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过户给徐大人的时候,可是徐大人亲至?”

女孩摇摇头,低下了头。

四喜冷哼,说:“那是谁和你爹商谈田地易主。莫不是你们徐家宗族族长去过的户。既然如此,何来徐大人抢占同宗良田之说?冤有头债有主,小姑娘三番屡次混淆视听,是为何!”

“我……”女孩脸颊通红,狡辩道:“可是,徐大人明明不种地,为何不能让我家继续种?”

“你想的可真美!我若是手里有五两银子,我看不上,难道就要给了你?真是人善被人欺,徐家祖上好歹算是书香门第,如今宗族里都是这般心思的小人?”

“你口出恶言!”一名壮汉站出来,道:“欺负小姑娘吗?”

“欺负小姑娘?”四喜冷笑,说:“我看这小姑娘明明是是非不分,莫不是受了谁蛊惑专门来诬陷徐大人的吧?徐大人好歹曾是朝庭命官,你们担得起诬陷之罪的名头吗?”

众人一愣,四喜已经下名,道:“把这两个刁民给我抓起来!”

“不许抓!”几个大个子围了上来!隋孜谦的亲卫队那是浑身杀气,一个人能顶五六个,二话没说就动了手,见真有倒地昏过去的,反倒是没人敢上来了。

四喜大声的冲民众道:“徐大人为官多年,忠贞报国,这不过是刚刚辞官,便在宗族受人诬陷不说还有人敢来人家宅门口闹事儿,你们县丞大人是死了吗?”

他话音未落,县丞大人就冲了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县衙,一脸讨好,却是不敢多言什么。这群人仿若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得罪,于是县太爷决定闭嘴。听闻有人来徐家闹事儿,他就带人过来,可是闹事儿的也都是徐大人亲戚,莫不是家事儿?

这位徐大人曾经风光,可是据说是新帝不喜。也有传言说是皇后娘娘嫉恨他不曾出席自个的大婚典礼,于是怂恿皇帝夺了他的差事儿。暂且不论传言真假,若皇后娘娘徐袅袅有这般能耐,他一个小县令敢管吗?

于是他便在旁边寻了个角落关注着。

没想到又惹来一群人。

其实以他为官的经验来说,人家徐大人好歹曾经是首辅啊。你们一群人瞎折腾什么!不过他也看得出,这后面怕是有人故意算计,难不成是仗着皇后娘娘的脸面。所以偏要落井下石讨好别人!

几个男人们被打怕了,再无人替这母女出头。小姑娘一咬牙,怒道:“你们是想逼死我们吗?”

四喜尚未开口,隋孜谦却是冷笑出声,道:“都松手。”

于是大家都停了下来。

小姑娘以为他怕了,或者是生出怜悯之心,红着眼眶,哽咽的说:“大官爷……”她委屈的言辞尚未说完,便见隋孜谦冷漠的薄唇一张一合道:“你可以寻死了!”

四周安静下来,仿若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襄阳侯隋孜谦定定的盯着她,说:“既然没有寻死的胆量,就莫胡言乱语。要知道……”他的声音冰冷淡定,道:“祸从口出。”

小姑娘两条腿一软,却是跪倒在地。

嘎吱一声,徐家大门打开了,出来的是徐雨戒。他爹说了,若是嚷嚷着呢就不搭理,要是安静下来再出来说话。对付不冷静的众人,就是要沉得住气。

隋孜谦看过去,眉眼忽的柔和下来,开口道:“戒哥儿……”

徐雨戒愣住,立刻跟见了鬼似的关上门!

第89章

徐雨戒背靠着大门,拍了拍胸脯!

爹上次说了,再也不让隋家人进门。可是、姐夫往日里待他不薄,真就将人凉外面吗?可会是扫了姐夫面子?

徐雨戒甩甩头,不成啊,隋孜谦都不是他姐夫了,面子好坏于他有啥关系呢。

隋孜谦脸色沉了片刻,看向四喜,道:“去敲门。”

……“是。”

“然后递上拜帖。”隋孜谦故作淡定的说,心里觉得没面子至极,等他先追回媳妇再来教训徐雨戒这个臭孩子,告诉他什么叫做听姐夫的话!

