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季殊说,“你挂电话那么快干嘛?”

“你能再借我五十万吗?”钟渝闭着眼直接问了。

梁温月在旁边急忙打个四的手势提醒她。

“对,四十万。”钟渝改口,“四十万就行了。”

季殊在那边好笑,“刚刚问你够不够你又说够了,非要麻烦我打两次。”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这个亲昵又温和的语调,钟渝突然就有些哽咽,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你转给我吧。”

听出了她语调里的哽咽和颤抖,季殊在那边静默了一阵,然后才低声问她:“出什么事了?”

钟渝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她压抑着自己喉咙里的颤音,努力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你打给我好吗?我会还的!”

“打给你,你现在在哪?”

钟渝没有作声。

季殊在那边柔声道:“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就转钱给你。”

钟渝没法,只能告诉了他地址,她刚说完地址,就听到了季殊在那边穿衣服的声音。

“你一个人吗?”季殊问。

“我和我妈。”

季殊在那边顿了顿,“初初也在?”

“恩。”

“在那等我,我到了再说。”季殊说完就挂了电话。

钟渝抹掉眼泪,既怕他来了骂她,但又松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季殊虽然会骂她会怪她,但肯定也会借钱给她,会帮她解决这件事。

两个城市离得不远,高铁半小时,开车最快两个小时也能到,从挂了电话到他出现在医院门口,也不过才一个半小时。

所以钟渝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是不是超速了?”

她哭得脑袋都木木的,鼻子也堵着,在门口等了他十几分钟,下台阶的时候脚还软了一下,季殊及时搀住了她,摸到她的手都是冰冰凉的。

“没有。”季殊伸手在她脑袋顶按了一下,声音挺温和的,“怎么了?初初呢?”

“在楼上,我妈带着。”钟渝一开口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爸……”

季殊拉着她到里面的椅子坐下,人站在她面前蹲下,由下往上地望着她,眸光很是柔和,“没事,你慢慢说,慢慢说。”

这种温柔,却叫钟渝眼泪流得更凶了。

来之前季殊有猜测过,B市,医院,突然要钱,无非是她那个爸爸生病了急需用钱。虽然钟渝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但他隐约也听宋秋蔺讲过他们家里的事,而且是很久以前,他都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在餐桌上跟他爸说:“梁温月家那个孩子真是可怜,判给了她爸,但是估计她爸也不怎么管她,她自己一个人坐大巴跑来找她妈妈,那么小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我看到都心疼。”

他在旁边听到了,也没有多在意,宋秋蔺在餐桌上说的话,特别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一般都不入耳的。

这还是他们结婚之后,季殊才偶然想起这一回事的。

结果钟渝说的话,前半部分和他推测的对得上,后半部分的走向,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说到初初被人拿来威胁之后,季殊脸色都变了。

他是很生气,但触及钟渝那双小心翼翼看着他的红肿眼睛,以及在发现他皱眉时条件反射怂起的肩膀,他又有点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他们还在楼上?”季殊问。

钟渝点了点头。

“你知道那个女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钟渝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

拿到信息之后,季殊就起身到旁边去打电话了。

钟渝在那长椅上如坐针毡,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只能视线紧盯着那边在打电话的男人。

这个晚上格外漫长,格外煎熬。

隔了好久,他才挂了电话走过来,跟她说现在的情况:“查到法院的判决是真的,你爸爸也确实拒不履行。房子税后卖了230多万,半年前卖的,钱在澳门花完了。”

“但是她离婚之前就从他那拿走了很多钱。”钟渝急忙解释说。

“我知道,即便不是这样,你和阿姨也没有义务帮他还。我已经找人去和那个女人谈了,就是一些小流氓,很好处理,不用再担心他们来骚扰你们。”

钟渝有点懵,她如果知道这是季殊一个电话就能处理的事,她刚刚绝对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了。

他们上了楼,走廊那个男人正在接电话,微微向前屈着身子,神情很是恭敬,看到他们出电梯,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脸讨好地望着他们。

季殊直接略过他,走到了梁温月身边,叫了一声阿姨,然后碰了碰熟睡的初初的脸蛋。

那男人跟在他们身后,模样很是拘谨小心,“季先生,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季殊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人又转过来跟钟渝说:“钟渝,那个……”他刚开口,就被季殊轻轻看了一眼,马上改口,“钟小姐,刚刚真的对不住了,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们这些粗人,说话就是没什么内涵的。”

