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沂有些意外:“怎么,就这么出名?”

张连长哈哈一笑:“没办法,人长得太漂亮了,就算穿一身迷彩绿那也迷倒不少人啊。”

徐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觉得自豪,只是此刻,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家这位在人群中太扎眼了。

见他不说话,张连长这个打了二十七年光棍的老男人终于也意识到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人家老婆似乎不太好,连忙打哈哈道:“怎么样?结婚的感觉如何?”

只见徐沂微微一笑:“只能说,比读《孙子兵法》还长见识。”

“你小子!”张连长又大笑起来,眼睛看向前方,更乐了,“哎哎,好戏来了!”

所谓的好戏,就是该女子组上场打靶了。而女子组派出的第一个人,正是褚恬。

褚恬趴在射击垫上,正在往枪里压教练弹。收拾好枪支之后,摆出了卧姿射击的姿势。

张连长见状啧一声:“别的不说,这姿势看起来还挺标准的。”

徐沂没说话,视线却一直在注视着褚恬。从他这个方向看去,并不能很真切地看清她的表情。本欲往前走两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只见教官半蹲在褚恬一侧,对着她大声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全靶场的人就等着听那一声响了,然后褚恬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教官有点着急了,向张连长和徐沂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一眼,又对褚恬喊:“想什么呢,射击啊!”

在教官的迭声催促下,褚恬打出去了第一枪,不出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枪打得很不好,跑靶了,而且跑到了九霄云外,靶纸上一个洞也没留下。

教官这下是真急了,毕竟连长轻易不来训练现场,他还想表现一下呢,结果让褚恬一枪就给搞砸了。他鼓足了气,喊道:“再来!”

褚恬被他喊的耳朵疼,她不满地嘟了下嘴,顺带又瞪了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徐沂一眼。结果呢,那人笑得正欢。褚恬顿时就懊恼极了,她十分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可实在是力不从心啊。果然,不出意外的,第二枪又跑靶了。

教官说不出来话了,只等褚恬跑第三靶了,结果这位姑奶奶噌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端起枪,唰地指向了不远处的张连长,还有另外一个男军官。这回,在场的人可都傻眼了,除了被对准的那两人。

张连长忍不住就乐了:“老徐,你家这位可有点意思啊。”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虽是这么说,可徐沂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他看向张连长,”怎么样,给个面子?”

张连长瞬间了悟,卖萌似地捂住了双眼:“我就当看不见。”

徐指导员笑了笑,下到场地里,径直走向褚恬。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因好奇这个男人的身份而窃窃私语着,只有冯骁骁淡定地站在一旁,因为她早就知道了。

徐沂走到褚恬身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问她:“还打不打?”

褚恬故作委屈道:“我老跑靶。”

“趴下。”徐沂抬抬下巴。

褚恬眨眨眼,特别听话地趴回射击垫上。徐沂见状,半跪在一旁,先是校正了一下她的枪支,之后弯下腰将枪瞄准,对齐三点一线后,他让到一旁,把稳枪支,把扳机留给了褚恬。

“行了,扣吧。”徐沂拍拍褚恬的头,轻巧道。

褚恬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简直了”三个字能形容,她抑制住抱住她老公啃一口的冲动,腮贴在枪支木托一侧,用力扣下了扳机,以这种方式,连打了三次。五发过后,报靶员报靶,二十六环。比之前男子组有些人打得还要好!

围观的人又炸锅了,谁能料到还能这样打枪?聪明点的,一联想褚恬已婚的事实,估计多少有点猜到了。而早已知情的冯骁骁也忍不住有点激动了,满脑子都是恬恬她老公可真TM帅啊。

褚恬爬起来,一脸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可嘴上仍是不饶人:“你不是看热闹看的正开心嘛。”

徐沂表情一本正经道:“我晚上还想躺在床上睡。”

“…”褚恬脸红了,“…呸!”

褚恬欢欢喜喜地跑回队伍里,完全不管冯骁骁对她的揶揄。

而冷面教官却纠结了,他到底该不该算褚恬作弊呢,这可是当着连长的面啊!思及此,他看向张连长,想征求下他老人家意见。然而张连长和刚刚那位“英雄救美”的男军官已然走远了,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连长!连长别走啊连长!连长!!

