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道,“姐姐如今万念俱灰,心里头怕是从未想过儿女之事。况且,姐姐的身子…”

吴氏道,“张大夫已经诊治过了,绣心先前身子虚寒,的确很难受孕,如今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无甚大碍。只是,绣心已经小产过两回了,怀上之后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江云海道,“绣心既然不愿意,这事便先搁置下来罢。过几天我约李玉芝见一面,他若是肯等着绣心自然是最好,他若是不愿意,我亲自派人给他说亲,另觅一家名门闺秀。”

紫萱道,“如今还是应当努力将姐姐的眼疾治好。张大夫虽则日日给姐姐针灸,但是始终不见效,咱们要不要另外寻个大夫给姐姐瞧瞧?”

江云海摸了摸胡子沉吟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前段日子宫里的冯御医不是告老还乡了么?我少时同他倒是有几分交情,不如明日请他给绣心瞧瞧。”

吴氏道,“这样最好,绣心丫头命太苦了。”

次日。

冯御医替绣心细细瞧过眼睛之后,对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江云海道,“姑娘这眼疾有些棘手啊。”

“怎么说?”

“姑娘的眼睛本体倒是无事,当初姑娘的眼睛被寒气一浸,加之高热了七日,导致气血淤止,堵塞了经脉这才导致失明。前面那位张大夫用针灸已经足一月,照例淤血早该散去,但姑娘眼疾仍未见好,这就麻烦了。”冯御医道。

绣心听了一颗心冰凉冰凉的,“那大夫的意思是,我的眼睛治不好了?”

“倒也不是。”冯御医道,“我寻思着,姑娘的眼睛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少了一个契机,我给姑娘开个方子,姑娘每日用药草熏蒸眼部,瞧瞧效果罢。”

紫萱在旁道,“冯御医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治好我姐姐?”

冯御医道,“只有三成。一切还是要靠姑娘自己。”

绣心道,“这话怎么说?”

“姑娘若是心情舒畅,自然百病消除。姑娘若是郁结于心,愁肠百结,这病自然难好。”

“我明白了。”绣心托着兰香的手站起身,对着冯御医行了一礼,“多谢。”

江云海将冯御医迎到前院饮茶,因而问道,“远征兄,你乃太医院正五品院判,年纪又不过花甲,怎么这般早早地告老还乡了?”远征是冯御医的表字。

冯远征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此时不抽身而退何时抽身而退?”

江云海了然,“原来如此,远征兄果然远见卓识。”

冯远征微微一笑,“有远见卓识的可不是我,今上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我瞧着,变动马上就要来了。”

江云海道,“这天要变,也同我们江家无甚大关系,天高皇帝远,我们江家做好自己的生意便是了。”江家几乎垄断了在江南一带的茶叶和桑蚕。

冯远征道,“话倒是没错。”

拜别江府之后,冯远征去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王大人,令夫人如今身子大好,只是眼疾尚未痊愈,鄙人定当全力救治。勿念。

将信封好之后,冯远征招来家丁,嘱咐道,“将这封信送去驿馆,切记莫让他人察觉。”

“是,老爷。”

家丁去后,冯远征想起临行前王甫生的万千嘱托,摇头感慨,真真想不到,权倾天下的王大人竟也是个痴情种子。

另一头,江云海约了李玉芝过府,将绣心的态度同他仔细地讲了一遍。李玉芝神色黯然,最后却道,“不论多久,我愿意等她,只是希望伯父能给学生支持。”

江云海倒是有些顾虑,“贤侄,我知你待绣心一片赤诚,只是毕竟男女有别,你们…”

李玉芝笑道,“伯父多虑了,我岂能不为崔姑娘着想,我只是希望我能进府来,远远地看她一眼,为她抚琴吹笛,博她一乐罢了。”华朝虽极重男女大防,但未婚的小姐公子门成婚前远远地瞧一眼,甚而隔着屏风聊几句也是极正常的。李玉芝这般举动实在正常不过。

江云海真真是为此动容了,“既是如此,我哪有不同意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11章 追回

第八十一章追回

三日之后,圣上病逝,举国同哀。

圣上遗旨,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华云。众臣皆跪地称颂,三日之后二皇子登基称帝,封王甫生为摄政王,一时间王家权倾天下,风头无两。与此同时,五皇子华凌被贬至鄚州这等蛮荒之地为镇南王。崔家崔进易亦随之被罢官,崔家上下一片萧条。

二皇子懦弱无能,至此,说朝堂整个掌控在王甫生的手上也不为过。

王家西院正堂。

端懿神态凝重,“你果真要去?”

