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陈佳影正在整理旅行箱的衣物,从箱子内壁摸出一个有镰刀斧头图案的圆形徽章。她凝视了徽章片刻,拿过一边的拎包,装了进去。

外间的王大顶一把握住文编辑的手说:“实不相瞒,我是要把黑瞎子岭带上抗日道路的,所以壮志未酬之刻,我只能用理智来克制住自己跟你一起赌命的强烈欲望。”

文编辑愣愣地看着他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王大顶说:“离我和里头那姐姐远点儿,自己顾自己,祸福由天。”

这时,里间门打开,陈佳影挎着拎包提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

“把衣服换了。”陈佳影把衣服递给文编辑,然后走到低柜边翻开上面的入住手册,取出一份抬头写着“火災の脱出”的饭店结构图看起来。见文编辑开始换衣服,王大顶走到陈佳影身边,疑惑地问:“你想干吗呀?”

陈佳影看着结构图,说:“他们不够人手,我们就有机会。”

王大顶说:“我说的话你也信啊?”

“你的话可以选择性相信。”陈佳影指着结构图说,“拐口就是消防楼梯,下到二楼躲进边上的公共卫生间,翻窗出去就是清洁通道,顶端出口直连外梯,运气好的话,我们就从那儿出去了。”

王大顶愕然说:“万一运气不好呢?”

陈佳影说:“你可以不走,但最好不要阻碍我们。”

3

陈佳影挎着拎包,带着文编辑沿消防楼梯匆匆下行。走到二楼拐口,就见警察C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们慌忙缩回身子。王大顶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嘴、抱着她的腰往外拖。王大顶压着声音说:“你们找死啊?你都能想到的出口,他们能不设哨吗?幼稚!”

陈佳影说:“没试过怎么知道?”

王大顶说:“我一混绿林的,这点判断还没有吗?”

陈佳影说:“那你负责把他送出去。”

王大顶说:“他是你情儿啊?咱俩都悬着呢,还要管他?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带他回去!要没人发现,我们出了房间就让他滚蛋;被发现的话,咱就绑了他假装汉奸,舍车保帅!”

陈佳影说:“人渣。”

王大顶说:“你再说一遍?”

陈佳影说:“我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人渣!”

“嘘!”王大顶忽然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接着,有脚步声传来,王大顶往楼下看,只见警察C正沿着楼梯往上走。王大顶慌忙拉着陈佳影与文编辑顺着楼梯往上走去。陈佳影悄声说:“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王大顶说:“要赌就得赌个赢率大的,唯一会被忽略的出口就是四楼楼顶,因为那根本就不算出口。”

文编辑说:“楼顶能干什么?”

王大顶说:“蠢货,这片街区楼挨着楼,找个过得去的间距,咱就能上别家的楼顶。”

说着,几人便到了四楼楼顶出口,却见出口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王大顶暗暗叫苦说:“我去!”

陈佳影想了想,转身就走。

王大顶说:“你干吗?”

陈佳影说:“找个撬锁工具。”说着,陈佳影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她来到411房与413房之间的消防箱处,刚要打开消防箱,白秋成和便衣A正好从电梯间拐了出来,他们警惕地盯视着陈佳影。

白秋成说:“王太太,你来四楼做什么?”

陈佳影恐惧地摇了摇头。

白秋成说:“王太太,我在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陈佳影抬起脸,眼里泪光闪烁,“我想你可能在这里,就来找你,我知道你是有同情心的人。”

白秋成与便衣A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陈佳影说:“把枪借给我。”

白秋成惊愕地说:“你说什么?”

陈佳影说:“把枪借给我,杀了那个陈世美,杀了他,我就找你自首。”

白秋成被搞蒙了:“王太太,我想你错乱成这样,王先生一定做了很伤人的事,但你冲动到想杀人,还跟警察借枪,是不是太荒唐了点儿?”

陈佳影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说:“你就成全我好吗?”

白秋成说:“荒唐!赶紧回你房间,跟王先生一起等候集合通知。”

陈佳影说:“我不想回房间,我一见他,就忍不住想杀——”

白秋成厉声打断说:“回你的房间,别影响我们办案!”

这时,413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扑通”倒在门口。

白秋成与便衣A奔了过去,白秋成蹲身检查女人状况,便衣A掏枪冲进屋里。陈佳影急忙奔到消防箱前,迅速取下一把铁钎,匆匆而去。

4

陈佳影拎着铁钎上到楼顶出口,交给王大顶。王大顶撬开锁示意二人上去楼顶,接着轻轻关上门,跟了上去。

陈佳影指着一边说:“那里有一把梯子!”

王大顶与文编辑循声看去,便见一把伸缩梯正靠在水塔壁上。王大顶随即过去抓过梯子,往一边指了指说:“那边的楼距比较近。”

王大顶将梯子架到对面楼后,对陈佳影说:“你先走。”

这时,陈佳影发现拎包一角有个剐开的破口,她忙往包里一摸,那枚徽章不见了!陈佳影脸色变得煞白。王大顶靠近来说:“怎么啦?”

陈佳影说:“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找回来。”

王大顶说:“别跟我闹妖,啥东西比命重要啊?”

陈佳影猛地瞪向王大顶说:“我们这些人的荣誉,还有信仰!”

陈佳影说着便朝文编辑走去,问:“你的胶卷呢?”