咚咚咚。

徐雨戒咽了口口水,正巧看在管事儿过来,道:“王管事儿,我姐夫来了怎么办。”

“姐夫?”王管事儿愣住,道:“那应该急忙迎进来啊。”王爷驾到啊……

王管事打开门,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不是恭亲王的车队,而是襄阳侯隋孜谦的英俊脸庞,还是他数量不多,却气势如虹的亲卫队。

额,王管事对上侯爷慎人的目光,是关门也不是,开门也不是。

四喜急忙走上前,道:“这是拜帖,麻烦交给徐老爷。”

……王管事接过来,犹豫片刻,恭敬道:“还请侯爷稍等片刻,奴才立刻去告知老爷!”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十分关注隋孜谦身份的县长大人听到了。

县太爷心里咯噔一下,侯爷……能特意来徐水县拜访徐月笙的侯爷除了那个貌似没别人了吧?可是那位侯爷不是打仗呢么,难不成不随凯旋大部队走,而是要先来看望老丈人?

也不对啊,据说是和离了。

反正不管如何,眼前这人都是非富即贵,若当真是那位侯爷,难么他立刻必须妥妥的站在徐月笙老爷这边了。于是县太爷立刻命人将地上躺着的跪着的相关人员押回衙门,道:“聚众闹事者都会被绳之以法,没事儿的都散去吧。”

他小心赔笑,却发现隋孜谦连看他都不看一眼。

没一会,徐月笙慌乱的亲自出来相迎,目光错愕,隐隐有几分激动。

隋孜谦哪里敢让岳丈大人着急,立刻跳下马走过去,望着徐月笙耳鬓处的白发,几次欲言又止,双手扶住岳父的双手,道:“小婿回来晚了。”

“嫣……”徐月笙发出一个单音。

“我们进屋说。”隋孜谦拖着越长臂膀,直奔宅内。

县令上赶着走到王管事儿面前,道:“这位管事儿,在下是当地县丞,姓夏,若有什么需要下官帮忙的,可以派人上衙门里寻我。”

王管事一愣,借着感谢的契机塞给了县令一锭银子。

县令脸上一热,只觉得手烫,又不敢还回去。若方才那人真是襄阳侯隋孜谦,他可是万不敢收徐家贿赂的。一切都免费服务即可……襄阳侯那是出了名难缠之辈,今个这事儿便应该是被他记住,不晓得自个三年后考评会否受到影响。

县长是铁了心以后要好好看顾徐月笙全家了,万不可让恶人闹到门口来。所谓天高皇帝远,在这徐水县地界儿,百姓还是很认县太爷的话。

徐月笙整个人激动不已,却要故作淡定,他反手抓着隋孜谦的手,颤巍巍的小声道:“嫣嫣,没事儿?找到了。”

隋孜谦很肯定的点了下头,说:“若不是因为寻到了,小婿哪里敢登门拜访岳丈呢。”

徐月笙顾不得去和他较劲,天大地大都不如他的四丫头大。

“人在哪里?”

隋孜谦扭了下头,小声说:“就在后面的车队里。方才岳丈家门口被人堵着,我们过不来。不过想必现在都清理干净,于是我已经让人去接他们了。”

“老天有眼……”徐月笙感慨道,眼眶湿润。

“岳丈宽心,一切小婿都会安排妥当。”隋孜谦柔和的目光都有些讨好了。

徐月笙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侯爷,您的和离书在太后娘娘那呢,在下平民百姓一枚,不敢以你岳父自居。”

隋孜谦尴尬的扯了下唇角,道:“岳丈大人,那份和离书我是不会认的。”

徐月笙挑眉,说:“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言而无信,那可是过了衙门章印的文书。”

隋孜谦心里苦极了,良久,道:“我想见一眼念念。”

徐月笙蹙眉,道:“不成。孤单寡女,不合适。”

……都同床共枕那么久了,现在竟是连见个面都是逾越?隋孜谦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越发埋怨外面那群闹事者,以至于徐嫣嫣的车队慢了,连带着岳丈大人心情都不好了!

徐念念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却是大惊失色。他爹惊慌的和管事跑向门外,她娘眼神不好,便让徐念念念出来。

徐念念吩咐嬷嬷们将孩子抱下去,屏退周围的人,看向母亲,道:“嫣嫣找到了。”

徐柳氏整个人呆滞片刻,忽的大哭起来,道:“老天有眼啊。”

“娘……”徐念念急忙接住她的身子,拍着娘亲的后背,说:“莫激动,大口呼吸,别再是嫣嫣还没进门呢,您和爹吓出什么毛病来。”

“谁发现的。”徐柳氏问道。

徐念念目光复杂,脸颊微微一热,说:“隋孜谦回来了。”

“哦,是孜谦啊。”

徐柳氏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懂,虽然都说女儿和侯爷和离了,但是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她根本意识不到到底有什么区别。再加上拿完和离文书后就回了老宅子,在家里住了数月,宗族女眷那边故意冷待他们,没有交集。她在家带孩子也出不了门,所以徐念念和襄阳侯和离在她看来和没和离差不了多少。并无人拿此事儿恶心她。

“孜谦回来了,你不去看看他吗?”徐柳氏挑眉,道:“人家打仗呢都不忘记帮咱家找嫣嫣,切莫不知礼呀。”

“娘……”徐念念叹了口气,说:“您忘啦,我们和离了。”

“啊。”徐柳氏哦了一声,道:“孜谦都不在京中,和离算数吗?”

