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忙是起身,坐了她身边,母女两个依偎了一起,徐孝娣也坐了榻上来。赵氏看了徐有义一眼,让他先出去,他虽然不放心,也是转身走了。

轻轻扶着阿娘,徐良玉让她好生躺着:“先别说话了,一会大夫来了,好好给你顺顺气,身体怎么一直不好,现下也有银钱了,怎么还不得保养呢!”

不等赵氏说话,徐孝娣已然愤愤道:“阿姐你不知道,阿娘身体就没好过,前段时间一直病着,祖母还背后说该张罗给阿耶再找一个填缝的呢!”

他一个孩子,都已经明白什么是填缝的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气愤。

徐良玉更是气极,咬牙怒道:“她好大的脸!”

赵氏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摩挲着:“不是跟她置气,阿娘这辈子,就栽在徐家了,你阿耶就是孝顺,也是个好人,苦的是我这身子,总也调理不好,拖累他了。”

可这身子也是一日一日不好的,徐良玉还待要问,赵氏已是又含了泪了:“我让翠儿去叫你阿姐了,这两天我就做梦总能梦见你,就说么,我良玉合该好好活着,跟娘说说,这两年都在哪了,怎么才回家来,阿娘啊,阿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她一说话,泪水便是无声滑落。

徐良玉忙是拿出帕子给她擦脸,也觉心酸,可这话从何说起,她这几年何尝不想家里,不想阿娘阿姐,自从有了糖豆,更是时常想起,时常想念。

她抿唇,想了想,揉了揉阿弟的脸,回眸才是含泪笑了:“阿娘,并非是回不来,而是不能回来,走的时候就有了身孕,女儿也生了一个女儿,她叫糖豆,长得很像我小的时候。”

其实像的更多是李贤,不过自古以来,作娘的,便是这种想法。

赵氏一听她说生了孩子了,脸上顿时绽放出一种神采来,直握她手:“她在哪里,在哪里?快叫阿娘看看,阿娘盼着这一天,你阿姐也是快生了,可惜阿娘怕看不着…”

话没说完,徐良玉便是不快打断了:“这什么话,阿娘还能长命百岁呢!”

说话间徐有义让人送了汤羹进来,赵氏一点也吃不下,只是轻摆了手:“放下吧,一会再吃。”

徐孝娣在旁就急了:“阿娘总说一会儿吃,一会儿吃,可这两天都什么没吃,再不吃,怎么有力气和我们说话,孝娣还等着阿娘快点好起来,给孝娣说媳妇呢!”

这话原先也是徐有义说过的,徐孝娣就记住了。

可平时也是这般模样,赵氏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腹部肿胀,浑身瘦骨,连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徐良玉一听阿弟说起,便也猜到平时模样,双眼顿红。

紧紧握住了阿娘的手,她拿起了大碗过来:“糖豆这两日便能回来,阿娘保重身体,我来喂,少吃点也好。”

赵氏摇头,只握着她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高高鼓起的腹部上面,轻轻揉了揉:“这病已是由来已久,没好了,一吃东西便是作呕疼痛,别让阿娘遭这罪了。”

眸光当中,泪水潸然落下。

徐良玉放下汤羹,伏身在阿娘身上,说不出的辛酸。

片刻,大腹便便的徐挽玉也是赶过来了,姊妹之间,母女之间,难免各有伤心,好一顿抱头痛哭,还是徐良玉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才是止住了眼泪。

徐挽玉这是和陈家郎君的头一胎,成婚之后,正赶上科举制度改革,夫妻两个也是聚少离多,今年才怀上。也已经八个月了,陈家看重得很,平时轻易都不出来走动的,听闻徐良玉已经生了糖豆了,也是欣喜若狂,直问她孩子在哪里。

徐良玉一时也说不清原委,只得轻描淡写说,糖豆与太子殿下在一处。

正说着话,院中一阵嘈杂,小丫鬟急忙叫她出去。

她忙是回身走出,高沅带了侍卫队竟是到了徐家内院来了,才要下石阶,徐挽玉也随她走出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姐很是担心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啊?”

高沅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命我等迎接太子妃回去授礼。”

徐良玉脸色略沉,安抚地拍了拍阿姐的手,才是走下石阶:“你们是山匪怎么?进了内院干什么!什么授礼,你们殿下现在在哪里,糖豆呢?”

