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瑾年微微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直接挂了电话,再把这个号码拉进黑名单。心跳得飞快,有种不安全感席卷而来。她忽然有点害怕,关机之后又赶紧把灯关掉。

第29章 跟踪狂(3)

这几天上班时, 祝瑾年感觉自己跟做贼一样,开门前看看猫眼,出公寓大门前也先左顾右盼一番,就怕章靖鸣忽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笑吟吟跟她打招呼。

就几天消停的情形看,他似乎还没发现她的住处。

她把自己的微博粉丝筛了一遍, 看不太出来哪个是章靖鸣, 再说, 他要看她微博,不一定要成为她的粉丝。

私事是私事,正事还是得办。兰洁斐把那天电话咨询的号码发给她了,跟欣雪留下的来电显示一比对, 果然一模一样。

在祝瑾年的授意下, 兰洁斐打了个电话给欣雪, 以电台主播的跟踪回访为借口,问她要不要去心理咨询,要推荐一位心理咨询师给她。

欣雪接到电话时, 刚好排完一段舞, 在场边休息喝水。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让她啼笑皆非, “你是…小斐?《敲开你心门》的那个小斐?哈哈,怎么可能?我没有打过你们的热线啊,你到底是打错了, 还是骗子?”

“这位听众, 如果你不信我的话, 可以去找一找上周天晚上的节目音频,我们官网上有。”兰洁斐不是没想过这个情况,所以早就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因为你向我们求助的内容是失忆症,所以你忘记打过热线这回事,我们也非常理解。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忆起来。”

那头,欣雪沉默了很久,“…这样啊,那我…我找找看。”

挂了电话,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上网搜了一下电台《敲开你心门》栏目的热线电话,然后翻找着自己的手机通讯记录,惊异地在兰洁斐说的那个时段找到了呼出记录。

她顾不得练舞,赶紧上了鹏市广电的官网,找到那天的音频,将进度条拉到后半段,一会儿后,就听到了自己的求助内容。

她呆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好像处在梦境中。

那天打这个热线的…怎么可能是自己?什么每隔几天就失忆?自己根本没有失忆啊!昨天、前天、甚至大前天的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上周天,她也能想起来自己大约怎么过的!

上午下午她都在练舞,要控制体重,中午就吃了一根煮玉米和一份沙拉菜,因为正好处在月事中,晚上腰疼得厉害,不得不炖了点桂圆红糖水喝,早早就睡了…

难道,又是梦游?

梦游的人,会打电话吗?会逻辑这么清晰地说出那样一段话吗?带着几分疑问,她赶紧给祝瑾年打了个电话。

看着座机的来电显示,祝瑾年几分意料之中。她故作无知地接起,礼貌地打招呼:“喂,您好,荒漠甘泉工作室,我是咨询师祝瑾年。”

“祝老师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我是欣雪!”独特的烟嗓,略带一丝急切。

“当然记得。小雪,最近如何?”

“我的梦游症好像更严重了。我…想找你当面谈谈,你有空吗?”

祝瑾年右手把玩着一支笔,“明天上午11点,我有空。”

“好,我准时去找你。”

祝瑾年提起办公电话的话筒,想了想,又放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聂羽峥,发了条消息。

“在忙吗?”

不知现在他微信通讯录里增加了几个人。

手机震动起来,好吧…他果然不是个喜欢用聊天工具的男人。只是…他不觉得一句一句慢慢聊会有个缓冲期、能斟酌很多用词和语气么?

“喂。”祝瑾年的声音透着些无奈和慵懒。

“有事?”嗓音低沉清冷,但却很好听。

“那天咨询你关于失忆症问题的求助者,确实是我曾经的客户。小斐让她听了那天的节目音频,她打电话给我了,一方面,可能完全不记得自己打过节目热线,另一方面,她说要找我谈谈。”祝瑾年慢悠悠地说,“她来咨询时,我会询问她是否同意你介入。我不能因为跟你打赌,争强好胜,就随便把客户的隐私同你分享,即便你是专业的心理分析师和研究者,也不可以哦。”

“你的专业素质和职业道德让我感动。”聂羽峥说,“等你的好消息。”

祝瑾年敷衍地笑了两声,就道了再见。

聂羽峥望着手机屏幕上短短56秒的通话时长,扬了扬唇角。

以前,他最反感有的人通话时正事里夹杂其他闲话,当祝瑾年做到一通电话除了正事全无闲话时,却有几分意犹未尽的遗憾。

人果然是主观的动物。

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沈子平表情凝重,好像陷入什么回忆中,老半天才回神。“你…电话打完了?”

