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木偶

我没再理会玉如意,而是提着裙子一路狂奔回钱佐所在的那个小跨院。然而,钱佐并不在里面,我探手摸了摸床上掀开的被窝,那里一片冰凉。钱佐刚才并不曾回来过?!

钱佐没回来过,他又会去哪里呢?我咬着牙,心里头端着的小兔子已经要跳出来了,被手捏着的裙摆早就被汗给浸透。

质子府不大,但好歹也是个王府级别的宅子,更何况人是活动的。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不放过任何一间房,任何一棵树,但是当我找到钱佐的时候,不禁哭笑不得。原来他窝在质子府的后花园中,正一个人躲在井后窸窸窣窣地削着什么东西。

当我靠近他的时候,有着敏锐听觉的他猛地回头,一眼看见是我,手忙脚乱地要把手上的东西藏起来,可是他笨手笨脚的,加上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件单衣,根本找不到藏东西的大袖子,不禁大窘。

我稍稍安心,幸好他没和慕容楚风在一块。刚才的紧张顿时化为乌有,再看他,不禁又把脸给拉下来:“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吗?怎么不听话?天那!你居然只穿一件单衣就跑出来了,你想生病倒是直说啊!我给你拎盆子水从头上给你浇下去,不是更直接?”

钱佐听了我的责骂,脸上一块白一块红的,怔怔地望着我,不说话。两只手别在身后。我想起他刚才慌慌张张的模样,对他身后藏着的东西忽而就有了兴趣。

我更加摆出一副家长式的姿态,唬他道:“你藏着什么东西?快点给我看看。”

钱佐一听,更加慌了神,手臂往身后更缩了两下,不肯就范。

“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发现钱佐这种类似幼稚儿童的时候还真是可爱,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更衬得他的脸雨后春笋似的吸引人。但饶是他越可爱,我越要逗他。

钱佐嘴皮子嘟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还是妄图藏掖着。

我忽然脸色一变,对着钱佐身后惊恐地喊道:“你…怎么…啊!”

钱佐看到我异样的神色,警觉地蹭蹭站起,下意识地就向后一转,手依旧扳在背后。我心里乐开了花,伸手就去把他手中拽着的东西一把抢了过来。

钱佐如今的智商,想骗他上当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他返转头看到自己身后空无一物,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一空,等他回过神来,他手上的玩意儿已经在我手上晃悠了。

我喜滋滋地朝他炫耀。钱佐则一跺脚,红着脸,心里别扭死了。

我这才注意到手中拿着的是一块水杯大小的木头,木头很新,被钱佐削成了一个人形。只是这小人儿初具雏形,看不真切,只隐隐看着有些前凸后凹,头发披散在背上,应该是个女人。

钱佐伸手想要来讨,但悬在空中,又缩了回去,只憋着气蹲回地上,拾起匕首心不在焉地挑着地上的碎木屑。

“你不穿衣服,跑出来就为了做这个?”我端详了这小人半天,蓦地发现小人的脚底下刻着一个“梦”字。那字雕刻地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十分端正。我不禁心里一动。

钱佐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又腼腆地点点头。

“你真傻。”我说着这话,心里竟然想着,要是钱佐能一直这么傻就好了,我享受着他对我的爱,享受着这温馨的一刻。尽管这温馨不知能持续多久,尽管钱佐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是我的心情很快就被一声娇笑给彻底搅乱了。因为那娇笑是出自慕容楚风之口,出自飘香院头牌高心楼的之口。

她朝这边奔来,轻移着莲花,远远看去,倒也像个仙子,只是看到她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我下意识地就挡在钱佐面前,似乎这样就能掩盖掉什么。

慕容楚风作女子般的拉着我的衣袖,对着我俏笑道:“两位不如一同去我那做做客啊。”她说着对钱佐摆出一副邻家大姐姐的姿态,“我那可有上好的糕点,想不想去吃些?”

