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灵急急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主子,吓得只知道哭。”胤禩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看向那孩子道:“这是三哥的儿子,怎么没人跟着他,我先抱他过去。”说着抱起小阿哥,一边搀洛灵起来。

洛灵就着他的手臂站起来,看着小阿哥泪痕满面,被风吹得小脸通红,忙取了手帕替他擦干:“八爷,少主子吓坏了,您先送他过去吧,奴婢还要给格格取暖炉。”

胤禩看了看她,有些不放心:“你还能走吗?”洛灵笑了笑:“不是很疼,只是吓了一跳。八爷快过去吧。”

正犹豫着,冰场响起一阵阵鼓声,胤禩看向一脸轻松洛灵,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抱了小阿哥上车而去。

洛灵看马车走远,转身刚迈了一步,就嘴角一扯,手扶右腿膝盖蹲了下来,揉了揉,疼得“咝”了一声,还真疼,看来得忍一会儿了。真倒霉,这大过年的……

不远处响起“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她,余光处,扫到一件黑色的袍摆。洛灵一愣,抬眼往上,看到的是似笑非笑的胤禛。洛灵忙直起身子,咬着牙福了福:“四爷吉祥。”

“起来吧。” 胤禛皱着眉看她疼得裂嘴的样子,摇了摇头:“吉祥,看到你真够吉祥的了。大年下头一天,你摔了两回跤,可真行啊。”

摔了两回?难不成冰场上那一回他也看到了?洛灵心里想了想,忙掩饰地冲他笑了笑,忍着疼往大门口走,声后传来胤禛冷冷的声音:“一瘸一拐的还想去哪儿,很好看吗?”

洛灵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心里这叫气啊,我不走还站着让你取笑啊。胤禛走过来,淡淡地道:“那边有个亭子,歇一下再走吧,你这个样子回去,皇上看了必然要问的。”“我还要给格格取暖炉。”

胤禛看了她一眼,向左右望了望,远处有个小太监正走过来,他招了招手。小太监慌忙跑了过来,打了千儿:“四爷吉祥。”

“去十五格格车上把暖炉加了炭拿到这儿来。”胤禛冷声吩咐着,太监头都不敢抬地“遮”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洛灵看着小太监小心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怎么谁见了您都怕成这个样?”胤禛没理她,抬手扶了她向回走。

洛灵知道拒绝肯定会被他蹊落一番,所幸就着他的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哪有亭子啊?”胤禛也不答她,只是抬手指了指。洛灵抬眼看了看,才发现他所指的亭子竟高在十几级台阶之上,顿时一脸难色:“那么高!四爷该不会是故意作弄我吧。”

胤禛也不看她,只是扶着她往前走:“刚才那股子劲儿上哪儿去了?现在又怕高了?”洛灵无奈,只得忍着疼迈步。

台阶都是青石垒就,两人一阶一停地已经上了十阶,洛灵心里正叨念着那小太监怎么还不来,微一走神,脚下忽地一滑,“啊”了一声,本能地就推了胤禛一把。胤禛见她歪倒,手臂用力撑住她,却始料不及地被她推得重心不稳,一下坐在了石阶上。

洛灵微张着嘴,看着一脸薄怒跌坐的胤禛,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年下头一天,四爷也摔跤了。对不住对不住,奴婢扶您起来。”边笑边要拉他起来,胤禛瞪了她一眼,打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大步上了台阶,坐在亭子里看她。

洛灵揉了揉被打得生疼的手,咬了咬嘴唇,心想还是溜吧,刚转过身,上方就传来胤禛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上来!”洛灵无奈,只得又转过身,慢吞吞地走上去,缓缓站到他跟前,低着头不说话。

