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恍然回神,慌慌张张地去了。

崔正凯见人都走了,门亦关上了,才从袖中将一封信扔在桌上,因扔得重了些,里头的同心结便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桌上。绣心一见,心知躲不过,却也不求饶,只低着头不做声。

崔正凯原想着自家女儿本不应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拿出这信物出来想听她辩解一番的,谁知绣心居然似个闷嘴的葫芦似的,不出声来,越发上了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低着头做什么?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绣心自小娇养着长大,崔正凯也疼她,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如今崔正凯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她也生出几分气性来,抬起头只道,“是我的。”

“是你的!”崔正凯见绣心这模样,越发生气,反笑了一声,“你倒是应得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有错?这东西幸亏是报了我这里来,若是真个传了出去,你败坏的不只是你的名声,更是崔家的名声,多少人会指着我崔正凯的鼻子说我教女无方!”

绣心眼泪已被逼得出来了,眼眶都是红的,“父亲,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嫁给王甫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嫁不嫁?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传递这种东西,那些女戒女则都是白读了不成!我今日不好好管教你,只怕你日后会闯出更大的祸来,你给我跪下!”崔正凯推开门大声道,“给我拿根藤条来!快给我拿根藤条来!”

兰香见崔正凯气得越发狠了,担心得不行,又听得他一叠声地要藤条,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只暗暗期望夫人能早来些。

有小厮拿了根手指粗的藤条给崔正凯,崔正凯把门关上,对着绣心的后背就是一挥。那藤条上都是长着倒刺的,这一挥下去顿时皮开肉绽,疼得绣心脸色一白,却只紧紧咬住唇就是不肯出一声儿。崔正凯怒道,“你认不认错?”

绣心咬牙道,“我不认错!”

“好!好!好!”崔正凯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是三鞭下来,“你好个不认错,我就打到你认错为止,一个姑娘不学好,学人私定终身,将来嫁给人家去,只怕也是个祸害!”

说完,又扬起手要挥下去。

“老爷!”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江氏已冲入房内,披头散发,连鞋都没穿,死死地搂住快要昏迷的绣心哭道,“老爷今日要打死我的宝贝女儿,便先将我打死好了。”

崔正凯没奈何,又见绣心后背上的四道血痕触目惊心,不由得也自悔下手重了些,但嘴上仍道,“你还护着她,就是因为你护着她,她才这样无法无天!”

江氏见绣心后背血肉模糊,加之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心中痛得不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老爷,绣心只是个姑娘,你下这样重的手打她是要打死她吗?我知道你是嫌我碍眼了,不如你先打死了她,再打死了我,我们娘俩儿好在黄泉下作伴!你再娶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女人也没人管着你了!”一面又是哭,又是拿剪刀,拉扯着崔正凯要让崔正凯把她也杀了。

崔正凯被江氏闹得没法子,又见绣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更是悔得不行,“我也是一时气得狠了,以后再不打她了。”

江氏闻言越发气恨,“还有下次,难不成你下回还想打我家绣心不成!”一时又哭起来,一面又一连声地唤,“还不快叫陈大夫来!”

有小厮忙应着,小跑着去了。

崔正凯见江氏小心翼翼地将绣心搂到床上,又替她擦汗。也不敢走开,只孤零零地站着。江氏见他还站在原处,又骂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瞧她没被你打死,想要多抽几下子不成?”

崔正凯闻言忙退了出去。

陈大夫不一会儿便小跑着来了,只瞧了一眼伤口便道,“这回姑娘是伤得狠了,我先开些外敷的金疮药,再开些内服的药便是了。”

江氏因问道,“这伤几时能好?”

陈大夫道,“恐怕得大半个月,届时我再来开写一些去除疤痕的药,包管不留一丝疤痕。”

江氏道,“那麻烦陈大夫了。”

次日清晨,绣心终是醒过来了,略略欠了欠身,便觉得后背上的肉刺刺地疼得钻心,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江氏听着这一声即刻便醒了,“绣心,你醒了?感觉可还好?疼不疼?”