听到这话,我的心一凉到底。他对钱佐说话的语气,摆明是把钱佐当成弱智。

然而钱佐却对着高心楼咧嘴一笑,只是笑过之后,又好像隐隐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一个人低头沉思去了。

只是钱佐那单纯的如同孩童的一笑,更是说明了他的智商问题。

慕容楚风终究是个聪明人,他其实一眼就看出了钱佐的不正常。他或许在旁边看了许久,等到我过来和钱佐说话,便看得更明白了。他或许不知道钱佐是精神分裂,但他肯定知道现在的钱佐在智力上出了问题。

我警觉地回绝他:“不用了,我和皇上即刻就要回宫去,我已经通知了他们,相信迎接圣驾的仪仗很快就要到了。”此时,我只能胡诌。听慕容楚风的意思,可不是要把我和钱佐挟持走么?

或许听到“皇上”两个字,钱佐有些敏锐,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光中闪过一丝光芒。

慕容楚风有些不相信,“是么?我可听说满城都在找你这个通缉犯呢!你要真能回宫,又何必躲在这里?”

慕容楚风说得是实话,我一时竟忘了辩驳。

“我只是让皇上去我那做客嘛。决计不会伤害他的。”慕容楚风似乎又捉着我一条软肋,“再说,你也想救辰王子对不对?让他们用血伏参来换他的性命,不是正好?”

“你胡说些什么?!”听到他这话,我不禁大惊失色。慕容楚风居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那一刻我的脑袋乱如麻,用钱佐的“被绑架”来换血伏参,这个点子虽然不错,可是慕容楚风这个合作者却绝对靠不住。

“别痴心妄想了你!”我不禁对慕容楚风吼道,只说了一句,又想到不能激怒了他,于是缓和了语气添加了一句:“再说旁人也不知血伏参放在哪,你绑架了他也没用。”

“哈哈,谁说没用?”慕容楚风笑得有些猖狂,“堂堂一个越国的皇帝成了一个傻子,这样的好事平白便宜了我,我错过了岂不是同他一样?”他或许一得意,又从女声换成了男声,听在人的耳朵里竟是那样的刺耳。

而旁边的钱佐眼中包含柔情蜜意的一汪清泉渐渐化作了滚滚的波涛,那泉水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清澈透亮。

第87章 醒来

钱佐在一旁一声不吭,但慕容楚风则是一脸得意,眼眸中闪烁着什么,忽然,他身形一动,口里说了一句“得罪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如彩蝶一般飞了出去,直向我身后的钱佐扑去。

我心里暗叫糟糕,知道慕容楚风要对钱佐下手,可是尽管我脑袋反应过来,笨拙的身子却没有那么敏捷,而且就算敏捷,也不能阻挡得了慕容楚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钱佐伸出爪子。

可惜我的忧心显得有些杞人忧天,而慕容楚风更是低估了钱佐,钱佐眼见着慕容楚风朝自己逼来,潜意识地就往旁边一偏,轻轻巧巧就把慕容楚风给避过了。他只是单纯而已,武功却还是在的。

慕容楚风一惊,没想到钱佐能躲开自己,刚才只当钱佐是个低能儿,大意之下倒让钱佐轻松避过,他再想对钱佐下手,那就更不容易。

钱佐有了防范,慕容楚风想要再得手,就更是不易。钱佐眼睛里闪过一丝凛冽,饶是面前的高心楼是怎样一个美女,钱佐也决计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看高心楼葱葱玉手,纤纤玉臂的,却也辣手摧花般的反击。

我只看着两人扭打在一块,忽而想到钱佐是大病初愈,刚刚醒来,虽然他没受什么皮外伤,但被那毒给摧残得也只不过拣回来半条命,哪里经得起折腾?不由揪住了心,在旁边却只能是干着急,急得直跺脚。

慕容楚风的功夫和钱佐倒好像是不相上下,只是慕容楚风不知抱了什么心思,明摆没有下狠手,钱佐却拼尽全力,掌风所劈之处,小灌木都被连根拔起。

他的掌风里带着一股霸气,霸气中透着凌厉和冷峻,和之前的他完全不同。我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苍白到铁青,豆大的汗珠也布满了额头,从额头顺着往下流,都快要在脖子弯那汇成小溪。

我都要哭了,正想着该怎么把慕容楚风给赶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虚弱又急促地呼唤。“悠梦,快走!”