☆、第七章

“恩将仇报!还想跑,你想跑到哪儿去?一会儿送了暖炉来,你让我去拿给玉儿?”胤禛不提起,洛灵还真忘了暖炉的事,忙理亏的摇了摇头。

胤禛叹了口气,看向前方:“还疼吗?”本以为他会责骂自己,却不想他问出这么句话,洛灵忙用手揉揉了膝盖,活动了一下,冲他点了点头。

胤禛冷哼了一声:“坐吧。”“奴婢不敢。”胤禛闻言眼中竟有了些许笑意:“你不敢坐,到敢把我推倒。”洛灵一脸委屈,抬头看向他:“奴婢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滑倒时不经意碰了您一下。”

“嗯。”胤禛点了点头:“对,不经意,这不经意的力道还真大。”“我……”洛灵听了这话,心里不觉来了气,不服气地瞪着他:“不是说了不是故意的,我也给您赔过不是了。您是堂堂贝勒爷,还跟我计较啊。”胤禛颇为意外地抬头看向她,正对上她直视的目光。

一向清冷异常的胤禛,没有人敢如此直言不讳,可面对这个如此怠慢自己的丫头,他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心里想着,胤禛不禁脸色一暖,轻笑了一下:“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我。”

洛灵被他笑得有点糊涂,收回眼光,看着别处:“您希望别人都怕您吗?再说奴婢为什么要怕四爷,四爷就算再小心眼儿也不会难为一个奴婢吧。”

胤禛闻言神色一冷,缓缓地道:“你平日也这么说话?就不知道掩饰一下你的脾气?”“可能奴婢入宫时日尚浅,还没学会。”洛灵撇了下嘴,不以为然地道。“这到是句真话。不过,该学的学,不该学的还是不要学。” “那什么是该学的,什么又是不该学的?” 洛灵有些纳闷。

胤禛动了下嘴角,不被察觉地笑了一下:“该学的我先不说,你慢慢体会吧,无事则以,真有了事再来问我。”说着抬眼看向她:“不该学的,就是在你四爷我面前永远不要学着掩饰,再多的掩饰,都是妄费心机。”

洛灵听了有些不服气,微仰着头,有些挑衅地看着胤禛:“依四爷所言,奴婢在四爷跟前就有什么说什么?有多大脾气都无妨了?”

胤禛无言地走到她面前,凝望着她清丽的面容,清亮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轻柔。洛灵不禁愣住了,望着他的双眼也被那抹柔色融化得如水般温和。胤禛感觉到了她眼中的变化,淡淡一笑,转身步下了石阶,快步走开了。

洛灵回身看着他傲然的背影,有些恍惚地坐了下来:“在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娘娘主子们,没有人不怕他,可我为什么就不怕他?他见我不怕他,还会如此高兴?真是个怪人……”

正琢磨着,小太监送了暖炉来。洛灵接触到暖炉的温暖,意识才缓缓回转,一把将暖炉搂在怀里。晃了晃头,不敢再多想,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玉穗儿肯定要急了。

小太监很殷勤地扶着她下石阶,洛灵走了两阶觉得腿上疼痛已经缓了过来,便吩咐小太监不必跟着,自己向冰场走去。

远处已渐渐传来场中人声沸腾,鼓声隆隆,洛灵不想引人注目,绕过八色彩旗的甬道,想从侧面入场,却一眼看到觞子站在进冰场的路口,臂上竟挽着自己的昭君套。

“觞子……”洛灵不知他何意,忙喊了他一声。觞子闻声转过头来,见她躲在彩旗后的身影,忙快步走了过来,将手中的昭君套扔在她手上,转身就走。

洛灵没想到他会扔过来,怀里又抱着暖炉,根本没法接住,眼看着昭君套滑落在雪上:“你那么大火气干嘛,我又没让你送来,也没让你等着,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觞子本已走出两步,闻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捡起地上的昭君套,拍了拍沾上的积雪,稳稳交到了她的手上。洛灵用力扯过昭君套,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冰场。

冰场中,玉穗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见洛灵还没回来,叫了素绮一声,素绮正和几个宫女坐在主子们的后场聊天,听到她召唤,忙走上前:“格格有什么吩咐?”

