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干事,你怎么啦?”值班大夫跑了过来,还有几个刚刚在外面的护士。

“去拿十二层纱的口罩,每个人都戴上,还有,现在这房子里所有人都不许出去,去关了院门,也别让人进来。”小七觉得自己汗都下来了,手都不禁抖了起来。

“钱多多…”小光没有再拍门了,但还在里面喊着。

“别出来,站到窗口,把窗户打开,保持空气的流通。”小七无力的瘫坐在门口的地上,不是她不想起来,而是起不来。

“钱干事。”

“你们应该有应急预案吧!该怎么做比我熟,我要打电话了。”小七无力的抬起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大夫看她的样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都是大夫,最近发生的那么多反常的情况,他们比外面的人知道得早得多,只是知道归知道,因为事不关已,他们选择了沉默,现在部队也有可能发生时,他们不淡定了,不过却又由衷的松了一口气,也许转机就在此处了。

乐乐电话薄里第一个就是家里的座机,再下就是爸爸,妈妈,多多,她特意设置了快速拨号键,表明家在她的心里跟自己一样那么重。

小七有点哆嗦的按了2号键,她得告诉父亲。听到父亲的声音,小七的泪就那么喷了出来,好一会儿,“爸,派人把医务室围起来,不许进,不许出。”

“你干嘛?”钱老爹没头没脑的听小七来这么一句。

“爸,还有咱们家,你和妈妈别回去,让人先消毒,乐乐发烧了。”小七哽咽了一下。

“钱多多!”钱老爹怒了,根本就不知道小七在说什么。他好好的在战友家做客的人,结果这孩子没事打个种电话。

“爸!姐病了,快点,围住医务室,还有我们家。”小七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告诉他们,‘非典’会死人,就算是救活了,其实也生不如死,带来的是很多后遗症?况且现在她都不能肯定乐乐传染上了,但她必须现在保证父母不受伤害。

“会传染,很严重,大夫怎么说?”钱老爹听到多多哭了,力持镇定的走到一边问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先围起来,不能有万一。”小七解释不清,也没法告诉这些人,现在都还没有‘非典’这个词,过年期间只是这病的开始发生期,当很多广州民众在广州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后,他们赶到北京去治疗,然后那个夏天,全球都笼罩在疫病的阴影之下,甚至重挫了本来就十分脆弱的东南亚几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

“钱多多,我警告你…”

“爸,我求你,现在先围起来,还有大院,马上排查,有感冒的,发烧的,全都要围起来,不然后果会很严重。”小七直接关机了,她知道父亲在说什么,不是他说围就能围的。那件事后来那么严重,其实就是谁也不敢肯定这就是疫病,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说,‘围起来。’小七也不敢,但现在她相信,老爹把自己和乐乐围起来总是可以的。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其它的,她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想做。

“钱干事,你姐叫你。”那个小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有点慌乱的样子。

“谢谢,你去戴个口罩,没事别进病房,但也不要出医务室。”小七抹去泪,从地上爬起来。

“什么事?”乐乐已经听到了小光的吼声,挣扎着睁眼,却看到小护士站得远远的,而多多却不在,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事,小光太烦人,我把他关在隔壁了,省得他吵你睡觉,刚给爸打了电话,省得他担心我们,你睡一会,我会一直在这儿。”小七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乐乐烧得通红的脸笑道。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你睡一会,过会就好了。”小七还是微笑着。

乐乐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敢吐出,别过脸去,“你出去吧。”

“没事,我在这儿陪你。”小七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故作轻松的随手拿了一份报纸看了起来。乐乐看到小七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她是从小就写字的人,讲究的就是手稳,心稳,什么时候她的手都是稳定而有力的。

“钱多多。”乐乐是那种好骗的人吗?

