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我替你尝!”小男孩冲上前,伸手抢过去塞嘴里,嚼两下,点头,“好吃!柿,不,善保叔叔,我也要吃!”

小豆丁没吃着糖,嘴巴一瘪,哇的大哭起来。

“丰绅济德,你皮子又痒了!”端宁郡主上前抱起小豆丁,哄他道,“乖,别哭了,看伯娘帮你教训你大哥哦。”

“没事没事,宝宝,叔叔再给你变颗糖好不好?”善保捏他小脸儿。

善保一口气变了三颗糖,结果就是他一直到吃午饭都脱不开身,得陪着这群小恶魔做游戏。

富察夫人笑,“善保就是跟咱家投缘,孩子们都喜欢他。”

吃过饭,福康安叫着善保去他院里。福长安后头跟着一串也要去,福康安板起脸,端着做哥哥、叔叔的架子,指着他们道,“福长安、丰绅济德、大妞妞、丰绅济伦,你们都给我午睡去。善保也要午睡的。”

“三哥,我陪着善保哥哥睡。”福长安有些怕福康安,放低声着,有几分央求的看向善保。

“连我话也不听了!”福康安眼睛一瞪,露出几分严厉。福长安撇撇嘴,“知道了。”无精打采的看向善保,“善保哥哥,一会儿我再来找你。”

待几个小家伙都跟着嬷嬷丫头走了,善保方道,“你怎么跟福长安说话那么严厉哪,他还小呢,别吓着他。”

福康安不赞同道,“做哥哥就得拿出哥哥的威严来,哼,开始他也不怕我,揍了几回就怕了。”看善保一眼,“像你对福保、佳保,哪里是哥哥,简直是小妈,就差喂他们吃饭给他们擦腚了。”

“也没这样夸张,他们也懂事,在学里用功,不要长歪了就成?”

福康安没再多说,笑道,“我早想跟你单独说话,几个小东西一点儿眼力都没有,偏缠了你不放。”

善保送他的画像,福康安格外喜欢,早命人拿到他房里摆起来,如今就搁在多宝阁上。

拿在手里细看,越瞧越像,福康安屋里有床有椅有榻,他最喜欢在榻上休息,也拉善保在身边儿坐着,赞道,“要早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早就让你帮我画了。”又有些好奇,“不用看着我也能画好么?我看宫里的画师都要比着真人捣鼓半天呢。”

丫环们送上香茶。善保端起一盏笑,“又不是认识一两天,还能记不住你长什么模样不成?”

“好,以后你就每年给我画上一幅。待我老了,再拿出来瞧,也能想起年轻时的岁月。”福康安瞅一眼善保,“你也给自个儿画一幅么。”

“从没听说过自个儿画自个儿的。”善保道。

“我倒是想请画师给你画上一幅,只是瞧多少人也没你画得再像了。”福康安将画像搁在手边儿几上,拉着善保的手笑叹,“我以前也跟着学过书画鉴赏,风景还能说上几句,唯独人物不开窍,唐伯虎的《十美图》我也瞧不出哪儿美。还是你画的好。”

善保讪笑两声,这是夸奖么?

给福康安夸得寒了心,善保转而问他,“不是听说你要成亲么?皇上给你指婚没?”

“这个,也要看圣意的。”福康安有些心虚,为了推掉索绰罗家的闺女,他把善保家的私事说了出去,到底有些理亏,只得含糊了一句。

善保没察觉,反倒很理解的宽慰他说,“其实你年纪也不大,现在成婚太早了,大后年又是选秀之年,你那时再大婚才最合适。”

“善保,索绰罗家没再找你家麻烦吧?”善保一心为他考虑,使得福康安添了几分自责。

善保轻松一笑,“了结书都签了,还能有什么麻烦?”

“何必…”如今世道,帝王以“孝”治天下,尤其像索绰罗氏,虽然有跋扈不慈,却是不可以外道的,倒是她这样避居娘家,善保兄弟又不是亲生子,若有小人造谣说善保兄弟不敬继母也是有的。何况如今竟然写了了结书,若日后索绰罗氏再嫁还好,不然岂不是惹人口舌。

善保不在意的摆摆手,“放心吧,我手里有把柄,若是他们那头儿想以此生事,就是自己找死。”

福康安知趣不再追问,倒是郑重的说,“若是他们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讲。”

善保瞧福康安正色承诺,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放心好了,这是阴私丑事,他家瞒着还来不及呢,谁还会因此生事。就是我虽然前几年恨她恨得厉害,如此日子好过,恨意也淡了。她到底是我阿玛的继室,我为了阿玛着想,也会息事宁人。两方都不想闹,怎么会闹得起来?”

