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琏心头一震。

这是第二个让他娶沈月华的人了。

“岳母,这不可!”他忙道。

老夫人沉下脸:“你若不娶,我便在这儿住下去,总是要见府里多个主母,才能安心回去。沈月华你不要,我便只能命我那些侄女过来,你一个个相瞧了,若还是不肯,我便只能让老大几个再替你寻。”

贺琏额头上出了汗。

要说这辈子让他觉得有所畏惧的,大概就是他的岳母了,加上秦玉琳嫁入贺家,又因为替他生孩子,丢了命,他更是多了几分内疚,对这岳母也是更加的恭敬。

可要他立刻娶妻,他怎么做得出来?

“我知岳母是为我好,这事儿…应从长计议。”他开始用拖字诀。

老夫人笑了笑:“也罢,我且瞧着,你是不是真心听我,若不是,我就把允宁带了回去,你没个妻子,原本也照顾不好他,我瞧你,倒是对得起玉琳?这孩子如此调皮,以后可不是要成混世魔王,还能得了?你既打算一辈子一个人,我定是要满足你的。”

贺琏顿觉万般无奈。

老夫人不动声色:“你派人去请沈月华的娘亲过来。”

贺琏便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王氏来了,听说老夫人认了沈月华做干女儿,起先也是吃惊的不得了,后来自然又是欢喜的很。

沈月华有贺允宁这个干儿子,老夫人这个干娘,两种关系加起来,可不是跟侯府亲近了不少?

他们这种人家,就该有这种照拂,才能在京城好好过下去么。

王氏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跟老夫人说笑。

老夫人识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王氏的心思,不过这乃是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王氏就算有这种想法,可为人还是实诚的。

不然也教不出那样的女儿。

老夫人当然早就打听过沈月华的事情了,她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什么事都会弄个清楚。她知道沈月华的父亲早已去世,沈月华凭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还把事业做到了京城。

这一切,并不容易。

所以老夫人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用完晚膳后,老夫人又跟王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贺琏跟沈月华,除非两位长辈问起,一概闷声不吭,而且脸色都不太好。

至于贺允宁,自然是嘴巴甜甜,到处说好话了,把两位老人哄得直笑。

回去的马车上,王氏犹自喜得合不拢嘴。

沈月华埋怨道:“娘也太过了,哪里有你这般讲话的?用得着每句话都在奉承人?”当时她就恨不得去把王氏的嘴巴给堵上。

听着太闹心了!

王氏撇撇嘴,不当回事儿:“哪儿每句话了?那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哪个不爱被人讨好?那老夫人又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她肯把你当干女儿,那是你天大的福气!”她拍手道,“如今可好了,别人问起来,咱们也是堂堂正正不是,你跟侯爷可都算半个亲戚了。”

沈月华扶额。

瞧瞧,就是这样,她早猜到了!

不过再怎么样,总归是她娘,沈月华问道:“你觉得老夫人为什么要认我做干女儿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小侯爷不是你干儿子么,我看老夫人定是觉得你身份太低,当小侯爷的干娘,别人要讲闲话,如今认了你,将来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怎么也是临安秦家老夫人的干女儿啊,那人,也是上了一个等次了!”

沈月华不以为然。

她想起贺琏的表情。

这表情都不知道怎么说,若只是认干女儿的事情,贺琏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脸呢,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也是十二分的尴尬。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帮到她,硬是让老夫人办成了?

不应该啊,就像王氏说的,虽说老夫人是强横了一点,可对她好似也确实没有坏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卖丶的地雷,么!

第47章 立储

王氏这会儿看向沈月华手里头拿的描花盒子,这盒子是老夫人给的,当时沈月华虽然收了,可又要跟贺允宁出去,也没有打开,只让一个丫环保管,临走时,才又回到她手里。

所以说,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老夫人送的,算是见面礼罢。”

“送了什么呀,”王氏好奇。

沈月华便打了开来。

只见里头并排放着一对镶红宝的镂花金钗,红宝虽然不大,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很是贵重了。

王氏看的眼睛发直,“哎哟,这得值多少钱啊!你那些个首饰,就没见比这个好的,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一出手,多大方,你这孩子就是有福气!”

