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影跟在肖苰后面,边走边借着微明的光线向四周探看着,只见密封窗旁边有两排灶台。陈佳影刚要朝灶台走去,却听到肖苰叫她:“你快过来,好多糕点哪。”

西餐厅内,便衣们已陆续将人群阻隔开来。

王大顶站了起来,大声说:“你们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众人纷纷看向王大顶。王大顶做义愤填膺状环视了一圈说:“大家有什么资格嚣张,啊?脑袋都清醒点儿吧,繁荣经济靠的是我们吗?不是,是秩序!良好的秩序!所以都给我把位置摆正咯!”

人群顿时嘘声一片。沃纳说:“滚开吧!卑贱的人!”

王大顶指着沃纳说:“我警告你不要挑事儿!在这个地界儿你不够分量,俄国佬、美国佬都不够。”王大顶指向人丹胡说:“别说他没提醒过大家,日本国的军队也在这片土地上!”

“去你妈的!”陈敏正一脚踹向王大顶,王大顶“哎呀”一声倒栽了下去。陈敏正刚要再扑上,却被人丹胡扑来推了个踉跄。

“给我抽他!”“打他个小日本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王大顶一骨碌爬起身来,便要往内门那边走。不料,窦警长奔进了餐厅,大声呵斥说:“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厨房里,陈佳影正着急地看着手表。肖苰从储物台里小心翼翼捧出一碟奶油蛋糕,送到一边的台上,说:“想吃啥你选啊?来了就别客气。”

陈佳影无奈地看储物台,看见一排汤罐,不由得眼睛一亮。她上前打开一个汤罐,里面是待熬的煲汤。她一把扣上盖子说:“我去炖汤。”

说着,陈佳影抱起汤罐放到煤气灶上,拧开开关,从怀中掏出那把手枪。谁料,肖苰伸手过来关了煤气,陈佳影慌忙连枪带手又揣进怀里。

肖苰说:“你开火,不怕弄出动静来呀?”说着,便转身去忙别的。

陈佳影慌忙掏出手枪扔在脚边,又走到灶台边,拧开煤气开关。

6

“都冷静点,啊,冷静!”窦警长转向便衣D,“你为什么不在岗位?”

说话间,他忽然像警觉到了什么,当即转看内门方向,只见内门开着,右端的内尔纳抱着红酒瓶紧张地缩在电箱下。窦警长眉头一皱,指着内门那边对便衣D说:“关掉那扇门,清点在场人数!”

王大顶不禁“咯噔”一下,眼见便衣D就要走到内门处,灵机一动,高喊着扑了出去说:“窦警长——”

窦警长循声转身,便衣D也不由得停住了脚。

王大顶指着陈敏正等人说:“扣押他们!否则要出大乱子啊!”

“我骟了你个贱货。”陈敏正恼怒地扑了上来。

“给我分开,分开!”窦警长连扒拉带拽地分开了王大顶和陈敏正。

王大顶一把抱住窦警长的胳膊说:“你听我说,这场冲突性质不单纯,他们显然是要搞事儿,一旦闹大了就是国际争端。”

“待会儿再说,我先清点人数。”窦警长随即示意便衣D去关内门。

王大顶却拦到便衣D跟前说:“你们至少先把我保护起来嘛。”

窦警长瞥了眼王大顶说:“你捣什么乱?”窦警长扒开他朝内门那边走,不料却被人丹胡拽住说:“让他跟我们一起离开!”

瑞恩喊道:“要走我们也走。”陈敏章跟着招呼大家:“大家上楼啦。”

窦警长转身怒对陈敏章说:“你想干什么?”