聂羽峥颔首,把手机放在一边。

“你一直盯着手机看,我还以为你还要接其他电话呢。”沈子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你忽然提出重启调查禾诗蕊失踪案的建议,让我很意外。她其实算是我的一个心结,当年,我成为刑警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她的失踪案。目前,她只能跟全国其他失踪人口一样,被录入进DNA信息库,出现什么身份未明的女尸,才会被比对一番。想想…都十年了吧,都没一具尸体对得上号。”

“你的心结究竟是失踪案本身,还是失踪者?”聂羽峥抬眼,虚望着杯中缓缓下沉的几片茶叶。

沈子平哈哈笑起来,“你心知肚明,就别故意话中有话地刺激我了。也不瞒你,我跟禾诗蕊初中就同班,我一直挺喜欢她的。因为这个,我是又希望找到她,又希望她不要以一具尸体的形式被比对上!对了…”他坐直身子,转头看着聂羽峥,“上次配合调查的祝瑾年,她跟禾诗蕊长得还挺像,当时一见到她,我都懵了。”

聂羽峥偏头,与他目光相对,“因此,她被章靖鸣盯上,并不令人意外。”

“什么?!”沈子平双眼一瞪,“那个混蛋他…”

“禾诗蕊失踪后,你为什么执意跟章靖鸣这条线?”

“就是因为章靖鸣对禾诗蕊的跟踪和骚扰已经让她不堪其扰!”沈子平有点激动,“我们问过禾诗蕊身边很多朋友、包括她同宿舍的几个同学,她多次被吓哭,躲在宿舍不敢出去。他幻想禾诗蕊是他的女朋友,写一些描述自己和她做那些事的秘密日记什么七七八八的,非常露骨、毫无下限;暗地跟踪她的时候,他甚至…唉!不说了,恶心。他对禾诗蕊非常狂热,在我看来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如果祝师妹是他的新目标,他肯定重蹈覆辙。她住哪个片区?我得跟派出所的弟兄们联系联系,特别关注一下小祝。”

“治标不治本。”聂羽峥不以为然,“跟踪狂的心理机制就是以受害者巨大的反应为乐,反应越大,他们受到的鼓励越强。如果可以,我想了解一下当年你对章靖鸣的调查内容,一旦发现突破点,请你立刻重启侦查。”

“你如果愿意帮忙,我当然义不容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那小子进监狱。”沈子平马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话筒,“小刘,你把我电脑里那份060412案件资料整理出来,送到我这儿来。”

“时隔十年,你对案件号还能脱口而出,不知是记性好,还是情结深。”聂羽峥眼中暗藏一抹笑。

“嘿,你又来了。”沈子平无奈道。

半小时后,小刘把资料送了进来,沈子平忽然有所觉悟,看了看聂羽峥,长长地“哦”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校花是过去时,某人是现在时啊。”

聂羽峥不置可否,接过资料,点了下头算是告别。

办公室又回归平静,沈子平双拳紧握,肩膀微微颤抖,禾诗蕊的样貌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时间,爱恋、苦楚、心酸、疼惜交织,一段刻骨铭心的暗恋,纵使现在有妻有子,一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她,这种复杂的感觉仍如同惊涛拍击着堤岸,年轻时未说出口的三个字,成为这个男人毕生的执念。

——————

临近十一点,祝瑾年让保洁阿姨收拾了办公室茶几上喝剩的饮料,坐等欣雪。

今早她还真的挺忙,一共来了两个咨询者。第一个是被父母强押过来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几岁,原因是目前正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谈恋爱,且打算结婚。第二个是之前来过一次、并且不怎么满意祝瑾年疏导方式的林小姐,求助内容和上次大同小异,她男友和前女友虽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正面接触,可总是通过微信、Q|Q之类的藕断丝连。这回祝瑾年站在了中立一方,着重倾听,分析了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心态,痛斥了前女友,但还是暗示了林小姐,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该决断的时候最好决断,免得浪费青春。

这次,林小姐表示非常满意。

十一点到了,欣雪没有来。

祝瑾年又等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有访客。

十一点半的时候,她给欣雪打了个电话。“你好小雪,有什么事耽搁了吗?我们的咨询要不要改个时间?”

“…请问,你是谁?”语气有点冷。

该不会…

“我是祝瑾年。”

“不好意思,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找欣雪。”祝瑾年试探。

“但我不认识你。”欣雪回答。

眼见她就准备挂电话,祝瑾年脑中忽然一激灵,问:“你上周天是不是打过电台的热线?”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她又记得上周天的事了!

这种间歇失忆的方式太过古怪,祝瑾年对“失忆”和“梦游”这两种说法都产生了怀疑,她有个大胆的猜想。

第30章 她是不是双重人格?(1)

学术研讨会进入尾声,聂羽峥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放在以前, 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一定会被置之不理, 但人是个主观的动物。

聂羽峥离开了座位, 走到会议室外头较为安静的走廊。

“没打扰你吧?”对于他的生活,祝瑾年一无所知,两次主动与他联系, 都用了这样客气的开头。

“没有。”即使有, 也是没有。

祝瑾年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你接触过双重人格吗?”

