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明看着爸爸把勺子里的米粥喂给哥哥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紧的看着爸爸手里的勺子,有点着急的握着小拳头,小手挥动。

林燕羽怕他俩争起来,让保姆再端一碗粥过来,她和萧磊一人喂一个。萧磊带着笑意阻止:“不用去拿,就这样喂才能多吃点,平时怎么喂也不肯吃,有人抢了,就知道要吃了。”“哦,你把孩子当小狗喂了,谁嘴巴张的大就给谁吃。”林燕羽哧的一笑。

一家人其乐融融。

54、番外:涅槃(1)

接到叶小舫电话的时候,萧磊正在营部办公室里看书。

“磊子,晚上有没有安排,没有的话一起吃顿饭如何?”叶小舫直截了当的相邀。萧磊一听正中他心思,自从他大学毕业下了部队,每天不是开会就是汇报工作,要么就是政治学习,正愁没有娱乐,欣然应邀:“行啊,我现在挂在基层,能有什么事儿,你说个地方。”叶小舫说了个地点。

“对了,别开车来,我们喝两盅。”叶小舫不放心又嘱咐一句。萧磊答应了,可是挂断了电话又觉得诧异。叶小舫约他一起吃饭不算什么,作为哥们儿,他们常在一起吃喝玩乐,可叶小舫主动说要喝两盅,这倒很少见。叶小舫有慢性胃炎,平时并不怎么喝酒。

这顿饭吃的很奇怪,叶小舫喝了点酒,却始终不明说他的来意。萧磊见他似乎是心事重重,有点沉不住气,又见他一杯一杯的喝,好奇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有心事说啊,哥们儿帮你出出主意。”

叶小舫这才放下酒杯,平视着萧磊,语气和缓:“磊子,都是男人,又是军人,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承受力,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残酷,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早点通知你比较好。”

“什么事?你该不会代表组织来通知我,让我在基层扎根一辈子吧,别呀,我是学情报出身的,呆在基层我没法施展。”萧磊并不以为叶小舫会跟他说什么严肃的事,可他的表情又实实在在很凝重。

叶小舫心里叹息一声,告诉他:“我姑姑和慕晴都不在了。”“什么?”萧磊感觉心脏忽然间剧痛,可又说不出缘由。可怕的念头忽然涌起,可是他无法相信。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叶小舫看着萧磊因为惊讶而有些变形的脸,安抚他。萧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叶小舫继续道:“三天前出的事,管道煤气爆炸,姑姑和慕晴当时都在家里,伦敦警方已经勘察了现场,认定是意外,我……”

“你胡说!”不等他说完,萧磊打断他的话:“叶小舫你胡说,三天前慕晴还给我打过电话。”萧磊拒绝相信叶小舫说的话。就在三天以前,慕晴打电话告诉他,她一毕业就回国跟他结婚,离她毕业还有四个月不到。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胡说,一个是我亲小姑一个是我表妹,磊子,你冷静一点。”叶小舫能理解萧磊的心情,可他要是这样狂躁,他根本没法把话说下去。

萧磊僵硬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呆住了,那表情看起来既可怕又可怜。叶小舫眼眶湿润:“我们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谁都没有心理准备,英国警方打电话给我爸的秘书,通知家属去认尸办手续。”

萧磊脑袋发胀、恍恍惚惚,叶小舫递了支烟给他,他接过去猛抽起来。叶小舫陆陆续续又说了一些情况,萧磊心里始终像是被大石头压着,有一种无法缓解的痛苦,逐渐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死了……这三个字,像一道强力诅咒,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不可能,她不可能死,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死了,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他不能接受,完全不能!

