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开心。

俞舟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所以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往下掉:“如果你喜欢他, 我, 我可以把你还给他。”

“怎么还?你都用过了。”邵荣恶意地亲他微红的眼角,“你来来回回用过这么多遍了。你看看, 这嘴巴你用了, 这手你用了, 我整个人你都用了,你怎么还给人家?唉,你不要的话都成二手货了, 贬值了。”

俞舟气得瞪他。

邵荣说:“怎么?敢用不敢认?昨天晚上也不知是谁用了一整晚舍不得喊停。”

俞舟涨红了脸:“才没有。”他嗫嚅着指出事实,“你明明还交过很多男朋友。”

“行啊俞舟,都学会翻旧账了,看来今晚你是想一次翻个够。”邵荣轻轻咬俞舟耳朵,“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在俞舟耳朵边上压低声音说了句话。

俞舟睁圆了眼,愣愣地看他,一脸的不相信。他脸更红了:“你、你明明很熟练。”

邵荣说:“我天赋异禀不行啊。”邵荣哼笑一声,“反正你完蛋了,等我带你见完外公他们你就别想下床。都把我的第一次拿走了,你居然想把我推给别人,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俞舟说:“可是你明明…”

邵荣用力往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还想抵赖是不是?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让我多跟你表白几句对吧?行,你听好了俞舟,对郁言,要说从来都没感觉那肯定是假的,我以前觉得他很聪明也很特别,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是这一次他回来后,我发现我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少、我觉得和他们出去聚会越来越无趣,反而总因为你身边出现别人而暴跳如雷。所以,现在我喜欢的是你,我特别稀罕你,想带你去见所有家长,想告诉所有人你属于我,想和你这个傻里傻气的胆小鬼过一辈子。怎么样?听懂了吗?”

俞舟愣愣地看着邵荣。

邵荣趁机欺上他微张的唇。一吻结束之后,他轻轻亲了亲俞舟的鼻子,说道:“我现在在床上这么卖力地伺候你,你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吗?”

俞舟:“…”

邵荣的不一样,他其实有感觉到,就是不敢去想,更不敢相信。

他害怕自己想错了,害怕相信之后会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现在邵荣说,他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一辈子这种事,俞舟以为自己再也不敢去想。

俞舟迟疑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回亲邵荣一下。

邵荣得到了俞舟的回应,笑容更盛。他又讨了个甜甜腻腻的吻,才说:“中午去完外公家里,我和你回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你难得飞过来一趟,也去看看你的老师。”

俞舟没想到邵荣会想到这一重。

当初把他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带出来的,是他初中时的老师。外公去世前还是不放心他,托老师多多看照他。老师来找他的时候被好心的知情人告知了内情,才知道他被父母送到了那种地方去。也正是老师再三登门请求他父母出面签字让他“出院”,他才能回到小镇上继续念完高三。

老师于他,就像是父亲一样。哪怕去了南方许多年,他每年过年还是会给老师邮寄年礼、打祝福电话。

想到那个时候的事,俞舟已经没了害怕和痛苦。

现在俞舟感觉自己什么都可以面对。

俞舟朝邵荣露出笑容:“…好。”

俞舟长相其实很显小,笑起来时露出两个笑窝,明明只是染了一丝丝笑意,却给人一种空气都变得格外甜美的感觉。

邵荣也觉得这笑甜滋滋的,好看极了也勾人极了。明明俞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个好字,邵荣却感觉有一朵朵花在心里嘭嘭嘭地绽开,要多美有多美。这也算是去见俞舟的家长吧?他凑近亲俞舟的唇角:“俞舟你别勾~引我啊,我可是早早和外公约好中午要过去,去不了的话你怎么和外公解释?”