沈月华笑了笑:“其实也不知老夫人看中我哪一点,不过我既然已经认允宁做干儿子,虽然再认干娘,非我所愿,但到底也不是坏事。”

反正她这辈子可能真的也没有孩子了,贺允宁就像是天降的一般,给她孤寂的人生增添了些许希望,她也愿意好好的去教导他,将来他长大了,不说回报,每年能抽出时间来看看她,也就足够了。

故而,老夫人认她做干女儿,一开始不愿,可事实上,这件事对她只有好处,加上贺琏当时也让她顺从,故而也没有再作挣扎。

至于贺琏后来的态度有所变化,则是从她跟贺允宁二人游玩之后。

现在想来,定是老夫人同他说了什么。

可沈月华也不可能知道的了。

秋季下了雨,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皇上自从景王被赶去梧州之后,身体似是愈加不好,已是连着五日没有早朝,如今又没有立太子,朝堂气氛诡异。臣子各有心思,早朝一趟,聚在几处,谈话一阵子,便各去衙门办公。

赵兰修来周王府讲书,这是他例行分内之事。

书房里,周王坐着,手里拿一卷书看,最近这段时间,他极是低调,除了正常探望皇上之外,几乎足不出户,可学问上却不曾懈怠。

他年少就被驱出皇宫,不若别的皇子不知民间疾苦,这些年通读经济史书,也是上奏了不少利于民生建议的奏折,可惜,皇上并不曾看重。

可周王也没有气馁,依旧坚持,想为国家百姓出一份力,说起来,他是真正的有抱负的人。

赵兰修向周王恭敬的行了一礼。

周王态度谦和,请他开始。

讲完书,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赵兰修在客房休息,下午还要继续。

午饭过后,吕步青来了,鬼鬼祟祟往四方看了一眼,才神神秘秘道:“我看楚王也是要作死了,如此一来,咱们真是渔翁得利。”

赵兰修早就知晓,淡淡道:“他轻信吴通与邓庆和,已是输了先机。”

“是啊,那吴通什么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王也是瞎了眼睛了!”吕步青嘲笑道,“还有那邓庆和,光是知道倚老卖老,他早年就得罪过皇上,被关了一阵子才放出来,现在还不是想利用楚王,他竟也相信。”

“谁让楚王急功近利,他等不得皇上做出选择了。”赵兰修眸中寒芒一闪,“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吕步青好奇,追问道,“你可是安插了人在他那里?”

赵兰修斜睨他一眼:“你只管把你的职位坐坐好,省得到时候人头不保,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吕步青吓一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真的要掉下来一般。

“怎么?还跟我有关?”

“你不是府军前卫统领?就算是轮换休假几日,也悠着点儿,别到处闲逛。”赵兰修拿起茶盏盖子,拨了拨茶沫道,“楚王最近可是住在文华殿里。”

文华殿与皇帝住的明荣殿很近。

吕步青一下子张大了嘴,脸色竟是变了好几变。

“你,你是说?”他有些磕巴起来。

“我没说,我只是提醒你。”赵兰修道,“快些回去罢。”

吕步青站起来就走。

眼瞅着就要到中元节,铺子里众人都忙碌起来,沈月华白天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她虽然现在甚少亲自动手,可这种日子,样样事情都也还是要亲自过目一下的。

其中各种纸钱冥器,总是纸钱卖得最多,因为老百姓多为清贫之家,没有钱请他们做纸扎,一般都是烧些纸钱了事,不过纸钱也分好几个档次,有普通的黄纸,有加了佛印的纸钱,也有金箔纸钱,最后面一种,自然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