我蓦地返头,却见泽新辰如弱柳一般扶着一个丫头就往这边赶来,远远看着我,便紧张地对我朝外挥手,示意我赶紧离开。看他这副模样就赶过来,我心里一沉,铁定是出了什么坏事。但还是急急地朝泽新辰奔去。

泽新辰嘴唇发白,也顾不得自己失血过多,根本不该肆意乱跑的,看我朝他走去,却更是急得不行,“朝廷的人找上门来了,也不知如意她挡不挡得住!”

他这话倒是让我一惊,但旋即又明白过来,肯定是刚才看到高心楼太过激动,在质子府门口露了一把脸,被别人发现了行踪。

钱佐和慕容楚风那边打得正欢,听到这个消息,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身形稍滞,只听钱佐说道:“是谁来了?”

他一说话,奔向泽新辰的我差点没摔个仰面朝天,返转头去,却见钱佐一脸森然地看着我,他开口说话了!他到底是哪个他?!

泽新辰并没有回答钱佐的话,想来他也不知是谁找上门的,只是不无担忧地对我说道,“我听说他们一个个都盛气凌人的,看样子来者不善,一个个嚷着要把你给…给就地阵法了!”看得出来泽新辰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他是真心为我着急。

我在质子府呆了这许多日,泽新辰始终不问我和朝廷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何至于被冠上通缉犯的罪名,只是默默地掩护着我,到今日有人找上门来,他无能为力,只有过来通知我快些离开。

他看了钱佐一眼,眼中的忧虑有增无减,“看他们的架势倒不像来迎驾的!你和皇上…”泽新辰想必误以为越国朝廷有政变,却不知他们是误以为我串通了什么人把钱佐给绑架了。

消息确实,我反倒是没那么着急。到底钱佐现在是醒的。被有心人利用的机会倒也不太多。特别是一想到他张口说话,也不知是不是恢复了神智,倘若真正的钱佐回来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回头看了钱佐一眼,打量着他,却发现刚才还和他斗得如火如荼的慕容楚风没了踪影。估计是他听泽新辰说朝廷的人来了,加上钱佐武功不弱,他一时得不了手,既然讨不着便宜,便趁人不注意跑了。

钱佐的眼睛里反射着冷冷的寒光,这冷眼看着让人心里一凉,但却是那样的似曾相识,那样的久违,我欣喜地看着他,“你醒啦?”

是的,这眼神曾经让我那样的憎恶,可是现在久别重逢,识穿自己心思之后,竟让我心里一漾,原来之前的厌恶是那样的站不住脚,原来从厌恶到爱只是一步之遥,原来冷酷无情的钱佐也可以看出些许可爱的。

不可否认,单纯的钱佐更让我着迷,但那究竟是钱佐不正常的臆想,现在他居然不知不觉地恢复了神智,怎不让人欣喜雀跃呢?此时,我再想到慕容楚风,居然没那么憎恨,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呢。要不是他打钱佐的主意,激发了钱佐作为皇帝的那个意识,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那个正牌给唤回来呢?

然而我似乎忽略了这个钱佐对我并不友好这一事实,于是我的热脸顺理成章的贴上了他的冷屁股,他冷冷地说着:“朕怎么在这?”

我尴尬地看了泽新辰一眼,这句话让泽新辰听了也是一头的雾水。钱佐则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刚才和慕容楚风的对决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一边费尽心思想着自己怎么会衣衫不整站在这里,一边缓着劲。

我奔过去,想扶住他:“你悠着点!刚才那么拼力干什么?!”口气里带了些埋怨。

钱佐横眉看了我一眼,冷哼道:“你又打着什么主意?”语气中对我十分排斥。

我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他这么快就变回来了,刚才应该多虐他一下的!

