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这几天是宋奇去相亲的夜晚。
这段时间宋奇把相亲人选缩小了范围。年纪太小没有必要见，年龄太小容易对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他综合家庭, 教育, 年龄, 外貌和经历，最终确定了先见三个人。当然这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未婚未育未被标记过的Omega。
宋奇在拜访一位长辈的时候，见了第一位Omega。这是一位大家闺秀型的Omega，精通三门外语，有自己的画室和书法教室, Omega信息素是淡淡的栀子花味。
宋奇在心中叫这位“栀子”。
第二位Omega是学术世家型Omega，走学术路线，是一位大学老师, 信息素是清爽的松木味。代称“松木”。
第三位则是前两位的综合体, 家世和学历都非常漂亮，只是容貌略逊，信息素是醇和成熟的葡萄味。宋奇叫他“葡萄”。
宋奇和这三位都单独吃午餐或者晚餐，吃饭的时候聊一聊。他对人虽然冷淡，但礼仪周全，也可以和相亲对象一直聊下去并不冷场。
彼此都知道相亲的意义, 想浪漫是不必了，但是还是得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宋奇甚至觉得这三个人都会是无可挑剔的好伴侣。前提是如果他喜欢Omega的话, 这项任务不会让他这么畏难。
唯一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是，宋奇在与这三个Omega见面的时候都把程修带在身边。他并不是在搞恶作剧，故意想羞辱谁，但是他忍不住。
宋奇思索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可能希望程修来做一个见证。程修曾与他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做过最见不得人的事情，见过他最羞耻的一面，这样一个年轻的Alpha男会怎么看他？他这样衣冠楚楚，与最顶尖最优秀的那一类Omega相亲，背地里却雌伏于他人身下。程修是否会觉得恶心，鄙夷，猎奇？
这种想象，会让宋奇有一种隐秘的兴奋。
“我的一个朋友，和我说过一个笑话…”对面的Omega微笑着说。
宋奇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问：“什么笑话？”
“葡萄”说了一个三妻四妾的笑话。他委婉说：“不过这种笑话在我的长辈身上看得太多了，反而显得太真实了。你呢？”
宋奇问：“你想避免这种笑话吗？”
“葡萄”说：“大概我会习惯。”
他几乎是明示宋奇，如果婚后宋奇有情人，他不会干涉。
宋奇只是笑了笑，他不置可否。
回去的路上，宋奇想起了已故的父亲，还有沈夕佳。宋彦年龄小，有许多事情记不得了，他问过宋彦，宋彦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家很幸福。他与宋彦不同，很早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异样，他们可以在镜头前恩爱无比，一回到家中，两个人立刻分开进独立的房间。
回到别墅，宋奇又把程修单独留了下来。
“你知道我这几天约见的Omega是什么人吗？”宋奇一边脱下衣服一边问，他把外套随意扔在椅背上。
程修说：“我不知道。”
宋奇笑了笑：“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你不是一直要保持耳聪目明吗？如果真不知道，那是傻子吧？”
程修终于说：“是你的相亲对象。”
宋奇说：“你觉得哪一个好？栀子，松木，葡萄。好像哪个都不错。”
程修这次坚决不说话了。
宋奇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葡萄说会容忍我的外遇，听起来很不错，但我觉得他肯定有秘密瞒着我。但是换个角度想，我也是有秘密的…”
他不再兜圈子，抬起头看向程修，不容置疑地说：“过来。”
程修走到他面前，不用他的进一步指使，程修躬身，只是深深地看着宋奇。那目光很平静，没有批判，也没有鄙夷，仿佛只是在凝视一个陌生人。
宋奇抓住年轻人的衣襟，将他拽落到沙发上。
宋彦这天难得有空，他在虞泽的别墅中，为虞泽办了一个小聚会，庆祝《婚姻长假》的成功。来聚会的人都是他们的朋友，还有婚姻长假的编剧，导演。
