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在眷恋?呵,‘生未同袅死同穴’倒也浪漫。”他见我不动,又不紧不慢地吐出无耻且伤人的话语。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去管他是否会跟上来,反正最后总会上来的!拖着虚弱的身体,踩上斑驳的石阶,当我踏过最后一级阶梯,脚下是久违的地面,这种死后重生的感觉让我有种不真实感。

虽然我很不想去理,但还是忍不住往下望了一眼。

他看着我,嘴角还带着笑,但眼神有些涣散仿佛没有聚焦,“安桀,如果你不想看到我,这是最好的机会,你只要出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这里,不用一天,我就会死在这里,从此以后,你不用担心我会再去找你…”他的身体慢慢地向侧边滑落,随后隆隆声再度响起,正当我莫名其妙时,脚边的石板又重新闭上,砸起一片烟尘,那古老机器的轰鸣声也随之止息,而眼前密合的地面就像刚才那洞口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死了也跟你无关。”愣怔中耳边只回响着这句话。

这场景荒谬得像生离死别。

第七章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你

病房里,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我熟悉,只是这一次,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

我站在床边,昏睡中的人显得憔悴而无害,面部线条柔和,平日里的孤傲已不见,有的只是一脸苍白。

我低头看向他被纱布厚厚缠着的右手。

“打开地面石板的开关损坏了,除非一直有人按着,否则就会关上。”在后来的救援中,我才知道他后面没有说的话。

“病人胸腔内有少量出血,右手尾指肌腔断裂,手背严重损伤,手掌更深,需要缝合手术。”

从医生那了解到的消息又让我沉默很久,我们掉下去的时候他护着我,自己摔得很重,却一直没有说。

真真假假,一环接一环,小心翼翼地打着手中的牌,利用、欺骗、动之以情,最后连自己的生命都算计在内。如果我真的不管不顾任由他去,他是不是也不后悔自己就这样葬送在那里?

这么精明的人,处理起感情来却是生涩到几乎笨拙。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我时脸上有些意外,“安桀…”开口的嗓音沙哑艰涩,他说完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去叫医生。”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以对。

“等等,”他略显艰难地坐起,如深潭般的眼眸未移开分毫,“我没事,你别走。”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偏了偏头,“席郗辰,我不会为了感激你而去接受一份爱情。”

“我知道。”他说,“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你的苦肉计演得很成功。”我微微嘲讽,之前经历的一切现在想来都还有点心惊,如果没有想通他的伤痛不是作假,如果我没有他所说的足够 “心软”…当警察、医护人员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

“是因为…内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试探我。”

他苦笑一声,“安桀,我真的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吗?”兴许是受伤的关系,让他看起来有点脆弱。

“席郗辰,你回国吧,不要再来了。”不见就不会去想太多,包括爱也好恨也罢,就像我对叶蔺,一寸相思一寸灰,当相思耗光,爱也就只剩下灰烬。

“我做不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随后将我的手拉到嘴边印了一吻,那种轻柔的触感不由让我一阵心慌,“你已经宽恕我了对不对?”

“我不是神,宽恕不了任何人。”

他把额头靠在我的手上,喃喃道:“你是…”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不知道席郗辰竟然也这么容易满足,这样的他,对我来说很陌生。

“你休息吧。”挣脱开他的手,我拿起地上的背包,向门口走去。

“安桀,”他叫住我,“我希望你知道,我不会做任何让你难过的事。还有…对不起。”