10、

因为这次“射击事件”,褚恬被一同受训的同事们开了很久的玩笑。女同事们更是说,有了这层关系,不怕到时候射击比赛倒数第一了。

然而自那天之后,褚恬就再也没让徐沂来过了。过一次瘾就得了,要是天天都那样,还不得把教官给气死。

最后的射击比赛,她们组的成绩很不理想,排在倒数第二位。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却忍不住抱在一起欢呼,看的一旁的冷面教官抽抽嘴角。至于这么高兴吗?就因为不是倒数第一?

训练结束这天,她没让徐沂来接她下班。

换回日常的衣服,她直接坐车来到离家最近的一家菜市场。她之前已经跟徐沂声明过了,为了表示他对她射击比赛的耐心帮助和“特别”指点,她下厨做顿大餐给他吃。

徐指导员很清楚她的厨艺,所以基本上没抱有太大希望。可他向来不会打击人的积极性,便鼓励了她几句。褚恬太清楚他这副德行了,所以早就在网上查好了菜谱,对照着菜谱一一采购。

正当她大包小包拎着在菜市场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前行时,突然感觉到手机响了。褚恬不耐烦地哎呀一声,赶紧找了个空闲地方把东西放下来,然后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褚恬一般是不接陌生号码的,所以直接按下了拒听键。然而没过多久,那个号码又打过来了,褚恬犹豫了下,接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那边似是听出来她接电话的心情不佳,稍稍一顿,才问:“这是,褚恬的电话吧?”

咦?还知道她的名字。

褚恬赶紧回道:“我是褚恬,您是?”

“看来没打错了。”那边说,“我是徐沂的妈妈。”

褚恬脑子飞快一转,理清了她跟她之间的关系。徐沂的妈妈——那岂不就是她的婆婆?

褚恬只感觉耳边轰地一声响,险些拿不稳手机,听到那边喂了一声,立刻回到电话线上:“喂,喂,阿姨——不,妈,是我,我是褚恬。”

“我知道。”徐沂的母亲宋可如语气淡定轻松道,“没打扰到你吧?是不是在忙?”

“没有。我在买菜,可能有点吵。”

“买菜么?”宋可如笑了下,“我就在你们家附近,方便的话,能不能见个面?”

褚恬拎着东西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时,宋可如早已经到了。似是怕褚恬找不见她,她专门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好让她一过来就能看见她。

然而褚恬却是远远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宋可如的气质,太过独特。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并不四处张望,面前只放了一杯温水和本书。那大约是她的习惯,等人的时候有点事做,把时间利用地恰到好处。

褚恬下意识地从包里掏出随身镜照了照自己,依旧如往常一般漂亮,只是这几天训练的时候常常被太阳晒,她疑心自己的肤色不如之前白皙。微微有些懊恼,褚恬把头发捋顺之后,拿好东西,慢步进了咖啡厅。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褚恬走进去的时候,宋可如正好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身上一顿,嘴边露出轻柔温和的笑。她合上书,像经常见面的朋友一般向她招招手:“恬恬,这里。”

原来,还记得她名字啊。褚恬窃喜,下意识理了理头发,走了过去。

“您久等了吧?”褚恬落座,将东西放到一边。

“无妨。”宋可如说,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我今天在附近的学院有个讲座,正好想起你们就住在这里,所以就想过来看看。看你满头汗,跑过来的?”

褚恬吐舌一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累着没?先喝点水。”

宋可如端起面前的银壶,就要给她倒水。褚恬连忙站了起来:“不麻烦您了,我来吧。”

说着,她赶紧接了过来,给自己斟了慢慢一杯水。抬起头时,发现宋可如正笑着盯着她看。褚恬竟微微有些紧张,为了避免不自在,她对宋可如说:“这里的摩卡咖啡不错,您要尝尝吗?”

