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英语课，戴坤也一直在翻看那些照片。
英语老师往这边看了好几眼，黎嘉没忍住，也瞥向他。
教室窗户朝南，早晨八点多钟的太阳正明媚，透过窗户照进来，细微的浮尘都格外清晰。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轮廓分明，眉眼英挺，书都没翻开，只拿着照片，每个角落都看得无比仔细。
迥异于平时的淡漠懒散，他的神情很专注，有些贪恋似的。
黎嘉迟疑了下，在课本空白处慢慢地写——
“老师让我提醒你，要好好听课。”
然后戳了戳戴坤的手臂，把书往那边推了推。
戴坤扫了眼清秀字迹，又看向她，就见同桌轻轻咬着唇瓣，目含忐忑。
黎嘉确实忐忑。
毕竟当了这么久同桌，戴坤很不喜欢被人打扰，更不喜欢被指手画脚，她能看得出来。哪怕俩人稍微熟了点，这举动依旧有点多事。
但想到老师语重心长的嘱托，黎嘉还是硬着头皮没退缩。
片刻对视，戴坤眉峰微挑，比个嘴型，“听你的。”然后破天荒地翻开书拿了笔，半靠在窗台勾勾画画，像是在听课，又像是在出神。
剩下黎嘉瞪着书本，满脑子都是他的嘴型。
听你的。
听你的…
大佬，你听课就听课，别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奇怪的话好吗？
让人有点惶恐哎。
一节课很快结束，戴坤扔了笔，把照片装回信封，侧身靠近黎嘉，“照片在我这放两天行吗？”
见黎嘉面露诧异，补充道：“我就看看。”
他的神情很认真，黎嘉以为他是对支教的事感兴趣，当然答应，“别乱给其他人看就行。我那还有表姐留的视频，要看吗？”
那视频是支教结束后剪辑的，配合着音乐，还挺鼓舞感动。
戴坤点头，撕个纸条写了邮箱递给她，“谢了。”
说完，拎着搭在椅背的校服，独自出了教室。
-
后面一节是数学课，戴坤从头至尾都没出现。
临下课的时候，徐老师还特地问黎嘉，“戴坤呢？”
“不知道啊。”黎嘉老实回答，又补充，“上节课还在的。”
徐老师点点头走了。
黎嘉乖乖做完眼保健操，一群人下楼去操场升旗，队伍里也没出现戴坤的影子。徐老师叫潘岱松过去问了几句话，等升旗仪式结束，潘岱松果然来找她了。
“哎黎妹，戴坤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啊。”黎嘉一头雾水，也有点担心，“英语课上还在，结果出去就没回来。还想问你呢，没见到他吗？”
“见了，但不知道去了哪里。”潘岱松皱眉。
平时戴坤也没少翘课，但今天…戴坤走的时候脸色仿佛有些不同。而且，戴坤这几学期从来没翘过数学课。
他犹豫了下，又问黎嘉，“那他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黎嘉蹙眉，想了想，“不过他看了我姐去贵州支教的照片，好像…”
“贵州？”
“嗯。不会出什么事吧？”黎嘉想起大佬的反常举动，更加担心。
潘岱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让她别多想，匆匆跑出两步，又回身叮嘱黎嘉，“别跟别人说。”
“哦。”黎嘉赶紧捂住嘴巴。
潘岱松被她逗笑，到僻静处给戴坤打电话。
他跟戴坤是发小，彼此知根知底。以前的戴坤虽然调皮，但学习很上进，虽然练散打，却很少打架，也没染上抽烟泡吧之类的习惯。
直到初二那年，戴坤爸妈离婚，他被判给爸爸抚养，戴坤整个人就变了。
其中内情戴坤没跟任何人说，只是跟潘岱松提起过，他妈妈离婚后去了贵州当乡村教师，可能是恨他爸，还没走出阴影吧，这几年没跟家里联系过，只让戴坤的舅舅帮忙照应。
那晚在凤凰岭的酒店，兄弟俩睡前扯淡，还提到了这事儿。
戴坤当时心情不太好。
电话响了好半天才被接通。
戴坤懒洋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什么事啊？”
“哥你去哪了！老徐到处找你呢。”潘岱松有点急，“妈的数学课你都翘，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戴坤的声音漫不经心。
潘岱松听见后面嘈杂的声音，皱眉，“操，你去酒吧了？”
“嗯。”
随即传来宋驰远的大嗓门，“来坤哥，再走一个。”
电话那头响起喝酒的声音，一饮而尽。看得出戴坤心里应该很烦躁，不然哪会大清早地跑去酒吧。
潘岱松犹豫了下，“早点回来吧，黎妹都开始担心你了。”
电话的另一端，戴坤举杯的动作顿住。
片刻沉默，幽深的眼底添了抹暗色，压着的唇角却挑起点微笑，有些无奈似的。