站在堂下的王甫生垂首,低声道,“至此,没无一事不如了祖母心愿,孙儿如今只有这一个心愿,我,要接回绣心。”

端懿低低叹了口气,“那丫头就对你那样重要?”

“她,是孙儿的命。”

端懿身子微微一震,缓声道,“你焉知那姑娘愿意随你回来?就算她愿意随你回来,你可想好怎么安置她?甫生,你别忘了,如今你已有了正妻,她回来也只能是妾。”

王甫生抬起头,目光灼灼,“祖母,你莫忘了,我还可以休妻。”

“你!”端懿怒不可遏,“你大胆!”

王甫生脸色未变,“如今的孙儿顾不了那么多。”

端懿攥紧了手掌,“你大了,祖母管不了你了,可是你莫忘了,玉澜可是谢家家主的嫡女,不是你能说休弃就休弃的人。”

“那绣心呢?”王甫生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底含着难以掩藏的痛苦,“那绣心呢?绣心何其无辜,那时候,她的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端懿的喉咙口仿佛被谁扼住了一般,“甫生…”

王甫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拱手道,“祖母,孙儿逾距了,孙儿告退。”

回至东院正房,一推开门便见着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案前读书的谢玉澜。谢家女名不虚传,蕙质兰心,才华满腹,气质如空谷幽兰。她什么也不做,只需静静地坐在那里,便独成一幅画儿。

见到王甫生推门进来,谢玉澜将书搁下,站起身微笑着迎了上去,“夫君。”

王甫生对着她艰难地勾了勾唇角,“玉澜,还未歇息?”

谢玉澜微笑着道,“夫君你还未归,玉澜怎能独自歇息?夫君可要饮茶?”说着,谢玉澜便替王甫生斟了一杯茶,双手端着递到王甫生面前。

谢家女一言一行,实在让人无可挑剔。

可是,这样的谢玉澜,却让人觉得虚假,无比虚假,就像一个假人,按着既定的套路在演戏。

王甫生接过她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我要去一趟郴州。”

谢玉澜表情未变,只是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夫君要接回绣心妹妹了?”

王甫生抬起头,扫视了她一眼,“玉澜真是冰雪聪明之人。”

谢玉澜的脸上浮起一个虚幻的笑,“是么?那夫君既准备接回妹妹,那么玉澜恐怕要功成身退了。”

王甫生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委屈你了。”

谢玉澜轻轻哼了一声,“我不过是爹爹与你之间联合的筹码罢了,如今大事已成,我自然该功成身退,谈何委屈?”

王甫生道,“你准备如何?”

谢玉澜轻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碧绿色的茶水在杯中微微起浮,“自然是回我的水月庵,我原本就属于那里。”

自成婚之后,谢玉澜与王甫生表面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而事实上,两人从大婚之日起便是谢玉澜独自睡在床上,王甫生和衣卧在矮榻上。这是一场,两人都不愿不想的联姻。谢玉澜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从大婚的第一天开始便知道,她与王甫生的这一场婚姻,会随着王权的落定而分崩离析。

七日之后,郴州。

如今这时节,已是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绣心的衣裳已经穿得很是单薄了,至了午后仍是觉得有些热。午睡时,翠香便在旁打扇。

绣心照例歇了一个时辰,翠香见绣心醒了,忙冲外头喊了一句,“兰香,姑娘醒了。”

兰香用托盘端了一碗雪耳红枣羹进来,“姑娘可要用些雪耳红枣羹?”

绣心蓦然睁开眼,忽觉眼前射入一道迷蒙的光,那光亮是模糊的,但是却那样明亮,让绣心惊喜得喊了一声,“光,兰香!兰香我能瞧见一丝光了!”

