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祯朗声大笑,挥挥手道:“四妹,虽然王妃是你嫂嫂,但年龄还小你几岁,你可别欺负人家。”

秦络这才罢了休,她身材高挑,眉眼同秦祯长得几分相似,虽无女子柔美之色,整个人却英气逼人,神采飞扬。

她笑了笑,朝秦祯道:“三哥,昨晚我连夜审了天牢里那几个探子,废了她们的筋脉,封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想睡睡不得,想死死不了,熬不过酷刑,该招的都招了。唯有那个芍药,嘴硬得狠,一个字都未吐露。”

冯潇附和:“芍药不是普通探子,想来不会轻易招认。不过不打紧,我正在排查跟她有过接触的人,她在西京多年,必然留下过不少蛛丝马迹。”

秦络颇有些倨傲道:“再嘴硬又如何?在我秦络手下熬过三天不招的人,还没从娘胎里出来。”

冯潇轻笑:“四公主确实好手段。”

秦络也笑:“好手段不敢说,不过对敌人自然不能留情,我可不能学冯潇你,连个人都没杀过。”

周青青不动声色朝冯潇看去,只见他微微低头,眉宇间有一丝赧色。

秦祯大笑:“四妹你别欺负完了我的王妃,又来欺负冯潇。”

秦络轻笑,转头看了看,朝周青青道:“王妃小嫂嫂,你那位聂护卫呢?”

周青青咦了一声。

秦络又道:“我要找他切磋武艺。”

周青青一时无言,这四公主怎的对找人比武这般执着?

秦祯摇头笑了笑:“你打不过聂护卫的,还是别自取其辱。”

“没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过?南周的人我就没见过几个有真本事的。”

几人正说着,外头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朝廷将士模样的人:“王爷不好了!”

秦祯皱眉:“发生何事?”

那人期期艾艾道:“芍药……芍药死了!”

“什么?”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芍药死了。”

秦祯眉头蹙得更深,沉声问:“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就是半柱香之前,狱卒给她送饭的时候,发觉她口吐白沫已经没了气,叫了御医,说是中毒身亡。”

秦络高声道:“怎么可能?我亲自检查过,她身上没有任何毒物。”

秦祯沉着脸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不用说,肯定是我们天牢里也有他们的人。”他顿了顿,“看来北赵当真是用心良苦。”

秦络恼火地跺跺脚,一鞭子抽到旁边的槐树:“三哥,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秦祯棱角分明的脸,阴沉下来:“天牢里所有探子即刻处死,尸体挂城门示众。今夜开始,西京全城宵禁,兵马粮草齐备,我明日就启程回东境边线。”

周青青惊愕,看着他犹有些苍白的脸:“王爷,就算北赵西征要同西秦开战,你也得等伤好些了再动身吧。”

秦祯看了他一眼,勾唇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西京城里最近探子又如此活跃?此前北赵用一队轻骑偷袭东境边线,引我出去后,本欲借机杀掉我,可惜未能得逞,于是让西京的探子大肆活动,让我分心在京内,无暇顾及东境状况。如果我没猜错,这两日我们就能收到线报,北赵大军已经在来西秦的路上。若是等到他们大军逼近,我再去整顿军马,只怕是会来不及。”

“可是……”周青青忧心忡忡看着他。

秦祯挥挥手:“我这身伤,虽上不得战场,但在营地指挥,不是问题。”罢了,又道,“四妹,你马上去南境调两万兵马动去东面支援。”

秦络嗯了一声:“我今晚就动身。”

秦祯点点头,又朝冯潇道:“京中的事,你不用再多管,我晚点上报皇上,让他交由刑部和皇城司,你准备一下,明日跟我去东境。”

冯潇躬身抱拳:“是,王爷!”

待秦络和冯潇离开。秦祯又看向周青青:“你也准备一下,明早跟我一起启程。”

周青青微微一怔,本来她还震撼于秦祯的决断,和如此快刀斩乱麻的行事风格,心道战神武王,果然名不虚传。不想他忽然让自己也跟着,便有地啊不愿意了:“王爷,你们去打仗,我跟着作何?”

