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边喝边聊,直到人家打烊了,我们也只好作罢。

头几年,我还会拖着秦讼续摊再喝。可现如今,一个刚奔到三就开始马不停蹄奔四了的男人和一个眼瞅着翻了二七一倍的女人,都知道不该任性买醉了,谁让明天睁开眼,又是一个早起上班的日子!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秦讼又得关心我的“早更”问题了。

为了避免醉酒驾车,秦讼打了的,送我到家楼下,挥别了他,我回到独居的公寓,甩了鞋打开灯就四仰八叉躺沙发上了。我打算什么都不管,就这么睡了,谁让我失恋呢?

可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就有点不对劲了…

开始还只是觉得胃有些难受,接着一阵阵的绞痛就从肚子传来了,我大冬天大半夜就这么给痛醒了…

之后的境况就更惨痛了,我在我家马桶上蹲了半个多小时没能起来…

当我终于脱离马桶君的怀抱扶墙走回卧室的时候,我拿出手机一个电话甩给了秦讼,那边迟迟的盲音让我深切怀疑秦讼也正在和他家的马桶亲热…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惺忪的带有磁性的嗓音问了一句“怎么了”,而我条件反射一般地脱口而出:“靠!你竟然没拉肚子!”

不过还来不及产生下一轮对话,自然又开始向我召唤,我只能扔下手机,回到洗手间和马桶继续缠绵…

余下电话那头的秦讼自行脑补…

3第三章

3

当门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刚第六次将苦水贡献给马桶君,正躺倒在自家浴室的地板上回气…

我这人好吃,但肠胃功能还是不错的。所以当秦讼对我吃货的行为表示出异议,我没少拍胸脯自豪地宣称说咱过去喝的地沟油,吃的苏丹红都不带假的,绝对不给祖国丢脸。然后,当然还是换来了秦讼的鄙夷。按男人的话说,我是不常给祖国丢脸,但真要丢起来,就完全找不到脸了。

很不好意思的是,本人现在就处于这种不要脸的状态。

我虽然不贫血,但血色素偏低是真的,平时脸色就不红润,一拉肚子,血压血糖就和十米跳水似的,都不带反弹的。

门铃声很急促,并且持续在我耳边环绕。我用手指头思考了一下估摸着大半夜的也只有被我甩电话甩醒的秦讼会来救我于厕所之中了。于是我努力支撑起自己已经发软的两条腿,扶着墙去开门。

于是,随着防盗门的打开,秦讼就见到面朝他倒去的一团物体…没错,我已经很不要脸地挂在秦讼身上了…

“眼花…我要去医院…” 我的肚子还在那儿一阵阵地绞,脑子里除了让白衣天使来解救我已经没有别他了。

我虽然两眼发花,但还是用恳求的眼睛瞅着秦讼,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叫一个软糯。秦讼也知道我一生病就完全手无缚鸡之力,就一块俎上鱼肉,于是发话了:“你先松手,站定一下,我拿上病历卡,背你下去。”

秦讼现在就是我的爷,他说一我绝不说二,乖乖地扶回墙上,弱弱地添上一句:“病历卡在我床头柜那儿。还有厕所间有一塑料袋…也拿着…”

男人速度找到东西,提了我的衣服过来给我裹上,随即背过身半跪下来,我立马舒坦地趴了上去。于是他就驮着我一软成一滩泥的病号坐了电梯下楼,幸好秦讼聪明,让出租车司机就在楼下等,不然我们两个车都搁别地儿的人要在这大半夜里打车,估摸也得耽搁上好一会儿。

坐车里我就一个劲地看窗外,虽然道路通畅,车速也不低,但我现在觉得它慢的和乌龟似的。秦讼大概看出我的不淡定,安慰性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快到了,你再忍忍。”

搁平时丫竟然弄乱我的毛我绝对是要给他摸回去,摸他一头乱毛的,但现在我特温顺,还觉得特温馨地频频点头。

我心里无比感激上苍丢给我一个秦讼一样的朋友,尤其是当我们到了医院之后,秦讼在排队人群里那叫一个神勇啊,他啥都甭做,就用他那杀人的眼光,就让想插队的阿妈默默地换别的队去插了…

不过你别指望此刻我能像描绘小说里男主角似地细化秦讼的高大形象,我的意念还集中在我那傲娇的肠道上。和我的肠道比起来,我平时那点矫情算个啥!