宋可如摇摇头:“喝不惯那东西。”

褚恬原本想点一杯,但听到这句,便作罢了。虽然在她与宋可如仅有的两次面中,她都待她很和善,但不知怎么,褚恬还是有些怕她,原因大概跟宋可如的职业有关。宋可如是大学老师,是受人敬仰的教授。而褚恬从小到大学习都不怎么拔尖,对老师这个职业还是有一丝畏惧。

审视一番褚恬,宋可如说:“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在干什么?买菜?”

“嗯,准备等会儿回家做饭。”说着褚恬眼睛一亮,“您也一起来吧。就是…我厨艺不好,您别嫌弃。”

宋可如轻轻笑了两声:“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今晚还有一些事,改天你跟徐沂到家里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的。”褚恬一口应下,斟酌了下,脸红地加了句,“妈。”

宋可如有些许恍惚,她喝了口水,镇定了下:“恬恬,徐沂回来了吗?”

“啊,回来了。有一周了呢。”想起什么,褚恬说,“我之前还跟他说回家里看看,可是他说您二老最近比较忙,等过段时间再…”

宋可如微蹙眉头。什么忙?那明显是借口。然而她在儿媳妇面前是不会拆儿子台的,只说:“前段时间是比较忙,现在好些了。而且如果你们要是回来,有事我也会推掉的。”

褚恬甜甜地笑了下:“谢谢妈。”

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话题,褚恬渐渐放松了下来,而宋可如也放下了那悬了近半年的心。这个儿媳,她在他们两人领证之前,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领证的前一天,一次是领证的后一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当然,她也十分理解褚恬。一来她考虑到褚恬重病的母亲,她要在老家照顾,无暇分身。二来,大概就是她那一次和徐沂来到家里时,相处地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糟糕。大概也是这一点,让这姑娘有所顾忌了吧。还有一点,那就是她的儿子徐沂了。

想到这,宋可如忍不住在心中苦笑。这个儿子啊,从小都跟他们不亲近,到了现在,他大概连家门都不愿意进了。

收回思绪,宋可如抬头,视线在褚恬的眉眼间流连,她低声问:“恬恬,我问你一个问题。”斟酌了下措辞,她说,“你呢,想让徐沂一直这样留在部队吗?”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女孩被刚喝进嘴里的水呛住了,她咳嗽了好几声,大着声音反问:“您说什么?”

徐沂来到军区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距离褚恬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她昨晚交代过,说今天要做顿大餐请他吃饭,但不许他在旁边看,所以他就开车出来溜达了,赶六点半前回家。说起来,徐指导员还是有点担心的,他怕家里那位女人再出点什么状况,保不齐把厨房给烧了。

将车停在总院门前,徐沂迈步向里面走去。他今天穿了身军装,浑身都感觉自在了,而且置身人群并不觉得突兀,毕竟这里是军区总院。

他是来这里看一位战友的。他们两人是军理工同一级同一区队的毕业生,而且之后又分到了同一个军区,这战友情谊必然深厚。前段时间这位老战友在演习中受了伤,他趁着休假,特意来看望。

然而,徐沂来得不巧。他到的时候,正见负责他战友那个病房的护士在跳脚,说没见过这样的病人,伤还没好呢,就敢偷偷跑出医院去。

徐沂到不怎么意外,这像是那人心血来潮的作风。只是这样一来,他就算是白来一趟了。

站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老战友还没回来,徐沂决定先回家了。然而路过电梯的时候,看见缓缓往上升的数字,他顿住了脚步。只犹豫了下,就按住了上行键,乘电梯来到了十楼。

孟凡就住在这一层,而且想必此时还在。徐沂并不打算再去看她,他只想找方哲了解下她的情况。然而,还没找到方哲,他就见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孟玉和。孟凡的父亲。

两人面对面碰见的时候,都愣住了。徐沂反应较快,一句伯父还没叫出口,就见孟玉和一拍大腿,一脸着急地对他说:“你怎么过来了?”

徐沂一怔,下意识说:“我过来找…”

“别找了!”孟玉和急急地打断他,“赶紧走,别让孟凡看见你!”