“我跟单位打了报告,要去英国办理我姑姑和妹妹的死亡手续,报告下来最快也要十天,军人出国,手续就是麻烦。”叶小舫深深吸了一口烟,心情也十分沉重。他爷爷自从听说了这件事,一直病着,全家人在老爷子面前讳莫如深。

坐车回部队的路上,司机在前座开车,叶小舫和萧磊并肩坐在后座。萧磊一路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小舫看他发呆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好受。

青梅竹马、相恋了几年的恋人忽然惨死异乡,这事儿换了谁能受得了,尤其是他俩那时的感情好的不得了,叶小舫想想就心酸。

“磊子,事情既然发生了,你也要想开点,人生还很长。”下车的时候,叶小舫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萧磊的肩。他不是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也不能缓解萧磊心里的痛,可是作为朋友,又不能不劝。

萧磊还是沉默,转身而去,叶小舫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萧磊关好门,打电话给慕晴。这几天,他忙着准备营部开会需要的材料,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她会不会因此生气了,才故意跟她表哥串通了来骗他?一定是这样,萧磊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不停的按那个熟悉的号码,虽然那边总是嘟嘟的忙音。

快接电话!萧磊忍不住喊出声。

还是忙音。

叶慕晴,老子叫你快接电话!萧磊歇斯底里的怒吼,然而,电话那头毫无反应,一种前所未有的钻心剧痛突袭心头,呼啸而来的情绪瞬间将他的思维占满,一瞬间,痛哭失声。怎么想克制,却是克制不住。

隔壁住着的军官听到声响,纷纷过来敲门,然而萧磊并没有来开门,除了哭声,他们也再没听到其他声音。

众人很是意外,萧参谋怎么会一个人在房间里哭?他这样的家世和才干,遇到什么事能让他哭成这样?虽然心里猜测,众人敲不开门,也就四散而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萧磊给叶小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跟他一起去英国,他要搞清楚,慕晴到底是怎么死的。

“警方认定是意外。”叶小舫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不可能,她上午还好好地,她住的地方又不是平民窟,煤气和热水管道都有人按时检修,怎么可能发生意外,总之,我不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他们见死的是华裔,肯定没有尽力去查。”萧磊在电话里发火。

“磊子,你先别激动,冷静两天我们再说这件事。”叶小舫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萧磊。萧磊没有再跟他多说,挂断了电话。

一晚上,他抽了好几包烟,地上到处是烟头,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始终不相信她会这么无声无息就死了。她怎么能死,她才二十一岁,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狠心,一想到心爱的人再也见不到了,萧磊就心痛的无以复加。

连续两晚,萧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慕晴美丽的脸晃来晃去。第三天,他开始出现幻听,耳边尽是慕晴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和说话声。

“磊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呀,我夏天就毕业了。”

“不许看别的女孩子,只许想着我。”

“你给我买好吃的吧,我要吃秋栗香的栗子。”

“我们下星期演出,你一定要来看哦,你不来我就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

营部一直在研究萧磊的出国报告,始终讨论不出结果,根据规定,只有直系亲属发生事故,现役军官才有申请离境的可能,即便这样,还得经军区首长审批,虽说首长就是他爸爸,可他毕竟是在服兵役,而且叶慕晴只是他女朋友,并不是法定配偶,按规定不具备出国的条件。

为此,萧磊想了很多办法,也找到他爸爸那里,可他爸爸也没有同意他出国的想法,父子俩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你是个军人,学的又是军事情报专业,你不能随心所欲,你的一举一动不仅关系到国家的尊严和安全,也关系到你个人。”萧梓桦不是不痛惜准儿媳的死,可他作为军区副司令员,不能让自己孩子开这个头,军人没有审批不得离境是作为一项重要规定写在军纪里的,任何人不得违反。

“军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当的是兵,不是和尚,你们不让我去英国,我宁愿不当这个兵,我退役。”萧磊激动之下,摘下肩章领花就往桌上扔。

萧梓桦气极:“当兵岂是儿戏,你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怎么如此不成熟。”萧磊歪着脑袋,闹情绪,不说话,微红的眼眶却是湿润的。

萧梓桦到底爱子心切,眼见儿子伤心欲绝的神情,心痛的劝慰:“慕晴那孩子我跟你妈都很喜欢,可她已经不在了,她的后事自有叶家人处理,你名不正言不顺,去英国又能做什么,为此受处分还是小事,要是毁了前途,你想想这是不是因小失大。”