第一九七章 死角

“姐,你的病可能会传染,我让他们把医务室关起来,不让人进出。小光只是背了你,但我也不敢放他出去,所以关在隔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这么做。”小七拼命忍着眼泪,这时她知道她不能哭。

“你怎么知道这是疫情?瞒报和虚报一样是罪。”乐乐在国外也是做过这种防治的演习的,她知道当发现疫情时,‘关闭区域,禁止流通’的重要性。可是小七怎么知道这是疫情?只是自己发烧?那么小七一定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年前我就听说了,我没往心里去,刚刚小护士也说了,外面已经死过人了,但没说,现在外面已经叫这个为‘人瘟’,传言很恐怖,我不能让你冒险,我也不能让爸妈冒险。”小七定定神,刚刚已经有足够时间让她来消化这件事了。

她上辈子第一次知道‘非典’还是当时的二00三年的四月,当时同事对她说广州过年前后就有了‘人瘟’,死了不少人。让她出门小心,别在外面吃饭。

她本就是宅女,也没当回事,该干嘛干嘛,广州离武汉远着呢,再说她也不觉得一个小小的传染病能怎么着。八十年代的上海甲肝流行时不也弄得风声鹤唳,弄到后来不还是小事件。

结果到了五月,突然就开始什么传言都有了,再后来,事情越来越大,先卫生部出来辟谣,再后来,那位辞职。中国在东南亚,及至于在世界范围内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政府再直面问题时,事情已经就有点失控了。然后天天看着电视上死亡人数的增加,全国草木皆兵,那是全国最大的期望就是快点天冷、天冷了,传播速度就没那么快了。

等事情终于结束了,小七还没松口气,结果等第二年,她看了香港拍的连续剧才知道,得了非典的人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而那种后遗症根本就治不好,而且会伴其一生。可是国内从来就没播报过。因为太深刻了,她对这病有了深深的恐惧,不然刚刚她也不会怕成那样了。

“你快出去。”乐乐有点恐惧了,现在如果不是严重了,傻乎乎的小七会这么严肃?

“姐,也许不是,应该说很可能不是,现在我们得确定这不是。”小七看姐姐还能跟自己说话,意识还很清醒,也没有咳嗽,她觉得也许乐乐的运气没那么差。

“万一是呢?”乐乐捂着嘴瞪视着多多。

“现在也来不及了,所以我们姐妹还是共进退吧!”小七笑了,轻轻用手替乐乐理理头发。

“你给小明打电话没?”乐乐想到另一个问题。

“没有。”小七摇摇头,不是不想打,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告别?还是说‘我没事’?感觉都很傻,所以她关机了,父亲会告诉他的。

警卫连接到通知,医务室被团团围住了,但钱老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站在医务室外,他一脸的茫然。钱老妈已经晕了过去,被王妈妈接到她家去了,王妈妈也担心,大儿子,小媳妇都在里面,可是现在问题事钱家全搭进去了,她怎么能再崩溃。

小和大人也接到了信,匆匆从外面赶回,他也听说最近医院人满为患,但因为事不关己,他也没往心里去。但现在小七和乐乐还有小光全部都把自己关在那小楼里,还有小七向钱老爹的求助电话,小和大人相信,一定是小七想起了什么,为了大家的安全,她才会这么做的。但他还得再确定一下,“我进去跟多多谈谈,很多事电话里也说不清,再说,容易引起恐慌。其它的您先照着多多说的做,她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真的有个万一就麻烦了。”

小和大人也是做过主政者的人,他完全知道真的疫病发生时,要采取哪些措施。此时他想的已经不是这个大院,而是整个广州。

“我知道。”钱老爹一瞬间似乎就苍老起来,两个孩子全在里面,他根本不敢想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

小和大人也不敢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在医务室门口换上防护服,穿过满是消毒水雾的走道进入了多多他们的病房。

“你来做什么?”就算是他把自己蒙的跟个木乃伊似得,但小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真是要疯了,难不成俩家四人都关在这儿?