兰香闻言亦是喜上眉梢,“真的?我这便去着人叫冯御医来瞧!”

冯御医细细替绣心瞧过之后,喜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的眼疾能见着光亮,相信不日便能复明了,只是姑娘久未见光,眼睛之上最好要覆一层白纱,以免光线太强,上了眼眸。”

“嗯,我晓得了。”绣心喜不自胜,对着冯御医拜倒下去,“绣心多谢冯大人救治之恩。”

冯远征忙扶着绣心,“老夫哪里受得起姑娘这样大的礼,姑娘快请起来罢。只要姑娘能复明,便不枉老夫千里迢迢赶至郴州,如今算是功德圆满了。”

绣心听冯远征说话有异,疑惑地问道,“千里迢迢赶至郴州?冯大人难不成是受人所托?”

冯远征知晓自己说漏了,便干脆直言,“是王大人拜托在下赶来郴州为姑娘诊治的。”

绣心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动,“王…王大人?哪个王大人?”

冯远征一笑,“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然是王甫生王大人,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王大人能让我正五品院判辞去官职千里迢迢来至郴州为姑娘治病?”

绣心脸色突变,“冯大人,我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姑娘!”

绣心回转身,慢声道,“大人还有何事?”

冯远征道,“王大人待姑娘一往情深,当初做出那般决策也是情非得已,姑娘何不回头一看呢?”

绣心嘴角勾起一个冷冷地弧度,“是,王家家大业大,更何况他已贵为摄政王,如今他肯回头来,我自然该感恩戴德。”

冯远征见绣心这话说得很不像,便有些讪讪,沉默了一会子,拱手道,“冯某告辞了,姑娘好生思量罢。”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脸颊,绣心知道那是她的眼泪。曾几何时,她为了他,将一生的眼泪葬送。从她踏出王家门的那天起,她就决定,绝不为他再流一滴眼泪。

既然,早已决定抛弃,现在又何必回头,不过在伤口上再撒一遍盐罢了。

有轻柔的布料轻触着绣心的脸颊,兰香将手帕收入袖中,用白纱蒙住绣心的眼睛,在脑后系了起来,“姑娘会回头么?”

绣心转过头,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以为呢?兰香。”

窗外,笛声缓缓响起,每日午后绣心歇完午觉,笛声便会响起,风雨无阻。

只不过,今日的曲子又是《望江月》。

这首《望江月》勾起了绣心太多的回忆,让她的心绪开始纷乱了起来。她轻轻蹙起了秀眉,扶着兰香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

第822章 陌路

第八十二章陌路

这段日子以来,绣心若说一点动容都无那是骗人的。纵使无关情爱,李玉芝能如此风雨无阻地为她吹了足足两个月的笛,实在让她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只是,时至今日,绣心有太多的顾虑,以至于让她裹足不前。

虽然大夫说她的身子没有大碍,甚至眼睛也快要好起来。

但是,她仍然没有要另嫁他人的打算。但是,她想,就像紫萱所说,她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旁人一个机会。她还记得,最初的最初,她费尽心机地想要嫁的人,就是李玉芝啊。

她扶着兰香的手,一步步朝着笛声的方向走去。

透过白纱,绣心只有光感,眼前一片模糊,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便止住了步子。

笛声停了。

绣心听到几声极浅的脚步声,应该是他转过了身来。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极低的惊呼声,很急促,很短暂,但是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绣心握紧了兰香的手,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兰香?”

“啊,没,没什么,有一只蜜蜂飞过来,奴婢吓了一跳罢了。”

绣心松了口气,“原是这样。”

兰香接着松开了绣心的手,语气干涩,“姑娘…奴婢,奴婢,先行告退了。”

绣心点了点头,她要和李玉芝说的话,的确不方便第二个人在场。

那人似乎往前走了一步,绣心听到了他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一阵摄人的压迫,不由得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开口唤道,“李公子。”

对面的人寂静无声。

绣心继续道,“公子为我吹了两个月的笛,公子情意拳拳,绣心感佩于心。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绣心早已非当日的绣心。公子怕是不知道,一年以前,我曾写过一封信给公子…”绣心顿了顿,似乎有些难堪,“只是那时公子恰恰启程前往郴州,这封信便未送到公子手中,被我母亲送进了炉灶当中。这两个月来,绣心亦在想,倘若公子能早一点来我崔家提亲,又或者,公子能收到那封信,那一切是不是不一样了呢?承蒙公子不弃,还愿意等着小女子,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

对面的人呼吸声渐渐加重,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怒气,又好似在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绣心有些疑惑,“李公子?”