聚会没有搞得太闹腾，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婚姻长假》的票房和口碑都非常好，有影评人预测，虞泽可以凭这部电影拿到提名。不过因为影片本身是轻喜剧，拿奖不太可能，但有提名也不错。
客人都走了之后，宋彦留了下来。他和虞泽坐在阳台上聊天。
虞泽今天也很开心。他告诉宋彦，过段时间他想回家去看看父母，陪父母住几天，然后就进组拍周导的戏。
宋彦感慨：“时间怎么这么快！一眨眼你都要进组了。”
他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都很难再见到虞泽，眉毛不禁有些耷拉下来。
“我们又要有三个多月不能见面。”宋彦轻声说。
虞泽看着他，说：“有一个办法，我们以后可以都不必担心交换的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
宋彦问：“什么办法？”他觉得不存在这样的办法，他和虞泽只要一交换，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他怎么替虞泽拍戏？虞泽怎么来处理公司和宋家的事情？
虞泽说：“我们远离这一切。我转做幕后，你放手宋家。”
宋彦想都没想，瞬间脱口而出：“不行！”
虞泽看向别处，宋彦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绝得太干脆，他补充道：“我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虞泽笑了笑，他说：“可能吧，我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宋彦看着虞泽的脸，虞泽的神色还是很平静，没有失望的神色。但他知道虞泽是一个演员，还不是普通演员。他直觉虞泽是有些失落的。
虞泽说：“这个方法大概是最坏的方法。也不可行…只是一个念头，连怎么实施都不知道。确实不好。”
但是如果宋彦同意，他们总能想办法做到。
宋彦却很感动：“我没想到你愿意为我转幕后。但是你转幕后太可惜了，你还可以拍很多电影，如果这么早转幕后，恐怕你的粉丝都要追杀我。”
虞泽跳过他的恭维，说：“不光是我不能转幕后，你也不想放手宋家，是不是？”
宋彦看着他，说：“你在那里过。面对过宋家的人，我不能放手。如果我这时候走，我的母亲，我的大哥怎么办？我必须在那里，那些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虞泽想，显然他的隐退和宋家公子的放手并不能划上等号。他可以在这时候再加上孩子的砝码，但是这不必要。他的目的并不是诱拐宋彦离家出走。他只是在证实自己的想法而已。
他终于相信属性对一个人可以起多大作用——Alpha注定恋战。宋彦既为宋家的混乱痛苦，也为这厮杀热血沸腾。
宋彦握住虞泽的手，说：“你给我三年，不用，两年时间。我们一定能光明正大在一起，而且还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虞泽心中有小小的遗憾，但是听到宋彦这么说，他还是有些甜蜜。他也握住宋彦的手：“我已经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这个世界上最自信，最自大也最可爱的Alpha。
两周后，虞泽去探望父母，和他们住了几天。又去探望了叶阿姨，叶阿姨消瘦憔悴，小舟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看到虞泽，让她又想起小舟，和虞泽聊了很多小舟的事情。虞泽才知道小舟生前经历了许多痛苦的经历，被人利用和伤害，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可爱的Omega。
虞泽从老家走的时候，已经下了决心。宋彦不会伤害他，不代表宋家不会。他不相信宋正平那一伙人，甚至宋奇。如果他们知道了他和宋彦未婚有了一个孩子，很难说宋家会怎么应对这件事。
他决定离开，一个人生下孩子。
第六十六章
虞泽是在孩子第十二周的时候进组的。他在进组前一天刚刚做过产检。医生和护士都是从业多年, 即便看到外星人来产检也不会泄密。
之前宋正平为何能调查出他是Omega的原因，虞泽想过, 很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地震的时候, 他和宋彦交换了身体，他的身体里是宋彦, 不得不在宋家的医院住了几天。这样一来，宋家很容易查出来。
产检的结果还不错, 宝宝在正常发育。医生没有过问虞泽的私人状况。