还不等高沅作答,屋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紧接着惊慌失措的丫鬟惊呼声,徐孝娣的哭声一下传了出来:“啊娘!阿姐快来阿娘啊娘阿娘…”

急得徐良玉忙是回还,姊妹两个一进屋,都是哭了。

赵氏大头朝下,栽了塌下来。

她双眼圆瞪,一口气没上来,舌头已经滑了出来了,徐孝娣正视图将她抱上榻去,却是抱不动,徐良玉跟他两个人才合力扶上了榻了,可按着人中也好,拍她的脸也好,总也叫不醒她了。

好在这会子徐有义终于等来了大夫,一起赶了来,这才给她挤了一边。

屋里是沉沉闷色,徐良玉一头惊汗,连连后退。

石阶下面,高沅还跪着:“恭迎太子妃!”

她像是丢了魂一样地,两步冲出门外,下了石阶,她奔了他面前扬手便是一巴掌,声音也尖戾得不像话了:“把糖豆给我带来!把糖豆给我带来!”

说着一抹眼泪,又是返回了屋内。

徐孝娣靠在徐挽玉的身边,哭个不停,进进出出的药童,徐家是乱了,高沅到底是站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身后的侍卫队都看着他,他默默打了一个手势,当即撤出。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晚安~

第122章一二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或许对于阿娘来说,离开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她就这么去了,原本就缠绵病榻,最近吃什么东西都不能消化了,腹胀不能行走,瘦骨嶙峋得令人心疼,可即便如此,阿娘还活着,她便有来处,有个家。

三人都跪了榻前,哭得不能自己。

徐有义也是红了双眼,他老娘听说了忙是赶了过来,到底是人死了,她拿着帕子掩着口鼻,只指挥着小丫鬟近前来,说是不好让孝娣在这跪着,怕沾了什么病的,还说身后事如何如何的,徐良玉听得真真切切。

近前来的小丫鬟被她怒斥退下,回眸间双眼嗜血:“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从来没有让她舒心过,家底哪里来的,谁将养着你们,你们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本该享福的时候,日日糟心,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夹在你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当中,就是你们逼死了她!”

她表情也是狠戾,徐老太太也是有所顾忌,冷笑数声也是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徐有义还要上前,徐良玉也是一把将他推开:“阿耶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孝顺,害我阿娘苦了多少年,我以为你虽然孝,但不至于蠢,为什么我走了以后,留给阿娘的宅院,你又将他们迎进来,兄弟之情,母子之情,你那般看重,为何不自个搬出去跟他们去,还要来气阿娘!”

徐挽玉也是哭:“我成亲以后,她们就搬进来了,每回我一说,阿娘就让我忍忍,她忍了二十几年,怎样了,临了了,还不是眼一闭,什么都抛下了!”

徐孝娣光只叫着阿娘阿娘的,徐良玉拉了他的手不许徐有义靠近:“阿娘去后,你愿续弦便去找你老娘,你们出去单过,我们不认你这样的阿耶!”

姐妹三个哭成一片,可现如今哭还有什么用。

人已经死了,丧事还是要办的,后事操办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灵堂准备好了,眼睛也哭肿了,徐挽玉更是哭得昏了过去,她身怀有孕,徐良玉也怕她太过悲痛,伤及骨肉,先让人送她回去。

陈家也是来人了,徐家老太太和徐怀信都在后院帮着处理后事。

徐良玉到底也没经受过这些,想起了这个忘了那个,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阿娘临走之前,想看一眼糖豆都没能看到。

世间事多少都是遗憾,假若她今个没有回来,阿娘还能吃多少苦,她又能坚持多少日夜,多少事都说不清,人间在世,活着时候还千般算计,万般算计,可活着是阿娘,是一个人,死了便是一摊死肉。

可怕的是她再不会哭笑,再不会与你言语。

世间再没有阿娘这个人了,灵堂还在布置,阿娘还停尸在草席上面,身上遮盖着严严实实,屋里一屋子的药味驱散不尽,徐良玉站在窗口,恹恹地低着头看着阿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人走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李贤手里还牵着小糖豆,他站了徐良玉的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小糖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抓着她的裙边:“阿娘,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现在忙完了吗,能和糖豆一起住了吗?”