福康安嘴角抽了一抽,终究没多说。

此时,索绰罗家哭声一片。

索绰罗.瑞阳的妻子博尔济吉特氏守着女儿的尸身哭得泪人儿一般,“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你才十六哪!”

索绰罗.瑞阳也是双眼红肿,小声劝慰着妻子。博尔济吉特氏形容枯稿,哭一阵念一阵,忽然想起什么,猛得直起身子,泪眼朦胧望着丈夫厉声质问,“咱家也是世代簪缨,她一个出嫁的女儿贪图夫家的家业…人家有儿子有弟弟,怎么就轮到她一个继室填房称王称霸!仗着娘家闹出这等没脸皮的事!报应到我的女儿!”

索绰罗.瑞阳冷声斥阻,博尔济吉特氏悲痛之下,却是什么都不怕了,扬脸嘶喊道,“谁不知道!现在京城还有谁不知道!掩耳盗铃有用么!你怎么不去问问老太太,她如今为何不出门了,我告诉你,怕丢人!”

“你闭嘴!”瑞阳低吼。

“谁家养得起这种女儿!你只说那是你妹妹!”博尔济吉特氏一指两个妯娌,拍着自己的心口,流泪道,“我女儿,你不心疼,我心疼!弟妹们谁没女儿?为了她一个,索绰罗家的女孩儿都不必再嫁人了…”

其实也没博尔济吉特氏说得那样夸张,女儿出色,她也是个心高的,原本是想女儿是有大造化的,结果出乎意料的落选。安慰女儿的同时,焉能不求丈夫打听原由。瑞阳与妻子琴瑟合鸣,知道事因后对妹妹很是怨怼,就跟妻子提了一句。应该说是做贼心虚,女儿落选后,博尔济吉特氏自然着急女儿的亲事,出去应酬,偶尔别人一两句话,含沙射影的,她就上了心。惊弓之鸟一般,越发的埋怨二姑奶奶。

因她之前心比天高,女儿的婚事就挑剔些,难免有什么人说些酸话,倒叫女儿听到,多少日子未见欢颜,一时就想不开了。

博尔济吉特氏摧心折肝,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恨索绰罗氏恨得牙根痒,撕开脸面闹了一场。

索绰罗.英良和老太太站在大姑娘的院里,久久未曾踏进一步,轻叹一声,拉着老伴的胳膊折返回房。

亲孙女,一直养在身边,这一去,老太太也实在伤心,落泪哽咽,“怨我,都怨我…”

索绰罗.英良眉目间伤感不散,捶着腿坐下,喟叹,“咱们商量商量二妮的事吧。”

“能怎样?人家钮祜禄家再不会要她,先前她那些东西都让你给舍了出去,难道你还要轰她去大街上不成?”老太太倚着榻上锁子软枕,满心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个再不懂事,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哭道,“你说说,他钮祜禄家做事也忒毒了…大丫头碍着他家什么了?有气有仇有恨只管对着我老太婆来…”

“这事不是你该管的,我自然会处理!二妮,不能留在府里了!”索绰罗.英良的眼中带着决绝,断然道,“让她去家庙里静静心。”不待老太太反驳,便道,“你刚刚也听儿媳妇说了,府里不只大丫头一个孙女,钮祜禄家的事,是二妮没脸,我当时也小看了善保这小子!二妮,是我惯坏了她,想着她是老来女…子不教,父子过…”

说到伤心处,索绰罗.英良浊泪滚下,惊得老太太起身握住丈夫的胳膊,哭道,“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女儿是亲的,孙女也不是假的。庙里冷清,她那个性子哪里受得住,我出嫁时我额娘给我的陪嫁,效外还有个三十顷的庄子,如今她无傍身之财,就把这庄子给了她,让她住到庄子上去…也算给老大媳妇一个交待。”

