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秦理,怎么会看不透呢?
所以几年来,这个男人经历过几次相亲,却没有谈一场恋爱。
尤其是在看过表弟叶思远伤筋动骨死去活来般的恋爱后,对于爱情,他多少有些望而却步。
直到,他认识那个叫做何棠的女孩。
十二月中旬,何棠接到何庆国的电话,说何海的手术搁置了。
何棠很不解:“钱不是够了吗?”
何庆国说:“小海有复发的征兆,唉…暂时不能做了。”
何棠呆住了,她可以想象父母此时焦急的心情,但大家都无能为力。
父亲说:“过段儿元旦放假,你要是走得出就回来一趟,你表哥结婚摆酒,特地让我们把你叫上。而且,你也快一年没见小海了,他满想你的。虽然他没说,但是我好几次看到他看电视上的气象预报时,特别关注D市的天气。前几天他还和我说,D市有强冷空气来,我说你自己打电话给你妹妹嘛,他怎么都不肯打。这孩子…”
听着父亲的话,何棠心里思绪万千,她说:“好,我元旦一定回去。”
何庆国欣慰地笑起来,说:“到时候你记得带点礼物给小海,让他高兴高兴。”
“知道了,爸爸。”
何棠放下电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在走廊上,她碰到了王宇霖,王宇霖见何棠面色不太好,关心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何棠摇头:“没有啊。”
王宇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小何,你今晚有没有空?”
“啊?有空啊。”何棠回答,“有什么事吗?”
“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
何棠有些受宠若惊,通常情况下,像她这样的小菜鸟哪里有机会跟着领导们去应酬的场合。而且最近,她和王宇霖在工作上也没有什么联系。
见她没答话,王宇霖说:“有问题吗?”
“没有。”何棠立刻摇头,小声问,“王师兄,是什么饭局啊?”
“和一家业主的几个人吃顿饭。”王宇霖扶一下眼镜架,笑道,“你不用紧张,到时就说是我秘书好了。”
“哦。”何棠应下了,略有些兴奋地回了办公室。
晚上,她搭着王宇霖的车去到D市新城区一家高档的海鲜酒楼。
何棠什么都不知道,陪着王宇霖搭电梯进了一个大包厢。
一路上,王宇霖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下饭局的情况。对方是D市教育局发展规划科和财务科的两位科长,之所以与他们见面,是因为明年富洋建筑的重头任务,就是要拿到由市教育局作为招标人的城南中学新建工程标。这个标工程造价在4个亿左右,到时竞争会十分激烈,因此富洋要提前做起准备。
这是何棠第一次听到城南中学的名字,她一点也不懂,更想不到这4个亿的工程会与她的生活扯上联系。
她只是很乖巧地陪在王宇霖身边,听他与那两位科长侃侃而谈。
王宇霖点的全是高档海鲜,喝的也是金装好酒,他自己不喝酒,频频敬那两位,一餐饭吃得倒也愉快。临走的时候,王宇霖从公文包里拿出富洋建筑的两本宣传册,分别递给两位经理,说:“顾科和刘科那么忙,还要赏脸来与小弟聚聚,我真是过意不去。这是我们公司的宣传册,里面有许多我公司做过的工程案例,还请顾科和刘科仔细看一看了。”
顾科和刘科对视一眼,打着哈哈就一人一本地收下了宣传册。然后大家离席,王宇霖十分殷勤地为两人找了代驾,目送他们上了车。
回去的车上,王宇霖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降下车窗。何棠悄悄地打量他,想了想,问:“王师兄,你刚才给他们的宣传册里,是不是夹了东西啊?”
王宇霖笑了,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是猜的还是看见的?”
“猜的。”
“还不算笨。”王宇霖将烟灰掸到窗外,“今天是第一次和他们吃饭,只是送了点小东西,大闸蟹的提货券和百货大楼的购物券,几千块钱而已。”
何棠在心里咋舌,默不做声。
王宇霖继续说:“到了明年,项目启动的时候,操作起来就不是几千几万能搞定的了。”
何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世界真脏,她想。
车子开到春山新苑,何棠叫王宇霖不要开进去,王宇霖点点头,何棠就下车了。
她站在车外向他挥手:“王师兄,再见。”
“再见。”王宇霖略一沉吟,说,“小何,今晚的饭局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明年,也许我会让你配合我来操作这个项目。”
“啊?!”何棠惊呆了,“王师兄你在开玩笑吧。”
“怎么?不敢?”王宇霖手指敲着方向盘,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去见顾科和刘科。小和尚,你知道这个标要是中下来,利润会有多少么?”
何棠抿着嘴唇摇摇头。
王宇霖说:“这么和你说吧,明年,只要富洋建筑中到城南中学的标,我和你,就能拿到不下50万的奖金。按比例分到你头上,起码15万。”
何棠眼睛睁得滚圆地看着他。
她问:“那要是中不到呢?”