对面的人依旧寂静无声,忽的,一阵凉风掠过,有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力道不重,却登时让她呼吸困难。

她立刻晓得,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李玉芝!从一开始就不是,李玉芝不会有那样迫人的气场!李玉芝是那样温柔俊雅朗月风清一般的人物,如何会让她感到压迫?

她本能地用双手掰扯着扣住自己脖子的铁手,奈何她大病初愈,哪里有力气,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是谁,会是谁?是谁要杀她?是谁敢在江府动手杀她!接着,绣心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低沉的,沙哑的,带着无限愤恨的男声:

“水性杨花的女人!”

王甫生!

竟然是王甫生!

他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要杀了她!

绣心这时反倒镇定了,艰难地吐字道,“王、甫、生,怎么,上次我没死成,居然劳动你亲自来,掐死,我?”

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地松了,但是却仍然未放开她,声音里是沉重的,带着血色的愤恨,“才不过短短三个月,你就准备琵琶别抱,重回旧情郎的怀抱里了?嗯?无以为报?”王甫生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嘲讽似的,“怎么,准备以身相许?”

绣心的喉咙里钻入了大量的新鲜空气,这让她说话流畅了起来。同时,她的胸腔里有另一种东西在积聚,这种东西让她恨不得浑身长满怨毒的刺,狠狠地扎进对方的心里。于是她冷冷地一笑,“是,我是准备以身相许,我还担心李郎嫌弃我呢。毕竟我早已经不干净了,不堪匹配。“

“不干净了?”怒到了极致,王甫生倒是笑了出来,“怎么,跟我睡过,你就觉得自己不干净了。”他猛地低下头,疯了一般咬住她的唇,狠狠地蹂躏,仿佛野兽在撕咬猎物,很快,有浓重的血腥气在他们两人唇齿之间蔓延。

绣心的唇被王甫生咬破,一滴滴的血珠在往外冒着。

他粗糙的手指在绣心的嘴唇上蹂躏着,声音低沉得可怖,“怎么办,你这里可不干净了。”接着手指粗鲁地掀开绣心的短襟,覆上了她的,用力地蹂躏了一番,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彷如恶魔的低语,“你这里也不干净了…你全身上下哪一处没有被我品尝过?嗯?你觉得李玉芝会要你这样的破鞋?”

绣心的脸因为气愤变得通红,她的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是初夏的天气,她却觉得自己冷得要命。她无力反抗,可是她却总有办法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怒气,“李公子情深似海,如何会介意这点小节,王大人你多虑了。”

“崔、绣、心!”一个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他手的力道在逐渐收紧,再一次让绣心呼吸苦难了起来。

来之前,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绣心恐怕很难原谅他,可是他愿意等,等她回心转意,毕竟是他先有负于她。他都想好了,即使她说再诛心的话,即使她再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他要放下所有的自尊求她原谅。他为她吹了一首《望江月》,这首曲子,是他们二人关系缓和的起点。

可是,他没有想到,也没有料到,她微笑着朝他走过来,开口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妒忌的火焰瞬间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绣心对着他笑,甚至说她无以为报,感慨命运无情,让他们二人错过!

真是绵绵情深!让人动容啊!

“王大人想杀我啊…呵呵…”绣心居然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先前、绣心没死在、你的手里,王大人、心有不甘是不是?倒是劳烦、王大人千金之躯、不远千里赶来这里、掐死、一个小女子?”

绣心的一句话让王甫生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的回归。他彻底松开了手。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身子也脱力似的,跪倒在地上,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来郴州,难道不是准备不计一切代价追回绣心的?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