孙女已经装殓好,瑞阳听闻父亲一日水米未沾牙,心里到底不放心,过来相劝。

“嗯,别委屈了孩子。”索绰罗.英良背手对着窗外,寒风料峭,瑞阳抬头瞧见父亲鬓角一夜之间多生的白发,心内一酸,拿起手边的氅衣为父亲披上,沉声凄然,“大丫头是个没福气的,人这一辈子,哪里就一直顺当呢,还是心窄,怨不得谁。阿玛保重身子,就是儿子们的福气了。”

“我没事。跟你额娘商议了,送你妹妹去西郊庄子上养身子吧。”索绰罗.英良道,“事没你媳妇说的那样糟糕,真满城风雨,皇上就不是训斥罚俸那样简单了?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渐渐明白。皇上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二,过去就过去了。”轻轻的一声喟叹,似要抒尽胸中所有的积郁,“这事,说来说去,伤的是自个儿的脸。你媳妇气头上就算了,如今你妹妹就要离府,日后谁也不准多嘴。再苦,也得忍着,外头的刀枪不算,难不成自己还得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么?”

“是,儿子记住了。”索绰罗.瑞阳扶着父亲的胳膊,劝道,“阿玛,去榻上歇歇吧。”

“那个善保,你派人时时留意着。”

“阿玛?”

索绰罗.英良摇头道,“大丫头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不明白,这是条毒蛇啊。”唇角抿出冷峻,索绰罗.英良道,“我让你将东西还回去,就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承想,不咬死我他是不罢休的!”

瑞阳劝道,“阿玛,如今钮祜禄家不比以前,再者,儿子就担心,若是他们玉石俱焚,把这事抖出去…”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索绰罗.英良冷声道,“你想想,钮祜禄.君保尚未回京时,善保到咱家温驯得跟只小猫似的,十天一请安,不论你妹妹说什么难听话,他都能忍!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两年!我有时都觉得,你妹妹做了孽!可那是自己的女儿,我向来护短,只想着日后若他们兄弟入仕,能帮则帮衬些,也算补偿。如今,钮祜禄.君保只是个侍郎,他就能连合外家势力,逼得咱们,”一握拳,狠狠砸在窗棱上,不顾儿子的惊叫,索绰罗.英良阴声道,“逼得咱们还了东西。第二次出手,就逼得大丫头寻了短!”

父亲的声音带着冬日的阴寒,瑞阳心中酸涩难言,一股恨意顺着脊梁升起,脱口而出道,“儿子这就联系同僚…”

“不,现在不要动。”索绰罗.英良眯着眼睛,“官场之道,不要奢望有第二次机会,一次就要命中要害!哼,联系什么同僚?我说的是善保,不是钮祜禄.君保!”

“阿玛,善保如今不过是一介学子,等出仕也要七八年呢?”

“错了,他今年刚考中了秀才,明年,怕要考举人了。钮祜禄.君保不过是富察家的一条狗,动他,就得罪了富察家。可是,凭他的资历想动我,也没那个本事。这个善保若是中了举,后年大比,一举中了进士,才是咱家的灭门之祸。”

“阿玛,别说进士,就是状元也不过是翰林院的六品编修,能有什么用?您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考核升迁,随便略施小计,他也爬不上来。”

“愚钝!你别忘了,钮祜禄家也是正经的满洲旗人。今上最是爱才,爱才爱才,爱的是旗人之才!你想想,他若有殿试的机会,年轻、聪明、俊俏、才华横溢、八旗俊才,皇上一见,焉不心喜!还有,他还未婚配。朝中哪个是瞎子?若不是咱们两家已结下死仇,我有女儿、孙女,也会想嫁给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索绰罗.英良长叹,感慨道,“有些人营营役役一辈子,仍是不入流;而有些人,弹笑间,便是大权在握。善保这样的人,吃过苦,对权势更加渴慕。如今他就能通过富察家毁了大丫头!绝不能再给他机会!”

门板轻叩,有奴仆禀道,“禀太爷、老爷,咱家大姑奶奶,大姑爷来了。”

“知道了。”瑞阳哑声答道,“阿玛,儿子知道您的苦心了。阿玛且歇歇,儿子去见见大姐夫。”

索绰罗.英良点头。

27、忙忙碌碌举人生活...

善保中举的消息震惊了咸安宫官学,吴省兰尤其得意,善保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高徒。此时无疑成全了他名师之名!

连善保自己都比较迷糊,莫非历史上和珅也科举出身?