“你又忘记要先告诉我了。”小和大人真想取下面罩对小七怒吼,但也知道,此时不行。他要出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能调动警卫连吗?你快出去。”小七与之对吼。

“什么都没交待,你让你爸怎么做,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和大人按住了抓狂的小七。

“就是这个,外面医院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病,但我不敢冒险,我也不能冒险,你让爸清呼吸道专家来,我们要先确定乐乐是不是得了那个。”小七在小和大人的臂弯之中,再次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现在真的很怕,很怕乐乐着的是,更怕在这个没有专业人员,没有手术室的地方,有万一怎么办。

“会死很多人?”小和大人盯着小七。

小七点头,室内还有乐乐,小七不能多说,她怎么告诉小和大人,这会成一个世界性的灾难吗?现在她管不了别人。

“我知道了”小和大人点点头,把小七抱住,“顾好自己。”

“你也是,出门要戴口罩,还有进门要洗手,还有家里要消毒。”小七哽咽的絮叨着。

“小和大人再一次有种可能会失去的痛苦,而这次,他就算用钱买通黄泉路能起作用吗?上次他就没有成功,喉中老大一硬块,好一会才把小七推开,大步的冲了出去。他不能留下,已经有三个人陷在这儿了,他得在外面帮他们。

小七无力的瘫软到地上,她后悔了,早知道她就该老实的早点结婚,至少他们一起过,他们曾经有过幸福时光。

乐乐看着从小看着傻乎乎的妹妹在那里痛哭,轻轻的闭上眼,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小七哭了,小时候也就是老妈举起竹尺时她会嚎几嗓子,把老爹嚎来了,她就好了。就算两年前在北京打人的事,小七也是一脸的不在乎,所以在乐乐的心里,小七是没心没肺的,什么也不在乎。原来只是没到她真的在乎的时候。

傍晚时,乐乐退烧了,照了X光,她的确有肺炎,大夫还是给她再吊上消炎药,他表情轻松了很多,“你现在看上去应该是普通的肺炎,安心休息。钱副司令已经打电话进来了,说专家很快就到,院里还有几个发烧的,已经送进来了,让专家一起看看,所以让你们别出病房。”

“小光呢?把他看住了。”小七可不相信自己的一条丝巾能把小光困住。

“我知道,王政委已经说了,让我们可以采取手段,不许他出病房。”大夫点点头。

小七松了一口气,“谢谢!您也多小心。”

大夫轻拍了小七一下,默默的退了出去。

“我说没事吧!”小七对乐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虽然不懂,但是想想当年电视上不停播放着抢救的镜头,绝不是乐乐这样的。

“我们还是出不去。”乐乐笑了笑。

“放心,等你好了,他们自然会放我们出去的。”小七倒是很乐观。

“你真傻。”乐乐笑了,现在她神态轻松了很多,她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怕自己真的染上了病,小七怎么办,父母怎么办。现在她终于放心多了。

“别想那么多,你是病人,好好的休息,我们没事了,爸爸妈妈就没事了。”小七笑得很灿烂。

“麻烦才刚刚开始,你闹的这么大,爸的性子如何你不知道啊?弄不好就得把我们关在这儿,至少我们是安全的,然后.....”乐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你是说?”小七愣了一下。

她也不是真的傻,只是一个人惯了,她很少去想外面的事,她最多想想自己家里人,就像上辈子她没结婚,所以买保险什么的写的受益人都是法定,而且她也想到了,如果结婚了,受益人改成母亲,如果有孩子再改成孩子。

她很执着,她得钱都是要留给自己的血亲的,她没那么高尚,会给别人。所以老爹说她无情无意时,她也没反驳,无情无义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又没伤害任何人。这次的事,是因为有乐乐,不然她才不会这么做的,连想都想不起来,就像二00一时,世贸大厦被毁时,小七看到报纸才想起这件事来,小和大人看了报纸还问过她怎么没告诉过她,她当时第一反映是,关我什么事?

现在乐乐的危机解除了一大半,她得性子也就回来了,大院安全了,父母就安全了,所以其它的事,她真的没想过。现在乐乐这么说了,她就不得不想了。

自己闹得这么大,那么不得不站在老爹的立场来看这件事,自己已经把老爹逼到角落里,因为‘报于不报’就成了问题。报了,地方政府怎么办?不报,将来事出来,老爹也得担责任。

“怎么办?”小七脸都白了,自己怎么能这么蠢,怎么能让老爹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老爹是有高血压的。