徐良玉轻轻一挣,脱离了李贤的手。

她蹲下身子,拉过女儿的手,让她与自己齐齐跪了阿娘的面前:“来,糖豆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磕头。”

糖豆依言做了,乖巧得令人落泪,徐良玉忍不住伏地,泪水又流下了脸颊,李贤弯腰来扶她,她先是痛哭不起,后来起来也是抱紧了糖豆。

糖豆慌得也来给她擦眼泪:“阿娘,你怎么了啊!”

徐良玉脑中一片空白,将女儿抱在了怀里:“你也知道叫阿娘,可是阿娘的阿娘呢,却是没有了,再没有阿娘了啊!阿娘啊!”

在院子当中都听得到她的哭声,李贤忙是将母女两个都揽入了怀里,强制将徐良玉带离。

隔壁的屋子也无人居住,先让跟过来的青萝将糖豆带走,他将徐良玉拖入屋里,房门一关,才是放开了她,二人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也曾想过再见时候是打他是骂他,还是怎么样,却怎么也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洛阳里,以这种方式相见。

李贤还试图圈住她,不让她扭打。

可徐良玉却又出奇地冷静了,她抽泣着,眼底不断有清泪流出来,四目相对时候,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怀里来:“人总有一死,别哭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双目圆瞪:“阿娘也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那几件事究竟怎么知道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死就死吧,一起死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已经被你牵扯进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一起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去,她抹了脸上的泪水。

徐良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从前那些孩童时光,好好站在李贤的面前,她第一次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你听仔细了,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尽量说清楚一点,希望你能明白,我并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我有前世的记忆,前世我活在未来,那时候早已没有了什么唐朝,机缘巧合去了一个叫做章怀太子墓的地方,可能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未来你的墓地,墓地里还有合葬的太子妃,历史上是清河人,房家女。我就在那里,不知怎么地,一睁眼就变成了一个婴孩,就是这里的阿娘,将我生了出来。也就是说,我知道些许历史,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政治最敏感的时候,唐朝几个太子,都没能逃过厄运,你父皇这口气一旦散尽了,武后当朝,虽然天下到底还是李家天下,但是那时候怕是你已经看不到了,因为那时候废杀便是你的归宿,只留千古美名,章怀太子是也。”

她一口气说完,只觉浑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李贤脸若冰霜,站在面前。

反正是豁出去了,徐良玉此刻什么也不怕了,她双手揉了自己的脸,定定回望着他:“我说的话,都是真的,现在你愿意治我的罪也好,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所谓了,我无所谓了。”

她一手揉着额头,转身就走。

李贤当即抓住她手腕,一把给人扯了回来:“我对你说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再不许说。”

徐良玉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不说也是事实,你只管把我扯进你们的争斗当中来,我不怕,可我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我可以陪着你,但是我不想糖豆也陪着。”

他脸色变了又变:“太子妃之位,将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竟不知,你如此不屑一顾。”

从前总是想着逃跑,现在看着李贤的脸,她咬住了下唇。

向前一步,单手轻抚他的侧颜,徐良玉眸色微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对殿下是喜欢着的,是爱着殿下的,否则也不会下意识在四年之约之前赶回来,否则打死也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究竟怎么样,我怕是再也遇不到殿下这样的人了,太子妃之位什么的,我不稀罕,倘若有朝一日,殿下当真从云端落地,我来接你。”

说话间,眼圈又红。

徐良玉仰脸,圈住了他的颈子,她几乎是轻颤着地,贴上了双唇。

还带着些许的苦味,轻轻沾了一沾,便是放开了他,她的泪水掉落在了他脸上,她轻轻推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才是站直了身体。

两两相望,李贤面如死灰。

徐良玉只觉双眼已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紧紧一攥:“我不会去什么授礼,我要和糖豆等着你,你是她阿耶,给她起个大名,山水总能遇,你我还能相逢,希望你能挣破命运轨迹,成就你自己。”

说着她再不回头,转身冲了出去。

灵堂已经搭建好了,披麻戴孝又有哭声,徐良玉扶柩痛哭,她甚至不知道李贤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里,她终于失去了两个人。