第88章 钢刀

“我能打什么主意?!”我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

泽新辰在旁边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或许在他眼里,我与钱佐的对话,竟然成了打情骂俏,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两声,算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我回望他,泽新辰尴尬地说道:“你们再不走,只怕外面都已经给围住了。”看他的意思,玉如意想必也顶不了多久。

“走去哪里?”旁边的钱佐闷然地吱声,他刚才坐在一旁颓然了许久,或许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起话来也有些懵懂。

我对他笑笑:“哪里也不去。”笑脸转向泽新辰,“该来的始终要来,也无谓让女王殿下替我遭罪。”

泽新辰怔怔地站着,忽然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顾旁边的钱佐,直接对我说道:“我喜欢你这样的笑。”

旁边的钱佐脸色一沉,看泽新辰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玩味,但转瞬即逝。

泽新辰继续说,我喜欢你这样的笑,好像所有事都不在乎一样。

“我当然在乎的。”我意有所指地说着,偷偷斜睨了钱佐一眼,恰巧和他的眼神相接,他与我眼神相对,又赶紧收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眼睛里保持着惯常的冷漠,以及对我的鄙夷和厌恶。

若是从前,我定然也要怒目而视的。可是现在,我竟然觉得他的行为是那样的好笑与有趣。他明明关注着我,明明思念着我,却要把厌恶和鄙夷强加在自己头上,能不好笑么?

我对着钱佐笑,琢磨着他的心思。泽新辰则琢磨着我的心思。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感觉不似滋味,或许我当着他的面对钱佐笑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泽新辰寻了个借口掉转头走了,他说他去看看玉如意那边的情况。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或许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脚步有些虚浮。我从钱佐身上抽回了眼神,想要挪往泽新辰,他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走廊的那头。

我心中忽而无限感伤。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好像在与我的过去告别似的。我想喊住他,说些什么,话到唇边,才发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既然无法挽留,除了哀婉伤感想必也做不了什么的。

“怎么?还依依不舍呢?”钱佐冷不丁的出声差点没把我吓个半死。我斜眼看他,他把手扳在身后,一副傲然的模样俯视着我。

我本不打算理会他,但转念一想,又想逗逗他,于是嘻嘻一笑,说道:“怎么,你吃醋么?”

“吃醋?”钱佐差点没笑出眼泪,“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辈子你都可以断了这种念想!”

“那可不一定呢!”我看他完全是誓死不信的架势,心想要是有个摄像机把他之前缠人的样子拍下来,给他看看,肯定十分有趣。

我的“狡辩”显然惹来了钱佐极大的不满,他哼了两声,道:“你把朕骗到这里来,就为了听你说这些无聊得话么?”语气中极不耐烦。

“好笑,我几时把你骗来的?”我不依不饶道,诚心要把他给弄糊涂。

钱佐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在他的脑子里自我杜攥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你趁朕中毒昏睡不醒,于是伙同泽新辰一干人等,将朕掳劫至此。哼,你的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的!怎么,莫非想借此要挟什么?你就算要帮流求也不至于动这样愚蠢的念头吧?”

我差点没气得把肺给吐出来,他倒好,直接给我安插上这样一个罪名。我正要发飙,又想到钱佐或许平日潜意识里还是会记下一些事情,譬如他可能知道街上贴了通缉令,知道他自己中毒昏睡,只是人格分裂让他自我产生了许多幻觉,真真假假,自己也分辨不清。

于是本来想要辩驳的我,又找不到辩驳的理由了。我无奈地一笑,不经意低头看到钱佐的双脚,忽而噗哧笑了,原来他脚上的靴子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只,穿着单衣本就十分狼狈,这时候少了一只靴子,更显得落泊,可偏偏他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忍俊不禁。

钱佐见我居然嘲笑他,更是忿然,叱道:“戴悠梦,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朕的容忍是有极限的,你懂不懂?”