第一九八章 抉择

“放心,我们在这儿,老爹就还有余地,因为我们在这儿,所以老爹就有理由报了。旁人也不会说老爹多管闲事,我们就在这儿待着吧。老爹和王伯伯会很好的利用这点的。”乐乐脑子比小七好得多的,想想看,老爹在这件事上,也总算有点主动权了,自己俩个女儿都被关了,所以一查之下,外面的情况如何自然也就知道了,自然要向上级汇报,至于说上级怎么处理,那就是上级的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好在老爹也不是很爱多事的人。”小七松了一口气,老爹的性子她还是知道一点的,其实乐乐和小七的性子中清冷的一部分是遗传自老爹的。老爹只对自己家人好,即使面对爷爷奶奶和自己的孩子,老爹也会先关注自己的孩子,不让孩子受一点委曲。所以奶奶那么闹,老爹对钱家第三代独子钱丰也都是淡淡的,没考上大学,想当兵,老爹也没让他到自己的部队。

所以这么多年,老爹能混到今天,爱管闲事的人到不了今天。

就算关系最好的王家,他们之间也只谈孩子,其它的事,包括对乐乐将来的一些打算,老爹都没有听过王家的建议,而对小光,小和大人,也有所不同,小和大人是他从小就看好的,所以也是区别对待。

乐乐也知道,也没挂心,毕竟他们真没有那种忧国忧民的胸怀。但乐乐他们还是算漏了一点,小和大人。

小和大人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老爹和钱老爹谈。看到小七那恐惧的脸,小和大人知道这不是小事,弄不好就会成大事件,连小七都知道的大事件,能小得起来。小七上辈子是在武汉的,如果说连武汉都波及到了,那么也就表示这是会波及全国的。小和大人不能让事情失控到这一步。

“你让我跟军委说,广州军管?”王政委恨不得把儿子掐死,这是能乱说的吗?就算是文革时期,也就只是一些公共设施、大企业实行过军管,以保证民生外。从建国之日起,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大城市整体实行军管,这小子疯了吗?

“就算城市不军管,但口岸、道路、航空、铁路一定要全面军管。就是先把广州围起来,不能让有病的人流到各地,出过就更不许了,这是必须的。”小和大人一脸严肃。

“小明!我们没有这个权利,我们会上报,但是我们不能提出这样的建议。”钱老爹想想,缓缓说道。他已经派人去请专家了,他必须得把乐乐和多多救回来,其它的。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就不要做。

“钱叔,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广州已经在恐慌中,再不控制,这会遍及全国,广州每天进出这么多,流到海外,您想过这会是什么影响?”在刚刚看过小七后,小和大人的心定了许多,乐乐看似严重,但看上去很平静,没有那种疫症的黑气,应该是小七大惊小怪了。乐乐只要没事,小七就会没事,所以现在他的问题是,怎么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小和大人是做过宰相的人,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后果。如果真如小七所说的,会死很多人,现在的广州的这些人又不是傻子,广州治不好,他们自然会去北京治,等阵的病传到北京,那么就也把中枢暴露在首长们面前,病毒可不管你是不是首长。所以在上位者的心态上看,让疫病传到北京,就是不把他们的安危放在心上。广州这些头头脑脑将来等事情结束,一个都落不着好。

老爹可是要调了,调到哪儿,去经济发达地区还是去老少边穷,这是有区别的;还有钱老爹,在广州这么多年,大校到少将走了十年,而现在他再副职上也坐了五年了,他没有背景没后台,袁家就算会帮忙,老爷子还不见得会接受,但这次就是契机,一个天降的好机会。

“现在情况不是还没那么严重吗?事实证明真的军管了,会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让海外媒体看到了,怎么办。”钱老爹摇头。

他倒真不是将政治,而是此时他是绝对不会采取小和大人的意见的,让他们跟中央说,广州军管,弄不好人家还以为他们想自治了,那才是活得不耐烦呢。他想清楚了,报一定是要报的,但怎么报?只说出现了些问题,不对大院有了困难病倒,问中央怎么办。中央让他们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钱叔,万一是像上世纪初的欧洲流感怎么办?”小和大人现在想不起建国之后大型的疫病的大事件,xx(看不清)也是就算也不会出现在书本之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所以他只能捡近的说,上世纪初欧洲大流感,因为控制不及时,流感波及整个欧洲大陆,死了上万人。