“我宁愿不要这前途也罢。”萧磊负气道。萧梓桦气得发抖:“胡话!为了一个女孩子你就不要前途,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告诉你,萧磊,有你爸爸在一天,就没有你随心所欲的余地。”

萧磊没再说什么,转身而去。萧梓桦看着不听话的儿子,强压着情绪,可怒火还是蹭蹭的往上冒。想了想,萧梓桦一个电话打到萧磊所在部队,通知他们派人来把萧磊带回去,严禁他擅自离开部队,必要的时候关他禁闭,决不能让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首长亲自打了电话,营领导受宠若惊之余,一再向首长表示,绝对会负起责任,不会让萧磊发生任何意外。

要说萧磊这样的部下,是最最难管理的,家里背景了得不说,本人也是军事院校毕业的高材生,别人要五年才能完成的研究生课程,他三年不到就读完了,博士一毕业就挂少校军衔,可算是天之骄子,领导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可有了首长下的命令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采取一切手段确保萧磊不犯错误。

当天,营长就亲自指派了两名军官暗中监视萧磊,一有情况立刻汇报。萧磊自从出国报告被驳回,不是闷在营房里不出来,连政治学习都缺席;就是去打靶场射击,一练就是一下午,发泄一样不把靶子打烂了不算完。

营长想,总比放出来犯错误好,他爱打靶、爱蹲在房间里喝闷酒就让他蹲着吧,只要不出乱子就行,出了乱子一群人掉乌纱帽。

萧母接到消息以后生怕儿子会出意外,亲自坐车到部队驻地探望。敲了半天的门,萧磊才来开门。萧母一见到儿子憔悴的脸上双目红肿,眼泪潸然而下。

“儿子,你可不能这样。”萧母痛心不已。她一进门就闻到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酒气和烟味,进来一看发现到处都乱糟糟的,军装扔在地上,被子也没叠,地上更是酒瓶子和烟头扔的到处都是。

“妈,我没事儿。”萧磊并不想让他妈妈跟着担心,可是他嘶哑的声音出卖了他,萧母一听声音,就知道儿子这几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不如你请几天公休假,跟妈回家去住一段时间。”萧母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部队,他这样折磨他自个儿,当妈的揪心死了。

“不用了,我挺好的。”萧磊拿起水壶想倒点水,却发现水壶空了。也是,他这几天一直过得糊里糊涂,水壶可不空空如也。

“你这样叫挺好?你自己照照镜子,还有个军人的样子没有!”萧母既生气又心疼,这孩子怎么颓废成这样,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让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吗?不成样子!

萧磊坐在沙发边上,闷着不说话。萧母心疼儿子,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水,推了推儿子肩膀:“去洗个澡,跟妈回家去,回头跟你们领导打个招呼,请公休假。”

“我不想回家……想一个人静一静。”萧磊抬起头。萧母轻抚儿子瘦削的脸庞,见他胡子都长了,痛心道:“儿子啊,你可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你这样,妈怎么办?”眼见母亲要流泪,萧磊拿起纸巾递给她:“妈,您就甭操心了,我自己知道。”

萧母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同来的勤务员,让她上来帮着一起替萧磊把房间收拾收拾,弄得这么乱七八糟,哪里还能住人。

不管萧磊答应不答应,萧母把他推进了浴室,让他好好洗个澡刮刮胡子。当军人就得有军人样子,军纪军容都不能忽视,不能因为个人的事影响军人的形象,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有心理承受力,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

浴室的镜子前,萧磊看着镜子里形销骨立的自己,禁不住悲从中来。他刚分配到部队的时候,慕晴来看过他一次,刚好他正在刮胡子,接到她电话兴奋的胡子也不刮了,匆匆洗把脸跑去接她。

55、番外:涅槃(2)

慕晴没到过基层部队,看什么都新鲜,把他的房间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一会儿都不闲着,萧磊想抱抱她,总是抱不到,只好跟在她身后。

“你现在这住房条件可比军校强多了啊,有独立单间儿了,还带卫生间。”慕晴检查了一遍之后对部队的居住环境很满意。

“那是,我们这是卫戍区,条件好,连级以上干部就能有独立房间。”萧磊不无得意的说。那时候他还没毕业,他爸爸就替他安排好了,先下基层锻炼锻炼,再去四总部的机关。

慕晴抿嘴一笑,视线落在他肩章上,手指抠他肩章上的星星,一抬头看到他胡子,奇道:“你这胡子怎么回事呀,怎么一边有一边没有啊?”