丧事一过,偌大的徐府更觉寂寥。

日日都有侍卫队来守着,徐良玉给了徐有义一些银浅,让他将徐怀信撵了出去。

徐老太太也是闹腾了,非要跟着小儿子去,谁也没有阻拦,徐有义自从发妻去了以后也是心灰意冷,整个人都颓废了一样。

徐挽玉两个月之后,生了一个男孩,陈家欣喜若狂,更是看重这个媳妇。

也就这么一段时间,长安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李贤在与武后的争权当中,获得了一次小成,高宗病重,太子开始监国。

也就是那一天,徐家人都为徐良玉高兴的时候,侍卫队终于撤了。

高沅亲自送来了一些东西,是一对圆玉,一封书信,以及太子殿下的亲笔和离书,和离书干脆利落,只不过没有劳燕分飞之后的祝福,小气得很。

打开那封书信,上面只有两个字。

李歆。

上下都担忧地看着她,就连青萝也看着她,不知道安慰她什么才好。

徐良玉却是喜极而泣,他终于懂了她。

高沅久久不去,她对他说:“回去告诉他,我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結了,很是舍不得你們~~

第123章一二五

番外一

自从高宗薨了,武后迁都洛阳。

太子李贤再次监国不过一年之久,因明崇俨之死触动武后敏感神经,月余,夺势失败,谋逆罪被废,历史不曾改变,不论是绕了一个圈,还是两个圈,他努力过了,也没能逃脱自己的命运,自此被流放巴州,不曾见世。后又四年,终究不得善终,自尽身亡。

很快,新的一番朝政又走上了历史的轨迹,而被废太子李贤,则逐渐被人淡忘。

在他死后的第四年,也就是文明元年的冬天,广州久守海边,天气也就那样,不冷不热的,街上巷口无不热热闹闹,也不知道是谁家在办喜事,还在街头上撒铜钱呢!

这可是个稀奇事,老百姓们谁不爱捡钱呢,纷纷走上街头。

这一捡,就捡到了南大街上一个巷口,里面张家府邸还有流水宴席,却是张先生喜得麟儿,要说这位张先生也是个笑谈,据说他年少时候身子骨柔弱,被家中耶娘溺爱得不行,是个混账东西。

前几年,张家败落,他不知道哪个筋抽了,非办什么学堂。

后来还娶了一个外地的小娘子,这小娘子可是厉害,曾经的浪荡儿,如今也就这么一个妻,本来小两口都一直办学堂,也是完美,但是天公不作美,这两年一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学堂是越办越大了,那小娘子自己也做些小本经营的玩意,不少挣银钱,就是一直没有孩子,乃至于街坊邻居都帮着出主意,什么偏方什么老话,据说全城的大夫都给他们开过汤药,可成亲两年还是动静。

恼的张先生什么汤药也不吃了,结果没多久还真怀上了。

这不,第三年了,小娘子一生生了一对双,没有说没有的,一有有了俩,还是个儿女双全,喜得张先生差点疯魔了,到处撒铜钱呢!

流水宴摆了一整天,也幸好这小娘子嫁妆丰厚,自己也是有家底的,不然还不败坏了。

大家议论纷纷,欢欢喜喜吃了酒,也道了喜。

傍晚时候,便是散了,笑了一天的张先生在大门口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呵呵傻笑着,一旁实在看不过去的小丫鬟,在他背后摇了摇头,欠了欠身来叫他:“郎君快些回去吧,夫人说有事找呢!”

男人嗯了声,忙是回眸。

不看还好些,才转身要走,一眼瞥见着小丫鬟一身桃粉,抹胸拉得极低半个酥胸都快露出来了,忙是往一边站了站,别开了眼去,连连摆手:“赶紧去换件裙子,这样可别来我面前,你们主子最近火气大得很,少不得竟无理取闹,从上到下都得与我避嫌,懂了不?”

