菜她都能吃光了。

她跟他说谢谢,看着火锅里那些牛肉羊肉青菜蘑菇木耳一起炖,热汤咕嘟咕嘟,心情不由得就变得很愉快。

气氛有点暧昧,林燕羽有所察觉,没再说过话。萧磊默默的注视着她,不错过她每一个动作、每一点表情的变化,仿佛她的身上有强力磁场,牢牢的吸引着他。

就这样看着她吃东西,他就很开心很开心,时光瞬间倒流十年,恋爱中的少年注视着心爱的女孩儿,那种心情好比小鹿乱撞,只不过历经十载之后,小鹿变成了大野狼。而这只狼,怎么驱赶也驱赶不走。

“你信不信人有灵魂?”萧磊再次打破沉默,看着林燕羽。林燕羽摇头:“我不知道,灵魂虚无缥缈。”她抬起头,眼睛也看着他:“难道你信?军人不应该是无神论者吗?”

萧磊浅笑着,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说:“这跟信仰无关,是一种信念。我相信万物皆有灵,只不过存在方式不同。”

他的话语很有感染力,而且他的声音是那么悦耳,林燕羽听他说话,就忘记了动筷子,有点痴痴地:“这么想是不是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萧磊也深深的望着她,目光温和:“如果一个人连心里的信念都没有,愿望怎么可能达成?只有自己坚信能达到,才会有达到的可能。”

“看来你的愿望很难达到,老天爷都未必有办法。”林燕羽并不被他的思路指引,目光一转,跳出了之前的气氛。

萧磊见她目光回避,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用一种平淡的,却很有力量的声音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上天能把我的女人还给我,我宁愿相信神明的存在。”

林燕羽听到这话,有点入神,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又像是在琢磨他的话。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林燕羽拿出来看看,是秦隽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我在你家等了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你回来。”秦隽懒洋洋的声音自电话那头响起,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一会儿就回去。”林燕羽道。火锅店里人太多,各种声音嘈杂,她不得不提高声音。

“你在北京有熟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秦隽颇感兴趣的问。林燕羽思忖片刻:“有啊,我爸不少朋友都在北京有生意,我在北京还有同学。怎么,你觉得我不能有朋友?”

秦隽听出她的不满,笑道:“那倒不是,你多点社交没什么不好,我不在京的时候也好有人照应你。吃完了快点回来,我有事儿跟你说。”林燕羽嗯了一声。

“秦隽在我家,我得赶紧回去。”林燕羽拿纸巾擦擦嘴,跟萧磊解释。萧磊一直在听她打电话,见她要走,也不多说,只是道:“快九点了,我送你吧。”

“不了,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这顿算我请吧,谢谢你请我看演出。”林燕羽站起来要找服务生结账。萧磊抢先一步付了钱。

“你等等,我送你……只送到你住的小区门口,你自己走进去。”萧磊结完帐跟上她。他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坐车,别说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就说她孤身一人,他就放心不下。更何况,他还想多看她一会儿。

6

6、骨灰戒指...

一路上,林燕羽都很沉默,只是时不时的,她会下意识的去看萧磊戴着戒指的左手。萧磊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道:“你要是害怕,我以后不戴了。”林燕羽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用意,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戴戒指是你的自由,更何况还是有纪念意义的。”

“我是说真的,如果你害怕,我就不戴了。”萧磊温和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把她表情里瞬间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

只是片刻工夫,她的神情忽又冷漠起来:“这跟我没关系。”她的这种奇怪的冷漠保持到下车,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下了车就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萧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调转车头。

等红灯的时候,他摘下手上的宝石戒指,随手放到口袋里。叶小舫那时带回来的骨灰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叶馨然的,哪些是叶慕晴的,叶家人也不会让他把母女俩的骨灰拿走,所谓骨灰戒指,不过是个道具。

林燕羽的表情并不令他意外。通常来说,女人听到和死亡相关的事情难免会有点害怕。真要有骨灰戒指,他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戴,他这么试探她,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在他深心里,始终觉得林燕羽和慕晴太过相似,除了容貌,还有一种灵魂的相通,让他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慕晴。

林燕羽回到家,看到客厅的灯亮着,秦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的高脚杯盛着半杯琥珀色白兰地。

秦隽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去看,见林燕羽回来,目光上下一扫:“打扮的这么漂亮啊。”“我一向这么漂亮。”林燕羽笑容莞尔。

“来,坐!”秦隽向林燕羽招招手。林燕羽走过去,刚要在他身边坐下,被他一把拉到怀里。秦隽抱抱她,在她肩上闻闻,笑道:“去吃火锅了?身上一股火锅味儿。”

“你鼻子还真灵,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林燕羽笑着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回房间去了。不一会儿,穿着一件黑色长睡袍出来。

秦隽轻抚着林燕羽软软的头发,手插在她发间,在她脸颊上吻一下:“我明天回美国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可能要半个多月,今晚特意上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画廊的生意好不好?”

他每次回国都忙得很,开不完的会忙不完的应酬,他那些朋友的聚会她也懒得再去,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还行吧,来往的客人都是你和我爸爸的朋友,出手都很大方。”林燕羽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秦隽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细心地发现她脸上些微有两团红晕,使得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娇艳许多,忍不住道:“开那个画廊就是给你解闷的,又不指望它赚钱。你也不必太投入,身体不好还是多休息。”

“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了。我喜欢绘画才开的画廊,给你说的我好像无所事事要打发时间。”林燕羽娇嗔一句,清亮的眼眸看起来十分灵动。秦隽低笑一声,搂着她轻吻。

“我今晚不走了,好不好?”秦隽捧着林燕羽的小脸问他。林燕羽前一秒还在跟他亲热,后一秒神情已经起了变化,只听她道:“你也太心急了,我们才认识几天啊,不过三四个月,彼此还没了解呢。”

三四个月在秦隽和女人交往的历史上也不算短了,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秦隽也只淡淡的笑,没有勉强她。他不缺女人,生理问题随便哪儿都能解决,不是非她不可。

有时候他也觉得她有点儿欲擒故纵的意思,可还真就愿意这么纵着她,说不上来她有多特别,只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就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感。大概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他乐意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