我给了一个探问的表情,他越是想表现出对我的超然和冷漠,就越让我觉得好笑,就连他的斥责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无力。

我说,我怎么嚣张了,是你自己把自己的靴子跑丢了,倒怨在我头上来。

钱佐听了,一时忘记反驳,但又决计不会相信的。他堂堂的皇帝,怎么会不穿好衣服就四处乱走?

我看他不信,忍不住把手上攥着的小木偶递到他面前,喏,这是你刚才削给我的!你自己不穿衣服想做个玩具给我,这会儿又耍赖么?

我说这话,是成心想要看看他的反应,只见钱佐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拿木偶,木偶的底部刻着两个字,我想他定然是认得自己的笔迹,看到那两个字,眼中的惊异闪现得更多。

我有些激动,就像在帮助一个失去记忆的迷途小羔羊找回记忆一般。

钱佐拿起木偶,但只看了一眼,便把那木偶扔在地上,避之如瘟疫。“疯女人!拿块木头就想来唬朕!你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么跟满朝文武交代!”

那木偶被钱佐用力一掷,滚向一边,打了好几个转,没入了草丛中。

“喂,你怎么这样!”我心疼地奔过去拣起,幸好这木桩还没成形,没有摔掉胳膊腿的。但木偶终究沾了一些湿泥,看在我眼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好说话不行吗?”带着愠怒的我,瞪着钱佐。一边用袖子擦拭着木偶。

钱佐冷冷地看着我,眼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满是泥污的木偶,好像有点印象,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咬着牙,看着泥巴渐渐把木偶给吞噬,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转身就走,想回屋子里打盆水,好好清洗一下,才走了两步路,就听见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来了,只听一人粗着嗓门喊道:“把逆党都拿下!”

只听霍霍的金属声,几道亮光闪来,等我定睛看明白来人时,脖子上已经架了好几把钢刀。

来人是清一色的御林军,为首的那人我认得,是御林军的一个都尉,名叫高腾亮。钱佐似乎还比较信任他。

随同他一起走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绛色朝服的官员,从他佩戴的四色绶带来看,应该是个一品大员,这人见到我更是眼前一亮,像是找到稀有动物一般,哼哼笑了两声:“把这祸国殃民的女人给我就地处置了!”

“放肆!”从园子里悠然出来的钱佐只一出声,就让那一品大员吓了一大跳,尽管这时候钱佐穿着白色的中单,尽管这时候钱佐还少了一只鞋,但他的声音依旧威慑四方,他脸上的冷傲足以让所有人都生出寒意。

我冷笑着看见那一品大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钱佐,嘴巴里哆嗦地喊出一声:“皇…上”

第89章 回宫

御林军是皇帝的亲卫军,现在陡然见到钱佐,高腾亮等人简直是喜出望外,一个个跪下山呼万岁。

钱佐漠然地看着地上瑟瑟的一品大员:“侯沛,朕还没死呢,你就不将朕放在眼里么?”

“微…臣微臣不敢,”或许越国的朝臣对着钱佐有着条件反射般的畏惧,那一品大员跪在地上抖得都要散架了,“微臣不知道皇上您在…”

“朕不该在此吗?”钱佐冷冷地说着,丝毫没有让这个叫做侯沛的一品大员起身的意思。

“朝廷上下都以为皇上您被…被这个妖女给掳劫去了,微臣还当…还当…”这个侯沛显然不大会说话,说到这里,言下之意足以让钱佐把他的骨头给捏碎。

钱佐冷笑道:“还当我死了?正筹谋着新朝廷么?”他说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底下的侯沛一听这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钱佐所猜的倒也不见得是错的。

他不在宫里的这几日,朝廷对外宣称钱佐重病在身,已经一致推举钱倧监国,代理一切事务。倘若钱佐真的不回,钱倧登上帝位,倒也可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有些打着小算盘的人,下注在钱倧身上的,自然不想见到钱佐,只想着快些把我给逮住,来个就地正法,把此事给解决了。

但钱佐终究是没事的,他看我的那一眼,饱含着复杂的揣测,毕竟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怀疑我别有用心的把他给掳劫了,怀疑我和玉如意、泽新辰是联合起来犯上作乱。只是钱佐很快就断了这个念头,聪明过头的他又怎会相信我们会明目张胆的掳劫他,却又没有任何的行动呢?