“真没志气。”王宇霖说,“还没上战场,就先想着吃败仗啦?”
“没有没有。”何棠有些脸红。
王宇霖朝她挥挥手:“好了,不早了,你进去吧,明天见。”
“王师兄再见。”
王宇霖的车子开走后,何棠拎着大包一晃一晃地走进了小区。
快要走到楼下时,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秦理的车静静地停在那个老地方,车灯熄着,边上路灯的暖光照在黑色车身上,在地上投下一大块阴影。
何棠哒哒哒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从兜里掏手机——果然,有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不用想就知道是秦理打的。
因为和业主吃饭,她把手机调了静音,吃完了就忘记打开音量了。
何棠跑到车边,一眼就看见车门开着,驾驶座上没有人,秦理一个人端坐在座椅上,正低头打着手机游戏。
他穿着米色羊毛大衣,黑色长裤,黑色皮鞋,头发打理过,一身装扮显然是花过心思。
“你怎么来了?”何棠扶着车门喘着气问,“抱歉抱歉,我刚才把手机静音了,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干吗不关上车门,多冷啊!”
秦理一直没有抬头,直到手机里传出“Game over”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看何棠,懊恼地说:“差点打出历史最高分哎。”
“…”何棠见他面色虽然苍白,精神倒还不错,心里稍微放了点心,说,“你打不通我的电话就先回去嘛,万一我回来得再晚一点,你难道一直在这里等么?”
秦理还是没有回答,他只是朝着何棠凑近一些,闭上眼睛嗅了嗅,说:“有烟味,还有酒味。”
他的脸突然间离她很近,何棠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甚至微微有些翘,她心里没来由地通通乱跳,很不自然地说:“我晚上陪着领导有饭局嘛,我可没有喝酒。哎,你找我有事吗?”
秦理坐正身子,上下打量何棠,面上露出微笑,说:“何棠,你今天很漂亮。”
何棠头都要晕了:“秦总,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答非所问?”
她穿一身玫红色短款羽绒衣,脖子上围着黑白相间的毛线围巾,下穿深色牛仔裤,脚蹬棕色雪地靴,这样一身休闲的装扮,再加上醒目的颜色,的确显得何棠娇俏靓丽许多。
秦理依旧笑着,他弯腰从置物柜里拿出一个打包的小盒子递给何棠:“喏,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盒子上有紫罗兰色丝绸缎带扎成的蝴蝶结,精致又好看,何棠拆开缎带,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块三角芝士蛋糕。
“蛋糕?”她有些奇怪,然后突然说,“噢!今天是你生日吗?”
“对啊,今天是我27周岁的生日。”秦理笑眯眯地说,“晚上我和我弟弟回了家,在家过的生日,然后我就想到你啦,就想请你吃一块我的生日蛋糕嘛,哪知道你不在家,打电话也不接。”
“真对不起,你一定等了很久。”何棠好内疚,“而且…我也没准备礼物。”
“没关系,我也是出来透透气。”秦理指指蛋糕,“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何棠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楼上拿东西。”
她飞快地跑上了楼,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塑料袋下来了。她把塑料袋递给秦理:“这个,是我给我爸爸织的围巾,本来想给他邮回去的,要是你不嫌弃,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啦。就是…式样可能老气了一点。”
何棠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给秦理看,又指指自己围着的围巾:“和我这个是一样的,我学着织的,织得不好。”
“谢谢。”秦理接过围巾,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手指捻过柔软的毛线,突然抬头说:“这算是情侣围巾吧。”
“…”何棠轻声说,“别开玩笑。”
然后,她坐上车,将蛋糕放在她和秦理中间的置物板上,从塑料袋里拿出蜡烛和火柴,小心地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后,她划亮火柴拢手点上。
秦理安静地看着她做这些。
点好蜡烛,何棠清清嗓子,拍手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秦理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喔喔喔,Happy birthday!先许愿,再吹蜡烛!”
秦理嘴角一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车里没开灯,很暗,他的脸在小蜡烛微弱的火苗映照下一闪一闪的,眉目分外清晰,神情也特别柔和。
然后,他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何棠啪啪啪地又拍起手来。
秦理从小盒子里拿出小勺子,递给何棠:“你吃吧,我晚上已经吃过了。”
何棠笑着接过,挖了一勺蛋糕吃进嘴里,很满足地说:“真好吃!晚上那些菜虽然很贵,但我都不爱吃,肚子都饿了。”
秦理微笑着看她。
吃了几口蛋糕,何棠抬头问秦理:“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一定要说吗?”秦理问,“不是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那你就不要说了。”何棠又大口地吃一勺蛋糕,“我没那么好奇。”
秦理说:“其实说了也没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我的愿望,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
何棠问:“什么愿望?”