等挂完号,秦讼连扶带拖给我拖到了急诊室,结果里头还挤着一堆人,大家都情况紧急,秩序绝对就是浮云,于是秦讼君又奋勇而淡定地杀了进去,其中过程不多做累述,因为我正在外面的长椅上横尸。

等我见到医生的面的时候,医生没先让我滚去验血验排泄物,而是直接量了我血压,一量医生吓一跳,立马开给我一瓶葡萄糖。

我被推上病床挂了水,护士小姐来给我验血,至于另一项监测内容,我早有准备让秦讼提手里了,没错,就是那只塑料袋…

唉,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着男人忙前忙后,突然有种他是我干爹的感觉,当真是把屎把尿地拉扯大我不是?这是得怎样的革命感情啊!

秦讼的哥们曾经一度怀疑我和秦讼之间有问题,但我深以为,爱情这么神圣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完全不适合我俩。我们两个的相处过程就是一部糗事大百科,柴米油盐得不像话。

等秦讼拿了检查报告给医生,再回头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不过瞅见他便强打了精神,“怎么说?”

“急性肠胃炎,吃坏肚子了呗。”秦讼搬了个塑料圆凳在我边上坐下了。

“唔,难道是生鱼片?可是你明明就没事…”因为挂了葡萄糖,我说话慢慢有点力了,但依旧和软妹子有得一拼。

秦讼一个爆栗敲上来,“巴不得我好事吧,我要也挂了看你怎么办…”

我抬手捂自己脑门,真叫眼泪汪汪,“欺负病人…”

“嘿,就趁你生病欺负你。”秦讼嘴上虽这样说,但却脱了外衣盖在我身上,然后把我捂着脑门的手拉到外衣里头去。

我这才发现他里头就穿了件单薄的格子毛衣,估计也是匆匆忙忙出来顺手套上去的。估摸着是盐水挂了上去,疼痛开始减轻,所以我的脸皮又回来找我的关系,这一发现让我产生了一点内疚。

“唔,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我…”

我话还没说完,秦讼就忒不赞同地瞧我,“你一病号叫我怎么把你扔这儿?”话说到这儿我心里还是挺舒坦的,但立刻,秦讼又回归了他的外星人本色,“你要不想影响我上班,压根就别给我打电话,我索性不知道也就眼不见为净。”

“…”我真觉得特委屈,明明是我担心他也拉肚子才给他打的电话,好不好!你说现在好人难做不难做不!

“别瘪着嘴一副小媳妇儿样了,我说错还不。”秦讼陡然间又服了软,哄声道:“睡会儿吧,盐水还得挂会儿。”

看在他还晓得哄我的份上,我闷哼了一声,也不和他计较了,闭起眼,没一会儿倒真睡着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眼前的景物完全不一样了,差点我以为我穿越了,于是噌地坐了起来。不对,这大床,这吊灯,还有这浴室…好像有点眼熟…但是,到底是哪里呢?

我边想边下了床,一直走到开放式厨房那儿,看见桌上摆着的几样小菜以及那一张便条纸我才恍然大悟。

“锅里有白粥,热一热再喝。”

这…不是秦讼那飘逸的手写体嘛!这…不是秦讼的家嘛!

一瞧我身上还是昨天那一套行头,我便飞奔去翻挂在衣帽间的我的外衣,待我翻了个底朝天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被秦讼扛回自己家了…

因为我只顾着让他拿我那只塑料袋,而完全忘了家门钥匙这一个关键的存在…

我抚额,心底涌出深深地忧伤…

我的备用钥匙在我的母上大人那儿…

我的母上大人和父亲大人正在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的身份证、房产证、户口本都在公寓,所以没有开锁匠会愿意为我撬开我家大门…

那么,这几天,我要住在那里?