虽然她如今身为西秦王妃,但西秦毕竟不是自己故土,这个曾经打得南周苟延残喘的国家,与新兴的北赵对上,两国何去何从,她倒是真的不甚在意。

秦祯自是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你也说了我重伤未愈,你身为王妃,跟着自然是照顾我。”

周青青讪讪一笑,阴阳怪气道:“只怕王爷要我跟着,不只是想要我照顾吧。”

秦祯挑挑眉,十分坦然道:“当然,因为你在哪里?你那位聂护卫才会在哪里。”

周青青不满地拔高声音:“秦祯,你又要聂劲替你做什么?”

秦祯笑了笑:“聂劲出自你父亲麾下,曾是你父亲副将,想必也承袭了定西郡王的作战才能。北赵既然放了那么多探子在西京,军中自然也幸免不了。我秦祯的作战手法,只怕他们已经非常了解,所以我需要聂劲帮我。”见她生气,勾勾唇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上战场,在营地跟我布兵就行。”

“反正你不能让他做危险的事。”

“你倒是挺关心你这位护卫的,怎么不见你关心我这个夫君会不会做危险的事。”

周青青脱口而出:“你能跟他比吗?”

第三十一章

秦祯脸色蓦地一冷,周青青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笑着改口道:“阿劲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而王爷您是西秦主帅,西秦的安危都系在您手里。作为妻子,我虽然不舍得王爷上阵杀敌,置身危险当中。但为了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我就算不舍得也要舍得。”

秦祯嘴唇勾了勾,轻笑一声:“是吗?”

周青青挑眉回道:“当然。”

秦祯握着手中茶杯,默不作声转了转,忽然掌上用力,那杯子无声裂成碎片,而后轻飘飘抬眼,笑看着她:“王妃可能对为夫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向来听得恭维奉承的话,就喜欢别人将我当作独一无二的神明崇敬,若是听到一丁点不好的声音,都会大为不悦,那说话的人肯定是免不了遭殃。你是我的王妃,应该明白什么叫做以夫为天,你得学会在你眼里,我是天底下举世无双的男子,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其他任何男人不过是敝帚。”

他嘴角弯起,俊眉微挑,语气风轻云淡,笑容却一派肆意张扬。

周青青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有余,当真是头一回见识如此自恋若狂唯我独尊的男人。她知道他并非玩笑之语,因为她看到他手中杯子碎裂的同时,也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容反驳的霸道蛮狠。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思忖片刻,笑道:“王爷说的是,你放心,其实我不用学的,在我的眼中,王爷就是举世无双的男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秦祯佯装满意地点头,将手中的杯子碎片扔在茶盘,站起身道:“从西京到西秦东境,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我重伤在身,一路上得多靠王妃照料。明早我们要动身,今日我们好生休息。”

周青青从善如流嗯了一声。

隔日清晨,周青青伺候好秦祯穿戴洗漱,好好吃了顿早膳,便出门启程。王府下人自是不舍,这回不仅是不舍得王爷,连王妃和聂劲也一并不舍得。尤其是周青青的丫鬟碧禾,更是一早就哭哭啼啼,想要跟上。

不过这是去打仗,不是之前周青青来西秦和亲,自然不可能心软对她妥协。在被秦祯冷冷瞪了一眼后,碧禾总算是识时务地收了声,只抽噎着跟王府一众下人目送三人登上马车。

马车发动时,坐在周青青对面的秦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似是被牵扯到伤处。

周青青看在眼里,将身下的软垫,放在他旁边:“王爷,这马车颠簸,您重伤未愈,还是躺着较好。”

秦祯捂着胸口看了她一眼:“你坐过来。”

周青青不明所以:“我坐了你怎么躺?”