秦理的眼神温柔宁静,他轻轻地说:“我想要走路。”
25、秘密
——我想要走路。
何棠回到家里,抱着布娃娃坐在椅子上发呆,脑海里响起的一直是秦理的那句话,还有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
尽管他说完之后,立刻又变成了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何棠低头看自己的双腿,脑子里发出指令:抬左脚,左脚立刻抬了起来,然后又想:抬右脚,右脚也抬了起来,何棠晃着两只脚,忽快忽慢,时而还双脚相撞一下。踢了一会儿腿后,她站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慢慢地踱起了步。她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脚,看着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她想,这是多简单多轻松的一件事啊,可是秦理居然做不到。
他说,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走过路。
何棠细细的眉皱在了一起,心里突然觉得很难过,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揪着她的心,令她觉得压抑、酸楚,烦躁。
秦理对何棠说过他的身体情况,但何棠并不太懂医学,她不知道,他想要走路的愿望究竟还有没有可能实现。
深夜,何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侧着身子抱着秦理送给她的布娃娃,用力地捏着它的脸,最后又把它抱起来与自己对视,她问:“可可,你说,秦理的愿望能实现吗?”
被她取名叫做可可的布娃娃没有回应,它只是像往常那样红着脸憨憨地笑。
何棠自言自语道:“嗯,他一定可以梦想成真的。”
说完以后,她叹了口气,抱着可可闭上了眼睛。
临近年底,每个公司都开始忙碌,秦勉和秦理也不例外。
一天下午,秦勉在秦理的办公室里讨论事情时,他的助理谢玮文敲门进来。
“秦董,前台小孟说有一位小姐找你。”
秦勉想了想,不记得自己和谁有约,问谢玮文:“是谁?”
谢玮文有些为难地说:“她不肯讲,只说认识你,说你知道她来了,一定会出去见她的。”
秦勉站起身往门口走,问:“她有没有说她姓什么?”
“没有。”谢玮文犹豫了一下,说,“不过,她称呼你为…叔叔。”
秦勉脸黑了。
“噗!”秦理在办公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小秦叔叔你赶紧去见见她吧。”
秦勉双手插兜走到公司前台处,左右一看也没看到齐飞飞的身影,只在会客沙发边看到一个旅行箱和脱下的大衣、围巾。秦勉有些疑惑,问小孟:“找我的人呢?”
小孟答:“她说口渴了,在那边会客室喝水呢。”
秦勉点点头,向着会客室走去,走到一半,迎面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
她穿一件白色的修身毛衣裙,脚蹬棕色长靴,一张鹅蛋脸上,眉似远山,眼若桃花,肤色自然健康,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那女孩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秦勉。
秦勉终究是个年轻的单身男人,看到这样的美女不免多看两眼,心里还疑惑这是哪个部门新招来的员工。
没想到,两个人擦肩而过时,那女孩突然一个折身站在了秦勉面前,甜腻腻地喊道:“哎,叔叔!你不认识我啦?”
听到她的声音,秦勉有些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着面前脱胎换骨般的齐飞飞,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齐飞飞笑眯眯地说:“我离家出走啦,要是去外婆家肯定会被我爸爸抓回去的,所以想找个地方收留我,一下子就想到你啦,你家房子那么大!肯定有多余房间的嗷!”
秦勉:“…”
他转身往办公室走,齐飞飞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路过前台时还不忘拿起自己的大衣围巾,拖起旅行箱。
秦勉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电话:“喂,乔局…”
齐飞飞扭头就跑,秦勉一个转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齐飞飞回身瞪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讨厌你!”
秦勉懒得和她多说,抢过她的旅行箱,拽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往总经办带。一路上齐飞飞尖叫挣扎,引来无数目光,但是秦勉丝毫不怜香惜玉,进了总经办,等到密码玻璃门关上,他就把齐飞飞丢到了沙发上。
齐飞飞气极了,一边揉着自己被抓痛的手臂,一边狠狠地抬头瞪他。
这时,秦理已经操纵着轮椅转到了大开间,他看到齐飞飞,立刻笑起来:“嗨,齐飞飞,一个多月不见,都快要认不出你来啦,现在真漂亮。”
齐飞飞昂着脖子说:“我以前难道不漂亮吗?”
“漂亮漂亮,一直都是大美人儿。”秦理看到那个旅行箱,惊讶地问,“咦,你要出去旅游吗?”
齐飞飞嘟着嘴扭过头不吭声。
秦勉看她一眼,转身就给乔胜荣打了电话。
通话中,齐飞飞猛地扑向玻璃门,捣鼓一阵后发现没有密码打不开门,又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秦勉说:“在这里等着,你爸爸在开会,两小时后会来接你。”
齐飞飞轻嗤一声,说:“你也看到啦,在他眼里,一个会都比我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