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札,伤得太重了,拖的时间亦太久了。

或许,真的救不回来了。

是夜,紫萱仍是静静地在屋外等着。

几个婢女侯着一旁,不敢言语。

良久,门终于开了,沈冰又是一脸疲惫而出。

婢女连忙送上手帕,和清水。

然而,沈冰却是顾不上察汗,展开笑颜,对紫萱道:“公主,又不听话了,要是累着了,驸马爷回来可得跟我急了。”

“沈冰!你跟我说实话!”紫萱终是忍不住,骤然厉声,沈冰是最不懂说话的,这笑那么勉强,谁都看得出来。

沈冰顿时一惊,一下子直起了腰板来。

“你跟我说实话,小札到底什么时候能醒。”紫萱急着问到,隐隐有了哭腔,她很清楚,沈冰若是没办法,她更是无能无力的!

“公主,小札一定会醒的,就这几天了,你别急,急了对孩子不好!”沈冰这才松了口气,高大的身子松垮了下来,没绷那么直了,就怕这主子突然大怒。

“我去看看。”紫萱瞥了他一眼,便要往屋内走。

“公主,属下求你了!”沈冰急急拦住,不断对旁边婢女使眼色,婢女亦是连忙上前来劝。

“公主,皇后娘娘交待的,你若是进去了,奴婢可不好过!”

“是啊,公主,你别为难沈冰大人和奴婢了,再过几日,小札就能出来了。”

“我就看他一眼,他的脸恢复了吧。”紫萱的声音早已软了下来,哭腔更重了,就一墙只隔,每天就是这么等着,见都不能见。

陪了她那么久的小札,陪着她渡过那艰难七年的小札。

什么时候才能记起她来呀?

“早恢复了,师父的医术你还不信吗?”沈冰轻轻将她拥了过来,低声安慰着,毕竟在他眼里,这小主子是个孩子,是他的小弟子。

“师父,你骗我对不对,我算过的,小札今日就该醒的。”紫萱说出了实情,眼泪早已落下。

“你算错了,还得过几日呢,以前让你背药书你都偷懒。”沈冰低声说到。

“骗人!”紫萱扬起头来,狠狠将沈冰推开,正要往屋内去,沈冰身影闪过,早已在门内拦住,直视紫萱,道:“公主,请不要为难属下,屋内药气对你腹中孩子伤害极大,小札的身子已经恢复了,明日一定会醒,只是,他什么都不想起来了。”

253斗&醒

草原上,独孤影同寒羽皆是一脸疲惫,眸中尽是血丝,两人对峙而立,然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朝这边追来,她已经追了很久很久了,只是,没有人理睬她丝毫。

“你该动手了。”寒羽冷冷说到,一整日一整夜,无论他如何挑衅,独孤影始终没有动手,只是退让,闪躲,然而,他根本就伤不到他丝毫。

毕竟,自己一身武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不必提醒。”独孤影说罢,双眸随即沉下,并不用鞭,而是缓缓拔起了长剑。

寒羽亦是拔剑而起,直指独孤影。

这才是真正的较量,纵使明明知道会输,他亦要尽全力,亦要分出个心服口服的胜利来!

仍是寒羽先动了手,然而,先发却不能制人,依旧是行剑而来,盘龙绕步,独孤影唇畔泛起一丝冷笑,却是剑走偏锋,剑法十分诡异刁难,根本寻不出任何套路来,不似形健骨遒的工剑,不似行多停少的行剑,亦不是柔和蕴籍的绵剑,更非醉剑,乍徐还疾。

却是这种种剑法的融合,变幻莫测,无法估计,不过须臾,却是虚虚实实,无招胜有招,将寒羽被逼的连连转攻为守。

剑术,有招即可破,无招,则不可破。

独孤影这刺、劈、挂、点、崩、云、抹、穿、压好几式皆不按常理来。

见寒羽眉头紧锁,一脸戒备,身影一幻,却是到了他身后,长剑劈斩直直朝他右肩而下,而寒羽亦是警觉,以剑挡剑,身子一遁,远远退开来了。

“寒羽…”

是百里瑄的声音,满是恐慌,已经追了上来,目睹了方才那生死一线。

独孤影微蹙眉,瞥了她一眼,寒羽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骤然凌空而去,还不待独孤影回过头,便是一剑挥下,剑芒如风如电,直击而来。

然,独孤影身形如闪电一般,眨眼之间便早已凌在半空,底下,整片草地皆被掀起,尘土飞扬,根本看不清百里瑄的身影了。

寒羽根本不给独孤影任何喘息的机会,身影一幻,便到了他身前,醉剑剑法展开,剑芒吞吐,一招一式皆直直对准他的心口。

然,十指剑气却皆被独孤影接下,侧身躲过,一手持剑负在身后,另一手,以十指中指轻易便夹住寒羽的剑。

冷眸一沉,只得铮地一声,寒羽那长剑就这么硬生生被折断了。

寒羽大惊,然而,还未缓过神,却见独孤影手腕一旋,化为一掌,掌气竟是见那半截剑朝他直逼而来,快得他根本没有时间闪躲。

“不要!”百里瑄大喊一声,就在地下,看得清清楚楚。

独孤影掌一顿,蹙眉,显然分了心思,一直纳闷着百里瑄为何会同寒羽在一起,十六那夜,在清明神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直想知道师父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一直想问个清楚,却无闲暇。

就这么个罅隙,寒羽逃过了一劫,终于是也朝百里瑄看了过来,没有感激,而更是厌恶,她急什么呢?