绣心摇头,“不疼,母亲不必担心。”

江氏从袖中拿出那封信及同心结,眼中闪过坚毅的目光,“女儿,你这场打决不能白受,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达你所愿。你放心,这封信还有这同心结放在我这儿,李玉芝那边我自会派人去通信儿。你父亲那边我去说,夫妻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能一点都不顾着夫妻情分。”

绣心听得热泪盈眶,哽咽道,“母亲…”

江氏又问,“你且同我说,这封信你让谁替你传递出去的?怎的好好地落到了你父亲的手上?”

绣心道,“我是让兰香替我传递的,我也不知怎么会落到父亲手上。”

江氏沉吟,“你且歇息着,我去去就来。”一面又唤了琴香、莲香两个进来照顾着绣心,自己越性出去寻了兰香来。

兰香进门见江氏面色不愉,心内便猜着了七八分,行了个礼道,“二夫人。”

江氏一拍桌案,“兰香,我且问你,绣心将那封信和同心结交予你,你给了谁去?”

兰香立即便跪下了,“二夫人,我将那封信给了前门的小勇子,素日来,姑娘想要在外头买些小玩意儿,还有胭脂水粉什么,都是托了他去的。我见他行事稳妥,嘴又紧,故而这次亦是给了他。我也没告诉他是什么,将一个锦袋装了那封信给他,只让他交给李大人便是了。”

江氏一贯信任兰香,又听她言辞恳切,疑虑也就消了七八分,便道,“你去把小勇子给我叫来。”

那小勇子才十五六岁,生得颇为机灵,见人就笑,因此跟许多丫头们都处得好。如今小勇子见江氏寻了他来,一进门便跪下来打了自己两巴掌哭诉道,“二夫人,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办好事儿,连累了主子。”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偷见

江氏闻言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勇子哭诉道,“昨日早上兰香姑娘给了我一个锦袋,嘱咐我交给李玉芝李大人。素来我便常给三姑娘买些小玩意儿,这回我自忖这东西八成也是三姑娘的,也不敢打开瞧,将东西放在袖中,如往常一样出了大门去。谁知奴才走路不小心跟二老爷身边的四喜撞了一下,那锦袋便飞了出去。原本这也无事,可不知怎么,二老爷偏偏走过来从奴才手里把锦袋给拿走了,这便给三姑娘惹了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面说,一面又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江氏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你下头领十个板子也就罢了,倘若你说的是假的,做出背叛主子欺上瞒下的事儿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你先下去罢,这事儿我自会查清楚。”

江氏想,看小勇子的模样,说的八成是真的了,只是崔正凯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又那么巧地注意到了锦袋且拿走了锦袋,恐怕是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假如真是如此,要抓这幕后之人就太难了。

绣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一处长大的,感情很深,但也不排除她们会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两个二等丫头,翠香遇事慌张,喜怒皆形于色,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而莲香,性子木讷,平日也不爱说话,也不知她底下是个什么模样。另外,这事儿也难保不是被旁人听了墙角跑去通风报信。环环相扣,实在很难查证。

想到这里,江氏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绣心如今尚有她护着,都接二连三地出事儿,真不知以后嫁入他人家中该如何自处…一想到这儿,江氏的脑仁就一阵一阵抽着疼。

这一边江氏想方设法地派了心腹之人将绣心的信和同心结传递给李玉芝。另一边边李玉芝已收拾好行李整装出发。有几位同窗旧友前来拜别,李玉芝与他们依依惜别,“各位,玉芝此去半年,各位尚自珍重,后会有期。”众人皆拱手道,“玉芝你才刚上吏部到任就颇受重用,前往郴州考察,下次回京,官升一级是指日可待啊。”

李玉芝道,“借各位吉言,就此别过了。”

李玉芝坐上马车,前头的家丁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李兄,李兄!”王朝宗骑马奔来,拦住了李玉芝的马车,“李兄,你好不够义气,你要去郴州竟瞒着我。若不是父亲告诉我,我岂不是送不成你了?”