萧磊这才想起来胡子只刮了一半,大笑:“还不都是因为你,我胡子刮了一半接到你电话,着急见你。”抱着她,拿有胡子那半边下巴扎她小脸,久别重逢的小情侣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一起滚在床上紧紧相拥,分不开,怎么也分不开。

“慕晴……”

“嗯?”

“我的小美妞儿,你这次回来我怎么觉得你又漂亮了,回头脱了衣服让我好好检查检查。”萧磊坏笑。慕晴掐他的背:“狗东西,你越来越坏啦,还军官呢,一说话就暴露了本性,像个流氓。”

慕晴每次回国都会买好多东西给萧磊,有穿的有用的,虽说他在国内什么都不缺,她心里就是惦记,一看到适合他的东西,她就想买下来送给他。

有时是一条围巾、一件毛衣、有时是一本有趣的小说,银制香烟盒、酒壶、雪茄盒,东西都不算贵重,可每一样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心意。

晚上,她替他整理衣柜收拾衣服的时候,他抱着笔记本上网,她跟他说话,他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不禁让她有些生气,她大老远来看他,他都不陪她聊聊天。

“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慕晴灵机一动,想要整整萧磊。萧磊还挂在部队内参网上和军校的同学聊天,头也不回:“不是刚吃过晚饭,怎么又饿了?”

“我就是饿了。”慕晴想撵他出去一会儿。“好吧,我去食堂给你买几个包子。”萧磊拿起军装穿上。慕晴摇头:“我不吃包子,你去小卖部给我买泡面吧,我想吃泡面,来的时候我看到有小卖部。”

“那小卖部走过去要十几分钟,还是吃包子吧。”大晚上的,萧磊不想走那么远。慕晴摇头,撒娇,非要吃泡面不可。萧磊没办法,只好出门去小卖部买泡面给她吃。

把他支走了,她立刻展开行动,用手机下载了一个碎玻璃壁纸,再用数据线上传到萧磊的笔记本电脑上,把他原来的壁纸给换了,这样一来,他的显示屏好像被打碎了一样,干完这一切,她窃笑不已。

听到他脚步声从走廊上传过来,由远及近,她故意把椅子碰倒了,确信他能听到动静。“啊——”为了更逼真,她惊叫一声。果然,萧磊听到声音之后,飞快的冲进房间看究竟。

“对不起。”慕晴指了指笔记本显示屏。萧磊看到显示屏碎裂了一样花了一大片,表情十分奔溃,新买的苹果笔记本就这样报销了,多少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责备她,苦笑:“没关系,过来吧,别被碎片扎到了。”

慕晴恶作剧得逞,笑得弯着腰,萧磊顿时起疑,跑过去一看,手摸摸,显示器根本没坏。小丫头狡猾狡猾的,肯定是她干的好事,先是调虎离山,接着恶作剧,故意要逗他。

“小坏蛋,你敢捉弄我。”把罪魁祸首推倒了压在身下,萧磊好好地报复她一番。慕晴咯咯直笑:“谁让你那么傻呀,大傻瓜。”

萧磊狠狠的咬她脖子:“小东西,你还挺得意的啊,我是怕你被显示屏里的电路板电到好不好。”慕晴左躲右闪,身体扭来扭去,趁他不注意,从床上跳起来往浴室跑。

萧磊追过去,在镜子前捉住她,抱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镜子,对着镜子扮鬼脸,她把他鼻子往上推,让他像个猪八戒,他也推她鼻子,两个猪八戒。

