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吃完,笑眯眯的跟她道:“我看月茹的事情成不了。”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呢?”

“今儿我去买菜遇到你大伯母,她以前见到我,满嘴儿都在说月茹,我听都不想听,这次却一句没有提,我还觉得奇怪,就问她了。她也讲不清楚,只说月茹年纪还小,不急,这可不是成不了了么。”王氏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月茹比不上你,她现在才晓得之前错了,叫我啥时候带她去侯府走走呢。”

沈月华皱起眉:“月茹嫁不嫁好人家,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嫁了好的更好呢,以后有什么事儿也找不上咱们,不是?现在不成了,你有啥好高兴的?还有侯府,你别到处胡吹八吹的,我怎么老听有人讲呢,可是你说出去的?”

“我怎么会说。”王氏忙推脱,“还不是上回小侯爷的事情,别人才晓得的,那些人嘴巴都大,见你又是一个人,自然喜欢瞎猜了。”

“你没说就好,大伯母再提到侯府,你一个也不要答应。”沈月华叮嘱。

王氏却笑了笑:“其实那侯爷也不错啊,看着吓人,长得倒还是不错。”

沈月华“啪”的扔了手里的梳子,“还说别人长舌头,娘你也好不了多少,见过人家侯爷一次,就敢说这些了?这种话传出去,你以后还当能见到贺少爷?”

“不说了,不说了。”王氏连连摆手道,“你也知道我是瞎想,那可是侯爷,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要你这么高攀啊!”

沈月华看着王氏,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什么高攀,这种词就不该讲出来。

西平侯多么深情的人,娘子去世多少年了,还是没有再娶,这种想法,旁人根本就不该有。

反正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这方面去的。

珊瑚这时拎了一篮子枇杷进来,笑道:“这可贵,才结出来的,花了二十文钱呢!不过甜倒是甜的很,是白沙枇杷。”

这是一种品种,个头大又甘美,沈月华叫她拿去厨房洗一洗。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

“刚才好像出事了,有好些官兵出来,我也凑过去瞧,本当是押了犯人,可却看到一架马车,听人讲,好像是一个王爷要被赶到梧州去了。”

“还是王爷啊?”王氏啧啧两声,“皇上狠心起来,那也是儿子都不认的呀。”

听说是王爷,沈月华询问道:“哪个王爷,你听说没?”

“晋王,还是景王?反正听起来像是这两个字,我也不晓得咱们城里有些什么王爷。”珊瑚本来也不可能关心这事儿,正好是路上遇到才听了几句。

既然不是周王,大概也牵扯不到赵兰修的身上,沈月华拿了枇杷继续享用。

过了一段时日,牡丹园的牡丹都开了,贺允宁派人过来铺子,请沈月华去府里。

若是平时,她是不会去的。

可观赏牡丹园一事,她一早就答应过贺允宁,便没有任何的犹豫。

园子里,牡丹花儿开的热热闹闹,争相夺艳。

沈月华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的牡丹花,这些花儿,像是涵盖了天下所有的色彩,把世间的美全都在此盛放了,已非言语能够形容。

她立在园子外,感慨万千。

这样美的地方,当初站在此处欣赏的佳人,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为那位佳人做了五年的牡丹园,也不知她到底满意与否?

“姐姐,你进来啊!”贺允宁伸手拉她入园子,“这边的牡丹更多呢,看,这叫魏紫,这是二乔,好玩罢,有两种颜色呢!”

沈月华点点头:“好看的不得了,”又看贺允宁,“你倒是通晓这些?我可是一个名儿都讲不出来。”

“我娘那里有一本群芳谱,上头写了好些牡丹的。”贺允宁笑道,“我看了一遍,自然就认识了。”

“那这个叫什么?”沈月华指着大颗的,金黄色的牡丹问。

这种颜色也实在耀眼,在太阳下好像都要发出了光来。

“这叫御衣黄,就跟皇上穿的衣服颜色一样。”

“这个呢?”沈月华又问。

“这叫醉贵妃。”贺允宁看了一眼沈月华的裙摆,“跟姐姐的裙子一样好看,不知道我娘穿了…”他顿了顿,小小的脑袋一歪。

“你娘肯定穿什么都好看。”沈月华道,“看她把你生的这么美,你娘必定是一个超级大美人!”