李玉芝见到他就忍不住酸涩难当,只略略拱手道,“李某前往郴州公务也不想惊动什么人,况且朝宗你现而今已在工部任职,想必公务繁忙,故而未曾告知。”

王朝宗觉着他和李玉芝不如先前亲近了,只是却不知原因,还以为自己少不更事在言语处冲撞了他,故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来,“李兄,你此去半年,记得要写信与我,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亦可写信告知我,我去寻我父亲,他定能替你解决。”

李玉芝看着王朝宗真挚的眼睛,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王朝宗性子坦率豁达,自己故意同他生分了,他亦不曾记着,待自己一如往昔。叹只叹自己出身低微,不敢一搏。想到这里李玉芝勉强笑了笑道,“朝宗你且回罢,就此别过。”

王朝宗亦拱手道,“后会有期。”

这边李玉芝的马车奔驰而出,王朝宗还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玉芝的马车,江氏派来的小厮才将将赶到,见李玉芝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跳起脚来呼唤道,“李大人!李大人!李大人!”

奈何李玉芝早已走远,如何能听得见?

王朝宗见那小厮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打扮,故而好奇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来寻李大人做什么?”

那小厮怎能把这样机密的事儿同一个外人讲,只斜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李大人怎能告诉你?”

话说那小厮回崔府禀告给了江氏,江氏闻言也只能黯然叹一声有缘无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故而问道,“二夫人,是否要将这封信寄给李大人?”

江氏摇头,“一则将这等私物寄给李玉芝极不稳妥,若被有心之人截下来,绣心的清誉便彻底毁了;二则,李玉芝此去乃是受了朝廷的任命,如何能擅离职守?三则,就算李玉芝为了我的女儿千里赶回,一来一回亦是极费时间,你又哪里知道王家哪日便上门提亲?”

那小厮闻言便沉默了。

江氏看着手中的这封信,再次叹了口气,放进了一旁的烟炉里,黄色的火苗舔上来,即刻便化为了灰烬。

绣心在床上将养了大半月伤才全好了,后背的伤痕结了痂,触手硬硬的。期间,崔正凯亦来看过几次,绣心自然不可能同自己的父亲置气,反倒劝慰起崔正凯来。崔正凯见绣心如此,越发惭愧,心越发软了下来,“绣心,你若真不想嫁给王甫生,我定会极力替你周旋,只是…为父我能力有限,恐怕力不从心。”无论如何,绣心是他最小的嫡出女儿,自小生得娇憨可爱极讨人喜爱,他也不愿见她在婚事上头伤心。

绣心听得崔正凯如此说,哽咽道,“父亲…都是女儿任性…”

崔正凯拍了拍绣心的手,“你且放心。”临走时,崔正凯吩咐众丫鬟好生照料,又让人拿了好些补身体的燕窝、人参、雪莲等物送来绣心的院子才罢。

崔正凯正想寻个机会同王甫生说明自己的意思,正巧没过几日便是他的四十大寿,便特特写了请帖珍而重之地送到了王府。王甫生原本就即将与崔家结成姻亲,自家未来老丈人过寿哪有不去之理?不仅要去而且寿礼要准备得越足越好,遂将自家仓库中那价值连城的玉珊瑚、并一对白玉如意拿了出来,前往崔家拜寿。

崔家这几日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前头小厮、后头的丫鬟仆妇们皆是忙得脚不沾地。绣心的伤未全好,也不去前头的宴席上,一直呆在小院里,拿着几本闲书,几碟零嘴打发日子。这段时间发生这样多的事,敏心、雨心两个于她见面都不对付,敏心倒是来过几次,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自上回的事之后,绣心隐隐觉着敏心暗地里在盘算着什么,她与自己到底隔了一层,故而亦避而远之了。

绣心正咔哧咔哧地啃着新出的春桃儿,就见琴香笑盈盈地走过来,“姑娘,你瞧谁来看你了。”绣心正疑惑呢,就瞧见一红衣女子英姿飒爽地大踏步走进来,“绣心,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今儿是你爹爹大寿你怎么不去前头反而窝在这小院子里?”