浴室里,热水龙头哗哗的流淌,萧磊看着逐渐被热气模糊的镜子,用手抹了抹,默默的拿出剃须膏抹在脸上,一点一点认真的刮胡子,心里的痛,却是有增无减。

中午的时候,萧磊带他妈妈去招待所食堂吃饭,司令员夫人难得来一回,团领导本想让食堂开个小灶,萧母一再推辞,不愿麻烦工作人员,食堂也就照她的意思,没有专门去做。

上了一道清蒸多宝鱼,萧磊看着那条鱼有点发愣。慕晴也爱吃鱼,她到部队来的那次,食堂也做了这道菜。食材虽然普通,难得的是厨师手艺好,鱼烧得非常鲜美。

默默的夹了一筷子放到小碗里,萧磊细心的把鱼刺挑出来,把鱼肉端给萧母。萧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儿子到底是大了,也知道心疼妈妈了,他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把鱼刺挑出来,给他吃鱼肉,如今轮到儿子孝敬妈妈。

“儿子,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想了。”萧母苦口婆心的劝。萧磊嗯了一声,闷头吃饭不言语。这些天,他都没有好好吃过饭,想起慕晴就吃不下,然而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吃不下也得吃,人活着并不是只有自己,还有父母亲人。

就像这多宝鱼,学名叫比目鱼,古书里称之为鲽,传说这种鱼因为眼睛长在一边,所以不能独行,必须两条鱼结伴,所谓鹣鲽情深,就是指比翼鸟和比目鱼。如今这一条成了盘中餐,与它结伴的那一条却不知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送走萧母已经是夜幕降临,萧磊独自在营区里走,不远处一群战士正在打篮球,球飞过来正好滚落在他脚边,他蹲□把球捡了起来。

一个小战士跑过来追球,看到萧磊先是微愣,随即赶紧并拢五指敬军礼:“萧参谋好。”萧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把篮球还给他。小战士见他表情怪怪的,有些奇怪,搔了搔后脑勺,抱着球走了。

球场边上,萧磊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坐着,翻看手机里慕晴的照片,照片有一两百张,每张都非常漂亮,从她十四岁开始,七年间,他替她拍了无数照片和视频,选了最漂亮的存在手机里,已经看了无数遍。

照片里,她的表情或可爱或安静,看过的人都说,一看就是个乖巧温柔的女孩儿。萧磊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她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这么美丽的女孩儿,一转眼就被剥夺了生命。

有一张照片是她练功时他拍的,苗条的女孩儿穿着洁白的练功服,修长的手臂舒展,两条腿绷的笔直,她的身姿优美的仿佛天鹅。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到和她一起练功的男孩儿借着训练的机会把手放在她浑圆的翘臀上轻抚,他当时就气昏了,冲过去把那个男孩儿暴打了一顿,男孩儿被他打得鼻梁骨都断了,被人架出去的时候一脸的血。

这已经是她第二个舞伴被他打跑了,她为此很生气,好几天不理他。他跟班似地跟在她身后苦求了两天,她也无动于衷。

“我送你回家。”萧磊看到慕晴下课,殷勤的迎上去。慕晴不理他,背着包扭头走了。萧磊跟在她身后,想替她拿着包,包很大,一看就很沉,她那么瘦,能背的动才怪。

“你干嘛呀。”慕晴很凶的叫一声。萧磊要从她手里抢包似地,让她很不高兴。萧磊讪笑:“包太重了,我替你背着吧。”“不要你管。”慕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萧磊下意识的跟上她。

慕晴见萧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想着上出租车自己走,刚打开车门,被萧磊拦住了,死活不放她走。

“我送你。”萧磊耍无赖,把她拽到绿化带,抱得紧紧地。慕晴生气:“你很讨厌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的同学全得罪光了,现在没有人愿意当我的舞伴,我妈妈还要到医院替你赔礼道歉看人家脸色,你不想再见到你了。”

萧磊见她小脸绷的紧紧地,知道她是真生气,讷讷的:“那小子摸你,我看着生气。”“谁摸我了,那只是练功时不小心的身体接触。再说,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一见到我就摸我。”慕晴忿忿的,想起这事就生气,觉得萧磊是个醋坛子,一点小事就吃醋。