俞舟立刻推开他。

邵荣哈哈一笑。

天色有些沉,像是快要下雨。邵荣开车去了他外公家,熟门熟路地进了门,谁都没拦着他。

停好有人临时送给他开的车,邵荣领着俞舟进屋,一瞅,人都齐了,一个个坐得身姿笔直,像在研讨作战计划似的。

俞舟被屋里的气氛弄得脚步都停顿下来,稍稍落后邵荣一大步。邵荣转头拉他,给他外公和他舅舅们介绍:“不是要见人吗?带来了,这就是俞舟。”他一手扣住俞舟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来,先叫外公,再叫舅舅。”

俞舟哪里喊得出口。

邵荣外公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看把人吓得!真不知人家是怎么瞧上你的。”邵荣外公虽然上了年纪,声音却还很洪亮,言行举止都透着股敞亮劲。

邵荣浑不在意地拉俞舟坐下,给俞舟一个个介绍过去,余光扫见俞舟记得认真,他心里乐呵得很,故意贴近亲了俞舟耳朵一下。

俞舟吓了一跳,下意识瞪他一眼。

邵荣外公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他有很多儿子,也有很多孙子,可最疼爱的还是这个最小的外孙,以前每回邵荣过来时他都恨不得把这外孙当眼珠子来疼。

邵荣少年时说自己喜欢男的,他们起初都没当回事。后来邵荣真和一个个男孩子在一起了,他们才晓得邵荣说的是真的。相信和了解之后,他们免不了替邵荣操起心来:这圈子又乱又杂,感情大多不长久,年纪还小时可以玩玩,往后再没个固定的对象陪着可怎么办才好?

邵荣随意又肆意的分手速度更是印证了他们的担忧。所以在邵妈提出要帮邵荣筹备相亲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同意的,不管是男是女,能和和美美相携一生就好。结果呢,邵荣直接带了个人回家。

邵妈不好意思查儿子,他可是好意思查外孙的,一查才晓得这人他已经藏了两年。两个人没什么别的往来,也就邵荣每个月都纡尊降贵地往人家的旧小区里跑,要说有感情,不像;要说没感情,也不像。

直至从不开口向家里人求援的邵荣向他们开口,说要他们帮忙把齐家和那齐家狗腿子给端了,邵荣外公才确定自家外孙确实上心了。

这都冲冠一怒为蓝颜了,难道还不算上心?不过邵荣外公心里琢磨着,这人还是得自己亲眼见一见才踏实。

他外孙上了心,人家可不一定上心哪!

邵荣几个舅舅早得了邵荣外公吩咐,架着邵荣往家里的训练场去。这训练场,是邵荣外公亲自设计的,专门用来摔打自己的儿子;他儿子长大了,又用来摔打他孙子;代代相传,经久耐用!

邵荣本来不太放心俞舟一个人面对他外公,可被他外公眼一横,只能乖乖跟他舅舅们走了。

俞舟有些紧张。面对邵妈和邵老爷子,他心里想的是“这是假的”,所以由衷地把她们当值得尊敬的长辈来看待。

现在不一样,就在刚才,邵荣对他说不喜欢郁言了,要和他好好地过一辈子。

俞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用紧张,”邵荣外公笑着说,“我不会吃人的。老邵说你棋下得不错,来吧,来陪我下一局。”

俞舟只能跟着邵荣外公去下棋。

很快地,俞舟发现邵荣外公是个臭棋篓子,棋下得极烂,还是爱悔棋藏棋的那种。

俞舟是个较真的人,和邵荣外公下了一会立刻发现不对,他慢条斯理地指出邵荣外公不能这么干、不能那么干。

邵荣外公瞪他:“看不出来啊,瞧着文文弱弱的,胆子却不小。”

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俞舟一点都不示弱。这怎么就胆子大了,明明就不能那么下!