“比姐姐还美吗?”贺允宁问。

“那当然了。”沈月华摸摸他的头,“还一定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可不能丢了你娘的脸。”她指了指眼睛,又指指天上,“你娘在看着你呢,要是你不好好听你爹的话,你娘肯定生气。”

“我娘生气了会怎样呢?”贺允宁好奇的问。

“这个啊…”沈月华挠了挠头,“会下雨,会刮风,会打雷?呵呵…”

“姐姐骗人!”贺允宁叫起来,“在天上就回不来了,就是看着又怎么样呢?下雨,刮风,打雷,那是自古就有的。”

沈月华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叹了口气,柔声道:“好罢,我骗你了,可是,你娘就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是住在你心里,是不是?你总会想到你娘,看到这些牡丹,看到群芳谱,就会想到你娘,这样,就是不回来,又怎么样呢?你念着你娘,这就行了,总有一日,你们都会再见的,允宁,这次我不骗你。”

每个人的归宿都在天上,总有再次相会的一天。

到那时候,一切归于平静,多少痛苦,全都不会有了,有的只是记忆中的甜美,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生活,任何事情都会变得容易些。

贺允宁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牡丹园深处,只听轻微的碰撞声传来,却是贺琏把手中的酒盏放落在了石桌上。

贺允宁循声过去,叫道:“爹爹!”

第39章 义母

桌上一把酒壶,一杯酒盏,贺琏静静的坐在那里,在繁花盛开,如此灿烂的风景里,依然显得那样冷清。

沈月华跟过去,行礼叫了声,“侯爷。”

贺琏微微颔首。

贺允宁问,“爹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爬到旁边的石凳上,看了看,皱眉道,“连吃的都没有呀,”

“你饿了,”贺琏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

贺允宁点点头。

贺琏吩咐了一声,园子外的随从立刻跑着去厨房了。

“姐姐也一起坐。”贺允宁朝她招招手。

沈月华笑了笑:“我不饿,这花也看的差不多了,我正该回去。”

她哪里敢跟贺琏一起吃东西,就是在旁边说话,也是浑身拘束,当然要开溜。

贺允宁不乐意了:“怎么看完了呢,姐姐,咱们只看了几种而已,园子那头还有好多呢,一会儿我带你去。”

沈月华道:“下回看也一样…”

“沈掌柜,请坐。”谁料到,贺琏却开了口。

他坐着,她站着,沈月华忍不住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也是朝向她的,十分的认真。

沈月华当即就坐了下来。

随从很快端来十几样精致的吃食,有六样小菜,六样点心,还有三笼蒸虾饺,三小笼荷叶糯米鸡。

香味四溢,顿时把沈月华的食欲给勾了出来。

“爹爹,姐姐先吃。”贺允宁礼貌的道。

贺琏夹了一筷子菜放碗里。

沈月华见此,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里动了下。

贺允宁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人就这样坐着,小孩子倒没什么,大人却觉得有些尴尬,沈月华转首看看四周的牡丹,惭愧道:“现在才知真正的牡丹园是什么样子,以前做得倒让侯爷见笑了。”

贺琏道:“不,你做的很好。”

这五年来,他也没有夸过一句,虽然一直是在她的纸扎铺订做的,那瞬间,沈月华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下回我一定会做得更好的,最起码,会跟这园子像一些!”她承诺似的说道。

贺琏摇摇头:“还是照你原先的做,今年,临近池塘的两株绿牡丹该要开了罢?她怕也习惯了,正等着赏看。原就是个花痴,这些花的枯荣,她都放在心里,你若是改了,她会惦念。”

又是第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

沈月华怔怔,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的余音绕在耳边,好久才散掉。

她轻声道:“好。”

贺允宁把装虾饺的竹笼向沈月华那里推了推,介绍道:“里头的虾肉可鲜呢,我最爱的就是这个了,姐姐快尝尝。”

沈月华笑着夹了一个吃。

那虾肉都是整条的,鲜嫩可口,配上切碎的竹笋,猪肉,滋味美妙无比,加上饺子皮又薄,口感软滑,实在是水平一流。

反正她是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虾饺了。

“怎么样,好吃罢?”贺允宁得意道,“这个珊瑚姐姐做不来呢。”

“确实好吃。”沈月华表示同意。

“这个糯米鸡也不错,荷叶就是咱们那个池塘里摘的。”

“怪不得那么清甜,马上荷花也要开了罢?”沈月华笑问,“等以后,还有莲藕,莲子吃。”

“已经开了一些了,一会儿姐姐跟我去划船。”贺允宁兴致勃勃。

“你会游水吗?划船可危险呢,千万要小心。”沈月华叮嘱。

“会,我学过呢,外祖母家前面就有一条大河,我跟表哥他们时常去的,还能抓到鱼呢,姐姐放心,要是你掉下去了,我肯定会救你上来的!”贺允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沈月华笑眯眯的道:“好啊,我的命可交到你手里了。”

贺琏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局外人。

明明沈月华与贺允宁毫无关系,可是相处起来,却比他自然的多,也比他轻松的多,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如此和谐,就跟家人一般亲密。

他看着沈月华,说道:“沈掌柜,贺某有一事相求。”

相…求?