徐念念无语,说:“算不算数皇家发了话,文书都是真的,在户籍处背过案了。”

徐柳氏皱起眉头,道:“真是可惜了,孜谦多好的女婿。”

……徐念念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夫人,姑娘,老爷带着侯爷去书房了。”管事儿进来回话,道:“侯爷身后的车队也到了,老爷让奴才直接安排进后院,然后就告知夫人安排。”

徐柳氏点了下头,满脑子都是想去看望闺女,拉着徐念念就走了出来。

“妈,是后院!”徐念念提醒道。她娘亲糊里糊涂的差点去书房。

“嗯嗯,真是年岁大了,越来越不记事儿。”徐柳氏转头又忙忙叨叨的和女儿前往后院。

此时,徐嫣嫣已经自个将众人都安置好。这是她家,她一点都不觉得客气。

不过她如今是个死人了,到底如何死而复生,又或者换个身份活下去都要和家人另行商议。

因此,她也不好使唤丫鬟们,携着老尼姑坐了下来,道:“夏姨,您不用拘束。这便是我家,我爹辞官养老的宅子……”

夏氏嗯了一声,有些局促。

碍于徐嫣嫣的身份,徐念念提醒娘亲不可激动,屏退众人后在喊名字。

他们推开门,并未相认,而是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徐柳氏顾不得老尼姑还在呢,就扑过去,道:“嫣嫣,让娘亲看看你可安好,我的儿,你到底受了什么苦啊……”

徐念念见夏氏没离开,徐嫣嫣也并未轰她,客气道:“您是?”

“这位是夏姨,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徐嫣嫣一边抱着哭花脸的母亲,一边给姐姐解释道。

徐念念急忙客气的说:“您先坐下。谢谢您。”

接下来屋子里就剩下徐柳氏的哭声和慰问声音。徐念念暗道娘亲压抑了好久,便由得她吧。她冲着夏氏温和一笑,看向母亲和妹妹相拥的画面也红了眼圈。她就知道她每没死,还好回来了,一家人团聚,真是感谢老天爷。

不过……

夏氏震惊的发现,阿雅,不,徐嫣嫣居然和姐姐是双胞胎。好在两个人眉眼并不是很相似,到是能够分得清楚。相较于徐嫣嫣柔和的面容,这位据说是姐姐的姑娘目光更加清冷淡漠。

徐柳氏总算是哭够了,这才想起去感谢夏氏。

感谢完夏氏,又把目光聚在女儿身上。她仿若是看着珍宝似的伸手抚摸着女儿的胳臂,小手,还有肚子……

“嫣嫣,你到底是去哪里,怎么胖了这么多。”

徐念念也觉得奇怪,哪里像是被人劫持走的样子?身子明明圆润了好几圈成么!

徐嫣嫣翻了个白眼,道:“娘,好歹您也是生了四个孩子的母亲,我这样子您看不出来么?”她怀孕了啊。人这辈子,唯有真遇到苦难,被囚禁了才知道自由的可贵。徐嫣嫣一点都不自怨自怜,她觉得生活太美好了,她终于回家了。

徐柳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这臭丫头,刚回来就气我。”

徐嫣嫣挺了挺肚子,道:“娘,我怀孕了。”

徐念念本是好笑的看着他们吵嘴,下一刻却是彻底呆住。她幻听了么?

徐柳氏刚想喝口水,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咣当,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咳咳……徐念念故意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横在娘亲和徐嫣嫣的中间,生怕徐柳氏一个想不开就抽妹妹一巴掌。毕竟徐嫣嫣此时的情绪很轻松,一点没有惹毛了娘亲的觉悟。

徐柳氏倒也镇定,她捂着胸口用力喘气,道:“谁的?”

徐嫣嫣见娘亲的情绪分外正式,不同于往日里的任由她胡闹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害怕。

徐念念攥住了她的手,说:“你就如实说即可,家里会为你做主的。”

“做什么主?难道你们还打算把我嫁给对方吗?”徐嫣嫣恼怒起来,道:“我再也不想提起那个混蛋男人。”

“嫣嫣,但是有些事情家里必须知道。”

徐嫣嫣咬住下唇,眼眶也红了起来,说:“想知道什么?我是如何被人当成妓女凌辱吗?”