小丫鬟是新来的,咋舌地看着他:“现在这最兴这种穿法了,郎君。”

他走得更快:“不想立即被赶出去就去换掉,我不管兴什么兴的,要是在这竟给我找麻烦,你就死定了。”

说着更是加快了脚步,一溜烟没影了。

小丫鬟的确是这两天新来的,因为才生了孩子,又一起买了四个丫鬟,那三个都在产妇身边,她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从前也不是没做过人家丫鬟,丫鬟么就那么回事,做人家下等人的,长得漂亮,会点甜言蜜语的,被买入府中也不过是个过客。

通常男人们都把持不住,抓过去就能欢好的也大有人在。

她习惯了被卖来卖去的,这次进了张府也先是打扮了一番,产妇也才生产,男主人自然是要得空偷吃的,偷吃也才最刺激不是吗。

居然还义正言辞地让她换掉衣裙,怎么换,什么都不穿吗?

她嗤笑一声,才要往里走,已经有一个叫小月的过来叫她了,说是夫人叫她过去,暗自翻了白眼,也赶紧上前了,后院里更为安静一些,之前奴仆之间也常开玩笑,说是这府邸的先生和新妇都是菩萨心肠的,她还不以为然,这两日没做什么事,也风闻一些张先生少年的风流韵事,装什么装呢!

想着,快步随着小月进了屋里。

进了里面了,先是有婴孩的哭声,新妇真是好福气,生了一儿一女。

近了床边了,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抬起脸来吧,我们这没这么多规矩。”

她心中不屑,却也抬头,上前见礼。

年轻的女人样貌清秀,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轻轻晃着,弯腰放下。身边的男人也抱着一个,只不过他动作生疏总不能让孩子停止哭泣,女人帮他怕了拍,抽空抬眼瞥着这丫鬟一眼。

“我们府上怕是容不得你了,给你些许钱,依旧找个好人家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蓦然抬眸,似乎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怎么了?倘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夫人直说就是。”

女人浅笑,自男人怀里将自己女儿也接了过来:“不是伺候不周,只不过我们要买的丫鬟是伺候我的,我看你似乎更想伺候这位郎君,可惜他呢,他现在没那个心思,急急忙忙跑了来让我给你赶出去,我不愿担这恶名,少不得好好打发你走才是。”

她简直不敢相信,或许也是脸色出卖了她的内心,女人又笑:“可能你被转手已经习惯了这种伺候人的手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作为若是家主都喜欢,怎么会被人卖来卖去呢,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还能指望谁去尊重你呢!说来真是人人际不同,我也曾是人家的丫鬟呢,但是你看,也能有好的人生不是?”

温柔的脸色使完了,抱过孩子,淡淡瞥了眼男人:“说到底也是你的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的灾,自己送出去吧!”

说我谁也不理会谁了,径自哄着孩子。

男人无辜得很,嘻嘻地哄着她,也不回头,就叫了一边的人去找管事拿铜钱给小丫鬟打发了事。丫鬟打发了,他也不敢大意,就跪坐在床边,低头瞧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笑个不停。

才哄睡了两个孩子的孩子娘,忙揉了揉自己的肩头。

他抬眼瞧见,忙过去给她揉肩:“青萝,你辛苦了,以后不要生气,一点气都不要生,我再也不惹你了,看看这两个小不点,我心里高兴得很,咱们骨血竟这么好看呢!”

嗯,这的确是青萝夫妇。

她嫁给了张衿,如今也算圆满,只不过这两日生产,两子可让她吃了些苦头。

生孩子的苦,多半都算在了张衿头上,所以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张衿脾气好,也不在意,就怕她再有什么不妥,只得好好哄着她,正说着话,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婆子,说是又有人送贺礼来了,好大一个珊瑚,好漂亮的。

他让青萝躺下,忙转身出来。

院子里几个人果然抬着一个大珊瑚,是他从未见过的色泽。

一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正指挥小厮轻拿轻放,她听见脚步声顿时回头,凤目微挑,脸上虽有稚气,但这般好样貌还是少见的,见了他,她当即笑了。

小姑娘上前微一欠身,笑得极甜:“这位想必便是张叔啦,我青姨还好吗?今个才回来就听说你们添喜啦,恭喜恭喜啊!”

张衿定睛一看,当即激动不行了:“是小…小…”

小殿下这三个字是不能说出口了,他们一家走了能有三年光景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回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忙叫人带了李歆去看青萝,自己则走出院来。

马车上车帘紧闭,一妇人背对着他,站在车边。

也不知车上的人与她说了什么话,她一手扶着车辕,只管轻声应下,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张衿不敢上前,单在大门口拢袖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