绣心又惊又喜,跳了起来,握住战雪的手道,“你可算来了,这些日子可闷死我了,都没人来陪我。”一面拉了她的手,一面将果盘儿和蜜饯端到战雪面前,“喏,吃水果,可甜的春桃了。”

战雪摇头,“我可不喜欢吃这些,在边关我吃惯了大块的羊肉和羊奶了,再吃这些个精致的东西,反而不习惯。”

“哦。”绣心失落地吐出桃仁儿,转头又捏了一颗蜜饯塞入嘴中,塞得两颊鼓鼓的,撑得像一只小兔子。战雪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绣心的脸颊道,“哎,我瞧你吃得也不少,怎么比先前瘦了些?”

还不是给愁的,一想到自己的婚事绣心就叹了口气,“哎,别提了,我想你也风闻了罢,王家恐怕有意去我做王家二爷王甫生的填房。你说这王甫生的儿子王朝宗和我都是同岁,那他不得跟我爹爹一般大?想想就觉着膈应地慌。”绣心在战雪面前彻底地袒露了心扉,“而且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王甫生先头的结发妻子就是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我嫁给他怎么可能幸福?”绣心心目中的夫君是李玉芝那般的,芝兰玉树,含情脉脉,只可惜…和自己有缘无分。

说到这事儿战雪亦是深有同感,她如今年满十七,是未出阁的贵女中年纪较大的了,婚事却仍没有头绪,急得护国公头发都白了几根。可不管怎么说,战雪都是一句话,自己相不中的,宁死也不嫁,护国公也无办法。

故而战雪道,“绣心,我觉得你说得很是,不过你尚未见到那位王甫生你怎么就能断定你会瞧不上他呢?我听我爹爹说他…”战雪顿了顿,将油头粉面这个词咽了下去,“生得极好,姿容俊雅,说不定你一见他就看上了呢?”

绣心点头,“你说得也是,咱们不如去前头悄悄瞧一眼去?”

战雪听得绣心如此说哪有不同意的,遂两人换了身丫鬟的衣裳偷偷往前院去了。

第21章 拒绝

第二十一章拒绝

崔正凯的寿宴虽不如端懿长公主办得那般风光,但排场也不小。京中大半官员都有到贺。加之王甫生与崔家三姑娘的婚事传开之后,朝中官员猜度着崔正凯可是即将成为王甫生的老丈人了,自然多给了他几分薄面,寿礼都给得厚重些。

崔正凯忙着应付朝中官员,而江氏则忙着招待前来府中的女客,整个崔府热闹非凡。

话说绣心和战雪两人换上了丫头的衣裳,一路低着头走至前院。战雪倒是不怕,反正也无人识得她,许是因为今日府内繁忙,居然也没人注意到绣心,甚而有个紫衫的丫头将酒壶塞入两人手中,支使她们去给客人们斟酒。

绣心与战雪两人面面相觑,“这…”

战雪冲绣心眨眨眼睛,“这是个好机会呀。”

绣心还有些顾虑,“此事欠妥,一则,咱们冒然出去若被人认出来可就闹出乱子,二则若是被父亲瞧见了我,恐怕我逃不了一场责骂。”

“无事的,就算被瞧见了也只是说几句嘴罢了,还真能怎么样你?”

绣心想了想道,“或者,咱们不如躲在后头厢房里瞧瞧便好了?” 后背的伤可还隐隐作痛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是最要不得的。战雪点头,两人遂往后头厢房里去,也可巧今日厢房无人看守,两人偷摸着进去了,反锁好门,从门缝里往外瞧。

崔正凯因是主人家,居上席。左侧第一位坐着的人正是王甫生无疑,而右侧第一位坐着的人却是护国公刘豹子。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须臾便有人来向崔正凯敬酒,崔正俞亦在席间同众人谈笑不绝。

因从门缝里瞧视野狭小,绣心只能瞧见右侧的人,左侧的竟一个都瞧不见。两人躲在里头瞧了一会子,绣心便有些急了,“哎呀,他们这样,我如何能知道哪一个是王甫生呢?”