王大顶指着陈敏章说:“唯恐天下不乱,这人有问题。”

陈敏章怒指王大顶说:“你再说一遍!”话音未落,便被扑来的人丹胡“砰”地一拳砸倒。“揍他们日本猪!”陈敏正咆哮着向人丹胡扑去。

顿时,有更多日裔男性被激怒,随即日裔男性、非日裔男性、便衣们扑到一起打了起来,场面甚是混乱。

混乱中,王大顶喊:“别打,都给我住手!”随即便被巴布洛夫一拳砸脸,“哎呀”一声倒退着栽倒在地。窦警长怒吼一声,抽出警棍扑向人群一顿乱抽。王大顶趁机向内门爬去,却见陈佳影抱着肖苰的胳膊走了进来。

“啊——”见这场面,肖苰尖叫着钻进了一张桌底下。

王大顶走近陈佳影说:“啥情况呀,你又回来?”

陈佳影说:“那作家一直缠着我。”

王大顶说:“路数不对就宰了她嘛。”

陈佳影说:“行了,就是个喝多的。好在你也耽搁了。”

王大顶说:“好在啥呀?咱快没时间了。”

看这混乱场面,窦警长对便衣A喊道:“挡住他们,我去关门。”

王大顶对陈佳影说:“去卫生间等我,快!”话音未落,却见窦警长向内门奔去,王大顶不由得一惊。就在这时,内门右端的内尔纳打开了头顶的电箱门,把电闸一把拉下,西餐厅一下子变得漆黑。

王大顶看见窦警长转身折回,推了一把陈佳影,低声说:“快走!”

窦警长转着圈地大喊:“警戒——警戒——”

王大顶摸近内尔纳,一拳将他砸晕,飞快地将他拖出内门。

7

陈佳影闪进女厕,轻轻将雕花玻璃窗打开一条缝,向外探看,只见两名便衣一近一远地分别站在饭店空场一侧的墙拐处与后门内侧。

黑暗中,王大顶架着昏昏沉沉的内尔纳走进厨房。他走到邻窗那个灶台,见旋钮是打开的,左轮手枪也在台下,当即扔下内尔纳,抓过手枪甩开弹仓,将里面的子弹全都倒在了灶眼上。

与此同时, 窦警长扑到了电箱下,一把拉开了电闸。西餐厅恢复了光明。便衣D“砰”地举枪对空鸣了一枪,大家一时全都愣住了。

窦警长喘着粗气扫了一眼人群,突然喊道:“少人了!有人跑了!”

“你们维持秩序!”窦警长朝便衣们大喊了一声,自己向内门跑去。

这边的王大顶猛地抡起一架推车朝密封窗砸去,玻璃撒了一地。王大顶拎起昏迷的内尔纳挡在身前抵到窗口,内尔纳的上半身像是往外张望了一下,随即隐去。站在饭店楼外的便衣丙仰头看到了内尔纳,惊叫说:“截住他!”说着,跑进饭店。

王大顶抱着内尔纳迅速躲进灶台和碎窗边的间隙里,从兜里掏出个火柴盒,抽出两根火柴用拇指压在火柴盒的划纸上。这时,陈佳影一把拉开窗户,翻身而出,落在成排摞放的空啤酒箱后。

此时,便衣丙奔至厨房那扇被击碎的窗边,环看了下,没发现什么。

内尔纳身后的王大顶拇指一弹,两根火柴划出火苗飞向灶台,煤气被瞬间点着,灶台上的子弹噼里啪啦燃爆起来,画出道道火线。王大顶推开内尔纳,翻身爬上窗台,然后跳了下去,落地后,撒腿就跑。陈佳影也从啤酒箱后跑出,与王大顶会到了一起。

便衣丙冲进厨房,关了煤气。他恐惧地举枪巡视,发现了内尔纳。

王大顶与陈佳影向后门狂奔,至出口时,见窦警长正向出口方向奔来。王大顶连忙拽着陈佳影调头,蹿回卫生间外成排的啤酒箱后面。

窦警长从通道口奔出,随即,两股宪兵从后门拥入。

窦警长大喊说:“把守后门两边,分散守卫!”