沈月华在铺子里走了一圈,眼见各类事情都井井有条,也便放了心。

这日雷管事来了,沈月华不消他说,便知又是来订购牡丹园,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今儿就开始做。”

自从见了那真的园子之后,她的构想比原先丰富许多,做起来肯定也更是得心应手。

“沈掌柜办事,总是叫人放心的。”雷管事把定金付了。

“贺少爷最近可还认真念书呢?”沈月华询问。

雷管事点头:“那是自然,每日还练字呢,不然侯爷也不放他来看沈掌柜。”他又故意透漏一点消息,“老夫人这次来,怕是要住到明年才走了。”

“哦?”沈月华惊讶,“老夫人不是从临安来的吗?”

“是啊,所以也懒得回去,打算今年过年就在这儿住了,还叫四老爷过来相陪,咱们这新年定是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沈月华深以为然:“那是好事啊!”

任何人,见到贺琏父子俩,只怕都会替他们觉得冷清,偌大的府邸,人烟气却嫌少,在冬日里,更像是个大大的冰窟。

雷管事颇为唏嘘:“是好事啊!”

作为劳心劳力的侯府管事,他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老夫人此趟过来,多半是要成事的,到时候,府里有了当家主母,他也能少操些心,侯府也能重新兴旺起来。

“沈掌柜,到时候做好了,还麻烦您亲自送过来,可成?”

沈月华一怔,往常他们是从不要求她送的。

“老夫人从来没见过牡丹园,想看看呢,也不晓得是不是要加做几样,反正,沈掌柜尽量早些做好了送来。”

既是生意上的事,沈月华自然一口答应。

在就中元节前几日,楚王在皇宫之内发动叛变,他想利用地理优势,直接带兵去明荣殿,胁迫皇帝立储。因为皇帝病重,指不定哪日就驾崩,加上周王是嫡次子,楚王为防突变,故而抢先下手。

结果人还没到明荣殿前,就被吕步青抓了起来。

皇帝得知,气得吐血三升,病情又再告急。

楚王的命运可想而知,被贬为庶民,从此幽禁起来,再也不见天日。

朝堂风向忽然就转了。

全都转向了周王。

不过这乃理所当然,周王虽说不受皇上宠爱,可到底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后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也应举荐他。

首先,皇后这辈子就只一个儿子,便是太子,可惜已经去世,余下的皇子全是别的贵妃所出,但现在景王,楚王先后出局,剩下的便只有周王了。

其次,假如不立周王,便要在皇帝的几个子侄中去选取,或者又是皇叔,可这不符合历来规范,也对皇后不利,想皇帝到时候撒手而去,新帝又不是她儿子,他们家族的利益如何保证?就是皇太后的位置恐怕都要让出来!

再次,经过皇后观察,周王为人宽厚,每次进宫,对谁都礼貌恭敬,外头名声也极为不错,假如这时候她抬举一下他,将来周王登基,必会记得她的恩情,她这皇太后也是当的稳稳的。最重要的是,周王的生母已经去世,他现在的娘亲,也只有她了。

如此深思熟虑一番,皇后坚定了想法,当皇帝说起立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提到了周王,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做下决定。

可是,他也知自己身体不好,立储乃是大事,一旦出点差错,一个国家也可能就此被毁,所以皇帝很是慎重,专门招来亲信的人去彻查周王。

然而,周王一直洁身自好,就算有人与他作对,可竟是一个大的污点都难以发现,至于些许小的,人无完人,就算禀告上去,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皇帝听到此结果,老怀安慰,又满心忧愤。

周王原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结果却成才了,长在身边的几个,不思进取不说,还敢对自己老子对手,想谋朝篡位!