想了一回,善保忽然气馁,举人不举人的,以后能长命百岁才好。他还听人说过秦桧是状元出身呢,结果又如何?

善保决心做个好人,骑马去吴省兰那里请安道谢。

这年头,人都比较谦虚。还有少年登科大不幸的说法,吴省兰生怕自家高徒骄傲,先把善保中举的文章拿出来批得一文不值,见善保低头乖乖听训,心内很是熨帖,方温声道,“当然,以你的年纪,有这份见识殊为不易,只是须知‘满招损,谦受益’,自满骄傲最要不得。若有人恭维你,记得时时醒脑,别当真,那是哄你玩儿呢。”

善保暗自好笑,面儿上唯唯称是。

吴省兰摆足了严师的威风,一指椅子命善保坐了,问道,“明年是大比之年,你是如何打算的?”

“学生倒想试试,中不中的也长些经验,下回入场也不紧张。”

“没出息!”吴省兰训道,“这话叫人听了就生气,什么叫中不中的?既然下场,就得奔着金榜题名去的!中不中的?你要没把握,倒不如再等三年。”少年才子,谁也喜欢,可教出个高徒不容易,善保中秀才中举人,走得比常人顺利,又年少,吴省兰担心他这科失利折了信心。

善保笑,“是,学生记下了,一定认真准备。”

善保已走到这步,没有不拉帮一把的道理,吴省兰笑道,“今科主考是刘统勋刘大人,论起来,刘大人是你的座师,你写几篇文章,备几件文人雅物,我大哥在翰林,与刘大人有些交情,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带你去刘大人府上请安。”

善保一喜,起身揖道,“多谢先生费心。”

吴省兰摆摆手,“坐吧。你如今有了功名,的确更要注意自己的行止,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少年中举呢?越往高处,越是要谦逊,世上小人多,君子少,少不得有嫉妒你年少得意。不要因为小事让人挑出不是,要知道,三人成虎,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

“是,先生的教导,学生记下了。”善保正色道。

善保的稳重,在他这个年纪已颇为难得,吴省兰心下柔软许多,道,“你能不负光阴,上苍自然不负你。如今又逢明君盛世,你以后是要入官场的。师徒一场,有几句话,还是想叮嘱于你。”

善保洗耳恭听,吴省兰道,“你是满人,又是少年俊才,腹有诗书,机伶明敏,想出头并不难,甚至日后为一方大员,权掌一方,这并不是笑话。我这话,可能不大中听,却是我这些年的体会。”

“你与福康安交好,福康安在这里也念过书,他看着有些鲁莽,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你现在不是孩子,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富察家是一等权贵之家,与他们交善,并无坏处。在官场上,谁没几个相扶持的朋友?只是你要知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富察家再显贵,也是皇上的奴才。”吴省兰淡淡的看向善保沉静的脸,轻声道,“当官谁都想往上爬,可你要明白,做皇上的奴才,和做皇上的奴才的奴才是有天壤之别的。”

“这世上的权势,都是空的,皇上一句话,能上你上九重天,也能让你下阿鼻地狱。真正的权势,只在皇上的手里。你做官,第一步想的是站稳脚跟,那些为民请命留芳千古的心思先收起来,人活着,还年轻,便有无限的机会与可能。”吴省兰看一眼善保温文如玉的脸庞,“少年人热血,遇事先冷静,别真的抛头颅洒热血。要记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的话,总有几分道理。”

“学生记得了。一定谨慎行事。”

外头有脚步声,师徒二人暂停了交谈,有人回禀,“吴先生,冯大人来了。”

吴省兰对善保小声道,“是巡学大人。”起身至门口,行礼相迎道,“见过冯大人,大人请进。”

冯英廉着一品仙鹤官服,头戴双眼花翎,红宝石顶戴,玛瑙朝珠,通身的贵气,笑着虚扶吴省兰,“本官出宫,想着顺道,先过来知会吴教习一声,考试就定在五天后吧。”

“是。”

“吴教习这是给学生补习课业呢?”英廉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下打量了善保一眼。

吴省兰顺势将善保引荐给英廉,笑道,“是学里的学子,善保,今科侥幸得中,叫他过来叮嘱几句。他年纪小,怕他浮躁,留些功课,以待明年大比。”

英廉吃了一惊,咸安宫是官学,里头都是旗人子弟。命善保近前,笑对吴省兰道,“唉哟,这么小的孩子,难得难得,竟能中举?多大了?”