“叫她别多想，我下午回去上课。”
潘岱松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得见酒吧里的嘈杂，“你行吗哥？不然我待会跟你去外面找人打篮球，别他妈在酒吧买醉。”
“操，好好上课去。我就出来散心。挂了。”
戴坤掐掉电话，随手扔在桌上。
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戴坤手指捻着酒杯，忽然就想起今早黎嘉小心翼翼提醒他好好上课的样子，有点出神。
对面孟起难得见戴坤傻笑，轻扣桌面，“坤哥。”
“坤哥？”
戴坤总算回神，“嗯？”
“看看这个。”孟起把手机递过去，“是你和那个新同桌吗？”
戴坤稍觉意外，接过手机一看，屏幕停留在宁中贴吧的页面，有人贴了张图，是那天戴坤喝黎嘉他们看日出的背影。
拍照的人站在侧后方的远处，照片上几个人牵着手举起来，只能看见侧脸。
这种八卦的帖子几乎每天都有，但这帖的讨论却格外热烈，照片底下已经有了几百条回复，他的背影被人轻易认出，一群人问他身边的女生是谁。
随手往下翻了翻，便看到一行醒目的字——
“那个女生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三班新来的转学生，好像叫李佳吧，是个狐狸精哦。”
这层楼底下，立马有人冷嘲热讽，大意是说黎嘉这么快就能勾引上戴坤，是不是那晚酒店发生了什么之类的。也有人嘲讽他，说这种德性的男生哪配叫戴神，看着高冷，其实人模狗样，在学校拽得不行，出了学校也就这样的货色。
几百层楼中间夹杂一些给黎嘉正名的回复，说她学习很好很可爱，还夸黎嘉背影好看，却被淹没在谩骂的口水里，甚至有人追着那几个层主谩骂，显然是蓄意的。
戴坤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可事情扯上黎嘉…
贴吧里鱼龙混杂，有许多平时挺混的学生，整天脏话挂在嘴边，发帖措辞也难看。
戴坤扫了两眼，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第15章
酒吧里喧嚣依旧，戴坤脸色冷沉，一桌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孟起也是刚看到那帖子，觉得那背影像戴坤，又不相信戴坤甄跟女生牵手了，所以随口一问。看戴坤那脸色，显然猜测属实。
他有点担心，伸手去取手机，“贴吧里那帮孙子，没事就瞎他妈乱发，你知道这事儿就行了。”
“谁发的？”戴坤迅速翻到主楼，指着那个非主流头像的id，“这谁？”
“看头像是篮球队的。”
“能认出是谁吗？”
“我看看啊。”宋驰远接过手机。他经常混贴吧，这些id都眼熟得很，翻了那人参与的几个帖子后，也推测出了那位的身份，“是徐诚。”
徐诚这个名字，戴坤当然很熟。
在学校是篮球队的队长，出了学校，却是个很混的人。
高一的时候学校举办篮球赛，潘岱松带着三班一路冲杀，跟九班打的时候那边红了眼，故意犯规伤人，两帮男生差点打起来。还是潘岱松带伤上阵，愣是领着兄弟们进了前三。
后来九班就有人约着徐诚去找潘岱松的麻烦。
戴坤跟徐诚打架就是那个时候，徐诚带了帮手，他一人单挑对面好几个，虽然挂了彩，却也彻底震慑住对方。
两边结了梁子，徐诚却没敢再找潘岱松的麻烦。
听经常混迹贴吧的宋驰远说，徐诚虽然没再挑事儿，却老在贴吧里抹黑他。为此，孟起他们一群人还在贴吧跟人打过嘴仗，盖了好几百层的楼。
那种无关痛痒的事戴坤不在意，也没理会过。
谁知这回，徐诚竟会好死不死地牵扯上黎嘉？
那么乖巧可爱的同桌，听说在十中就是品学兼优的乖学生，连骂人都不太会，因为他被卷进贴吧那些脏污的言辞里，算怎么回事？
戴坤脸色很难看，问孟起，“有徐诚电话吗？”
他的神色太严肃，就连孟起这种吊儿郎当以校霸自居的打架大佬都有点怵，不自觉地坐起来，“不是吧坤哥，要电话干嘛？”
“单挑。”
“别啊！”孟起平时最爱打架，天不怕地不怕的，碰到戴坤的事情，还是谨慎为上，“徐诚都快毕业了，又跟混社会的玩，这种人还是别招惹。他毕业了不怕事儿，你还得高考呢。那帮孙子乱说，我找人喷回去。”
“我认识吧主，让他删帖也行。”
宋驰远帮腔。
“就是啊，直接禁言，看他还能鬼嚎。”
“或者我们黑回去呗，徐诚的破事多着呢。”
一群人虽然不学无术称霸年级，拍砖揍人的事都干过，平时却都是跟学生们拉架斗狠，碰上徐诚那种人，还是尽量不起冲突的。
七嘴八舌的劝说淹没在酒吧的嘈杂里，戴坤靠着椅背，点了根烟。
深吸一口又吐出去，胸腔里的愤懑稍稍消散。