那是上世纪初,现在怎么可能?“王政委冷冷的看着儿子。

”爸,你是军人,你的责任是保家卫国,你的义务是保卫你的防区不受任何侵害,疫病也是侵害,你头顶国徽!“小和大人真的愤怒了,倒不是小和大人想说这酸话,而是他真没法用阴谋论的论调来跟父亲和岳父说。告诉他们‘立功的机会到了,快冲啊!’老爹非把他打死不成。

当然,这话也没讨着好,小和大人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钱老爹从来就没见过小和大人这样过,想了一会,“这样吧,等专家来了再说,哪有就控制不了的,你也不用怎么危言耸听,很多事也不是你哥小孩子能明白的。”

小和大人知道钱老爹在用拖字诀,只要小七他们没事了,不对采取严防死守,不多没事,他们就没事。

小和大人太了解王政委他们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专家的想法是太天真了,可是这真的是天真吗?

“爸,钱叔,如果真的成为一场全国性的大灾难时,你们会安心吗?乐乐和多多可还在里面,他们背保护得这么好,都可能出事时,你们还觉得这是小事吗?”

“小明,你只是学生,很多事你不明白。”钱老爹艰难的说道,乐乐已经倒下了,多多也不见得能保得住,大夫电话里已经说了,在第一时间,多多已经把小光单独关了起来,生怕他受到一点波及,王家已经成了他的情,但承情又有什么用,接到信,他就已经去让秘书找资料乐乐,死去的人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他现在忧心如焚,生怕下一个就是他的乐乐和多多。他不是没有想过小明刚刚说的话,可是那不是他能做的,他是副职,他管好部队就行了。

“我明白,你们怕,你们怕和地方政府之间交恶,你们也怕万一这事没那么严重,带来的就是对你们的灭顶之灾。可是钱叔,说句不好听的,乐乐和多多已经在里面了,有个万一,您还要顶子有什么用?还有你,爸,你要调离广州了,这是你能为广州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要知道舅舅他们可都在广州,你不当心妈妈吗?你不怕后半辈子你为你这个自私的决定而懊悔终身吗?”

小和大人现在真的想敲开老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了。不过冷静下来也知道,老爹他们没错,‘及时上报,等待命令’是最稳妥的方式。上报了,他们就没有瞒报的责任了;等上级有了决定,将来有事也睡不到他们身上。他们都走到今天了,已经到头了,不想再冒险了。小和大人也迟疑起来,自己是不是错了?可是心情说会死很多人啊!小和大人的心还是抽了抽,自己若不再努力一下,将来也许内疚的还有自己。

钱老爹坐下了,他腿软,是啊,乐乐和多多没了,他还要顶子有什么用?活着都没意义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王政委的脸色变了变,小和大人有句话打动了他,反正他要走了,与地方政府交恶对他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但是这也许是场豪赌,输了他最多去西北的穷地方保着自己的待遇混过去,但若是这场豪赌他赌赢了,那么黯淡的前途还有意向生机。

很快广州专家来了,他们把最后一丝希望也放在了部队上,他们已经呼吁了很久,但没人敢负这个责。王政委和钱老爹对视良久,把专家送进小楼,他们召开了常委会。

过程是艰难的,报与不报上,大家还是比较一致的,因为瞒不住,若是钱家闺女已经在里面了,说不知道,谁信啊!卡就卡在怎么报上了。说有这个事,然后轻描淡写的过去。再做得好点,跟地方政府通个气,我们这么报的,你们跟进吧。大家面上都好看,可是若是想钱老爹说的,封城,那就是把地方政府得罪了一个干净,以后大家还怎么混?部队可是要地方的支持的。不说别的,水电就是大问题,还有家属的安置,孩子的上学就业,哪个是好办地 。这都是现实问题,不能冲动。