聂羽峥抬眼, 想了两秒,慢慢踱到窗边,“目前为止,接触过一个多重人格, 主人格之外,分裂出性格迥异甚至年龄相差巨大的三个人格。”

停顿一下,他问:“你忽然这么问我, 是向我求教还是给我提供可分析的案例?”

“如果说, 二者兼而有之?”

聂羽峥心里猜出大半, 还是明知故问道:“谁是双重人格?”

“失忆症那个。”她回答,“今天约好了到我这儿咨询, 可居然又不记得我是谁了。可她记得自己周天打过热线,说不定, 这会儿她记得你。”

聂羽峥笑, “仅凭这个, 你认为她是双重人格?”

“我只是大胆假设而已,然后,小心求证。”

“精神可嘉。”

那边沉默了几秒,“…我现在是越来越听不出来你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夸你。”聂羽峥眼里笑意未减。

祝瑾年敷衍地笑,“呵呵,我不信。”

“给我她的电话。”

“你…干嘛?”

“趁热打铁。”

她仍不解,“什么?”

对她,他非常耐心,“趁她还记得我的时候,核实一下你的大胆假设。”

她把电话号码发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会议刚好结束。聂羽峥回到会场,将汇编论文集收进公文包内,待开会的专家学者差不多都离场后,拨了过去。

“你好,我是聂羽峥。”

“聂羽峥…”对方迟疑了一下,忽然“哦”了一声,“您是聂老师?您…有事吗?”

“你拨打热线时说,自己有间歇性的失忆症,脑部却没有受过外伤。最近,我们课题组恰好正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我们需要一些实例丰富论点。我想,既然你有求助的意愿,又不愿意去心理咨询或门诊,那么,在不透露隐私和个人真实信息的前提下,是否愿意跟我详细说明一下?”

“聂老师…”电话中的欣雪,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失忆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但我又怕被人发现,以为我脑子有什么毛病。为了提醒自己,我有时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记在本子上,可记下的事情,我往往不会忘,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人总是在提醒我,我确实忘了一些东西。我总不可能把自己的吃喝拉撒都记在本子上吧?还有,我感觉这几天…我是找过心理咨询师的,因为就在刚刚,一个好像是姓朱的女咨询师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什么爽约,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很苦恼,快疯了,真的。”

“心理咨询师,祝瑾年。祝福的祝。”聂羽峥纠正,护短心理暴露无遗。

“对!就是这个名字!其实,她…找过我不止一次,而我根本不认识她,或者说…认识她的经过我忘了。”欣雪忽然一顿,问:“这么说,您也认识她?”

“她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同时,也是我的助理。你找她做心理咨询时,否认了电台求助的事。你在电台求助于主播和我时,又否认了做心理咨询的事。可以说,目前你一共向三个人求助过,她,我和主播小斐。”

“天啊!”欣雪惊呼。

趁热打铁现在开始,“既然如此,你是否同意我与祝瑾年一起负责你的心理困惑疏导?”

“同意!不单您想知道,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欣雪听上去很恍惚,“聂老师,我们…能见个面吗?我的意思是,我,祝瑾年和您,三人一起见个面?”

“当然可以。只是,为了避免那时你忘记我们的这段对话,你现在按我说的做。”

“好,您说,需要我做什么?”

——————

见面地点约在松海大厦对面的蓝海咖啡馆。祝瑾年提早到了,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午后的暖阳透过玻璃落地窗洒了半张小圆桌,插着一支桔梗的圆形花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等待过程中,她打开微博,想看看那些关注号这个时段的更新,却先看到了三条未关注人私信。

点开一看,来自一个没有头像图片的陌生ID——hello4009。

hello4009:亲亲小年,你真香,用的是“伦敦女士”香水吗?光是闻见你的味儿,我下面就硬得不行。

hello4009:你穿黑色衣服显得好白,我不禁想,你的胸.罩和内裤是否也是黑色?如果那样,就太完美了,我会在你乳.沟中醉死!

hello4009:你是我这辈子必须要干到的女人。

遣词造句如此下流!真是辣眼睛。

祝瑾年瞥了一眼自己搭在椅子把手上的黑色呢子大衣,眉心紧蹙。

是不是章靖鸣?今天,他在哪里看到了穿着黑色外套的自己?又怎么嗅到了她的香水?或者…他已经跟踪她多日,甚至擦肩而过,是她近日放松警惕浑然不觉?

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祝瑾年回神,偏头看看,聂羽峥到了,一袭烟灰色呢子西装款长外套,俊雅清贵,路过她身边,阳光的味道随之掠过。

他拉开座椅,在她对面坐下,颔首,淡淡一句“久等”。阳光洒在了他的肩膀,他和咖啡店的背景墙一样,都是暖色调。

祝瑾年抬眼看他,勉强扯开一个微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他低头翻阅着咖啡店的手写menu,眼也不抬,却问:“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