他冷笑了下，“不是那么回事，还是得单挑。”
帖子能删，账号能禁言，但看过帖子又不了解实情的人，恐怕真会听信那些不干不净的言辞。女生们爱八卦议论，留下这种子虚乌有的黑料，洗都洗不清。
黎嘉转来宁中是为好好学习，碰见这种恶心人的事，谁知道会不会影响状态？
不让徐诚在贴吧道歉消除影响，这事儿完不了。
他皱了皱眉，催道：“哎，有电话没？难道要我去篮球场堵人？”
“电话肯定有。不过坤哥，听兄弟一句劝，你跟咱们不一样，只要混到高考，肯定能考好学校，出了宁城，前途好着呢。没必要跟那种人过不去。”
戴坤挑眉，“难得听你说这么正经的话。”
孟起笑了笑，“想当年我也是扶着老奶奶过马路的乖学生啊。”
“操！”宋驰远也笑了，“你那是为了跟你爸骗零花钱吧。”
一群人笑归笑，戴坤执意要电话，孟起还是给了。
“约定了告我们，去给你助威，人多了打架热闹。”
戴坤不置可否，只挑挑下巴，“谢了。”
-
下午第一节课，戴坤踩着铃声进了学校。
这节课是美术，三班众人成群结伴地下楼，往艺术楼的教室去上课。戴坤腿长脚快，赶到队伍末尾时，正好被潘岱松扫见，立马凑了过来。
“哎，没事吧？”
戴坤懒洋洋地摇头，“我同桌呢？”
“很早就跟熊过去了。”
戴坤“哦”了声，经过小卖部时，扯着潘岱松进去，取了一排爽歪歪让他拎着。
到了教室，一眼扫见坐在墙边的黎嘉和熊畅，俩人直直走过去，把东西放在她俩面前，然后坐在后排。
黎嘉愕然，熊畅也诧异，“什么东西？”
“待会坐直点，我们要睡觉。”潘岱松笑眯眯，“谢了哦。”
“所以这是？”
“来自戴神的谢礼。”潘岱松说完就趴了下去。
戴坤却还不困，戳了戳黎嘉，等她侧身转过头来，懒洋洋地问，“上午都什么课？”
“第二节数学，之后是语文和物理。对了，物理老师也问你去哪了。”
她在校服里面穿了件薄薄的短袖帽衫，帽子拽到校服领口外，粉色的带子打结编成了花，两只手还在编带子玩，纤秀而灵巧。
戴坤盯着她手指，“你怎么说的？”
“说你可能不舒服啊。”黎嘉一眼扫见走进教室的美术老师，没敢再聊天，只匆匆转告，“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哦。”说完，留下个稍稍幸灾乐祸的笑。
戴坤挑了挑唇，接过黎嘉反手悄悄递来的爽歪歪，直接撕开封口喝。
看来她心情不错，应该还不知道贴吧里的事。
最好一直都不知道。
讲台上，美术老师已经开了电脑，开始放幻灯片。
宁中所在省份并非高考大省，学校教学水平很好，氛围也挺宽松，学生在上课之余有许多校园活动，比如每学期的篮球赛，春季学期的运动会、秋季学期的校园文化节，一些兴趣小社团以及临时策划的文娱活动等等。
美术老师所说的，就是近期要举办的一次学生美术展览。
只要学生愿意参加，不论水平高低，都会统一在艺术楼的展厅展出两周，分雕塑、绘画、书法等好几个类别，学校还会组织评选，给些奖励。
底下有学生练习书法，也有人学过绘画，听了蠢蠢欲动。
到美术老师开始讲一些理论时，还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画什么参加展览。
黎嘉听了有点心动，却还没打算参加。
她画素描是初中的两个暑假学的，不算多出彩，平时都是自娱自乐，记录些构思小说时的灵感，或是人物，或是场景，都蛮私密，不太想跟给同学看。
不过么…
鉴于这节课讲的是理论，她听着无聊，索性取了小本出来，拿着铅笔随便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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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秦璐约定好好学习，转学到宁中之后，黎嘉已经挺久没写东西了。
美术课很轻松，她整个人投入进去，灵感跟泉水似的往外冒，一节课画了好几副，下课后意犹未尽，到后面的生物课，忍不住又开始涂画。
是男主的形象，斜靠在篮球架上，指尖篮球飞旋，旁边有柳树低垂，侧颜好看到不行。
下一篇就写他了！
黎嘉画完几个场景，已经脑补出了很长的故事，内心澎湃汹涌，也顾不上听课，手底下笔锋迅速勾勒，男子的眉眼鼻梁都勾勒得清楚细致。
生物老师慢吞吞的声音已然飘到九霄云外，直到手肘被人轻轻碰了下。
黎嘉低着头，心跳骤然紧张，想都不想，抄过书便把素描本盖住。
胸腔里心跳咚咚，像是要跳出嗓子，她紧绷着身体，强自镇定地抬头，就见生物老师还在讲台上画细胞核的结构，教室里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