第一九九章 假如不重生

最后钱老爹说,他一个人来负责好了,报告他来打,毕竟他是受害者,他说比较合适。王政委什么也不说,在钱老爹后头签上自己的名字,大班长看看,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对他来说,已经骑虎难下,无可挽回。其他人看这样,想着要不要也签,总不能说把责任让三大头去扛吧。钱老爹把报告收了,对大家摇摇头,大家也知道,他们仨签是没法子,其他人别趟这昏睡了。

随报告书一齐送上的还有广州医疗专家这些日子收集的资料和报告,钱老爹也没说什么军管还是民管的话,只是含糊的建议,现在必须把疫情控制在广州境内。不能再扩散,也请国家派专家组来广州现场勘察。并请大班长跟地方政府通个气,把他们的报告也转发了一份给广东省委。

大班长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回王政委是肯定要走的,自己和钱老爹总有一个人会走,钱老爹把面子卖给他了,万一真的是自己留下,总得给地方上一个说法。

大班长也投桃报李,顺便提了一下钱老爹就俩闺女,都是大院里最优秀的孩子。小丫头说话要结婚的人,结果现在生死未卜。旁的就不用说了,人家都是人精,自然知道什么意思,部队这回也是没办法,先来通气就是给他们时间了。

军委领导看了报告也郁闷了,这是什么事啊!钱老爹把问题扔给他们,让他们怎么办?说他报错了,也不能这么说,军区大院都封了一小块地方,政委的儿子,副司令的女儿全被关了,他们能不报吗?可是这也是地方事务,部队不能干涉地方政务,这是铁的纪律,于是他们只能把报告转给了军委一号领导,当然人家也是国家的一号。

报告送到案头,老头也坐不住了,致电广州,那边的反应倒是很爽快了,说已经报了卫生部,情况与军区报的差不多,请求支援。

都是久经考验的,他怎么能不知道这里的意思,控制口岸与交通把范围缩到最小也许是最好的办法,点头同意了广州军区和政府的建议,由部队派人实施戒严令,地方政府全面配合。

钱老爹他们三位签了字的大BOSS看到批示,都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赌他们已经赢了上半场了,现在只是要看这场灾难的面积有多大了。

钱老爹刚报完了,就接到乐乐可能没事的消息,心里马上就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冲动了。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但也没说让乐乐他们出来,他得让乐乐和多多在里面呆着,安全是一个,第二也表明,他还是受害者。

专家组也第一时间到了广州,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病毒,全新的,传播性强,而且现阶段根本就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的报告一式两份传回了北京和广州军区的大BOSS们的手上。他们心完全放下了,他们赌赢了。

剩下的事,小七爹他们就不管了,那是北京的事,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广州。

北京那头看到报告气得七窍生烟,因为有些人已经到了北京,所以现在要做的还是全国布控,还有就是通报世卫,因为广州是口岸,每天进出这么多人,如果不及时通报,之后那些国家地区能生吃了他们。心里暗暗地略轻松了一下,至少现在天很冷,传播速度没那么快,广州已经封死了,只要后期布置得当,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中国于是作为一个负责的国家,很高调的上报,并开新闻发布会,一切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其他国家看到也马上行动,对中国的做法也表示了赞赏。

危机在一场不动声色之中转换于无形,而小楼中的乐乐和多多并不知道这些,虽然有报纸,电视,但乐乐和小七都不怎么喜欢看电视,乐乐拿了电脑做自己的工作;而小和大人还送了不少笔墨纸砚进来给小七,意思很明确,你也别闲着了,好好用功。让小七气得直跺脚,什么人啊,看不得自己休息一下?

也亏得他们俩都不关心时事,也许也有很信任父亲的关系,所以都没把外面的事放在心上,都很安逸的在病房里各做各的事,当然也会聊天。他们从小不在一块,就算有空在一起时,其实有很多其他的事,他们发现自己其实真的很少聊聊自己,聊聊对方。

乐乐是因为觉得不亲,有些事刻意的点到为止,就算后来通过电邮也加深了彼此的感情,但电邮比不得面对面的交流,那一般都是有针对性的对一件事展开讨论,不会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的关在一个屋子里。而小七更是,小七性子其实一直是延续了上辈子的,上辈子她一个人惯了,很多事也不爱说,更不喜欢关注别人的事,包括家人,需要帮忙说话,但她不喜欢听人叙说,用她得话说,她不喜欢跟人倾述,所以她也不喜欢听人倾述。