4第四章

4

放弃搜寻钥匙,我坐到吧台式的饭桌前,打开盖在腕上的塑料盖…

之后的半分钟,我默然地看着眼前炒得半焦的青菜,心底涌出了的更多更浓烈的忧伤。

秦讼在广告公司工作,一个项目下来,有可能连着几天都不着家,就算是回来,也直接洗了就倒头睡了,他家那设计精妙的开放式厨房和齐整摆放着的厨具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就算是难得要开次炉灶,也基本是秦讼请来的阿姨代劳。

所以,秦讼为我下厨熬粥,还炒了个青菜,我的内心是感恩戴德的,但是我的舌苔却是受苦受难的。

对于秦讼的厨艺,“美味”这一点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可以入口”已经算是较高的标准了,“烧熟且不烧焦”才是他能达到的水平。

显然这一次,他离这一水平还差了有那么不小的一段距离。

有个肯照顾自己一晚上的朋友已经是不错了,至于厨艺这种事情呢,是不能强求的。

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于是我“开心”地把青菜推到一边,拿来白糖,洒了两勺子在粥里,小口小口喝起了甜粥,默默庆幸秦讼使电饭煲的技术还算过关。

抬眼,看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九点半了,我觉得除了吃饭之外,还有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决。于是,我一边喝粥,一边提了电话过来拨号给秦讼。

在没有手机电话簿的情况下,我能背出来的号码一共就三个,我爸我妈还有秦讼。当然不是因为秦讼的地位已经达到和我爸妈平起平坐的缘故,而是单纯因为男人的电话号码实在是…太好记了。

除了前头三位,后头跟着一串儿17,要吃要吃要吃要吃…这得要吃成什么样儿才能有如此怨念,我真一度怀疑手机主人是饿鬼投胎的,然而秦讼本人竟然完全没有办法体会美食的乐趣。

在他看来,方便面和佛跳墙是一回事,都是上面进去,下面出来…

不过幸而经过我这几年来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他终于也开始懂得嫌弃某些食物了,比如…韩国泡菜。

电话那端嘟了几声,便接通了,我胡乱的思绪也给收了回来。秦讼应该是看到来电显示是家里号码,开口便问:“醒了?好点没?”

“嗯…在吃你煮的早饭,谢谢啊,嘿嘿。”

“哟,千万别,你一道谢之后肯定就没好事。”

“啧,看你这话说的,不就我没带家里钥匙,我爸妈出去旅游,顺带着我这一周也就没手机、没银行卡、没身份证、没现金什么都没跟个刚偷渡来的黑户口似的么…”

“所以?”

“你不明知顾问?我爸妈难得有机会一起去旅游,我哪忍心为了自己这种破事儿把他们老人家给招回来不是?自然要问你借点救济用的银子呗!哪那么啰嗦。”

“让你好好地请求我帮个忙就这么难呐,你一借钱的整的比讨债的还凶…”秦讼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但随即话锋一转,道:“早给你准备了,茶几上有个信封,里头搁了两千。我这儿小区大,进出不方便,你电话叫个车,上班前去换套衣服,下午别忘了挂水…我要进会议室,先挂了。”

我还没从秦讼那些叮嘱里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盲音了。

不过我抓重点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茶几上的信封里有二十张粉毛。

于是我利落地甩下调羹冲到茶几前,拆开信封掏出那一叠纸,果然看见粉色的毛爷爷在对我友好地微笑,我也朝他友好地微笑。

多亏了这几张粉毛,我十一点进公司前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干净了,我这脸皮也算是彻底回来了,除了偶尔还有的一点点绞痛提醒着我,下午要去医院报到以巩固我这张旅行归来的脸皮的牢固度,免得它再次离家出走。

不过公司里那群人精还是看出了我的不平常,我刚到公司组里的同事就凑了上来:

“舒昕,你这个工作狂怎么今天晚到这么久?”

然后又一个插嘴说:“而且,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啊,没打腮红?你最爱的流星粉球呢?”

“你没带包包?还有为什么你用实习生的门卡?”