文编辑愣了愣,从裤裆掏出一卷胶卷盒。

陈佳影从拎包里取出一本便签簿,撕下一页,接过胶卷盒,打开盖取出胶卷,将便笺纸裹上后又塞回去,并对文编辑说:“你脱身之后去杨柳胡同,酱门酒坊后院墙上钉着路牌,路牌下数第三十四块砖是活动的,把它转开,放进去再合上,过十二小时回去那里,会有人帮你离境。”陈佳影将胶卷盒塞进文编辑手里,“特殊原因,只能帮你到这儿,走吧。”

文编辑将胶卷盒塞进裤裆,又看了眼陈佳影,转身到梯子边探下身子,颤巍巍向前爬行。

“我们走。”王大顶拽着陈佳影的胳膊就走。

陈佳影边走边挣开胳膊说:“这不关你事儿。”

王大顶说:“废话!你要被逮了,老子在警务局的画像就写实了!”

5

王大顶与陈佳影顺着楼梯匆匆下行,他们走到二楼楼层拐口处,却见便衣D边抽着烟边拐过楼梯角。他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便发现了地上有一枚徽章,他捡起徽章看了看,装进兜里走了。

陈佳影绝望地闭了下眼睛,边上的王大顶也无奈地摇摇头。

“去楼顶,快!”王大顶低喝一声,转身拽起陈佳影便往楼上跑去。刚上三楼,就听到有人喊:“顶楼出口被撬了!”接着,他们看到白秋成和便衣A正匆匆往上走去。王大顶拉住陈佳影说:“看来我们得回房间。”

他转身领着陈佳影向通道门奔去。刚拐出拐口,迎面便撞见正走过来的便衣B。便衣B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没在房间、干什么?”

王大顶看了一眼便衣B身后,没发现有人,心中已经有数了。

便衣B目光凶狠说:“你们、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王大顶忽然一掌顶在便衣B的下巴上,就势将他拖转过身从后勒住,“嘎啦”一声拧断了脖子,接着,把他拖进了拐角处,并从便衣B尸体腰间抽出手枪,插进自己后腰。

“快走!”陈佳影低喝了声后,两人奔回316房间。刚关上门,王大顶就抱怨:“这回惨了,我还弄死一人,我跟你下来干吗呀?就算被姓窦的、被所有人都记住长相,那我也跑了呀。”说着,王大顶一把将陈佳影拽进怀里,“我是鬼迷心窍啊,短短的相处,我就放不下你啦。”

陈佳影猛然提膝,顶了一下王大顶的裆部,王大顶顿时捂着裆歪倒在地。陈佳影冷冷地说:“杀人之后还能想着偷枪,说明你逻辑清晰,你跟我回来是因为文编辑逃脱,他们很快就能发现,就会放弃这里去外头搜捕,因此,你很清楚,与其跟着跑,不如回来隐身,丢徽章也好,死个便衣也好,到头来都算到文编辑头上,所以,少跟我来这歪的邪的。”

王大顶躺在地上捂着裆苦着脸,说道:“你只说对了……战术上的那一面……”这时,门铃声响,陈佳影转身去开门,只见警察C站在门外。

警察C说:“太太、先生,请你们五分钟之内,去一楼西餐厅集中。”

6

窦警长蹲在四楼楼梯口,看看铁钎,又看看挂锁,喃喃地说:“跑了,他妈的跑掉了!”这时,石原也上到顶楼,从兜里掏出陈佳影丢失的那枚徽章说:“窦警长,我属下在消防通道发现这个,意味着什么?”

窦警长拿过徽章,眯起了眼睛看着。

石原说:“日下大佐判断的对,这里有要犯的同党,而且是共产党!”

窦警长说:“马上清点所有住客及所有工作人员,少了谁,谁就是共产党,如果没少,这就说明,共产党还隐迹在和平饭店之内。”

这时,警察C惊慌失措走来说:“不好了,窦警长、石原队长,京木殉川死了,就在三楼消防通道边上。”

窦警长与石原一惊说:“什么?”

第三章

1

王大顶陈佳影走进西餐厅,里面已聚满了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一苏联男子,名叫巴布洛夫,说道:“抓个人也兴师动众,日本人的手段真是拙劣。”边上的蒙古裔女人,名叫诺尔曼,是巴布洛夫的妻子,附和道:“可他们的联合舰队却侮辱了俄国半个世纪。”

一个艳妆女子,叫陆黛玲,皱着眉头说:“他们想干什么?我还等着见导演呢。”她旁边的美籍华人,叫乔治白,说:“别担心,我是美国公民,可以保护你。”

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德国人,一个叫沃纳,一个叫该隐。

沃纳说:“这种冒犯对德国人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该隐说:“相信我的判断,这件事跟共产国际有关系。”

一边的老犹太沉默着,看到王大顶与陈佳影后,朝他们微笑着点头。脸上头上还裹着纱布的内尔纳,抱着一瓶红酒,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报复的!”

门口一阵骚动,刚进门的两个华人及一个美国人跟便衣A发生了争执。两个华人是兄弟俩,一个叫陈敏章,一个叫陈敏正;那个美国人叫瑞恩,他与乔治白是一伙的。瑞恩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搜查房间、限制活动,现在又把我们赶下来。”

陈敏章说:“警告你别惹我们,否则直接给你们长官打电话。”

陈敏正附和:“是我们在支撑这里的经济,懂吗?给我放尊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