善保温声答,“回大人的话,学生今年十四了。”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英廉连声感叹,恭维吴省兰,“吴教习真是名师出高徒。”

“大人过奖了,也是善保自己争气。”吴省兰笑,“这孩子自九岁考入咸安宫念书,至今也五年了。”

英廉见着这等玲珑少年,从心底喜欢,年纪相仿啊,他家有孙女未嫁。拉着善保的手随口考问了善保几句功课家世,更是赞不绝口,善保笑,“当不得大人的夸赞,学生不过是有几分好运气,侥幸得了功名。”

“有运气,也得有实力。”英廉哈哈大笑,随手摘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善保手中,温声道,“初次见,没带什么。我跟你叔叔是同朝为官,不是外人,你别嫌弃,这玉佩我也带了些年头。有斐君子,温润如玉,我一见你就喜欢,拿着赏玩吧。”

善保先谢过,接过玉佩,果然圆润光滑,再次道谢,知两位大人必有事相商,便先告退了。

董鄂氏吩咐管家出去买鞭炮,赏了跟着善保出去的奴才,又赏了善保院里人。族中又不停有相熟的人家打发来贺喜,董鄂氏想着还是要抽个空摆几桌酒才好,一面接应说话,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如今雪丫稍大,还能帮衬提醒些个。

君保要在衙门当差,心里也记挂着榜单。只是他这个位置,面儿上装也要装出淡定来,幸而中午就有管家刘维亲自送了饭菜兼报喜:大爷中举了。

同僚自是纷纷恭贺,开玩笑要君保请酒吃。兵部尚书倒不是外人,福康安的哥哥福隆安,福隆安也见过善保几面,弱弱小小的模样,不禁问,“侍郎大人,我看善保还不大的吧?”

“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君保谦虚着,心里颇是自豪。诸人都惊了一跳,纷纷打听着,君保摸了摸两撇胡须,笑呵呵地,“不过是那小子运气好。”

又有人问善保的婚姻,君保道,“他小孩子家,可知道什么呢?今年侥幸,我深怕他分心,只愿他再苦读一年,明年能下场一试。”

诸人纷纷道是。不由羡慕起君保好运,一回京就白捡这么个会念书的大侄子,怪不得广西将军不当,巴巴的跑回京城呢。

君保仿佛看到了光耀门楣的曙光,一整天心情好到无以复加,那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虽然有人看得心里发酸,再转念一想,自己家若有此佳儿,怕比君保强不到哪儿去。

散衙后,君保路上遇到了族长钮祜禄.国忠,国忠在车里招呼君保,君保下车请安受邀上了族长的马车。

国忠靠在座榻上,笑问,“听说善保今科科举,今日放榜,怎么样?中了没?”

“托您老的福,他还有几分运气,只是名次靠后些。”君保笑。

“嗯,早我就知道他是个有出息的。”这年头讲究宗族团结,族中出息的人多,他这个族长也脸上有光,欣喜的咂咂嘴,“明年大比,让善保试试?”毕竟善保年纪尚小,国忠略带了犹豫,看向君保。

“是,我跟您想到一处去了。他年纪小,现在也当不得差,赶巧儿明年大比,不求他得中,下场也能长长见识。”君保算计的很好,若善保中举,自然大善。就是不中,善保才十五,再等三年又何妨?

国忠自是得意,八旗多少宗族,三年一大比,由于满人文章实在比不过汉人,还是皇帝为了面子,执意要取二十名。这眼瞅着他的家族就能出进士了,偏他以前还对这未来的小进士有些恩德,怎不让人喜上眉梢?

国忠再次为自己的明智之举庆幸。回家让妻子收拾了不少笔墨纸砚文人字画的给善保送去。

钮祜禄家也算发了笔小财。

钮祜禄家热闹喜庆着,索绰罗.英良自然也得了善保中举的消息,一口凉气横在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天意!天意!

“这小子真是运气没得说!”瑞阳恨恨的骂了句。

索绰罗.英良冷笑,“站得高,才能跌得重。你瞧仔细了,我定叫他身败名裂,只恨不死!”