“嫣嫣!”徐念念吼住她,道:“别这么说话。”

“姐姐,我那日被人劫持,而且不是一拨人。后来他们将我扔进一处大宅子,就被个混蛋糟蹋了身子。那男人应该也是被陷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未杀我。而是当成了了宠物似的玩意,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说一些胡话。我为了活命,假装成哑巴,身上痛了要忍着,不敢发出一声。就怕被人灭口,我只是想着,我不能死,我不能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完全是靠着这个念头活下来……现在,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嫣嫣……”徐念念哭了起来,轻声道:“这是造了什么罪。”她拦住妹妹肩膀,说:“都过去了嫣嫣,我们不提,你也别想了……”

徐柳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孩子呢,你要留下来?”

徐嫣嫣犹疑片刻,说:“娘,我也不知道,可是,我也没有勇气打掉她。”

她落了泪,看向徐念念,说:“姐姐……”

徐念念担心嫣嫣身子,道:“几个月了。”

徐嫣嫣茫然的看向夏姨,后者犹豫道:“约莫是两个多月了。”

……

徐柳氏望着女儿,心痛不已。按理说她应该直接让女儿流了这个孩子,可是女儿看样子根本就意识不到这孩子若是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徐嫣嫣唯唯诺诺的看向徐柳氏,说:“娘亲,您别和我生气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若是家里觉得不好看,我终归是个死人,不如就搬出去住了。孩子我自个养还不成吗?反正都不想成亲,老了他也算是我的一个寄托。”

“胡闹!”徐柳氏怒道:“你才多大就这样失去信心。”

“姐姐。”徐嫣嫣目光坚定的看向徐念念,说:“姐姐,你应该最懂我此时的心情……”

徐念念本是想劝她,回想起自个这些年的事情,又闭上了嘴巴。冷暖自知,女子在世上生活本就不易,若可以顺心,未尝不是一种福泽。

“你们两个……”徐柳氏忍不住哭了起来,道:“我是造了什么孽,真是冤家。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没这般倒霉的,我的女儿,却受了这么大的罪。现在还要为那孽障生孩子……”

徐嫣嫣总归是可以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肚子里慢慢长大,本能的为孩子说话,道:“生下来也可以给狗狗熊熊做个伴。若是女孩,就让两个侄儿看顾她,我也放心。再说什么叫给别人生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不是别人的。生下来姓徐就是了!”

徐柳氏踌躇片刻,终归是疼闺女,有了决断道:“那就这样吧。落在你大哥名下好了。反正诚哥儿在外地当官儿,生没生孩子谁也不知道。”

于是徐雨诚糊里糊涂的将在明年春节后多个娃。

徐嫣嫣有些不乐意,却也晓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她尚未成亲,就有了儿子,就算不做回徐嫣嫣,也属于被人指指点点不好过日子的。

“娘,多亏了夏姨,否则我真是逃不出来。”

徐柳氏再三对老尼姑表示感谢,私下里暗示念念,旁敲侧击出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可惜老尼姑对这些都不懂,她只知道最初是从陈家村家庙见到嫣嫣的。对方是位看起来年轻有为俊美无双的少年郎。至于出身,怕是整个宅子除了老仆人谁都不晓得。那位少爷之所以愿意让她从家庙出来伺候嫣嫣姑娘,也是为了不落人口舌!

不过,其实老尼姑私下里知道对方的姓名是黎行之。可是因为嫣嫣早就同她叮嘱过,她便假装不知道。黎少爷性格残暴,还是永远淡出嫣嫣的生活比较好,省的嫣嫣夜不能寐。

徐柳氏听说后有些气急,不管少年郎是否被人陷害,但是从未打算帮女儿寻找家人也是真的,难道打算扣一辈子做那种事儿?饶是徐柳氏一把年纪都觉得脸红,快把对方恨死了,毫无家教,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也就是他们家徐嫣嫣那执拗性子还能活得下去,放一般姑娘身上要么受不得寻死,要么铁了心做那人妾氏,过一辈子吧。

总归是失而复得,期初生气骂了两句以后,就开始嘘寒问暖。

老尼姑望着眼前瞪眼睛训斥徐嫣嫣的贵妇人,多少有些理解为了徐嫣嫣不怕回家了。不管表面多么怒其不争气,眼底难以掩饰的关怀却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