战雪道,“你且莫急,再瞧瞧罢。”战雪倒是盯着一个人瞧得高兴,那人坐在右侧第七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着一身白色常服,眉眼俊俏,笑起来嘴角边还有一点点的笑涡,看得她的心一阵阵跳动。

战雪看得痴了,绣心却是越来越急了起来,推了推战雪道,“你说哪一个是王甫生呢?”

战雪道,“我瞧着哪个都不像,我听我爹爹说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可是…这右侧的宾客中要么极老,要么极年轻,我瞧着哪个都不像是。”

绣心正急着,只见一玄衣男子端着酒杯从左侧走向上席,手中端着酒杯,姿态高雅,声音如珠落玉盘,“今日是崔御史四十诞辰,古人云四十不惑,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咱们不如一起敬崔御史一杯,贺他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说得好。”众官员皆起身称颂。

崔正凯忙站起身,举起酒杯道,“多谢列位赏光驾临寒舍为崔某贺寿,崔某感激不尽。”说完,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尽。其他人亦都饮尽才重新坐下来。

战雪推了推发怔的绣心,“哎,你怎么了,瞧什么呢?”

绣心回神,目光仍然定在王甫生身上,口内喃喃,“怎么又是他?”

“你在说谁?”

绣心摇头,“没,没有说谁。”

绣心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崔正凯却又举起酒杯朗声道,“王大人,下官敬你一杯,今日你莅临寒舍,可是令我蓬荜生辉啊。”

“不敢不敢。”绣心正在疑惑,却猛然听得那登徒子接着笑道,“甫生可不敢当,小婿日后还得多多仰仗您呢。”

小婿?!

仿佛一阵惊雷炸响,崔绣心被这一下惊得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修长的指甲差点掐入掌心的嫩肉里,怎么会是他?!想到这几次在外面遇见他,回回都被他轻薄。那人…那人分明是个浪荡公子,风流至极的人物,可气他一把年纪了,还不知收敛,可见是没有廉耻的!如今,自己要嫁的人居然是他?一想到这里,绣心想去死一死的心都有了。

战雪见绣心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浮上了一抹羞色,一会儿又仿佛怒不可遏,一会儿又露出悲伤绝望的神情来,不由得好奇道,“绣心,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那个王甫生?”说着又眨了眨眼睛,促狭道,“我瞧那个王甫生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风姿卓然,生得也是极好,怎么样,你中意他么?”

绣心恨恨地站起身,转身往回走,“鬼才中意他!”

“哎?你去哪儿啊?”战雪道。

“回去换衣裳。”绣心拉了战雪的手,“咱们还是快回去罢,我若是再被父亲抓住可就要倒大霉了。”

战雪依依不舍地回头瞧了那俊俏公子一眼,“绣心,你家管得你这样严厉?”

“我可不比你将门出身。”绣心拉着战雪一路疾行,“我们四大家族家教可是最严的,若是被人发现我偷溜到前院来指不定又是一场风波。”

战雪回了绣心的小院换回了衣裳,临走时战雪将一把金子打造的小刀送给了绣心,“难得咱们这样处得来,这小礼物你且拿着,下回有机会我再来寻你。”绣心将小刀拔出来,只见那小刀不过食指那般大,做工却十分精致,刀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刀身抽出来,闪闪发光,看着颇为令人心喜。

“你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如何能收?”绣心道。

“怎么不能收了?你拿着罢,下次你得了好的再回赠与我也是一样的。”战雪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嗯。”绣心点头,直将战雪送出了院门,送至了小花园才罢。

话说回来,宴席散后,崔正凯独独留了王甫生,请他去正房喝茶,王甫生心知他是有要事相谈,故而答应下来。崔正凯吩咐人拿了顶级的碧螺春来,又亲自替王甫生煮茶,极尽殷勤。王甫生自然又是一番推让。如此一来,两人闲谈了好一会子崔正凯才进入正题,“王大人。”王甫生赶忙道,“崔兄何必如此客套,直接称我甫生便是。”

崔正凯干咳了一声才道,“甫生,百花节上,令堂已与拙荆谈及了小女与你的婚事…就此事我已与拙荆商量,下官觉得,小女性情顽劣,才学粗陋,恐怕难以匹配,还望王大人你另寻佳缘。”

话虽说得好听,可这分明就是拒绝的意思了。王甫生闻言当即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案几上,“崔大人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女儿了?”