福康安贺了善保,善保把几套新鲜的化妆品拿给福康安,笑道,“我婶婶一个月就用一套,我估摸着伯母也差不多。你向来粗心,不理会这些。伯父伯母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不过这是自个儿的铺子,真花银子去买就是打脸了。你拿去给伯母、你嫂子们换着用,也是你的孝心。”

善保备考举人的时间,铺子里的大师傅已经按着善保描述的开发出了一系列由洗面香皂早霜爽肤水晚霜精华霜的高档护肤品。

董鄂氏和雪丫是直接受益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次对镜理妆,董鄂氏都觉得自己的肌肤细腻了些,连雪丫到了青春期,脸上一颗痘痘不见,白嫩嫩水嘟嘟的一张脸,青春逼人。

其次,福康安的额娘、郡主大嫂、公主二嫂全都换了善保铺子里的产品,这些豪门贵妇,出去社交谈论啥,无非就是吃的用的,说着说着,铺子的名声也越传越响亮。

善保却是在心里算着时间,命铺子里按时给忠勇公府送去,或是直接拿给福康安让他带回家,既做了人情,还打了广告,何乐而不为?化妆品向来是暴利行当,外头卖的虽贵,这些小钱与富察家相比早就浮云一般。

福康安也没推辞,逗善保,“我以后的媳妇儿有你一半的周到就知足了。我额娘都在家夸你能干,说不定哪家的女孩儿有福气嫁你呢。直惋惜自个儿没个女儿,好招了你做乘龙快婿呢。”

听着福康安的打趣,善保也不矫情,笑道,“可不是,嫁我起码有一桩好处,绝不纳妾。”

“你可别说这大话,天下诸多名花,富贵牡丹,空谷幽兰,各有美态,难道就守着根狗尾巴草过日子。”乾隆虽没给他指婚,不过赏了他俩个美人儿,福康安在善保面前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嗬,这还不知道娶谁呢,就成狗尾草了?”善保道,“小心以后给你岳父听到赏你俩大嘴巴。”

“你还小呢,到时自然就明白。”

福康安是个心思灵动的人,忽然问,“善保,我阿玛是内务府总管,这些胭脂水粉,宫里女人一日都离不开,不如我跟阿玛说,让内务府到咱们铺子里采买如何?”

善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摇头笑道,“别,咱们就是闹着玩儿开个铺子。伯父一个示下容易,却挡了别人的财路,能得内务府采办的,都不是普通货色,谁家没个靠山?平白结仇。再者,你别忘了这铺子也有你的份子呢。有心人说伯父以权谋私,又是一场官司。那些小人自然是没个脸皮不怕的,伯父却是不同,位在中枢,到底伤脸。”

福康安心里发暖,善保开铺子自然是为了赚钱,却能为了他福康安,放弃大好的内务采买的机会,怎不令他心潮难平,感动暗生。

富察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这些小事素来不留心的,问了福康安,得知是善保的好意,叹道,“真是难为他了,既要念书,还留意这些俗务。”

福康安坐在母亲身边,拿了瓣桔子剥了送到额娘嘴边儿,“善保向来心细。”

富察夫人笑着咽了,拍拍儿子的脊背,“自己吃吧。我瞧着善保是个好脾气的,你跟人家相处,可别欺负他。那孩子,不容易。”

“对了,还有一盒香。”福康安从里头单挑出来,描银雕花的盒子,做得十分精致,即便富察夫人也赞叹有加,打开来,是一对镂空的拇指大小的银珠子,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好香。”

福康安取出来,笑道,“里面装的是香料,戴在身上,衣裳都是香的,省得再去薰了。史上就有荀相留香的典故,这一对,一个给额娘,另一个阿玛若是愿意,戴在身上也不赖。这香是取自兰花的香味儿,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只配这一料,也只供额娘用,不卖别人。”

富察夫人笑,“这是怎么说的?可别因此影响了生意。”

“不是。是善保说的,香料难配,没必要满大街的卖。一种香一个客人,卖得就是这种尊贵。”福康安解释,“独一无二。”

“阿弥陀佛。”富察夫人道,“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些点子,读书人我也见过,没一个有善保的机灵。”忍不住旧话重提,“可惜我这辈子,虽福气不小,只是没女儿福,不然定招善保做女婿。”

福康安笑道,“虽说现在善保还未出人头地,嫁给他还真有几分福气,不说别的,他家有一样跟别人不同,他阿玛在世时没纳妾,他叔叔也只他婶婶一位嫡妻。有时开玩笑,我听着善保的口气,不是个花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