钟渝也没打算理他。

男人讨了个没趣,脸色都没变,只是神情更为恭敬,“季先生,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季殊没有作声,但是也没有留他们,男人立刻感恩戴德地带着他的小弟们走了。

“阿姨,我来抱吧。”看梁温月抱着初初有些吃力,季殊开口说。

梁温月小心地把初初递过去,晓得他们两有话要说,又很体贴地说:“我进去看看他。”

钟渝坐进长椅,有种脱力的疲乏。

季殊在旁边单手抱着熟睡的初初,另一只手在帮她擦眼屎。

“对不起。”钟渝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小声说,“麻烦你了。”

深更半夜开车赶来帮她解决这些烂摊子。

“你该对不起的不是麻烦我这件事。”季殊淡淡开口。

钟渝知道要挨骂了,深深地埋下了头。

季殊看了她一眼,默默打住了口。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训斥,钟渝反而坐立难安,她悄悄抬头看他,冷不丁又跟正偏头看她的人视线相对了。

季殊转回脸。

“你怎么不说了?”钟渝问。

“说什么?”

“说我没有在初初的安全受到威胁的第一时间联系你。”钟渝小声说。

“你都清楚,我何必再说。”

“你不说我心里难受。”

季殊竟然还笑了一下,“钟渝,你就是找骂对吧?”

“恩。”

季殊被她坦然的一声恩搞得哑口无言。

“下次不会了。”钟渝说。

“我知道。”

“知道什么?”

“下午的时候,你接了电话回影厅,是想把初初留给我的对吧?只是我先提了要去东京,我爸妈也不在,所以你才不得不把她带过来。”季殊说。

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还替她开脱,让钟渝更难受了。

季殊看了一眼手表,“订个房让你妈妈带初初先去睡一下吧?这么熬可不行。”

钟渝点头,又看向他,“那你呢?”

“我在这陪你。”他说,“或者你也去睡一下,我在这边守着就行。”

钟渝摇头,“我不困,我熬习惯了,你去睡一下吧,你明天不是要去东京吗?几点的航班?”

“我让苏钰改签了。”

钟渝没有再劝。

第47章

梁温月下楼给他们买了水和宵夜, 然后抱着初初去酒店睡觉了,钟渝和季殊并排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长椅上守着,说是不困, 但四五点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眯了一下。()

后来是脖子疼醒的, 她睡着之后靠到了季殊肩膀上,一直歪着脖子,差点落枕。

钟渝捂着脖子坐好,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季殊的西装。

走廊两边的窗户都是开着的,昨晚季殊就要脱外套给她穿, 她嘴硬说不冷不要。

估计是睡着之后季殊给她披的。

旁边的季殊头仰着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钟渝想把衣服披回到他身上,结果她才刚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只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披着吧,我不冷。”

钟渝只好哦了一声。

他们坐了一会梁温月就打电话过来,要他们过去睡觉, 换她回来。

“你这才。”钟渝看了看时间,“才睡了几个小时,你再睡会吧,我不要紧的。”

“我睡不着啊。”梁温月叹了口气说,“心里老悬着, 而且就算你不睡, 你也得考虑季殊啊, 人陪你一晚上了, 你让他过来睡会吧。”

钟渝只好答应了。

“我妈让我们过去换她过来。”钟渝挂了电话说,“初初还没醒,得有人陪着。”

季殊没说什么,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回了酒店。

他们在路上买了早餐,回酒店跟梁温月一起吃了,吃过东西之后梁温月自己一个人回了医院,钟渝本来想陪着她的,但梁温月一直让她眯一会。

她只能由她去了。

在医院呆了一晚上,季殊肯定是要洗澡的,他洗完出来之后钟渝也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季殊已经躺在床上抱着初初的小脚丫睡着了,

钟渝擦着头发过去帮他盖好被子,又把他脱下的西装挂进衣橱,然后才到床上去。

这个床很大,但钟渝尽量让自己只占一个角,远离季殊不碰到他。

她感觉自己也没睡多久,零零碎碎做了好多看不清的梦,然后又被手机铃声惊醒。

钟渝睁不开眼睛,手在床上摸索,直到另一只手凑过来碰到了她,把她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喂?”钟渝举着手机模糊地开口。