或许他也知道这件事是个误会,但他只是永远也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狼狈地站在这里。

他对高腾亮吩咐着,让他们把架在我脖子上的钢刀给收了,也命令其他人不要为难泽新辰和玉如意。他对地上的侯沛始终没有好脸色,我只记得他对他说,朕的皇后轮不到别人处置!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坚决。我抬眼看他,他却无视我,只把我当作空气。但这句话听在我的心里,忽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钱佐穿戴好之后,要做的事便只有一件,那就是回宫。重新醒来的钱佐,在问清楚日子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正常轨道有多少时日。

他不再追究自己为什么会隐匿在质子府这许多日,身上中的毒又是怎么好的,或许应该说他没时间去追究这些问题。他是越国的皇帝,他的心里此时正担忧着他的江山,担忧着他的宝座会不会有问题。

所以当我好心告诉他,刚刚病愈不宜吹风的时候,他假装没听见。甚至连喘口气,喝口肉汤都不愿意。

他一言不发就出了质子府,接过高腾亮手中的藤条,上了高腾亮牵来的一头白马,看这架势,压根不打算等迎驾的仪仗队到来。他眼中的忧虑和急迫表达着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宫的欲望。

质子府外的民众被临时驱散开去。整齐列队的御林军,清一色的白马兵士,都是他的兵士子民。

我望着质子府外的人中之龙,有些心寒,冷眼旁观地看着他上马,然后勒住缰绳,凝望着远方,眼睛里满是霸气和权欲。我叹息了一口气,蓦地转过身去。

“戴悠梦!”身后的钱佐忽然叫住我的名字。

我一愣,返转头,看他正用一种看低等生物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正挑衅着他似的。

“干什么?”我说,语气有些不善。为什么不善?是感慨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哑巴而是掌控天下的主人么?原来女人的心都是这样的小,我苦笑着。

但钱佐对我的笑却有些排斥,他皱了皱眉头,说道:“戴悠梦,不要挑战朕的耐性!”他说着,朝我伸出手。

我摆出一副完全看不懂的姿态,给他一个满是疑问的表情。我知道他要我上马嘛,可是我忽然不想跟他回宫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无视钱佐伸向我的那只手臂,这似乎让钱佐很有些没面子,他的脸有些挂不住,手渐渐收了回去。周围一圈的御林军列好队瞧着这边,不知道废皇后和皇上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他们虽然都一本正经,貌似目不斜视,可谁人心里头没有些八卦的意向?指不定回去就围成小圈圈说今日诡秘的事情。知道内幕的只当是我伙同他人把皇上给掳劫了,或许是为被灭的戴家报仇,或许是别有用心;不知道内幕的只当皇上重病在床,我这个废后潜逃出宫,要被捉回去。可哪里知道会莫名其妙在质子府看到我和皇上同时出现,而且皇上还衣衫不整,脚上没穿鞋…

这样的事传到哪里去,都绝对是有料子的笑话轶事。钱佐又哪里会不知道。所以他此刻阴沉着脸,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对我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上马。”我心里暗笑,只怕他胸膛里早已经翻江倒海,恨不能把我给掐一遍。——我在挑战他的权威。

但是我还是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不。”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当众抵抗他,终于把他给惹怒了。他忽而翻身下马,把高腾亮手中的剑一把抽了出来,抵在我的喉咙,他说,“戴悠梦,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朕可以在这里就了结你!”

他的眼里噌地冒出了火花。

“不要!”刚才还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泽新辰陡然色变,他怎么也不明白钱佐怎么忽然之间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再旋转的大转弯,但是那柄剑离我的喉咙明明只有四分之一公分。

泽新辰的挺身而出,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反而让钱佐眼里的怒火更多了一圈,我暗笑,他是在吃醋,只是茫然不自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