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茵站在床边，还在小心翼翼地推她, “快起来啦黎妹, 上课了。”
“唔。”
好快啊, 刚闭眼没睡一会儿，居然就到了上课时间。
黎嘉困兮兮地爬起来, 穿戴好衣服帽子，走出去就见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视线所及之处，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裹好围巾冲出去，一路跑到三班的教室，身上还跟圣诞老人似的残留雪片。
黎嘉两只手冻得凉了，扔下帽子围巾，赶紧到暖气片旁边取暖。
暖气在窗户旁边，比起教室门口的清寒，这附近热气蒸腾，暖烘烘的简直让人贪恋。
戴坤看她那一副畏寒的样子，索性起身去她座位把笔袋和课本拎了过来。
黎嘉看得发急，“哎戴坤你干嘛呀？”
“不是感冒么。”戴坤自发挪到外面，“这儿暖和。”
“可是——”
下节课是物理，她这样乱跑，老师会不开心吧？
戴坤能读懂她担忧似的，“放心，他管不到那么宽。”说完，趁着上课前的几十秒，去外面灌了被热水给她，跟照顾自家女朋友似的。
周围同学都不瞎，早早就看得出端倪，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前排熊畅转过身来，也笑眯眯的，“黎妹啊，我盼了几个月，总算盼到了这天。你快点搬回来，老徐不会管的。”
“这么想我呀？”黎嘉趴在桌上，神情有点慵懒。
熊畅最近也换到了贴近暖气的里侧，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你在这儿，我问题目多方便。不然戴神孤零零坐着，脸那么臭，我都不敢打搅好吗。”
…
她还有这样的功能？
黎嘉睇了戴坤一眼，忍不住低笑。
物理老师发现了换座位的事，但什么都没说。
后面的语文老师脾气好，更不可能计较这些。
黎嘉没了顾忌，下午几节课都坐在戴坤旁边蹭暖气，享受戴坤贴心热水的照顾。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因为外面雪下得厚，很多人趁着课间去外面打雪仗玩。
剩的人围在教室前后的暖气片旁边聊天，顺道看看窗外的雪景和热闹。
不知是谁提起了元旦临近的事，潘岱松一脸遗憾，“这是咱班最后一次过元旦了吧？”
“是啊，明年这时候都不知道在哪呢。可惜学校不让高三的折腾，不然该好好办个元旦晚会，大家一起玩一天的。”
旁边有人笑，“玩什么呀，作业写了吗？卷子做完了吗？”
“操，这么扫兴，打死他。”
一群男生围过去打闹，笑声阵阵。
不知道是谁从外面拿了些雪球进来，闹腾着往彼此脖子里塞。
有女生进门，也差点被抓着灌雪，吓得她们尖叫着跑出去，再从前门跑进来。
然后组团拎着雪球去找带头的男生“报仇”。
黎嘉趴在桌上，偏头看着闹成一团的同学，忍不住勾起唇角。
是啊，只剩半年的时间就该高考，然后分别了。
以后恐怕不会再有这样一群人，被困在班级里苦闷上课，抱怨老师抱怨试卷，完了还是苦着脸去做题。在操场上为班级流汗尖叫，在停电时唱歌起哄，在自习课偷偷传递纸条，掩护彼此睡觉偷懒。
哪怕是这样稀松平常的课间打闹，都欢乐有趣。
这样的时光，好像剩的不多了。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戴坤-
元旦的前一天，高一高二的孩子们在高高兴兴地办晚会庆祝，高三的一群人却只能苦哈哈地趴在桌上做题。
不过学校总算有良心，取消了晚自习，放过这群可怜的孩子。
正是天气最寒冷的时候，走出暖气笼罩的教学楼，外面天寒地冻。
黎嘉下意识地缩着脖子，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把下巴藏在里面。头上的帽子遮住刘海，就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鼻尖冻得微微泛红，看着竟然可爱得很。
戴坤没忍住，在她脑袋揉了一下。
“七点啊，小区门口等你。”
“唔。”黎嘉依旧缩着脑袋，转头问熊畅，“你和老潘都去吗？”
“当然去啊，班上好多人都去呢。反正是自愿报名。”熊畅忽然想起件事，便挥挥手，“茵茵下午请假，我去她宿舍说一声，你们先走吧。拜～”
黎嘉挥挥爪子，揪着帽子边沿挡风，出了校门正好有空出租车，赶紧钻进去。
这样冷的天气，真的没勇气吹冷风走回去呀TAT。
好在秦璐不算太严苛，听说是班级活动，就没阻拦黎嘉。
只是隐晦提醒，“你爸爸晚上八点到，会来这边看看，别玩太晚了呀。”
“哦，知道了。”黎嘉垂着脑袋。
好像是从贴吧爆出戴坤背她的那张照片开始，她跟爸爸的关系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老爸对她严防死守，她呢，既不想让爸妈担心，心里又不服气，觉得爸爸把早恋当洪水猛兽实在莫名其妙。父女俩各自存着点小芥蒂，几回见面，都不像以前那样言笑无忌。