俞舟认真地说:“下棋不能耍赖。”

邵荣外公本就不是想下棋,只是想试试这小孩,结果这小孩不仅真想赢他,还指出他这臭棋篓子下不过就耍赖。他本来有些生气了,转头一想,这性子好啊,正好是他那外孙的克星。爱玩的人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较真。

想到邵荣可能时不时会被俞舟这么噎一下,邵荣外公顿时乐了,也不计较俞舟明明白白说他耍赖了。

他毫无负担地拆邵荣台:“这要是郁家那娃子,可不会这么不上道。郁家那娃子你知道吧?和邵荣一起长大的那个,长得可好了,又是留学高材生,厉害得很,邵荣一直很喜欢他。”

邵荣外公边说边观察着俞舟的神情。

俞舟的心思本来还在棋局上,听邵荣外公这么一说顿时回过神来。他忍不住反驳:“邵荣说他不喜欢了。”

邵荣外公说:“你觉得邵荣那个人说的话,能信吗?”

俞舟轻轻地说:“…能。”

邵荣外公注视着他。

俞舟说:“邵荣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邵荣从来都是聪明人,面对选择时他会果断地做出决定,并且绝不会后悔。

邵荣外公对上俞舟黑漆漆的眼睛,蓦然明白邵荣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小孩放下郁言的执念。这小孩,对什么都很认真。你要是妄想左右摇摆、不做出选择,那你就永远走不进他心里去。

邵荣外公一向见不得自己外孙吃亏,他敛起笑容,同样认真地问:“那么你呢?”

俞舟一愣。

邵荣外公问他:“你喜欢我这外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邵傻傻:实不相瞒,我全家都是助攻

第39章 【突发意外】

他喜不喜欢邵荣?这个问题让俞舟安静下来。以前俞舟总是提醒自己, 邵荣不属于他, 邵荣喜欢的是别人。这样的话, 他可以不用去考虑未来,只贪心地享受身体上的欢愉、享受邵荣的陪伴就好。

这是一种非常可耻的想法, 他一直只想要一场没有负担的露水姻缘。朝阳出,朝露散,了无痕迹。

他与邵荣之间确实开始得不明不白。可邵荣已经正正经经地向他告白, 他再逃避下去实在太自私了。

俞舟认认真真地说:“喜欢的,我喜欢邵荣。”他喜欢邵荣的放纵肆意,喜欢邵荣的无惧无畏, 邵荣总能轻轻松松迈过许多他可能终了一生也迈不过的坎,和邵荣在一起, 他似乎也有了一身勇气, 可以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俞舟有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 说出“喜欢”的时候温柔又沉静。邵荣外公满意地笑了:“既然喜欢,往后就好好过吧。”

俞舟一怔。

邵荣外公说:“怎么?看我没为难你, 觉得很奇怪?我又不是傻子, 我老了,见不了我这外孙几次了, 你才是陪他一辈子的人。我为难你不就是为难我外孙?再说了, 看他那副怕我把你吃了的关心样, 我真要为难你,他怕是得心疼死。”

俞舟脸终于红了。他说:“邵荣很敬重您。”

邵荣外公笑着说:“就是因为他敬重我这个外公,我才不让他左右为难。”他抬手拍拍俞舟的肩膀, “以后我这外孙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我们好好照顾他。”

邵荣从舅舅们的魔爪里逃出来,看到俞舟是全首全尾的,放心了。瞧见他那眼神儿,他外公忍不住踹他一脚:“你那是什么眼神?怕我欺负你媳妇儿?”

邵荣放肆得很,哼笑着说:“谅你也不敢。”他拉着俞舟和外公道了别,准备去市区给俞舟老师买点补品。邵荣被舅舅们摔打了一通,身上挨了几下,上车时扯到了,不由倒吸几口冷气。

俞舟关心地问:“怎么了?”

邵荣说:“没事,我那几个舅舅借机对我耍威风,揍了我几顿。我心情好,不和他们计较,要不然我一准叫外公揍死他们。”见俞舟目光满是关切,邵荣勾唇一笑,“我身上到处都疼,要不你给我揉揉?”说着他还当真去拉俞舟的手往下带去。

俞舟:“…”

俞舟触电一样收回手,决定不理邵荣了。

邵荣笑着和俞舟一起去挑东西,给自己人的,不能光挑好看,还得找适合的。俞舟这人一买起东西来就忍不住挑挑拣拣,这也想买那也想买,回过神来才发现邵荣两只手都拿不下了,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那儿看他。