秦祯又重复一次:“你坐过来。”

周青青只得挪到他身旁。刚刚坐正,秦祯便顺势躺在她腿上,自下而上笑着看向她:“这样比垫子可舒服多了,也不怕睡着不小心给滚下去。”

周青青:“……”

这人无赖的境地真是一次比一次甚。

秦祯因她脸上讪讪的表情而愉悦笑开,而后闭上了眼睛开始小憩。

这马车车厢虽然还算宽敞,但秦祯人高马大躺下来,那身子其实也只一大半在长椅上。周青青念他有伤在身,怕他不舒服,只得伸手将他躺在自己腿上的头微微抱住。

秦祯顺势侧头往她腰间靠了靠,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到周青青腹前,片刻后只听他瓮声瓮气道:“王妃身上好香,待我伤好了,定要好好闻闻。”

若不是因为他是西秦王爷,他是和亲公主。周青青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疾行的马车。

第一晚歇脚的地方,是一处小驿站,最好的房间也简陋无比。

秦祯到底是底子好,虽然颠簸了一路,但伤情并未加重,脸上还多了些血色。在驿站吃过饭后,更是气色精神都不错。

两人回房时,他还有力气揽着周青青肩膀调戏她:“今日躺在夫人腿上,一路闻着夫人身上的香气,感觉身上的伤好多了,看来夫人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周青青恼羞成怒,轻轻推了他一把:“你身为王爷,就不能稍微稳重点?”

秦祯往后趔趄,靠在墙上吃痛一般闷哼一声,吓得周青青赶紧凑上前,忧心忡忡问:“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秦祯看着她轻笑一声,忽然转身双手劝住她,将她抵在墙上。他高大挺拔,周青青才齐他脖颈处,被他困在双臂中,便似一座黑压压的山覆下来,一时竟有些难以呼吸。

秦祯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却忽然又快速放开她。捂着胸口奇怪地轻咳了两声。

而回过神的周青青,也已经瞥到走廊处多出的两道身影。

正是冯潇和聂劲。

她脸上蓦地一热,赶紧蹿回了房内。

秦祯放下唇边的手,倒是一派坦然:“有事?”

冯潇拱手道:“回王爷,刚刚驿站接到飞鸽传书,北赵十万大军几日前已启程西征,由骆皇后亲征。”

秦祯笑了一声:“这北赵也是有趣得紧,打天下竟然靠得是女人。骆皇后是么?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聂劲默了片刻,道:“我听说这骆皇后并非北赵人,如今的北赵此前只是燕北十六国中的一支,皇上赵殷早年其实是个不受宠的王子,十七年前娶了这个骆皇后,顺利登上皇位,随后十余年,一统燕北诸族,似乎都是因为这个骆皇后。”

秦祯点点头:“你说的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北赵皇室一直对外神秘,这骆皇后到底是什么来头,至今无人知晓,这回她亲自西征,我们也可以见识见识。”

冯潇略微犹疑,关切问道:“王爷,您的伤是否还有大碍?虽然战事重要,但您是西秦主帅,可千万不能有丝毫差池。”

亲自挥挥手:“放心,我不会让北赵得逞,这两日在我家王妃的照料下,我这身上的伤好得很快。”罢了,又笑着朝他道,“冯潇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娶个妻子照顾你。你有无看上西京哪家小姐?等这回击退了北赵,我替你做主,帮你成亲。”

冯潇面露一丝赧色,低头道:“多谢王爷费心。”

秦祯又朝聂劲看去:“聂护卫今后定然是长居我们西京。虽然我们西京女子,不比你们金陵温婉贤淑,但爽朗大气,别有一番风情。聂护卫若是有心成家,我和你家小姐也可以帮你好好物色。”

聂劲愣了下,摇头失笑:“王爷费心了,终身大事,谁也说不准,一切还是看缘分。”

躲在房间里趴在门口偷听的周青青,撇撇嘴。这秦祯什么不好学,倒是学起媒人那套。

咯吱一声,门从外面推开的时候,周青青已经坐在床上。

秦祯遥遥看了她一眼,将身后的门关上。

周青青笑了一声,对上他的眼睛:“王爷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去打仗的路上,还有心思关心手下的终身大事。”