玉穗儿道:“待会儿散了之后,你跟霁月说一声,钟粹宫明天的宴席我就不过去了。”“霁月今儿没来。”“哦?她是良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怎么不跟着过来伺候?”玉穗儿侧头看了她一眼。

素绮走上前悄悄在她耳边道,“钟粹宫的一个贵人昨儿夜里没了,今早上才发现。”玉穗儿惊了一下,忙问:“皇阿玛知道了吗?”素绮道:“良妃娘娘已经差人回了皇上,只瞒着太后。”

玉穗儿点点头:“太后是信佛的人,大节下的出这等事真是不吉利。那个贵人怎么没的?”素绮仍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白绫子。”玉穗儿闻言不禁秀眉一皱。

胤禵见她神色忽然严肃,好奇地凑近她:“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玉穗儿推了他一下,道:“我们姑娘家说体己话,爷们儿别偷听。”

胤禵哼了一声,不屑地挪开一段距离:“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听呢,无非是些鸡零狗碎的琐碎事。”

玉穗儿心思飘远了,也没答他的话,想起那个死去的贵人,心里不禁感叹,也真是个糊涂人。胤禵见她垂首不语,似乎在想心事,转身向紫绡招招手,紫绡会意,忙把玉穗儿的昭君套拿过来披在她身上。

玉穗儿回过神儿来,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从荷包里抓了一把松子递到他手里。胤禵接过去,笑道:“妹妹,你今儿这身穿的倒好看。”

玉穗儿晃了下脑袋,金步摇闪闪的颤动着,她笑道:“呵,原来爷们喜欢这样的装扮,可你知道穿这么一身衣裳,戴这一脑袋东西多累人。还有这金步摇,汉人的东西就是俏皮,难怪密嫔娘娘总是戴着。”

两人同时向密嫔看了一眼,见她正坐在康熙身侧,穿一件葱绿掐金丝的狐皮大氅,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神色间千娇百媚的样子,不禁对视一笑。

胤禵见她一双白净的小手露在外面剥松子壳,已经冻红了,关切的问:“冷了吧,我给你捂捂手。”玉穗儿嗯了一声,胤禵捂住她双手揉揉,呵了口热气。玉穗儿向他微微一笑。

七贝勒胤祐正巧瞧见这情形,胳膊捅捅胤祥,笑着向他努努嘴。胤祥回头看了一眼,也笑了:“玉穗儿——过来!”玉穗儿忙走过去,胤祥拉她坐下:“德妃娘娘同意今儿晚上让咱们在一处玩了吗?”

“嗯,娘娘准了,吩咐咱们在她宫里的西暖阁玩儿,天晚了你和十四哥也不必出宫去,偏殿的暖阁也收拾好了,你俩可以在那里住一夜。等看完冰嬉,我就让灵儿把好吃的准备好,你们散了席早些过来。”

玉穗儿说完话马上就起身要走,胤祥忙拉了她一下:“你就在这儿坐吧。”“不嘛,我要跟十四哥坐。”玉穗儿不依,转头走开了,胤祥无奈,只得随她去。

玉穗儿刚坐下,裕亲王府的馨格格向她走过来,施了个礼。馨格格是康熙的哥哥裕亲王福全的女儿,只比玉穗儿大几个月,个性最是爽利,宫里上下都喜欢她。

玉穗儿见她行礼,忙拉她坐下:“馨姐姐快别这么客气,咱们是堂姐妹,不必多礼。”“我刚才瞧见你们玩冰橇玩的起劲儿,心里痒痒,十四哥,你也带我玩玩呗。”馨格格看向胤禵。

胤禵下意识的看了玉穗儿一眼,玉穗儿回望了他一眼忙向馨格格道:“你们玩去吧,我刚才摔了一跤,到现在胳膊肘还有点疼呢。”胤禵点了下头,带着馨格格走了,玉穗儿望着他俩的背影笑了笑,将身上的昭君套紧了紧。