现在俩人关一块了,总不能真的各过各的,更何况这个是她唯一的亲姐姐,她对她并没当别人。聊天就成了他们日常很重要的一件事,当然也不是倾述,而是闲聊,让自己完全放松,脑子里想到哪说到哪。

“姐,你有没想过,如果爸爸那年转业,我们人生会大不相同?”小七躺在床上,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乐乐没想过这个可能,有点茫然。

“如果爸去地方了,降职使用,然后我们俩就是一地方小官的官二代,过轻松的日子,你毕业了,进老爹的单位,然后平步青云,谈几场小恋爱,找个平凡人家嫁掉,生个小帅哥,然后过平凡又幸福的人生?”小七想想把姐姐上辈子的人生轻轻说完,侧头看向旁边病床上的乐乐。

“没有王伯伯一家?”乐乐直觉的问道。

“没有,离得远了,再亲近的关系也会变得很淡漠。”小七摇头。

“那你怎么办?”乐乐笑了,她想象不出没有小和大人的小七会是什么样。

“我会是个平凡的小人物,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了头,然后龟缩在壳里,除了自己家的人,谁也不信。”小七淡淡的笑着,“但想想却也不是不幸福。人对幸福的理解其实很怪得,我从不妄想成功,金字塔的顶端我从来都认为那是别人的事,现在也这么看。我会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在家写我的小说,平静、舒适的过完一生,人生没有大起大落,而你也是,平静、富裕、舒适的过一生。至少不费脑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关在这儿,还得担心外面的老爹。”

“没有小明?”

“我跟他说过,我这辈子的悲剧其实就是他造成的。我小时候连双百分都懒得考的人,却生生的被逼成了这样。放弃了小说,放弃了我想要的平静与平凡,马上还要放弃自由。”小七长叹了一声。

是啊,自由,上辈子她不愿结婚就是不想放弃自由,她一直承认自己自私,她觉得婚姻让她会放弃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自由,就算是宅在家里,她得心灵还是自由的,她要自在的做自己,而不用迁就任何人。

“我们从来就没有自由的,那只是你的想象。”乐乐不明白她也明白不了,她只是一辈子的记忆,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很了不起,在武汉人家提起来,也会肃然起敬。到了大院,这种优越感让她不得不鞭策自己着不停的让自己前进,她不能让父母蒙羞。出了国然后见过一堆二代之后,她对自己也会有了更深的认识,她从没想过可能还有另一个她,平凡得如沧海一粟。

“平凡有时就是自由,你同学之中总有不是二代的吧?他们想移民就移民,想在哪买房就在哪买房,不用担心自己的存款被人调查。甚至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只要两情相悦。如果我们只是一个地方小官的孩子,现在我们应该在家里被老妈宠着,而不是因为老爹而被关在这儿。

老爹也许没有现在成功,但小官有小官的好,小官其实更实惠。现在老爹敢给自己弄好几套房子吗?我并不是清高,我知道老爹的存在给我们带来的便利,比如我上北京打人,如果不是老爹,我脱不了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老爹,我也许根本不会当兵,我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怎么会惹上记者?我根本就闯不了这么大的祸。”

“多多!你怨爸爸?”乐乐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你知道爸妈和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当然为这个还生过气,他认为家人在我心里超过了他。我也承认这个,家是我的执念,我常想,如果爸离开这个是非圈未尝不是好事,也许没这么成功,但他的顾忌也没这么多。”小七长叹了一声。

随着成长,她越来越觉得重生,让父亲不回武汉也许是错误的决定。如果当初不听小和大人的,他们回武汉,按着既定的人生规划走,她能保证父亲的身体不会变坏,那么他们就会很平静幸福,也能恣意一点活着。

第二〇〇章 各在各的烦

至少记忆中的老爹在地方家里总是高朋满座,父亲总能恣意的大笑,说话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口之前会停顿三十秒,他的脸上不会总挂着温和的笑意。那时的父亲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大笑就大笑。单位的人总会很随意的叫他‘钱头’,而不是这样保持着一米半的距离叫一声‘副司令员’。