秦祯挑眉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人公认的待手下好,我自己如今娶了妻,当然不愿意看到手下孤家寡人。至于关心手下,自然也不应该分时候和场合。而且这种时候关心他们,正能让他们体会到温暖,才会好好为我卖力。”

周青青一副服了他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王爷举世无双,说的十分在理,青青心服口服。”

第三十二章

四日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行至北境营地。

周青青虽出身将门,却从未有机会真正踏入过军营,尤其驻扎边境的大军。遥遥看去,白色毡帐,绵延数里地,远处似与天际交汇,渐渐融入那夕阳和浮云里。

下了马车,立在这狂野之地,有风吹来,她胸腔中竟无端生出一丝陌生的豪迈。又觉得这感觉奇妙,便自顾地笑了笑。

秦祯听道她这低低的笑声,转头看她,只见她嘴角轻扬,眉目含笑,额间发丝,微微散乱,随风而动。他心念一动,伸手将那几缕青丝,绾在她耳后:“北赵大军将至,尚不知这场仗要打多久,营地简陋,要让夫人受累了。”

周青青睨眼看他,嘴角翘起:“既然王爷心疼我,不如等你伤稍好一些,就让我回西京,毕竟我一个女眷,在战营也帮不上什么忙。”

秦祯轻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道理夫人应该很懂。我在战营多久,夫人自然也要在战营陪我多久。”

周青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秦祯却朗声大笑。

此时,一个身穿将军铠甲的男子,带着几人迎上来,抱拳恭恭敬敬道:“属下恭迎王爷。”

秦祯挥挥手:“郁将军,我都说过多少次,在军营不用行这些虚礼。今日我刚刚到,趁北赵大军未至,今夜让兄弟们好好喝一顿,明日开始全力备战。”

郁将军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将王爷的命令吩咐下去。”

入了毡帐内,周青青看着他捂着胸口坐在榻上,问:“你伤还未好,待会不会要跟将士们喝酒吧?”

秦祯抬头看她,轻笑一声:“当然,上下同欢,我岂有不喝的道理?”

周青青狡黠一笑:“那我待会把你的酒换成水。”

秦祯忍不住笑出声,却因为胸腔震动,牵扯到了伤口,又蹙眉闷哼了两声:“夫人如此替为夫着想,还真是令人感动呢!”

周青青弯着嘴角笑道:“王爷您都说我我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你,我自然要事事关心你。”

秦祯失笑摇头:“不过玩笑之语,你倒真当了真。”

周青青挑眉戏谑:“所以王爷的意思是,我的眼里心里还是可以有别人的?”

秦祯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可以试试?”

周青青睨了他一眼,嗤了一声:“罢了,我是个惜命之人。”

舟车劳顿几日,两人也都没心思斗嘴,吃了些简单的食物,小憩了片刻,账外暮□□临,圆月升起,篝火如同星子,在这绵延数里的战营点燃。

秦祯拉着周青青到主篝火前落座,聂劲和冯潇已经坐在一旁,周围则是坐在地上的将士。战营除了偶尔有年长的浣衣女,几乎看不到女人,众将士见着武王妃,难免新奇。大约秦祯在军中向来爽朗亲和,也或许是西秦人天性如此,这些将士竟然不惮于王妃的身份,见到周青青和秦祯落座,还吹着口哨起哄。

不过被秦祯笑着轻喝一声,便老实下来,想来秦祯还是很有威信。

周青青虽也不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但这种场合,也只在和亲路上经历过一回。上回还有一半是送亲的南周人,除了丫鬟碧禾,也还有几个绣女,如今却只得他一个女子,倒真有些不自在。

秦祯的酒,自然是王妃亲自斟,周青青早有准备,悄悄将坛子里中的酒倒掉,给换上了白水。秦祯拿到杯子仰头一喝,嘴角扬起无声笑了笑。

男人们一喝酒就开始撒野,又是围着篝火跳舞,又是猜拳斗酒,荤话连天。秦祯也是个中好手,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

周青青待在这里不自在,便趁着大家疯闹的时候,悄悄离开。

整个战营,都是歌舞升平,周青青走了好远,才稍稍寻了出安静的地方。却见前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怔了一怔,笑着走上前:“冯将军,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冯潇手中把弄着一把竹笛,昂头看向她:“王妃怎么不在王爷身边看着他?”