沈月华愣住了,有些疑惑的道:“侯爷请说,求字实在不敢当。”

“请沈掌柜收犬子为义子。”

沈月华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玉制的筷子比一般的筷子沉重,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让她知道,她没有听错。

侯爷请她做贺允宁的义母。

沈月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义母这东西虽然听说过,可她两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种关系,用现代语言讲,义母便是干妈,可就是干妈,好像也得有与义子相匹配的家底罢?

或者说,好似也需要像是世交一般,两家之间有些联系?

“这…”沈月华为难道,“侯爷,奴家不过是一个商人,贺少爷喜欢,奴家愿意为他讲几个故事,可义母,责任重大,奴家怕不好胜任。”

“我觉得沈掌柜完全可以胜任。”贺琏的提议很认真。

沈月华额头上出了汗。

照这样下去,她必须成为贺允宁的义母啊。

贺允宁听他们讲话,有些不太懂,奇怪的问:“义母?爹爹是让姐姐当我的娘亲吗?”

“不是,绝对不是!”沈月华急道,“义母是认的干娘,不是娘亲,这二者的区别很大,你不能弄错!”

“认的干娘?”贺允宁想了想,“不是嫁给爹爹的吗?”

“不是,干娘是跟你爹爹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有干娘,也可以有干爹,知道吗?但是爹爹,娘亲,却只有一个。”沈月华认真的解释,“你可以把干娘当作像是婶娘,姑姑之类的关系,只是一个称呼,至于为什么有个‘娘’字,那是因为干娘与婶娘,姑姑又有些不同,干娘虽然不是娘亲,可也能教导你,照顾你,只是没有亲戚间的那种联系。”

“干娘是这样的啊?”贺允宁思索了一阵,向沈月华甜甜的笑道,“姐姐,那你以后就是我干娘了!”

沈月华满头黑线。

贺琏随后便让贺允宁去堂屋,向沈月华跪下来,磕三个头,敬上一杯茶。

贺允宁立刻照做。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

沈月华看看贺琏,再看看贺允宁,越发觉得自己这是被迫的。

绝对被迫的!

她几乎都没有时间思考啊,这都当上了贺允宁的干娘。

以后有这干娘的名头,贺允宁岂不是往她那里跑得更欢了?

她不得不跟贺琏道:“侯爷,奴家当了少爷的干娘,只怕对他并不利,再有,也容易引起风言风语。”

她是在说身份高地,流言蜚语。

贺琏看她一眼:“沈掌柜也会担心这些?清者自清,我想,我跟允宁都不会介意的。”

沈月华又是一头汗。

好罢,人家侯爷都摆出这种态度了,她还瞻前顾后的干什么?她喜欢贺允宁这个孩子,贺允宁也喜欢她,就是当他干娘,又怎么样呢?

她,沈月华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我知道了,侯爷。”沈月华由衷的一笑。

贺允宁自是高兴得很。

虽然沈月华还没有当上他的娘亲,可至少当上了干娘,他们之间更是亲近了,以后,他要去沈月华那里,也更加方便。

贺允宁拉着沈月华去游船了。

沈月华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街道口,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她刚要路过的时候,车窗里,赵兰修的头探了出来。

他微微的笑,“你这是去哪儿了?”

沈月华道:“关你什么事。”

他眼眸眯了眯:“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她也不愿意坐他的车。

他语气冷了几分:“别要我下车抱你上来。”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她听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当下也有些生气:“赵兰修,你到底想干什么?隔三差五的来,也不怕累着?”

“你要是担心我累,就快些上来,不然我还得花力气。”他不受她挑衅。

沈月华看看路口,这人来人往的,她要是真的不听,只怕赵兰修真干得出来,便沉着脸上车。

车夫的鞭子抽下去,马儿慢慢跑了起来。

她坐在另一头,侧脸看着窗外。

“是去西平侯府了罢?”他问。

“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

“你去了两个时辰。”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不满

她回过头,瞪着赵兰修:“你难道一直在外面等着不成?”

他不答,只问:“去干什么了?跟贺琏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沈月华皱眉,“允宁请我去看牡丹园,我今年还得给侯爷夫人做一个呢,看了,能做的更好…”

没等她说完,赵兰修的头猛的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好像一头野兽般,将要吃下它的猎物。

沈月华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