我没有答,开门走了出去,最后那句对不起晚了六年,现在听起来却已经云淡风轻。

我回了学校,梁艾文对于我衣服上沾了不少少泥土回到寝室没有提出丝毫疑问,我们向来少有牵扯。除了之前在“西装王子”这件事情上。

我洗了澡,躺在床上后又不由想起席郗辰。地道里犹如脱离现实世界的一次经历,我想这一生都很难轻易忘记了。

但我想,也只是不忘而已。

之前收到小姨的信息,问我毕业后要不要去芬兰她那边工作定居。我跟我母亲并不亲近,尤其在她离婚后,而我跟我小姨反而比较亲,可能是因为我跟她有很多的相似点,就像我们都喜欢绘画,有相同的人生观,只求得一人心,不离不弃相守百年。只可惜小姨一生爱的两人都英年早逝,她的第一任丈夫在建筑工地出意外去世,第二任,也就是朴铮的父亲,因为肺癌而离开人世。小姨没有子嗣,朴铮是她的继子,我是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后辈,所以她对我极为照顾,甚至连我的学费,除去来法国第一年我用了简震林的钱,后面都是靠自己申请的助学金以及小姨的资助过来的,生活上更不必说。

以前我跟小姨说我不喜欢国外的生活,现在我已明白,人不管在哪里生活,海边抑或沙漠,陪在身边的人是谁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会去芬兰,只因那里有我最亲的亲人在。

次日一早我去图书馆修改毕业作品,我没打算再去医院探望席郗辰,其实事情发展到眼下这样已经出乎我所料。

但中午我回宿舍打算将冬装和部分书籍先整理寄去芬兰的时候,又翻到了那件西装,现在我已经能确定, 这衣服是席郗辰的,他护照上的英文名叫Elviso 。

更甚者,他的护照上每年都有出入法国的记录,或一次,或两次。

明明决定不去医院了,但我却还是来了。既然是他的,当年他也帮了我,理该还给他。我心想:如果能将东西归还,又不用见到人,那最好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有点不敢面对他。

晚上的医院比白天冷清很多,我到住院部的服务台找值班护士,说明了事情,对方一听名字,没在电脑上查,便说,”Elvis 席已经出院,傍晚办理的出院手续。“

我惊讶,“出院了?”

“对。不过他留了地址。”护士简洁地说了一下就递给我一张纸条。

我接过纸条。他料到我会来?

我多少有一点强迫症,或者说执拗,就像回国时一定要完成的一些事,再怎么抵触也会去做。

纸条上的地址是塞纳河旁的一家酒店,我打车去了那边,在酒店前台将东西以及20欧元小费交给接待人员,“麻烦交给 ElviS 席先生,他住在你们酒店。”

对方接了钱和袋子,向袋子里看了一眼,“一件相当不错的衣服。等等,这是信用卡?”

我忘了我将信用卡和钱都放在衣服口袋里面了,而外国人在金钱方面都很敏感。果然他又将袋子递了回来,“对不起,小姐,还是你自己交给他吧。”随即帮我查了房号,“他住 1507,你可以坐电梯上去。”

我想,我损失了20欧元。

坐电梯上去的时候我不禁想,今天是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席先生?

在1507门外,我踟蹰了一下终是按了门铃,只是没有想到来开门的会是一名陌生女子。

“请问你找谁?”她讲的是英文。

我想她应该是中国人,所以我直接用中文说:“我找…席郗辰。”

她笑了笑,也马上改用了中文,但不是很熟练,“你有什么事吗?他在与人通电话。”“麻烦你把这袋东西交给他。”我刚想把东西递出去,就有人从正对着门的阳台上走入房间。与他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我便后悔自己来这里了。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眼号码,对面前的女人轻点了一下头,退到旁边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静了大约五秒钟才低声开口:“安桀,是我。”

“嗯。”估计他打电话给朴铮了,这次回法国,我换了手机号,

除去小姨、朴铮和我以前的主治医生,小迪他们我尚未来得及告之。

“我现在在机场,八点的飞机回国。”

“嗯。”

“呵… ”他的声音哑了哑,“我只是想跟你说声再见…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嗯,一路平安。”

那边静了片刻,“平安?呵,我倒希望能出点什么事才好。对不起,也许我不该打来的。”然后主动收了线。

我被他莫名的态度弄得有些无语。“你找我?”温和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我回过身,迎视那双有着一分难得愉悦的眼睛,他站在门口,穿着睡衣,眉宇间还有几分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