洛灵回来见胤禵不在,回头一看,也没见觞子跟进来,四下找了找,发现胤禛和胤禩都已就座,忙悄悄回到玉穗儿身边,把暖炉交到她手里。玉穗儿把暖炉推还给她,让她自己暖手,又皱着眉看了看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洛灵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大过年的又摔了个跟头。”“哟!”玉穗儿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够倒霉的,你快躲我远点吧。”一句话逗得胤祥乐了:“你还怕倒霉啊,要说倒霉,刚刚两车人都摔了,那得倒多大的霉啊!”他一句话,引得玉穗儿、洛灵和七阿哥、九阿哥都乐了。

众人正说笑间,太监总管梁九功走了过来,恭身对玉穗儿道:“格格,皇上传洛灵姑娘。”玉穗儿听了有些奇怪,看向洛灵:“怎么回事?”“不知道啊。”洛灵也有些奇怪,愣了愣神儿。梁九功忙催促着:“快走吧,皇上和太后都等着呢。”

洛灵忙离了座,跟了梁九功到康熙面前,恭身行礼:“皇上吉祥,太后吉祥。”“起来吧。”康熙笑着看着她:“抬起头,让太后瞧瞧你。”

洛灵起身,缓缓抬起头,却见那位自己救下的小阿哥正被太后搂在怀里,康熙和太后都一脸慈详又不失威严地看向自己,忙垂下了眼帘。

“嗯。”太后看着洛灵点了点头,向康熙道:“真看不出这么个柔柔弱弱的人儿竟有如此勇气,曹寅教女有方啊。有她跟着玉穗儿,怪不得皇上放心呢。”

“呵呵呵。”康熙轻笑着道:“小灵子,八阿哥说你今天救了三阿哥的儿子,太后感你忠心护主,心中甚悦,要重赏你。”

洛灵心里霍然明了,忙恭身道:“奴婢只是恰巧经过,救护少主只是尽了奴婢的本份,圣恩垂顾,心中已甚为感激,怎敢奢望赏赐。”

“梁九功。”康熙听了点点头,眼中笑意更深:“去把江宁进上来的那匹金丝云锦拿来。”“遮!”梁九功微微一怔,随即忙应了一声恭身而退。

洛灵出身江宁,曹寅又官任织造,从小便知云锦的妙处,并没有过多欣喜。可她却感觉到,在场的娘娘福晋,亲王贝勒们,甚至大臣都用各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她。康熙看着她忽道:“云锦产自江宁,你应该对云锦知之甚深吧。”

这可问对人了!洛灵心中暗笑,神态自若地抬起眼迎视着康熙的目光:“圣颜之前,奴婢不敢妄言,但张率的几句词到是很贴切的道出了云锦的妙处。”

“哦?”康熙颇感兴趣地问:“哪几句?”“寻造物之巧妙,因饬化于百工,-----若夫观缔缀,与其依放,龟龙为文,神仙成像。总五色而极思,藉罗执而发想,具万物之有状,尽众化之为形。既绵华而稠彩,亦密照而疏朗。”洛灵不急不缓,朗声道来。

康熙边听边点头,眼中颇为赞许,转头向太后笑道:“嗯。不愧是江宁织造的女儿。”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梁九功捧了红绫包裹的云锦上前,让康熙过目后,递向洛灵。洛灵双手接过,忙向康熙和太后行礼:“奴婢谢皇上、太后恩赐。”

“嗯。”康熙点头道:“去吧。”洛灵捧着云锦恭身退下,快步走回,将云锦交给素绮,在玉穗儿耳边低声道:“为什么大家都盯着我?”