已经晚了。这句话刚刚说完,孟玉和就听见女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爸爸,你别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你了。”

孟凡说着,出现在转弯处。她依旧穿着病号服,长发被挽至耳后,手里提着餐具在看到徐沂的那一刻全部掉到了地上。咣当作响。

此时此刻,孟玉和死了的心都有了。他挡在孟凡面前,对徐沂说:“你赶紧走!算我求你,赶紧走!”

徐沂也不想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他想赶快离开,可是双脚像是钉在地上,挪不动脚步。他看着面前的孟凡,只觉得十分陌生,她已经瘦的不像样了,说话声音也那么沙哑。徐沂还记得那时的孟凡,长得漂亮高挑,说话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唱起歌来也很好听。

孟玉和见徐沂站着不动,急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用手推着他撵他走。徐沂也猛然回过神,转过身快步离去。

然而孟凡却突然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来。孟玉和赶紧回过身拦住女儿:“孟凡,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不是,是他!爸爸,爸爸你放开我!”孟凡大叫着,惊动了走廊里所有的人,都凑出来看热闹,她却浑然不觉,拼命地挣脱孟玉和的手,对着徐沂的背影喊,“你别走!你别走!”

徐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有丝毫停留。脑子里仿佛都清空了,只能听见孟凡的声音,听见她的大喊大叫。他夹杂在众多人中坐电梯到了一楼,可她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徐沂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关紧了车门。置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仿佛才能得以喘息。

他静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抖,衬衣早已湿透脊背。有一种无力感,在全身蔓延。

叮一声,手机响了,是孟玉和发过来的短信:“徐沂,我知道我们没脸说这话,但是还是请你以后不要来看孟凡了。”

凝视这条短信许久,徐沂动手将它删除。他握紧方向盘,感觉到魂魄已归位,才敢启动引擎。

褚恬回到家的时候,徐沂尚未回来。她将东西放下,连忙招呼宋可如进门。

宋可如换了鞋,转过身打量整栋房子。距她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徐沂刚调到B军区T师没多久。一个基层小排长,事多人忙,基本不怎么回家,即便是回来,也多半是来这里。

这套房子,是她和丈夫结婚几年后买的。后来因为生意越做越大,有了闲钱,再加上她想住的离工作的地方近一些,就在市中心另买了一套。这套老房子没舍得卖,一直留了下来,甚至都没租出去,直到徐沂搬进来。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这房子跟之前他们住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看得出来,徐沂对装修房子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一次来,明显不一样了。家具齐全,色调温馨,有点过日子的味道。

宋可如问褚恬:“房子是徐沂跟你一起装修的?”

褚恬正在厨房烧开水,闻言道:“方案是我们两个一起定的,后期工作我负责,他不是刚调到装甲团没多久嘛,比较忙…”

宋可如在沙发上坐下,摸了摸面前擦得光可鉴人的茶几,微微一笑:“你倒是真迁就他。”

褚恬把泡好的茶端给宋可如,笑着说:“今晚在这里吃吧,我做饭快点,不耽误您晚上的事。”

“不了。”宋可如柔声拒绝,“你别忙活,我就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她将所有的房间都打量个遍,出来对褚恬说:“这房子是老房子,有些年头,水电什么的你可要注意。没什么问题吧?”

褚恬让她放心:“有问题也都让徐指导员处理好了,这点事儿都干不了,我还要他干嘛?”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宋可如看着她这张年轻洋溢的脸。这就是她儿子徐沂的妻子,虽然跟她设想的并不一样,但现在看来,并不算太坏。只是,当她想起刚刚在咖啡厅她问出那个问题之后,褚恬给她的回答时,有觉得这个女孩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单纯。思绪万千,宋可如的心情一时很复杂。

“妈妈,还要加点水吗?”

褚恬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宋可如神色缓和:“不了,今天下午喝了不少了。”她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和徐沂有时间回家玩。”想了想她又补充,“徐沂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常过来。家里没什么别的人,只有我和你爸爸。”

“好。”褚恬甜甜应道。

宋可如点了点头,拎起包,就要离开。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节奏和步速是如此地熟悉,她愣住,回过头去看褚恬:“这是?”

“是徐沂。”说着褚恬吐吐舌,“本来还想趁着他没回来之前把饭做好,结果到现在还没开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