俞舟红了脸:“我挑忘了,放一些回去吧。”

邵荣说:“不用,你老公有钱。”

俞舟想咬他。

俞舟坚持刷自己的卡,邵荣也没勉强。因为要去镇上,他又换了辆车开,正好可以把俞舟买的大包小包都塞进去。

前往镇子的路上,天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俞舟记得前头有一段事故高发的盘山公路,一路上紧张地让邵荣开慢些。

邵荣只能在俞舟的监督下把越野车开出老爷车的速度,被不少超车的人暗暗鄙视。邵荣还和俞舟开玩笑:“我这是不是光荣跻身夫管严行列了?”

俞舟:“…”

不理他不理他。

平平安安抵达小镇。俞舟离开多年,但没忘记老师家的路,指挥着邵荣拐了几个弯,成功找到老师的住处。

他们才刚下了车,就听有个泼辣的声音在骂:“滚!有多远滚多远!什么叫我们家没后?!素素不是人?女儿怎么了?女儿让你养了?我呸,你可滚远些吧,你那废物儿子连我们家素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俞舟一愣,认出了骂人的是谁。那是他师母,师母口里的素素正是老师的独生女,他记得老师说过素素也学医,去年八月刚出来工作,考回了县医院。若是外婆还活着,素素和外婆就算是同事了。

等那个被扫帚驱赶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俞舟师母才注意到俞舟和邵荣两个外来客。

俞舟师母一愣,继而扫帚一放、怒容一收,露出欣喜的笑容:“是俞舟吧?我没认错吧?来,快进屋坐,”她边招呼俞舟两人边往屋里喊,“老许啊,快别躲了,看看是谁来了?是俞舟啊,你不是一直念着他吗?哎,素素,你赶紧出来泡茶给你师兄他们。”

俞舟两人进了屋,许老师也戴上眼镜出来了,见到俞舟,他有些开心,欢喜地让俞舟和邵荣坐下。

邵荣还想自我介绍两句,许老师已经开口说:“这是邵荣是吧,谢谢你这么护着俞舟。你是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俞舟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邵荣不由看向俞舟。

俞舟不看他。他和许老师说好要过来,许老师就问他“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许老师显然也看了他被媒体围堵的新闻,知道他和邵荣在一起的事。

当初大环境不怎么好,“同性恋不是病”这个概念还没被大部分人承认。许老师得知他被送去那种地方的原因,回家后翻来覆去很久,还是睡不着觉。

许老师费尽心思查了不少国内国外的研究资料,一次次上门去找他父母,试图说服他们同性恋不是一种病。最后还是表态说“以后俞舟归我管,你们再不用操心了”,才终于让他父母松口。

既然已经认真了解过,许老师对他和邵荣的事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师母和师妹素素也接受良好,热情地招呼俞舟两人喝茶吃点心。俞舟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闹剧,不由问师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师母就来气,她气恼地说:“我和你老师不是只有你师妹一个女儿吗?最近镇上有风声说要搞拆迁,他就想把一个儿子过到我们名下,说什么‘反正你们只有一个女儿,没后了,拆迁款怎么都该分我们老许家儿子一份’。这都什么年代了,女儿就不是后啦?这房子是我和你老师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和他老许家可没半毛钱的关系!你老师还辛辛苦苦供他们读书呢,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混不出头,现在还想赖上来!你说说,这是什么理?”

碰上这种家务事,许老师也只有叹气的份。

俞舟难得来一趟,师母也不想多提这些事扫兴,她提了菜篮子叮嘱:“你们可别急着走啊,我再去添些菜做晚饭。你说说你们,来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们这小房子都堆不下了。”

师妹素素性格开朗大方,知道俞舟也是学医的,当下自来熟地和俞舟聊了起来。

邵荣一边和许老师聊天,一边用余光看向俞舟两人。提到县医院和专业话题,俞舟不像平时一样不善言辞,和素素聊得还挺投契。

邵荣看着俞舟和他师妹连微信都加好了,眯起眼,觉得自家媳妇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着他的面招蜂引蝶。