全靠秦璐夹在中间润滑了-
晚饭安排在宁中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聚餐的号召是孙天奇发起来的，也由他统计人数，提前去那边订包间点菜。
黎嘉跟戴坤踩着点过去，人几乎都齐了，将近二十来个人，都是平时爱热闹的。
三个包间都是拿门板隔开，这会儿门板折叠收掉，便成了很宽敞的大包间。
熊畅也不知是从哪里搞了一堆气球，一簇簇地仍在旁边，乍一看这热闹，竟稍微有那么点庆祝元旦的氛围。
一顿饭吃到九点，高高兴兴地转移阵地去唱歌。
中间戴坤接到电话，好像是孟起打过来的，约他过去跨年。戴坤哪舍得扔下黎嘉，说要班级活动，给推了。
那边几个人跟他玩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戴坤热衷班级活动，立马猜出缘故。
一阵起哄后，宋驰远借着酒意在电话那头喊——
“新年快乐啊坤哥，还有，跟坤嫂也说一声，新年快乐。”
“操。”戴坤忍不住笑骂，“你们好好玩。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旁边黎嘉刚脱掉外套，手里还拎着一串新买来的五彩斑斓的气球，还不知道她又收获了一枚叫做“坤嫂”的称呼。
戴坤到底没好意思当众逗她，只倾身过去，“宋驰远他们祝你新年快乐。”
“哈哈，也祝他们快乐！”黎嘉两只眼睛笑眯眯。
一群人唱歌聊天，大概是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跟高中同学跨年，都没早走。
黎嘉也没舍得离开，挣扎了片刻，给秦璐发短信。
“妈妈，大家想一起跨年再回去。这是高中最后一次和同学过元旦，我跨完年再回去好吗？”
等了片刻，秦璐回复，“那你小心，妈妈等你回来再睡。”
“爱你！很多同学啦，不会有事的。”
收起手机，边上潘岱松两首歌唱完，带头起哄，要黎嘉和戴坤合唱。
班上同学也都看得出俩人的暧昧，平时不敢在戴坤头上动土，这会儿玩得高兴，又有潘岱松带头，也跟着起哄。
黎嘉原以为戴坤懒得凑这种热闹，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只好跟他合唱了一首。
有人举着相机拍照，戴坤不闪不避，甚至轻轻揽住黎嘉的肩膀。
黎嘉犹豫了下，没躲。
快门按下，照片里两人并肩站着，各自侧身，目光正好落在彼此脸上。戴坤的手搭在黎嘉肩头，随意而亲近，灯光下带了点笑意，跟高一时那副高冷而生人勿进的姿态迥异。
这样一对同桌，其实是很让人羡慕的了。
闹闹腾腾的，旧年走到尾声。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众人包裹严实出了KTV，寒冬凌晨的大街上，竟然还有许多出来跨年的人。路灯开得明亮，两旁树上也挂着彩灯，有些火树银花的味道。
还剩十秒的时候，不知是谁起头，高喊着倒计时。
新年来临的第一秒，小广场上烟花绽放，夜空里处处璀璨，目不暇接。
戴坤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到了黎嘉身后，外套敞着，从后面将她抱住。
脑袋蹭过来，他的呼吸温热，带着些许酒气。
“同桌，搬回来，好不好？”
黎嘉刚才被熊畅灌了点啤酒，脸颊微红。转过头对上戴坤的目光，灯火烟花下，仿佛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倒影。
她抿唇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48章
那天晚上, 戴坤一直将黎嘉送到家门口才回去。
黎嘉酒量浅, 几杯啤酒就足够让她犯晕，到家后匆匆洗漱倒头大睡，第二天起来, 有些记忆就模糊不清了。
不过还记得KTV里的对唱，记得她答应戴坤搬回去。
也记得回来的路上俩人聊天, 不知怎么就聊起将来的打算。她说想做自由职业，旅行写文，自由自在地晃荡，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说想从事航天领域，做喜欢的事。
这是黎嘉头一回听他说起将来, 连同那些模型一起, 勾勒出逐渐清晰的轮廓。
离期末考试只剩十几天，黎嘉怕贸然搬座位会让赵婧小姐姐多想，影响状态，于是跟戴坤商量了下，打算考完试跟徐老师说一声，下学期开学时自然而然地调过去。
戴坤倒听进去了, 等期末考试一结束, 立马去找徐老师。
寒假很短, 黎嘉跟爸爸回老家过年，初七回宁城, 到正月十三，就被学校抓回去补课。
高考越来越近, 一个假期回来，只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老师和学生忽然都紧张了起来，各门课几乎一周一考的频率像有鞭子在催促。