他说过的,从不杀女人的,但是,这个女人除外!

独孤影瞥了那掉落的断剑一眼,冷哼一声,却是凌空远远退开,挥剑,银色剑气便朝剑刃上呼啸而出,排山倒海一般,直逼寒羽而来。

寒羽亦是挥剑,剑气如芒,横扫而出,剑气交锋,然而,不过支持了须臾,独孤影冷冷一笑,挑剑而起,自下而上划起,身影亦是高高凌起,顿时,银色剑气光芒四射,将寒羽的剑气完全掩盖,随即剑芒直逼寒羽而去…

“铿…”

骤然,琴弦断了。

本就寂静的院落里,此时越发的死寂了。

紫萱愣愣地看着被挑断的琴弦,心下顿时慌了起来。

独孤影!

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做什么?!

一旁两个婢女,皆安安静静地不敢吭声,公主明日早膳后毕竟要在院子里抚一会儿琴的,哀婉的琴音中不难听出思念之情。

这琴弦断了,可不是好兆头!

指尖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来,秀眉紧紧笼着,一手不自主地抚上那明显笼起的小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这么愣着。

相信他。

相信他。

脑海里不停地闪过这三个字,相信他。

当然相信,一心一意地相信。

可是,相信怎么可以等于放心吗?

如何能放心呢?!

骤然站了起来,方要转身,整个人却怔住了。

只见正前方,门咿呀咿呀地开了,背着光,一个瘦弱的身影渐渐清晰。

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脸色有些苍白,一双单眼皮小眼睛,黑黑的,透着乐呵呵的和善笑意,还有一丝疑惑。

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小札…

小札回来了。

紫萱就这么愣着,看着小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想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就怕一开口就会哭,就会忍不住。

应该开心的,应该笑的,唇畔缓缓勾起一弯弧度,然而,与此同时,泪亦是随即掉了下来。

“主子,你怎么哭了?”小札骤然蹙眉,眉头皱得跟个小老头一眼。

“我…我…”紫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萱主子,我叫什么名字?”小札问到,眸中尽是疑惑不解,屋里那大夫告诉他,他是宫里的太监,贴身伺候着紫萱公主,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去一片空白。

“你叫小…小札…小札!”紫萱终是忍不住,一把将小札拥了过来,抱在怀里,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札,他是小札,他叫小札。

他就是一路陪她走过来的小札!

“哎呀,萱主子,你别哭啊,小札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小札连忙轻轻将她推开,扯着袖子替她擦眼泪,根本就不似一个十七八岁的奴才。

那大夫说这主子很疼她,看样子是真的了。

“萱主子,小札病好了,以后还像以前一样伺候你,你别担心了,要不你同小札说说以前的事,说说开心的事!”乐呵呵地说着,哄着,觉得隐隐有熟悉感,只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哭了不哭了。”紫萱自己胡乱地抹了抹泪,看了一旁的沈冰一眼,昨夜说得很清楚了,小札的记忆永远也回不来了。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什么都能够忘了,傻傻地,开开心心地。

过去的太多不好的回忆,记起来,反倒不知如何对面对,如何却面对自己曾经也是堂堂男儿,如何去面对自己曾经遍体鳞伤面容尽毁,如何去面对,一直执着着的青奴呢?

“这就对了嘛,笑一笑,萱主子你这双大眼睛笑起来最好看了。”小札仍是一脸乐呵呵地,在他看来,主子这是喜极而泣吧。

病好了,是好事,该高兴的。

多好啊,遇到这么个好主子,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紫萱噙着泪,却还是笑了,眼儿弯弯的,梨涡浮现了。

“萱主子以前一定经常笑,这感觉特熟悉了。”小札有话便是直说,记忆全无,只是,这性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小札比萱主子还爱笑呢,笑起来呀,这小眼睛都成一条线了。”紫萱笑着说到。

“嘿嘿,眼睛小,没办法,主子,我们这是在哪里呀?宫里?”小札问到。

“在钟离的玉郡,主子带你出来游玩呢。”既然要瞒着,索性瞒到底吧!

“不是吧,驸马爷呢,你定是同驸马爷出来的吧!”小札乐呵呵说到,瞄了紫萱那很是明显的了肚子一眼。

“驸马爷出门去了过几日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宫去。”紫萱淡淡说到。

“驸马爷是什么人呀?能配得上咱月国公主的,定不是一般人!”小札一如既往地八卦。

“独孤影,狄狨的王。”紫萱答到。

小札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就停留在一年前,只知道月国,百里,钟离这三国罢了。

“冰雪高原上的部落,你忘记了吧。”紫萱说着拉着他坐了下来。

“主子你坐,你坐!”小札却是不敢坐,仍是乐呵呵道:“那真就忘记了,还有什么事,主子同我说说吧,咱在月国的事。”

“在月国啊!”紫萱思索了起来,道:“咱就住在琉璃宫里,整个琉璃宫里的奴才都是你管着的,谁都喜欢你,还会巴结你呢!”

