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刀教周珩的是最简单的《小星星》。

数年不弹,初有些生疏。随后她越发熟练,抓着男人的手跟上她的动作,“以前你怎么不喜欢钢琴的?”

周珩的确不太喜欢弹钢琴,但说她弹琴的样子很美,称得上岁月静好。

周珩向来钢铁直男,很少说类似情话的甜言蜜语。

这把赵晓刀给震惊到了。

男人笨拙的跟着她的手,表情平淡:“我妈也会弹。”

认识这么多年来,这是周珩第一次提起自己母亲。

赵晓刀只知道他母亲过世很早,却从没听周珩说过。

“你以前从没说过。”

周珩黝黑的眸子平静无波,“没什么好说的。她死了很多年了。也是个老套的故事。”

断断续续的琴声中,周珩说了个老套的故事。

小家碧玉爱上渣男,惨被抛弃,最后还靠着出卖自己和欺诈别人为生。

“她……”

“小时候,她喝醉酒就开始弹,弹了就开始哭。后来就死了。”

所以,这就是他讨厌钢琴的原因。

她在他怀里,十分不好意思。

“你如果不喜欢,我不弹了。”

他摇头,凑过来亲她的唇。

“你弹得很好听。以后,弹给我听。”

“你不怕……”那些可怕的阴影么?

“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他又过来亲她的唇,“你和她不一样。”

那天,他们弹了一个下午的钢琴。

她甚至觉得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走向了他的心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偷懒赖在床上不动。

他抱她去洗澡,她在他怀里抽泣,最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

“周珩,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好的。”

他黑墨一般的眸子染上了水色,闪着亮光,“那一言为定,你可不准辜负我。”

周末的时候,周珩带赵晓刀去拜佛。

徐伊宁也说了,她最近霉头重,需要拜拜。

她其实不信神佛。

但是山上空气新鲜,倒是度假好去处。

周珩说这寺庙晚上会有素斋。

她有些兴趣,留下了。

休息一阵子,醒来却没有发现周珩的存在。

她沿着古色古香的长廊越走越偏僻,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考虑拿个高德地图出来找找路。

刚走到一个路口,就听见一声女人的啜泣声。

“周总,你安排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现在黄家和王家我都得罪了,你还停了我的工作,难道非要把我逼到死路么?”

赵晓刀本来没啥兴趣听墙角,正准备走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周珩的声音。

“我从没要求你做什么。一切,都是你的心甘情愿。”

“你…”

“我没给过你任何承诺和保证,我想这点你我都清楚。”

“周珩,为了你,我得罪了王子轩,黄阅山那边也臭了。你现在是要落井下石,…好,如果我去告诉公众,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

周珩笑声浅浅,“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么?第一次放羊郎大叫狼来了很多人过来帮忙。结果他说谎了。第二次他又如法炮制,你觉得第三次,还有人信么……”

青果声音尖锐刺耳,“你故意的……故意让我消磨掉了公众的同情心…你……”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聪明人,应该有个聪明的选择。”

“你不怕我肚子里……”

周珩再次打断她,“我说了,聪明一点就别再提孩子。不要以为医院动了手脚,就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更何况,我说得很清楚了,你太脏,我恶心。”

青果终于崩溃,“我脏,我恶心,难道你夫人就干净么?他们那个圈子,谁比谁干净……”

“你还说对了,她就是干净。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我会给你准备一笔钱,离开南城。不要再出现了,尤其是少惹她。她不是你能惹的人。”

这寺庙的素斋远近闻名。

周珩打点过,两人这顿吃得清爽愉快。

期间,周珩遇到南城电视台台长,出去寒暄了一阵子。

赵晓刀无所事事,遇到胖乎乎的小和尚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小师傅,都说你们寺灵,那你们什么最灵?”

小和尚一张脸稚气未脱,认真答复,“师傅说,心有所求,诚则灵。”

赵晓刀哑然失笑。

小和尚又说了一句,“不过师傅还说,求子除孽最灵。”

赵晓刀愣住,半晌才笑出来。

果然,她还是不信佛。

周珩和台长寒暄后,回到了大殿。

赵晓刀跪在佛祖面前,闭眼似乎诚心祷告。

“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她说。

回家的时候,已经一路灯火冷清。

车上,赵晓刀把一个平安福挂在了车前。

摇摇晃晃的平安福,在高大上的豪华轿车前,格外土气。

周珩忍不住问她:“你不是不信佛么?”