“不敢,不敢。”崔正凯毕竟官级低了王甫生几等,见他变色,忙拱手道,“王大人你乃王家之中流砥柱,我朝肱骨之臣,别说小女就是公主亦配得上,只是…所谓齐大非偶,小女自小身体娇弱,被拙荆惯坏了,亦不曾好生教养,配王大人你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实在是勉强,还望王大人再行考虑。”

王甫生年轻时欢喜的是有风韵有才情的女子,如禇蓝鸢一般。后来随着年龄渐长,觉着端庄娴雅的女子很是动人,如自己的发妻白若止一般。现如今,他见了崔绣心几回,反而觉得娇憨可爱的女子亦很有几分风味。

原本,王甫生并不觉着非娶了崔绣心不可,这十几年他阅人无数,女人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如今,他之所以上赶着要娶了绣心,一则是他觉着崔绣心身上颇有几分令人动心的地方,二则,端懿长公主又恰好提出来要给他续弦,他这才顺手推舟地答应下来。只是没曾想这崔正凯如此不识抬举,这反倒让他有了非娶崔绣心的决心,遂当即变色道,“我明白崔大人的意思了。只不过我王甫生觉得你的女儿配,你的女儿就配。”

崔正凯还欲再说,王甫生已挥了挥手道,“罢了,今日就这样罢。我和令爱的婚事,还望崔大人好生考虑,莫因了这点子事,误了崔大人大好的前程!”

这话已明显带了威胁之意了。崔正凯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徒叹一口气罢了。

王甫生身边的心腹小厮名唤莫砚的见王甫生辞了崔正凯出来,面色不愉,故而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王甫生骂了一句,“不识抬举的东西。”

那莫砚也是心思通透的人物,便陪笑道,“爷今日心情不舒畅,不如去游湖饮酒,散散心?”所谓游湖饮酒自然少不了歌女伶人作陪,莫砚见王甫生沉默不语,以为得了意,故而加了一句,“玉琴姑娘可念着爷了,打发人来问了好几回呢。”

第22章 对峙

第二十二章 对峙

王甫生沉默了一会儿斜觑了莫砚一眼,“你倒是会出主意。”莫砚没听出他的语气里的讽意来,乐呵呵一笑,“还不是爷调.教得好。”王甫生瞅着他,对着他的屁股蛋子踹了一脚,“你在我身边我没仔细拘着你,你倒反了天了,同外边的人私相授受,说,你拿了多少好处了?”

莫砚唬得一跳,忙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爷,奴才冤枉啊,除了玉琴姑娘派人来寻过奴才几次,其他人哪里同奴才有什么瓜葛啊?”

王甫生心知这事儿杜绝不了,只别过分了就行,故而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轻轻踢了他一脚,“得了,你起罢,只饶过你这一回儿,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莫砚喜不自胜,忙在地上磕了个头乐颠颠地跟在王甫生的身后,“哎,爷,上哪儿去啊?”

王甫生脑海中划过上回在后花园中遇见绣心的事,脚步一转,道,“咱们上他崔府的后花园逛逛去。”

话说,绣心将战雪送至后花园之后便止了脚步,见凉亭之上挂满了紫藤花,一串一串地开得正好,便走进凉亭坐了下来。此时天色将晚,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染得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绣心半靠着柱子,托着腮,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就愁得想掉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出来。

“美人,在愁什么呢?”

绣心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那人拿着一把折扇,走入凉亭之内,嘴角含笑,眉眼风流,一身玄色衣裳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绣心在心底低骂了一声老不正经之后勉强站了起来冲他行了一礼,“王大人。”

王甫生倒是一惊,“哎,你知道我是谁?”

绣心走至他面前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不日便要来我家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