周青青蹙眉摸了摸耳朵:“我哪里看得住他,耳朵都快被吵得发麻,也不知他们能闹到几时,我只想清静一会儿。”

冯潇笑了一声:“王爷大伤未愈,只怕喝多了伤身。”

周青青左右看了看没人,悄声道:“我悄悄给他换成了水。”

月色下,她神色俏皮,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半点看不出已嫁作他人妇。她倒也不避讳,在冯潇身旁大喇喇坐下,道:“冯将军,你给我吹一次上回在酒肆里那首曲子可好?”

冯潇笑了一声,未做应答,只将笛子放在唇边,片刻之后,悠扬婉转的笛声,从他唇间流泻出来。旷野之地,前方是茫茫夜色,后方是狂欢战营,这思乡曲夹在中间,与周青青上回听来,又别有一番风韵。

她听得有些怔怔然,脑子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在金陵的那些日夜,待到曲子结束,不知不觉竟然泪湿满脸。

她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抬起衣袖,轻擦了擦眼睛。

冯潇转头看她,眉眼浮上一丝笑意:“王妃是想家了么?”

周青青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默了片刻,冯潇又低声道:“今夜不知为何,我也有些想家。”

周青青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色略带苍茫忧愁,有些奇怪问道:“冯将军不是说自小颠沛流离,不记得故乡在哪里么”

冯潇点头:“我确实幼时就颠沛流离,也早不记得家乡在何处,但这些日子,不知怎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儿时的一些场景,有山有水,有屋子有荷池。我想那大概就是我的家吧。”

周青青思忖片刻,试探问:“冯将军不记得自己为何会颠沛流离?”

王侯世家,市井百姓,每个人自有其与生俱来的气质,冯潇虽则是西秦马奴出身,但她总觉得他跟西秦市井草根的粗人并不一样,长相也与西秦人不甚相同。

冯潇沉默了半响,才回答他的话:“战乱,我梦里的家园,皆被战乱所毁。”

周青青想了想十几二十年前的天下局势,虽然她尚未出生,但也知那正是南周和西秦打得最凶的时候,许多人因为战乱失去家园,倒也不足为奇。

周青青无奈地笑了笑:“战乱确实可恨。本以为西秦与南周议和,我和武王成亲,本以为这世道至少能安稳几年,没想到北赵又开始不消停。看来想要天下太平,大概只能在梦里吧。”

冯潇叹着附和道:“是啊!只能在梦里。”

周青青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偷溜出来这么久,怕是王爷会找我,我就不打搅冯将军的闲情雅致了。”

说完大步走开,走了几步,身后的笛声再次响起,只不过很快随着她的脚步,被掩埋在战营的够筹交错中。

周青青找到秦祯处,却见他正和几个将士斗酒,身子有些东倒西歪。她心里一惊,赶忙走过去,一阵酒气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王爷,你怎么喝酒了?”

秦祯指着身旁几人,笑嘻嘻道:“夫人将我的酒换成水,叫这些家伙给识破,我正被罚酒呢!”

这不是胡闹吗?周青青将他扶住,同一旁的郁将军道:“郁将军,王爷重伤未愈,大夫交代不能喝酒。”

郁将军本以为秦祯好得差不多,见她忧心忡忡,才知并非如此,忙道:“那王妃赶紧扶王爷去毡帐休息,刚刚王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已经喝了一大坛子酒。”

第三十三章

够筹交错继续,周青青扶着醉醺醺的秦祯回到毡帐。旷野之外,夜深露凉,她将榻上的罗衾铺好,又将一方狐裘搭在一旁,让他慢慢躺下。

秦祯两颊发红,双眼微闭,嘴里胡乱呓语,偶尔有蹙眉,似乎是有些难受。周青青将豆大的油灯,拨亮了一些,蹲在榻边,将他的衣服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