另一个Alpha父亲是谁？是宋彦吗？他为什么从来不陪你做产检？他对你怀孕还要拍戏有什么看法？
这些问题医生一概不问, 不过他还是对虞泽坚持要拍戏这件事有些担忧，再三嘱咐虞泽，不要劳累，不要给自己太大精神压力，如果有什么不对, 一定要立刻就医。
虞泽都一一答应下来。他其实很意外自己，他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一次哮喘都没有发作，并没有太过惊慌。可能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只想着怎么安排好这一切。
现在他需要担忧的问题太多了。怎么保证孩子平安度过这段时间，怎么在剧组里不被人发现, 怎么发挥如常, 甚至要比以往更加出色，拍好这部他一直想拍的电影。
太多问题缠在一起，他来不及去担忧，只能去面对。
周导的这部电影暂定名为《卫星》，外景的主要取景地是一个有很多遗迹的古城及周边镇子, 距离京中大概有两百多公里，并不算远。
虞泽将拍摄地点和拍摄进度都盘算过了，他中间安排了休息时间，可以回去做身体检查，也不会引人注意。
周导将剧本修改了一些，改动了一部分台词，虞泽男主的戏份并没有减少，只是有了一些更具体的设定。
进组的前一天，虞泽还和宋彦通了电话。电影还没有开拍，宋彦已经开始数日子了，他问虞泽：“这部电影什么时候关机？”
虞泽想了想，说：“如果进度不推迟，大概要到十月二十号左右。”
他说了谎话，他会比十月二十号更早离开剧组。只是他需要时间来安排自己的离开。宋彦一定会在他一离开剧组就来找他。
宋彦又问：“我中间真的不能来看你吗？”
虞泽安抚他，说这部电影他多用心准备，他想把全部身心都投入进去。他声音轻柔低缓，像夜游的鱼在水中缓缓摆尾。
宋彦立刻不想让他为难，他说：“我不会让你分心，但是你要记着我会一直想你。”
虞泽笑起来：“你也没有那个一直想我的时间吧？”
宋彦说：“只要我一闲下来都会想你。”
他们说了些毫无意义的情话。宋彦终于答应虞泽，在拍戏期间不会去找他，不会打乱他的拍摄行程。
虞泽也说了自己休息的时候会回来，但是不能和宋彦见面，只是去医院做一次常规体检，看看心理医生。他给宋彦提前打了预防针，防止他去医院被狗仔偷拍。不过他会尽量避免被狗仔拍到。
这边安抚好了宋彦，虞泽进了剧组，随剧组驱车去了睦城。
睦城距离京城以北两百多公里，这里有许多古遗迹，还保留着一段古城墙。很适合电影取外景，因为这里郊外和古迹风景有一种封存时光的古旧感，和市区的新城区形成一种迷人的对比，拍出来会很抓人。
虞泽还是第一次来睦城，但是他第一次来立刻捕捉到了电影剧本中的主角的心境。
《卫星》的故事很简单。讲述男主角幼时被人领养，成年后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声称是他的生母，年轻时候离家出走，将男主抛弃了。男主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情感波折中，他一方面一直渴望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又恐惧真相…他开始认真探询自己的过去和家族的过去。
这是一部家庭主题的电影，探讨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父母的缺席，破裂的婚姻，贫穷，甚至暴力，一个四分五裂的家庭是如何诞生的。最终回溯，不仅是为了找回救赎的办法，更是为了救赎的希望。
虞泽到酒店安顿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还是离开酒店出去逛了逛，他穿得像一个普通的夜跑者，仿佛家就在附近，所以路人并不盯着他看。
不过他没有逗留到很晚，因为还需要早起。
第一天一大早拍戏，是在一条偏僻近废弃的街道拍摄的，因为拉了一车群众演员过来，所以还挺热闹。
虞泽最近反应好了很多，进入12周之后，他起床之后会有些想呕吐，早晨过了便好了。所以这会儿他化好了妆，正在微笑着和工作人员聊天，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已经怀孕了。
这一场戏是主角与陌生女人的初遇。演虞泽母亲的女演员五十多岁，同样厉害。两个人走了一遍彩排，感觉立刻出来了。
拍摄之前他们和周导一起沟通过，有关这两个角色怎么塑造，两个角色之间互动又该如何。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拍起来都有把握很多。