宪兵们立刻开始分散站位。啤酒箱后,王大顶惶惶地四下乱看,目光落在了上方敞开的卫生间窗口。王大顶指了指窗口说:“走,我们进去。”王大顶将陈佳影托进了窗内,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这时,便衣丙正在厨房那扇碎窗内朝窦警长喊:“这里抓到一个。”

窦警长冲宪兵们大喊:“守住所有门窗!”

便衣丙见窦警长进来,迎上报告说:“这个人想乘我进来时燃爆煤气翻窗逃跑,却昏过去了,想必对燃爆的威力估计不足,反倒被震伤了。”

窦警长看了一眼灶台。便衣丙走到灶前比画着说:“当时还有子弹从这里散状喷射,应该是事先放在这里,让他们遇火燃爆。”

“不对!”窦警长打断便衣丙,快速在厨房环视了一圈,“从餐厅脱逃的还有两人,搜查这边区域。”

此时,在洗手间里,陈佳影正趴着窗台往外探看了一下。

王大顶靠着墙席地坐在边上说:“看也白看,不可能再出去了。”

陈佳影说:“只要没被当场抓到,就还有办法。”

王大顶说:“你真那么想?”

陈佳影说:“就说是害怕打架躲这儿来的,先骗过他们再想办法。”

王大顶摇了摇头,随即从怀里掏出那把手枪说:“这个怎么解释?”

陈佳影顿时就愣了。这时,外头传来动静。

王大顶突然搂过陈佳影的脑袋,“砰”地一头撞去。陈佳影顿时昏厥,握着枪的王大顶也是头晕目眩,歪倒在了她身上。

就在这时,洗手间门开,窦警长和一名宪兵奔了进来……

第四章

1

接待室内,陈佳影缓缓地睁开眼睛,警长将徽章举到她面前说:“这是你们的荣誉和信仰?”陈佳影转过脸,看到王大顶与她一样靠着沙发躺在地上,还没醒。窦警长继续说:“告诉我,你俩躲在卫生间干什么?”

陈佳影呻吟了一声,摸了摸头上的伤处说:“这是哪儿?”

窦警长阴笑说:“抱歉,仍在和平饭店,你俩依然在我们掌控之中。”

陈佳影说:“这是冷笑话吗?”

窦警长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宪兵队赶来时,你俩会持枪出现在卫生间里?”这时,王大顶突然开口说话:“我们被解救了吗?真够倒霉的,帮你们说话,却遭人恨了。”

窦警长说:“你什么意思?”

王大顶说:“是一个满头满脸裹着纱布的洋人,把我们劫持了。当时打架,噼里啪啦的,我和我太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忽然灯黑了,那人就出现了,拿枪顶着我们,挟持我们去卫生间,刚进门,我太太就被他打晕了,我想反抗,也挨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窦警长说:“可我发现你们时,你手里握着把枪,怎么解释?”

王大顶做纳闷状说:“枪?”

窦警长偏转脸盯视陈佳影。陈佳影说:“我们没枪。”

窦警长说:“其实我有不一样的判断,是你挑起冲突,想乘乱脱逃。然后,宪兵队来了,你们就走不成了。”

王大顶说:“宪兵队来了?”

窦警长说:“别装!你们看到逃不出去,于是自己打伤自己。”

王大顶做哭笑不得状说:“自己打伤自己?我们这不是有病吗?”

窦警长盯视了他片刻,探身检查了下他头上的伤,又检查陈佳影的。

陈佳影偏开脑袋说:“要都是您这种草包警察,咱们的治安好不了。”

窦警长意味叵测地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白秋成跟了上去。窦警长边走边说:“排查已到关键阶段,动静越小越好,我需要天亮之前把和平饭店恢复原样,让暂停接待和宪兵队的出现看上去只是重大活动前的安保措施。客人们该疗伤的疗伤,该安抚就安抚,闲客不具备条件,因此排除嫌疑后,跟日籍住客一同离开。剩下的继续限制外出,直到我们确定王姓夫妇和内尔纳到底谁是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