俞舟注意到邵荣看过来的目光,手藏在桌底下,暗暗捏了邵荣手掌一下。

这个小动作成功让邵荣浑身舒泰。还行,没完全把他忘在一边,在外面他可以给他一点面子。

离晚饭时间还挺早,俞舟和邵荣卖了束花去给俞舟外公外婆扫墓。镇上要搞开发,这边的墓地也要迁了,俞舟给外公外婆上完香,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舅舅问需不需要凑钱。

舅舅接到俞舟的电话很意外,接着说:“你有这个心就好,他们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真要想出的话出个五千块算是你对他们的心意吧。”

现在首都地价水涨船高,墓地也不便宜,离市区近些的都是几万起步,五千块确实只是表个心意。

俞舟和舅舅要了账号,想了想,打了一万过去。那边也没说什么,只发了个“收到了,回头告诉你选在哪里”。

俞舟两人回许老师家吃了个饭,趁着天还没黑准备回首都去赶第二天的飞机。

工作的事,俞舟在考虑辞职。他和邵荣的事情曝光了,难免会给学校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围堵的事情要是再来第二次就太麻烦了。再有就是周教授那边说项目缺人,希望他能过去帮忙。

俞舟喜欢跟着周教授做项目,有些心动,所以得亲自回去和学校商量离职交接。

下午停了的雨,傍晚又下了起来。师母殷殷叮嘱:“天快黑了,开车可千万要小心,尤其是是盘山公路那一段。”

邵荣说:“我们会小心的,来的路上俞舟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慢点,慢点,别开那么快’,白瞎了别人借我的越野车。”

师母说:“小心没坏处的。”

邵荣点头,两个人把师母给他们准备的土特产搬上车,沿着来时的路开回首都。

开到盘山公路那一段,雨忽然下得更大了,俞舟连话都不敢和邵荣说,怕干扰邵荣开车。

邵荣知道俞舟一向胆小得很,也没逗他,专注开车。他们小心,别人却不一定小心,转过一个弯道,邵荣蓦然看见一辆货车朝他们这边开来,速度很快,像是看不见前面有个弯道似的。

这段老旧的盘山公路是两车道,狭窄得很,没有太多的闪避空间。邵荣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飞快将方向盘打向俞舟那边。

俞舟睁大眼,听到撞击声和刹车声接连在耳边响起,嘈杂又尖锐。

俞舟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失声惊喊:“…邵荣!”

第40章 【认识认识】

俞舟强行镇定下来, 手微微发着抖。雨水从车窗的破裂处涌进来, 又冷又湿。他颤抖地拨了120, 解开安全带查看邵荣的情况。邵荣闪避及时,没迎面被货车碾过来, 不过车子前半部分还是没挤压得变了形。

这货车运的是木材,明显的超载,冲过来时有几根木材砸下来, 其中一根还砸碎了车窗撞入车内。

邵荣头上在流血。俞舟想替他做些急救措施,却发现自己视线模糊,手也一直在颤动, 根本没办法做到。他伏在一旁,心里什么都没法思考, 只希望救护车能来得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好在盘山公路这边常出意外, 救护车和交警都很有经验,没一会儿就赶到现场。俞舟无心去听交警对事故的评判, 直接跟着上了救护车。他淋了雨, 觉得浑身都很冷。直至医院到了,邵荣被推进急救室, 俞舟才慢慢回过神来, 拨了邵荣外公的号码。

邵荣外公听到电话, 立刻叫几个舅舅备车。他让俞舟先别慌,他们马上带医生和适合的血源赶过去。俞舟通知完邵荣外公,无力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痛苦地把脸埋进手掌里。

老天好像很爱和他开玩笑。以前外婆说“你已经把基础功练得很扎实了,以后我可以教你更多曲子。”结果那天傍晚外婆就出了事;以前齐明熠和他说,要带他一起离开首都自力更生,结果不久之后齐明熠就出了事。这一次,邵荣刚说要和他过一辈子,就出了这样的事…