复习的进程推到一半，黎嘉这才发现高一时偷懒，很多知识点还没嚼透，于是痛苦地挨个清扫。一面在戴坤的帮助下恶补数学物理，一面找了听力材料，每天抽出半小时带着戴坤练听力，说说写作文的技巧。
这样的勤奋显然很有用。
第一次模拟考试，戴坤以681的总分跃居年纪第一，比原先霸榜的学霸高了两分。
黎嘉和孙建宇以675的成绩并列第三。
第二次模拟考试，戴坤的分数窜到689分，黎嘉和孙建宇也都不甘示弱，突破680的难关，将原来的年级第一挤到了第四。
三班霸占年级前三，那对传闻中的情侣携手高分，种种传闻在校园里乱窜。
黎嘉却没心思计较这些。
当初她只是个考六百出头的学酥时，学习多用点功，考试提个二十分仿佛轻而易举。到了如今，每提一风都像是逆风前行，艰难得很。
倒计时上的日子越来越少，离别的氛围渐渐浓厚。
一张张同学录塞到手里，写上祝福还回去，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相约照相。
黎嘉在宁中待的时间不算长，但因为戴坤和熊畅的原因，对三班依旧很有归属感。
平时大家学习考试无暇分神，于是按熊畅的建议，有兴趣照相的同学特地挑了个周六来学校。浩浩荡荡地队伍走遍校园每个角落，从教学楼到实验室、操场到体育馆，乃至小树林，挨个走了一遍。
盛夏的宁中很漂亮，哪怕早已过了繁花如簇的暮春，青春洋溢的脸定格在揉碎的树影下，已是最美的景致。
潘岱松以前沉迷篮球，头一回发现学校里竟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草。
看到一株形似蜀葵的东西，还在好奇，“哎，有人知道这什么玩意儿吗？”
“操，好奇宝宝啊你。”
“说真的呢，有人认识吗？”
大家都见过这东西，却说不上名字。
潘岱松抓住慢慢晃在队尾的黎嘉，“黎妹，这玩意儿什么名字？”
“不知道啊。”黎嘉嘴里叼着棒棒糖。
潘岱松不死心，“你桌上不是有本叫花草什么的吗，没画这玩意儿？”
“…”黎嘉震惊地看着他，“是说那本花草粹编？”
“对对对，就那个。”
熊畅一脸鄙视，“…文盲，黎妹那是词集，不是植物科普读物。”
卧槽？
潘岱松不信，“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兄弟诶，难道你以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是讲怎么炼钢的？”
这当然不是了。
潘岱松囧，不过又找到了照相的理由，“过来跟哥照一张，回头我拿照片搜搜，长点知识。”
“无聊。”熊畅嫌弃，却还是笑着站过去。
黎嘉总觉得这俩有猫腻，自觉把熊畅让给潘岱松，往人群后面站。
戴坤对照相的事不算热衷，今天没来。
她退到后面，咬着棒棒糖看整个宁中校园，扫了一圈，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许茵呢？
找了一圈儿没见着，往回走了几步，就见许茵独自站在树荫里，低垂着脑袋。
前面那群人已经招呼着往别处走了，黎嘉犹豫了下，朝许茵走过去。
隔着两三步，先叫了声，“茵茵，该走咯。”
树底下许茵像是有点慌乱，下意识抬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过身来，“走吧，待会他们去哪里啊？”
“宿舍那边不是有些好玩的么。反正照相留念，随便乱晃咯。”
许茵低低的“嗯”了一声。
走了两步，黎嘉瞧着那泛红的眼圈儿，忍不住挽住她胳膊，“你没事吧？”
“没事。”许茵摇头，“就是想到大家要分开，有些伤感而已。”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仿佛只是转眼间，便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懵懂。
许茵接过黎嘉递来的棒棒糖，拆了叼着，目光望远，可以看到孙建宇就在人群里。聪明却低调的学霸，有着很特别的气质，哪怕站在人群里不吵不闹，也像是有光芒笼罩，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下课的时候、跑操的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
他跟几个男生走在前面，她只能望着他的背影，隐约听到聊天的声音，都觉得满足。
做题苦闷、学习累了的时候，看到他在课桌上做题的样子，忍不住就能发呆。
只可惜，以后就见不到了。
孙建宇那样优秀，肯定会考很好很好的学校，而她的成绩，能进个重本就不错了。
相识三年，她跟他最近的距离，是刚才照相时无意间被挤得并肩。
他们最深的记忆，是那次在凤凰岭打牌聊天，是那晚在操场看篮球、逛夜市，无忧无虑。
时间过得太快，别离转瞬即至。
而她却连单独跟他照张相的勇气都没有。
许茵心里觉得难过，跟黎嘉走在末尾，忽然小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