毕业回来一年,部队虽然上辈子就知道已经没那么干净了,但真的身处其中时,她还是觉得厌恶。可是她还是什么也不敢做,老实的每天按部就班,不给老爹惹事,多一句话都不会说,专心的写字,画画,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就算这样,还是传出她内向、清高、目中无人的话来,让她情以何堪。

“你个小笨蛋!”乐乐摇头叹息,“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得到与付出是相对应的。老爹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人想得到就得付出代价,所以要得到什么时,想清楚你付得起这个代价吗。’我们今天就是在为我们所得到的付出代价。再说像你说的,回地方也许会平静,其实你有想过没,地方诱惑也大得多,地方老爹做不了这么成功,可是地方太恣意。你被小明关在自己的世界里,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吗?回了武汉,就算是小官,家里那些亲戚能放过我们?离得这么远,爷爷奶奶还能生事,一点小事就打电话到家里来让爸爸出面解决,就好像天老大,老爹老二一样。一点不如意就能劈头盖脸的把老爹骂得狗血喷头,真回去了,老爹能被他们拖死;还有老妈,在大院里被关着,回去了,老爹能管得了?那些亲戚们一人咬一口,老爹能说什么?不如意,泼了老妈的面子,咱们家还能这样?至少在部队,老爹、老妈都不敢乱说乱动,我们的家也就单纯的多了。这种平静又岂是能求来的?”

小七沉默了,是啊,把那群‘爹们’(武汉话,意思指活祖宗)忘记了。回去了,老爹就算跟这些人都弄不清,简直就是疲于奔命,而现在,总算是离得远,他们就算想咬,老妈这些年也看得太多,她比老爹还怕这些人,所以什么事也不敢管,老爹才能专心的在外面站直了。

大院成了一个小小的壁垒,把老爹老妈隔绝与那些亲戚之外,这也是一种相对的平静吧。

“还是你脑子清醒,我总想着自己失去的,总想着,这些我得到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总也不满足。”小七点点头,自己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变?

“你们健康,快乐的活着,这是我的执念。”小七笑笑答道,重生她只念着这个了,确切的说,她想老爹健康快乐的活着,仅此而已。因为这样,她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其实回地方也能做到,却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其实再想想,到地方有地方的麻烦,也许更麻烦,现在老爹后院至少不会起火,而现在乐乐和自己也能让老爹放心,从这个角度来说,改变是更好了。

“小明呢?”

“他?意外吧一个本来应该是陌生人的人变成了自己的至亲,有时又觉得有点像是做梦,总觉得很不真实;有时又觉得他在一起就像是老夫老妻,扎到他,我会疼,离开他,我也会空落落的。”难得静下来了,想父母,想小和大人,茫然之感就会涌出。包括对小和大人的感情,她喜欢他,她上辈子说是恋爱过,有两段也差点走进了婚姻,可是这种感觉却是没有的,她之前想的也是因为从小在一块,相依为命的,能是后来被介绍的,以结婚为目的的感情是不同的,也就没往深里想。现在被关了,脑子空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就冲进了脑子,自然也就要多想一下了,反而越想越糊涂了,因为糊涂了,于是她也不敢多想,忙扯开话题,“小光呢?你决定了没?”

小光就关在隔壁,他们虽然见不到面,但还有电话。虽然知道乐乐没事了,但病房里还是不许乱走乱动,小光只能通过电话来确定乐乐是不是还好。刚开始时,他听不到乐乐的声音就乱发脾气,即使乐乐一再的说,自己已经好了,但不能出来,小光还是不肯相信的。后来乐乐拿个镜子伸出窗外,让小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好好的站在那儿,他才安下心来,但还是抱着电话不松手。有时小七都会困惑,哪有那么多话说?小和大人就没这么缠绵,每天七点电话,说不了两句也就挂了,想想都觉得自己很幽怨了。

“等等再说吧”乐乐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否定,而是迟疑。小七也感受到了一丝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