作为父亲,他显然是失败的。

皇帝虽然不甘,但还得要尽早做出抉择,最终还是大笔一挥,昭告天下,立周王为太子,即刻迁入东宫。

周王亦是不卑不亢,宠辱不惊,行为举止与先前并无二样,又再一次博得了众家好评。

至此,赵兰修方才放下心来。

谁料,这一松懈,人就病倒了。

傍晚,珊瑚打开门,只见赵霖扶着赵兰修立在门口。

珊瑚惊呆道:“怎么回事?赵大人怎么了?”

“病了,也不肯去医馆,非得要来这里。”赵霖叹气,但他也拗不过主子,只得带他过来。

“哦,哦。”珊瑚有些不知所措,“我去告诉掌柜一声。”

等到沈月华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到门口。

赵兰修径直往她的大床走去,摸到床边,整个人往上一躺,立时昏睡了过去。

沈月华目瞪口呆,回头看向赵霖,训斥道:“他这个样子,你不给他请大夫,还真领他过来?你是怎么当他随从的?”

第48章 决心

赵霖眼见她发火,也是有些退缩,忙去拉赵兰修。

结果这人原本就比他高大,这会儿更是沉得跟什么似的,丝毫不动。

赵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小的现在也搬不动他了,您就让爷在这里歇一歇,可好,小的就是把爷弄醒了,他也还是不走啊。”

沈月华叹口气,又看了一眼赵兰修。

他的脸颊发红,眉头紧簇,看起来像是病得不轻,当下便道:“你现在去请个大夫来,记得别请惯用的。”

那几个惯用的大夫都是经常去赵家的。

赵霖应了一声。

“家里可知道他在哪儿?如今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沈月华又问。

赵霖连忙回答:“最近爷回去的都晚,常不在家用饭的,老夫人也晓得他事情多,不太追究。”

沈月华摆摆手:“那你去罢。”

赵霖快步走了。

她坐到床边,见赵兰修就这么朝天睡着,便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又把他鞋子脱下来,放在床前的踏板上。

虽然,往常他也有劳累的时候,可是却不会像现在这般。

沈月华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那三年里,也从不见赵兰修病过。倒是和离之后,她遇到两次,一次是在允州,这次又病到她家里来了。

莫非是因为皇上立太子的事情?

他到底也是个人,哪儿有那么多的心力,要顾着这头,又要顾着那头?瞧着脸也是削了一些,更是清瘦了,沈月华看了会儿站起来。

玉珠小声道:“掌柜,今儿饭菜怎么准备?”

“多煮些罢,菜清淡点,再熬个米粥。”

玉珠点点头,跟珊瑚出去了。

两人走到厨房,互相看一眼,玉珠长长叹了口气,担忧道:“也不知掌柜的怎么办,说是说和离了,可赵大人这样,掌柜的也难做,倒是不好硬拉了出去。哎,可惜掌柜身体不好,不然多好一桩姻缘,如今弄得…”

珊瑚本来话也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赵霖很快就请了大夫来。

大夫说是受凉,又因心事重,多日疲累,这一染了风寒,人就吃不消了,不过倒也不至于危及身体,只服用几帖药,在家休养数日即刻。

赵霖感谢一声,亲自送出去,又去抓药。

隔了一个多时辰,赵兰修才醒过来。

空腹饮药不好,沈月华取了一个床上用的矮几,端了几样小菜,一碗粥,叫他将就着先吃了。

他见她态度温和,便笑着吃起来,又时不时的看她,眉眼间俱是欢喜。

沈月华端着饭菜,却吃不太下。

她的心里酸酸的,像吞了几个酸橘子一般,差点就打出嗝来。

等他用完,她就叫珊瑚端来药汤。

“方子在赵霖那儿,你回去还是照着服用,这两日就不要上衙门了。”她叮嘱,放了一颗蜜枣在他空了的饭碗里,又指着一件较厚的外衣,“赵霖取来的,你穿上再走。”

他点点头,把药喝了,又吃起蜜枣。

玉珠进来,把矮几子搬了,与珊瑚去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