“我怎么能跟他一样,我是你男朋友,我摸摸你……是天经地义的。”萧磊当时也才十九岁,正是爱打架闹事的年纪。

“我正式宣布我讨厌你,你不再是我男朋友了,从现在开始,我俩再没有任何关系。”慕晴赌气的推开萧磊胳膊,想跑到路边去拦车。

萧磊气急败坏,大力抓着她胳膊把她拉回来,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要吻她。慕晴拼命躲闪,可是她的脸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一会儿脸上都是他口水。

呜呜……慕晴委屈的哭起来,泪水哽咽。萧磊有点慌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还从来没当着他的面哭过呢。

萧磊捧着她小脸,手指抚去她眼泪,亲吻她脸颊:“慕晴,别哭,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就是,你别哭好不好?”她越哭越凶,他怎么哄都哭,他抓耳挠腮急得没办法。

“叶阿姨来了。”萧磊情急之下骗她。果然,慕晴听到这话一阵哆嗦,眼泪都被吓了回去。自从萧磊打人的事被叶馨然知道,叶馨然就告诫过慕晴,萧磊那小子脾气不好,让他俩不要再来往了。

没看到叶馨然,慕晴意识到自己又上了萧磊的当,委屈的撇着小嘴抽泣,虽然生气,眼泪却不再涌出来。

萧磊紧紧的圈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慕晴,我是太爱你了,才会控制不住,跟你跳舞那小子,长着一双三白眼,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不骗你,我看人特准,他就是趁机占你便宜。我要是不教训他,他以后还得揩油。”

萧磊对自己打人的行为毫无悔意,就算对方闹到他家闹到学校,他也不后悔,他的女孩儿,谁也不能打主意。他从小到大,和人打架无数,算那小子倒霉,一点也不经打。

“你太冲动了,这对你不好。”慕晴抽抽噎噎的说。他都是大学生了,上的还是军校,打人是要犯纪律的,万一因为这事被学校开除了,他家里人肯定怨她,这道理叶馨然都跟她说过。

“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人了。”萧磊信誓旦旦的说。慕晴狐疑的看着他,撅嘴:“我才不信你,你动动嘴就乱保证,就跟狼来了似地,说多了就没了诚信。”

萧磊一听这话急了:“我什么时候乱保证了,我跟你说的话有做不到的吗?”慕晴白他一眼:“总之,你这人不靠谱儿。”

“我怎么不靠谱了,你说,我怎么不靠谱了,但凡你说出来我没法反驳,我立刻给你磕头。”萧磊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容不得别人说他什么,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孩儿。

慕晴跟他耸耸鼻子:“你就是不靠谱儿,我信你才傻呢,你整天说你爱我,动动嘴皮子不是赌咒就是发誓,我们老师说,一个人说什么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你啊……哼,跟别的男生没两样,油嘴滑舌的。”

萧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能明白这些道理,赔笑:“我做的也不差呀,我对你的心你明白不用我多说,我说我爱你也不是骗你,难道你不喜欢我跟你说我爱你吗?既然你喜欢听,我多说两次又有什么不可以。”

慕晴哧的一笑,男孩儿的贫嘴她听得多了,因此萧磊说上这么一大段,她也分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因此她就算生气,也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

萧磊见她眼圈还红红的,心生怜惜:“饿不饿,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吃完了我带你去后海蹦迪。”“好。”慕晴一听说去后海玩儿,很高兴。

往事历历在目,伊人却已香消玉殒。再也不能宠着她任她撒娇,再也不能搂着她哄她睡着,没有思想的交流、没有呼吸的温度,萧磊心里仿佛有把刀,一刀一刀的凌迟心头最柔软的部分。

叶馨然母女下葬的那一天,叶小舫通知了萧磊。曾经美丽纤秀的少女,如今成了骨灰盒里一抹凄凉的艳魂,萧磊看着骨灰盒被安放在墓穴里,心中倒是渐渐的有了一丝平静。无论她魂归何处,今生,他的心灵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不离、不弃。

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