“信则信,不信则不信。”图个安心罢了。

她没有告诉周珩她听到了他和青果的谈话。

甚至,她都没想到一向再外以温柔著称的周珩,会有那般神色。

残酷,冷漠。

黄阅山曾经说过,周珩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

她迟早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她不信。

周珩在她心中,代表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可是,她见过如此美好的他,却没见过这样子阴暗的他。

“周珩……”

“嗯?”

“没什么。就是刚刚小师傅说寒山寺求子最灵,你要求么?”

“那我不信,若是求子,求佛不如求你。”

“你想要了?

周珩模样认真,“年纪大了,也可。”

“……”只是这样的原因吗?

可是,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手背上一暖,周珩的手握了过来。

此时,车已经下了主干道,路上的灯火开始灿烂起来。

在一片彩灯氤氲中,温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无端端多了一丝温暖。

“周珩,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止想和你睡觉,还想和你恋爱,怎么样?”

吱呀……

车子轮胎磨地,发出刺耳尖叫声。

周珩停了下来,还好新区车子没多少。

一阵尴尬又漫长的沉默后,赵晓刀大笑出声。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我开玩笑的,谁要和你走心哇,现在这种走肾不好么?”

隐隐的,耳边似乎传来男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莫名的,赵晓刀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夜色太美,她脑子太抽。

那日后,赵晓刀觉得很是尴尬,觉得自己一个没忍住又自作多情了一把。

索性,她还有份工作。

她把稿子交给了小福。

小福那边看完后,也很迟疑。

“笔触细腻,不过没有爆点。”

内容过于平铺直叙。

赵晓刀坚持,“不是你告诉我,记者这是真相的搬运者,而不是操纵者么?”

最终,那篇稿子还是用出来了。

和小福说的一般,石沉大海,平静无波。

赵晓刀心里大石头,也慢慢沉了下来。

那日的尴尬,周珩和她都理智选了遗忘。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习惯自我安慰来破除生活的尴尬。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赵晓刀伤彻底好之后,周珩又恢复了先前的忙碌。

和她预想的一样,黄麟和周珩已经彻底决裂,据说手上的项目直接甩手,还带走了大部分核心人员,自立门户。

周珩没有想象的告饶,他很快接手过来,安排人顶上。

他很累,赵晓刀知道。

她偶尔睡醒的时候,发现周珩累得躺在了沙发就直接睡了过去。

他像只可怜的狗儿一般,一如他当年来她家一般。

家里的佣人见他穿得破烂,故意作践他,连床都没有准备。

他也是这样,长手长脚地蜷缩在沙发上。

只不过,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她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周珩的脸,“珩哥,起来了,不要在沙发上睡,回床上去。”

他被推醒后,一瞬间似乎有些迷茫。

见到是她,微微一笑,反手把她抱在怀里,又重新睡了过去。

黑夜安静。

赵晓刀听到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她想,她还是喜欢周珩。

那日后,赵晓刀晚上会找些书来看,一是提高专业素能,一是打发时间等着周珩回来。

周珩总是凌晨才回来,回来看她眯着眼睛等在沙发上,眼里好像亮了亮。

她实在是困,想睁开眼睛看清楚,但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只有熟悉的温柔。

想来,应该是她的错觉。

尽管这样,赵晓刀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她和周珩像这个世界上孤独的两个人,在这一刻,一个温暖的家,互相拥抱,互相给对方走下去的力量。

不是爱,也没关系。

长久的陪伴也可以。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就好了。

事实上,那天徐伊宁告诉她周青回来的时候,赵晓刀还没反应过来。

“谁回来了?”

她最近太幸福,太迷恋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

徐伊宁索性把微博热搜截图给她。

“知名画家周青归国,曾获得国际青年画家大奖金奖。”

在全世界,会画画的人很多,但是长得好看又会画画的人不多。

在这小部分人中,还是作家身份的人更是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