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两人呢?”Tina终于出现。我转回头,指了指某处,再次回过头去时已不见他。

开幕式准时开始,主办方致辞,然后是剪彩,最后是参观。

“我一直认为外国人的五官比较英俊,现在我想说刚才剪彩的那一排名流里,只有那名中国男子才是最英俊的。”Tina说着,转头问我,“简同学,照片拍得如何啊?”“你回头自己去看吧。”

“OK ,我信你,等会你再拍几张作品就行了。现在我们去攻采访,你先帮我介绍那位女士认识,然后我再看看能不能让她帮忙介绍一些别的‘名流’。”

我无可奈何,“我尽量吧。”

其实走到那边的时候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我跟方华一点交情都没有,算起来还是前一刻才认识的,而眼前那几名被众人围着的“名流”中自然也有他,出色的外形、从容的姿态总是很显眼,他侧头也看见了我。

方华见到我,笑着走了过来,“不去里面看展览?”

Tina在一旁屡屡暗示,我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方小姐,我朋友想认识你。”

我将Tina介绍给方华后便走开了。周围吵闹的人群让我觉得闷,打算去外面透透气,有人却拉住了我的手臂“席总,你怎么过来了?”方华的声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直呼其名。

Tina反应很快,跑到我身边恭敬道:“席先生您好,我们是第五大学的学生,我姓冼。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我们想请您做一期简单的采访。”

“采访?”他看了Tina一眼又看向我。

“虽然我们是校刊,名气比不上大型媒体,但是请您务必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很关键。”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采访了?”他间的是我。

真是头疼,“今天。” ,

一名男子过来跟席郗辰低声说了几句。他点头示意对方先过去,然后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等我十分钟,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有点讶异于他在这种场合跟我亲近,且态度暖昧,而那样子似乎不等我答应便不会走开。

我怕他某方面的执着,便随口应允了。

他拉着我的手稍稍用了一下力暗示某种约定的成立方才松开,他让身旁的方华将他的名片给Tina, “你们想采访的时候可以联络我。”

“亲爱的同学。”Tina等他们一离开便凑近我,“你介不介意我八卦一下?”“我说介意你应该还是会说吧。”

“你明明看上去是很简单的人,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不交男朋友、不参加学生party、不乱玩,每天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去校外打工赚钱,甚至我大前年还听说你没钱交学费差一点就被退学了——”

我哭笑不得,不是退学,而是转系,但这些年我一直缺钱倒是真的,“你想说什么?”

我走到展厅拍照,Tina跟在我身后,“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什么逻辑,“不是。”

“还好还好,我心理平衡一点。”她拿着手上的名片道,“CEO啊,还是搞传媒的,这种人的确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说着她又习惯性地拍拍有我,“其实,我觉得你这孩子还挺乖的,既然你跟他是相识的,有这种难得的机会还是可以把握一下的,虽然追求起来难度系数肯定是很大的,不过可以试试嘛。”

“既然你都说难度大,我又何必浪费时间。”

“话不是这么说的同学,总要试试吧。你试想一下,如果有这样一号男友,哇,那简直…至少不用再担心没钱交学费被退学。”

我笑出来,这时候手机响起,是短信:“你忙好坐电梯下来,我在地下车库等你。”我已经懒得去猜他怎么弄到我的号码的。

“Tina,我先走了。”我把相机还给她。

“喂,”她叫住我,“你去哪?”