一直到邵荣外公赶到,急救室的门都没打开。邵荣外公殷殷拜托带来的医生进去参与急救,才转过身看向坐在长椅上微微颤抖的俞舟。

邵荣外公坐到俞舟身边,抬手拍拍俞舟的肩膀。俞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邵荣外公。

邵荣外公说:“等吧,他这么个祸害不会有事的。”邵荣外公的目光坚毅而笃定,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他半分。事实上他心里若是不担心,也不会拖着老迈的身躯冒着夜雨赶过来。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外孙躺在急救室里,他必须当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俞舟声音依然微微颤抖:“…对不起。”

如果不是陪着他过来,如果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邵荣不可能遇到这样的事。如果、如果邵荣真的出了什么事…

邵荣外公改为揉揉俞舟的脑袋,无奈地叹气:“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别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那小子醒来可得心疼死。”

俞舟感觉邵荣外公的手掌按在自己脑袋上,温暖而有力。

明明是一样的意外,邵荣外公却和他母亲、和齐明熠母亲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邵妈、邵父他们都赶了过来,邵荣都还在昏迷中。和邵妈他们一起过来竟还有另一个人:郁言。郁言这回回家是因为他爷爷生病住院,他登邵家门拜访时邵荣外公的电话正好打过来,他立刻提出一起来看邵荣。

俞舟看到郁言时愣了一下,没说什么,低低地喊了邵妈他们一声。医生说邵荣已经度过危险期,随时可能会醒,他一直抓着邵荣的手,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邵荣睁开眼。

邵妈坐到俞舟身边,问俞舟:“一直没休息吗?要不要去睡一觉?”

俞舟连连摇头,哪怕邵父不赞同的目光投了过来他都不愿意挪开。邵妈也没强迫他,和他一起守了一会儿,又去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邵荣外公去休息了,邵母和邵父又出了病房,屋里只剩俞舟和郁言。郁言走到病床边看了邵荣几眼,才转头打量俞舟。俞舟从出了车祸起就一直守着,身上绝对可以用狼狈来形容。比起郁言以前看到的照片,现在的俞舟又更差劲一些,对郁言来说输给这样一个人绝对是奇耻大辱。

郁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俞舟,吐出傲慢的评价:“真不知邵荣看上了你哪里。”

俞舟没有反驳。

像郁言这么自傲的人,会对一个哪里都不如自己的人口出恶言,可见真的很讨厌他——讨厌他抢走了邵荣。可是、可是他已经和邵荣说好要过一辈子,不可能再将邵荣让给郁言了。

再说了,邵荣是个人,又不是可以相让的东西,他就算想让也得看邵荣自己的意思。

俞舟安安静静地看着紧闭着眼的邵荣。

见俞舟不吭声,郁言更生气:“你看你,和齐明熠在一起害他进医院,和邵荣在一起还是害他——”

郁言话没说完,俞舟竟感觉自己紧握着的手有个指头轻轻动了动。他顾不得理会郁言,用从未有过的激动嗓音喊:“医生,他醒了!”

俞舟话一出口,不仅医生来了,邵妈他们也都过来了。

由于是车祸这种紧急事故,当时就近送到了镇医院里。这边最好的病房也小,人都进来之后显得很挤。

邵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睁开了眼。他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看到他妈,顿了顿,又看向他爸。见到他爸也在,邵荣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再转向他外公、他舅舅、他哥。

到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离自己最近的郁言和俞舟身上。

他只看了郁言一眼,就仔细地打量起一直紧握着自己手的俞舟来。

刚才他在醒来前,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个人在自己床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有点像郁言,听着却莫名地尖刻。

郁言会这么说话吗?在邵荣印象里,郁言从来不会这样,哪怕是拒绝和他一起离家出走,郁言也是委婉又有条理,绝对不会说这种既没风度也没逻辑的话。

邵荣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所以没立刻睁开眼。听完郁言对俞舟说的话,他迅速理清楚了情况:他有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