“哪里哪里,萱主子你一定夸张了!”小札窃笑着。

“一点儿也不夸张,你呀,就仗着有皇兄护着你,整个宫里的人,就连一些大臣都不敢招惹你呢!成日里口没遮拦的,没个心眼的,也不怕得罪了谁。”紫萱如实说到。

“这样还有人喜欢,萱主子你定是骗我的。”小札一脸不相信。

“每骗你,你仗着太子护短,你这小札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能套太子爷欢心。”沈冰走了过来。

“那我回去还得继续讨太子爷欢心。”小札贼贼地笑着。

“皇兄也在钟离呢,他打胜仗了,把钟离占了。”紫萱说到,这其实是小札一直就盼望着的,她知道…

主仆二人就这么说着,扯着,小札不知不觉便坐了下去,根本没有主仆之分。

ps:回复两个问题。狄狨国被灭时,独孤影还未出生,他是三公主之子,三公主被独孤明月保护着的,后面三公主死在神殿上是钟离的追杀时,不是灭国。圣女的问题,就是读者寻找满月的解释啦,鼓掌下!猫也回去修下一些句子了。还有更,继续爬走写。

254意料之外

夜了。

明月当空,夜深人静。

府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

沈冰累了好几日,终于是有一日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觉了,别说是唠叨,便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早早就睡下了。

小札根本不用学,不会教,就是那么习惯,自然而然,将紫萱伺候地很是周全。

月光下,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屋顶,竟是如闪电一般的速度。

然而,随即,亦是如此快的速度,数道黑影直追而上。

“公主,请留步!”

“公主,别为难属下!”

“公主,王上说了,十日之内必定回来!”

一道道身影落在了紫萱身前,皆是独孤影留下的人,将她拦了下来。

孩子一日一日大了,她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甩了这批侍卫。

“要不,你们同我一起去吧?”紫萱嘻嘻笑到。

“公主,你别为难属下了,王上交待地很清楚的,不许公主离开玉郡半步。”侍卫很是为难,虽然,心中亦是想往冰雪高原去。

“好呀,你叫韩珏对不对,这一声声王上唤地那么顺口,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呢?”紫萱佯作一脸愤怒,这批侍卫原本可都是她的人啊!

“属下的主子当然是公主和王上了!”韩珏回答得很是巧妙。

“很好,既然本公主也是主子,那现在本公主命令你去备车,本公主要在一日内达到草原,耽搁了一个时辰,按影阁的规矩处置!”紫萱厉声。

“这…”显然韩珏无话可辨了,自己没给自己退路。

“要么现在就去准备,要么自己回影阁去领罚,不要,也不会那么麻烦,明日我把你交给沈冰处置?”紫萱挑眉问到,给了三个选择。

“公主,属下这就去准备!”身旁两个侍卫早已动摇了,交给谁都别交给沈冰啊!

韩珏无奈,道:“公主,若是王上怪罪下来…”

“本公主担着,你们怕什么?”紫萱脱口而出,这一幕竟是这般熟悉,幼时就是这样,常为难影阁里的叔叔们。

“公主,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属下可担当不起!”

“怕什么呢!父皇要是知道了,本公主一个人担着,要不还有皇兄呢!你们怕什么!”

以前,纵使加上皇兄的保证,影阁之中,亦是无人敢随她放肆的,就除了黑影一人了。

独孤影啊,你可要好好的,陪我一起回月国去见父皇啊!

很快便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来,韩珏亲自驾了车梯,搀扶着紫萱上了车,一日的时辰,连夜赶路是到得了草原的。

“先差几个人去探路,看看山上情况怎样,还有,不许惊动任何人!”紫萱认真交待一声这才放下了车帘来。

韩珏亲自驾的车,一路稳稳妥妥,急速而前。

车内,紫萱懒懒地倚在高枕上,小脸上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倦,轻轻抚着手指上伤口,被那断了的琴弦弹伤的。

不知为何,一整日就这么隐隐不安着,莫名不安着。

她真的想乖乖待着,乖乖等他回来的。

只是,终究是不放心,他见了她,会不会不高兴呢?会不会怪她呢?

担忧着,思索着,竟也渐渐睡了过去,她不知道,明日,草原上,将会有一场劫难等着她…

即便是入夜。

这场战争依旧没有停下。

两王决斗,堪比两国大战。

百里瑄无力地瘫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交缠不休的两个人影,目光有些呆滞,目睹了好几回寒羽命悬一线的场面,无论她如何叫喊,他都不看她一眼,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如果,如果这就是他报仇的方式,那么,他成功了。

很痛,心很痛很痛。

这一路北上的一切一直不断地在脑海里闪过,他背着她在上路上走,他把干粮尽数让给她,她做恶梦的时候他都会在,都会紧紧地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