“随便走走。”随后我用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抱歉,我有其他的事,不必等我。”

巴黎有多小,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遇到。但不管怎么样,也只能是奔水相逢而已。正如Tina说的,我跟他是那么不同,就算只是站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也都是不搭调的。

我本以为今天不会再有出其不意的事跳出来挑战我的神经,直到接到曾经治疗我的主治医生的电话。我出车祸那次多亏她,后来她从巴黎调职去了里昂市,我们每年都会联系几次,她的子女跟我差不多大,但都在美国,我圣诞节不去芬兰就会去陪她过节。而这次她跟我说了一些事,让我缄默很久。

第八章 这样你会不会有一点心疼

听到走廊前方的脚步声,我抬头,对上那双明显有些诧异的眼。

任谁深夜看到别人坐在自己酒店房间门口都会觉得有些怪异的,更何况这人之前还爽过他的约。

“这么晚来打扰你…”我站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从来都不会打扰到我。”

我苦笑,我不去在意他的言外之意。

他转身开了门,然后侧身让我进去,“等了很久?”

“还好。”

我一沾到柔软的沙发疲惫感就席卷而来,他倒了杯纯净水递给我。

“很累?”他坐到我旁边。

“有一点。”我闭着眼,很久之后听到他放柔了的声音:“到床上去睡,你这样睡会难受。这么晚,别回校了。我睡沙发,或者,再去开一间房。”

“席郗辰。”我睁开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今天Mary——以前治疗过我的医生,我想你也认识,她跟我打电话说了些话。”

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

我叹息道:“我这辈子欠你的是不是都还不清了?”

有些地方不需要再拐弯抹角的时候他也不会再去装糊涂这点他跟我很像。“是。你反感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至于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有些认直地说,“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你让她帮助我,我的双腿没有残废,我的左手还能用,这一切,说得坦白一些,都是你给我保留的,我很感谢你,但是,除了感激——”

“你不要说得太绝对。”他突然站起身打断我,“别说得太绝对。”

我站起来,他竟然小退了一步,“安桀,我不需要你感激我,我只希望你看到我时不要再闪躲,认真看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自认那些年不欠谁什么,却没想到一直在受他庇佑。我口口声声说着恨,却又受着他的恩。

我重新坐下来,用双手撑住了额头。席郗辰跪在我前面的地毯上,平视着我,“安桀,你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吗?发生了什么事?”

“Mary得了血癌,已经是晚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了,我跟 Mary虽不常来往,却似亲人。她跟我坦白了当年对我照顾有加是因为有人的“拜托”,她跟我说“孩子,对不起”。

“她可能活不到今年的圣诞节。”

席郗辰将我抱住,轻声安慰:“你去看她…你要是乐意,我陪你去。”

, “她不让我去。”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再去想我跟他之间的事,也不管他将我抱得有多紧。

最后敌不过疲倦和困乏,我蒙眬睡去。凌晨三点多突然转醒,我发现自己竟然安然地睡在卧室的床上,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的气息。我起身去洗了一下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不确定。

不确定自己对他是不是有了点松懈以及动容。

那天早上我离开得很早,没有见到席郗辰。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到他,而我最终还是去见了Mary。Mary老了很多,她的孩子也都已经从美国赶了过来。她一见到我便跟我说她最爱的莎士比亚,“爱的力童是和平,从不顾理性、成规和荣辱,它能使一切恐俱、震惊和痛苦在身受时化作甜蜜。孩子,你需要这种力量,你需要快乐起来,你太不快乐了。那天,那位先生来找我,求我一定要治好你,他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忧愁。他跟我说,因为某种原因他不能当面照顾你。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他现在依然这样牵挂着你,为你伤神,你该回头找找他。你别为我哭,我只是去了别处,那里也有花儿有鸟儿,或许还能找到我的丈夫,我不会寂寞。”

Mary对死看得很淡,也许是因为她做医生看惯了死亡。

离开时我们郑重地道了别,因为明白此生可能不会再见到。

回去的火车上,我一直看着窗外,春末晴朗的天看起来特别高远,即使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漫天的红霞也不是那么沉沉的像要压下来。这时的远山是红色的,让人有种绚丽至极的感觉,但当夕阳全部落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回到学校后,因为临近毕业,越来越忙,我偶尔会想到他,这其实不稀奇,因为以前我也会想起他,但那时候想到他情绪是很压抑的,就好比人闷在水中,现在想起他,有种澹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