“钟渝,他走了。”

她才猛然从黑暗的梦中挣扎回来。

她握着手机起身,刚下床就眼一黑腿一软,如坠云端般地往下坠,一双手在后面及时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稳稳接住。

短暂的晕眩过后,她才恢复神智,眼睛这才聚焦,对上季殊那双深黑的稍显关心的眸子。

“没事,睡眠不足大脑有些缺氧。”钟渝扶着床坐好,“我坐会就行。”

季殊仍然望着她。

“真的,我没事。”钟渝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窗帘没有拉好,有光泄进来,有些刺眼,所以她视线有些模糊,“绝对不是因为他才这样的,我还不至于为了他昏过去。”

季殊似乎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睑。

那块全湿了。

“我本来都不想来的,我妈她非要来。”她浑然不觉地控诉着,“死就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她不记得她以前怎么对我们的了吗?大过年的,和我妈婚都没离就把那个女人领进家门了,把我妈逼走,还让我改口叫那个女人妈。”钟渝的声音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他还给我取名叫钟渝,说对我妈一见钟情,至死不渝,搞得我这个名字像个笑话!我都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钟渝……”季殊叫她。

“别叫我!”她红着眼睛声嘶力竭,情绪濒临崩溃,“别叫我这个名字!我不跟她姓!”

“好好好。”季殊伸手揽她入怀,声音温柔,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她,“小薄,小点声,初初要被你吵醒了。”

钟渝在他怀里终于呜咽着哭了出来,并且更委屈了,“你眼里就只有初初是吗?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

季殊顿了顿,柔声道:“在乎的。”

季殊难得地说出了这种话哄她,只可惜这会钟渝脑袋乱得像浆糊,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呜呜呜地哭,“不是说祸害遗千年的吗……”

她在酒店哭了好大一会才止住,然后洗了把脸要去医院。

季殊本来想跟她去的,但是初初没醒,而且钟渝也不想他再掺和进来了。

“毕竟是白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就别去了吧。”钟渝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季殊迟疑了一会。

钟渝一看他这个神色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连忙说:“我跟我妈真的搞得定的,初初醒了你把她带过去给我们就行,真的不用你留在这的。”

“我等你们一块回去。”季殊说。

“等我们的话赶不上飞机去东京怎么办?”

季殊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去也没事。”

可能是因为刚刚她情绪崩溃过,他担心她这个状态带不好初初,所以坚持要留下。

钟渝也没再阻拦他。

她到医院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苏钰的信息,问她是不是跟季殊在一块。

钟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打电话问季殊。

“没有必要跟她报备我的私人行程,不回复就是。”季殊说,“初初水杯带了吗?”

“在桌子上那个袋子里没有吗?”

“袋子里没有……看到了,你妈拿出来了。”

“她给你打过电话吗?”钟渝又问他,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会突然问她是不是跟他在一起呢,是不是因为联系不到他?

“早上我给她发过信息说不去东京了。”

那就是得知老板改变行程之后来问她是不是跟她在一块?

她印象中苏钰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

“挂了,初初醒了。”季殊在那边说。

“恩。”

钟渝爸爸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有一些狐朋狗友,她们不想联系他们,也联系不到,所以他的身后事就很简单了。

医院开了死亡证明之后直接就送到殡仪馆火化了,护士长说他查出自己生病之后就立刻买了一块风水宝地给自己,钟渝和梁温月当天就给他下葬了。

找到的照片是很多年之前的了,照片里的他还挺精神的,乐呵呵地冲着人笑。

钟渝撇开眼不敢再看。

弄完已经一点钟了,季殊退了房,带着初初来接她们去吃饭。钟渝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季殊点了一大桌子菜,都够招待十个人了,她怕浪费,努力吃了不少。

他挑的餐厅在这座城市最大的商场顶楼,餐厅外就是一个露天平台。这里前两年是一个网红打卡景点,人气很高,后来商场怕出意外,才不再开放了,只有来餐厅用餐的客人才能走出去拍照看风景。

用完餐后梁温月带着初初去洗手间了,钟渝往外看了看,突然起身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露台风很大,视野很好,将这个城市一览无余。

季殊跟着她出来走到了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