我站在原地,淬炼出一朵灿烂地笑容,“这两天忙得,人不太舒服,今天一不小心起晚了,匆忙赶过来就落了点东西。”

我呵呵两声就绕开她们坐回我自己的位置上。难道我会把忘了带钥匙这么2缺的事情会告诉你们知道吗?你们爱怎么猜我就怎么猜,料你们也猜不到我会这么2缺。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真做不了多少事,选题没处理掉两个,就到午休时间了。我实在吃不起外头那些油腻的了,于是先前出门时候把剩下那些粥给打包了带来,到前台对面的餐室用微波炉热了一下。

正当我端出热乎乎的粥要回自己办公桌去的时候,一声“舒昕”让我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差点就把手里的粥也给打了。

我抬头,迎面撞见梁骁那张脸,以及他饱含同情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误读了,因为他看我的那个眼神太像看他家走失在路边好几天没吃没喝又蹭得脏兮兮的小花猫…

于是当我自己往下看了看我自己穿的那双今早三折买的高跟鞋,我似乎有点理解了。在物价普涨的今天,我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买这么一身,外加一套底妆,二十张微笑的毛爷爷,名牌货是不要想了,打折货也得精打细算一下。而又在早上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我能和谐地搭配出这么一身不那么掉价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是看在梁骁眼里,捧着白粥,面色苍白,一身打折货的我,这价掉得跟跳楼似的…活脱脱一遭劈腿后失恋受创六神无主的妇女同志…

“舒昕…”他又喊了我一声,语气里那婉转,那柔肠,差点让我以为是大鼻孔尔康在喊他的“紫薇”。

我真告诉他我是好是歹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但以我的了解,他肯定不会相信,以为我是故作坚强…

于是我也就索性扬起四十五度明媚忧伤,望着天花板假装看不见他,准备绕道而行。

可他一把就抓住了我胳膊,我顿时就有点火大了。

这一劈腿的怎么就没一点自觉,活像没事发生一样地倒同情起我来了?这得的什么病你说?

我横过眼去看他,“这位男同志,我警告你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不要拉拉扯扯的,放手。”

“不放。舒昕,你怎么变这样了…”

多痛心疾首的声音,我是进戒毒所了还是成劳改犯了?怎么就被说得像踏上不归路了似的?

我当即力断一抬脚,找准了位置把脚往下一放,后跟正好踩在一厚实的脚背上。

“这位男同志,你的脚背踩到我鞋后跟了,我买的打折货,不牢,很容易踩断的。”

看着男人的脸终于僵住,同情的表情不在,我便打算就此收手。虽然泄愤,但我还是把握分寸的,不能真踩坏了他的脚背我的鞋,他不肉疼我肉疼。

提了提脚,我让他把自己的脚背收回去。梁骁自然也不再坚持。

或许是因为和我相处的时候,我一直对他依顺,他说一我难得说句二,他就真以为我是他养的宠物,哄一哄,就万事大吉。今日见到我真面目,惊吓之余,大概也觉得可憎,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仍由我转身走了。

梁骁从来不缺女人,所以做到这一步,已经极限。

他断了心思,我泄了私愤,从此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5第五章

5

回到办公桌,虽然我表面上还很平静,但是其实我的内心,深深地…暗爽着…

我在梁骁面前装孙子装了那么些年,今天终于也甩起了小皮鞭儿,露了一点女王范,真是农奴翻身把歌唱:啷哩个啷~啷哩个啷~

我发现昨日的愤愤不平在今日都成了过往云烟,从按照梁骁喜好而定制的模子里跳出来,做回了我自己,顿时轻松自在。

或许有时候,一直以为的重于泰山的感情,等真成为过去式的那一刻,也就轻于鸿毛了。就像那电影“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一样,我也没有自己过去以为地那样爱他。

不过我小皮鞭儿还没能甩多久,自然就又对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召唤,在我被唤了三四次后,我又变回了孙子样,虔诚地到医院报到。

去医院前,我打了个电话给秦讼,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家。我一身无长物的难民,要真屁颠颠先冲到他家了,遇到他新项目开始夜宿办公室,我就真得像流浪小猫似地可怜巴巴地坐在他家门口等他这个主人的出现了。

幸好秦讼这两天还处于闲置状态,主动提出来医院接我,我自然也不和他客气。

不过我的不客气是建立在秦讼现在是个男光棍而我是个女光棍的基础上的。我虽然是他的红颜,但我自认还是很识相,很自觉的,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坚决不会打扰。

秦讼有女朋友的时候,我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从不给他打电话,虽然这让我憋得很辛苦很内伤,而这段时间我的闺蜜们就会成为我吐槽以及泄愤的对象。而秦讼在我有男朋友的时候,也不太会找我喝酒,彼此的问候闲聊还是有的,但是他来接我下班或是我去等他下班这种事就基本很少出现了。

避嫌,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