这一天他们一直在这里拍戏，又拍了几个街道上的镜头。虞泽换了好几套衣服。到下晚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人围观了，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知道这里在拍戏的。
只要有一个本地人在群里喊一声“虞泽在这里拍戏！”剧组立刻就被围观了。
接下来十天，剧组又在学校和郊区取了景。之后剧组回到京中，进摄影棚拍摄室内戏。这样一来虞泽的负担也轻一些，在棚内拍摄更好控制时间。
虽然虞泽对宋彦说“要完全进入角色”是有安抚的成分在，但他在拍戏之后确实是希望自己能完全进入角色的。
他有时候甚至会在拍戏的时候忘记自己已经怀孕这件事，只有在下戏了之后才想起来。
孩子在一天一天长大。十六七周时候，虞泽第一次感到了胎动。
他正在镜头下对着“生母”说着台词：“如果你以前欺骗了我，为什么你不能骗我一辈子？让我…”他突然一顿，没能把台词说完。
导演喊卡。
“怎么啦？”对手戏的“母亲”笑着问。
虞泽笑了笑：“一下子卡住了，忘词了。”
年长的女演员拍着手笑：“难得难得，你居然会忘词。我还当你永远不会忘词的！”
大家都笑。
只有虞泽知道，他不是忘词了，他是感到明显感到自己肚子里那个小东西动了一下，他震惊到一瞬间出戏，几乎不能掩盖自己的笑意。
他趁着休息时间打了电话给医生。医生说：“很好，很好，应该是胎动了。这周你过来再检查一次。”
这天晚上，宋彦又给他打了电话，虞泽格外沉默。
宋彦察觉到他这沉默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问道：“怎么了？是累了吗？”
虞泽说：“不是…”
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有些残忍，也许是很残忍的事情。他不能想象宋彦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那是心情不好？”宋彦问。
虞泽说：“不是，剧组很好…拍摄很顺利…”
宋彦等着他的答案，虞泽说：“我有些想你。”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虞泽说得千回百转，宋彦恨不得立刻去见他，说：“我来找你！”
虞泽拒绝了，他笑着说：“可能是秋天到了，情绪病。”
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已经想好了，等剧组拍摄结束后，他会暂时切断和宋彦的联系，告诉宋彦，他考虑过了，要冷静一下，暂时分开，然后冷静几个月到一年，在这期间把孩子生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他要照顾好孩子和事业。至于宋彦怎么想他，他们还有没有机会，都不在他的控制中了。
半年到一个月可能发生太多事情了。也许宋家的事情还是没个头绪，也许宋家的事情已经妥当了，但宋彦不肯原谅他，或者已经移情别恋了，都有可能。
所以他现在不应该表现得对宋彦太多牵挂，这不合情合理，将来只会让宋彦想起来更迷惑更难过。
宋彦信守承诺，没有来找虞泽。不过他给剧组送去餐车和各种慰问品，都是各种好吃的，还有实用的物件。
到九月中下旬的时候，虞泽的身体终于起了变化，他的腹部不再平坦如初，腰粗了一些，腹部开始微微隆起。不过好在这时候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而且这部电影的设定是发生在秋冬季节的故事，虞泽的许多服装都是毛衣或大衣，所以遮挡效果非常好。
他身高在那里，人又修长，穿上大衣一挡，完全看不出腹部的变化。
只有化妆师无意中提过一嘴：“虞老师好像比夏天胖了些！”
虞泽笑笑：“我都是夏天瘦，秋天长肉。”
他态度太过自然，别人也不会起疑。
有些变化只有虞泽自己知道，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肚子的负担和沉重感。尤其是拍戏时候，常常需要久站，每当导演一喊卡，他立刻需要找到一个支撑坐下或者靠住。
而且他还在剧组包围之中，只有导演知道他怀孕了，他不能让其他人察觉。
十月份，他们又回睦城去拍了雪景。睦城已经下雪了，虞泽在这里有一些戏，还有一些雪中镜头。拍完这一组雪景，虞泽的戏份便杀青了。
最后的镜头是他站在屋檐下，看雪纷纷落下，好像往事都像这雪片一样，轻盈无声。
“卡！”周导喊了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