玉穗儿闻言抬眼扫了扫左右的人,冷笑了一下:“别理他们,回去我再告诉你。”洛灵点点头,但还是注意到不时有人看向自己,那些眼光中有羡慕、有惊讶、有疑问、有审视、而更多的是嫉妒。洛灵不由心中暗暗冷笑,至于嘛,不就是一块云锦。哪位娘娘、格格没穿过啊……

洛灵心里想着,忍不住又抬起头向四周瞟了瞟,一眼看到胤禛,他正与三贝勒说着话,看不清表情。目光游动,见胤禩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洛灵忙微一低头向他一笑,权作谢意。

胤禩轻轻摇了摇头,回以一笑。洛灵收回目光望向别处,却接触到胤禛淡淡的目光,她笑容一僵,瞪了他一眼,坐正了身子。

玉穗儿转头看了看她,笑道:“看什么呢,一会儿笑一会儿瞪眼的。”洛灵哧的一笑:“回去我再告诉你。”玉穗儿一愣,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第八章

晚上,玉穗儿和胤祥等人在畅春园陪康熙和太后用过晚膳后,便结伴去了德妃宫里。德妃因要伴驾,反而不得空回去,这下他们可是乐得没人管,玉穗儿吩咐红绫去把馨格格和十七阿哥都找来,连同洛灵和素绮、紫绡等人在内,众人不分长幼尊卑,一同在暖阁的炕上坐了,猜谜、联句、掷骰子玩儿。

一年间难得有这么欢愉的场面,主子们都放下了架子,奴婢们都放开了心性,直玩儿到三更天,想着明日还有祭礼,还要去各宫请安,才不得不散了。

胤禵和胤祥哥俩儿没有安寝,一人持了一壶酒做在永和宫的后花园里,对着喝开了。胤禵对着冷冷的夜空吐了口气:“我那日听额娘念叨,过了年,该要给十三哥张罗福晋了。”胤祥侧目望了望清冷的园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张罗就张罗吧,迟早的事儿。”

“怎么听话茬儿,十三哥不太想娶福晋?”胤禵听了他的话,有些惊讶。“皇室子弟,有几个能娶到真心喜欢的那个人?纳正室,入玉牒,不过是门弟之间的联姻,而不是心之所依的归宿。”胤祥叹道。

看着胤禵若有所思的模样,胤祥不禁失笑:“十四弟,你想想,仔仔细细地想想,能想到几个?”胤禵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胤祥喝尽了手中的酒,感觉到他心中似有苦楚:“十三哥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胤祥晃着手中的空酒壶,目光有些空洞,缓缓摇了摇头。“那十三哥心中,喜欢怎样的女子?”胤禵不甘心的追问。

胤祥垂下目光,半晌才轻声道:“象我额娘那样,温婉、知心。皇阿玛以前曾说,她不是娇艳的牡丹,不是傲雪的寒梅,是知心贴心的解语花。”“解语花……”胤禵的目光缓缓转向空中的冷月。

玉穗儿玩得累了,回到乾西五所便安置了,可刚刚睡下,便从梦中惊醒,洛灵听到动静,忙起身过来看她:“格格,做梦了?”玉穗儿坐了起来,兀自惊魂未定:“我梦见钟粹宫那位贵人了,披头散发、吐着长舌头,样子好吓人。”

洛灵已知晓此事,劝慰道:“就知道你白天听了这话心里会计较。睡吧,别怕,这宫里供着菩萨,邪魔歪道进不来的。”玉穗儿还是有点不大安心,洛灵下床倒了杯茶递给她:“我陪你说说话。”

“嗯。”玉穗儿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心绪稍稳。看着洛灵,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今天说回来要告诉我什么?”洛灵取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忙钻进被子盖严了,看着她笑道:“你真是睡糊涂了,是你先要告诉我什么。”

“对对对。你说那些人干嘛盯着你看。”玉穗儿拍了下脑袋,笑道:“嗨,还不都是为了那块云锦。”“一块云锦有什么稀奇的?”洛灵拿了件衣服披在玉穗儿肩上:“小时候我还去织造局的织锦房看过,进宫来,娘娘们和皇子格格们身着云锦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会对这块云锦如此看重?”

玉穗儿倦着腿,把头抵在膝盖上看着洛灵:“你没看看?”洛灵摇了摇头:“回来你们就开宴了,哪来得及看啊。”玉穗儿努了努嘴:“现在打开看看。”

洛灵刚暖和过来,实在懒得下床,赖着不动。玉穗儿轻轻踹了她一下:“快去啊。”洛灵斜了她一眼,快速取了云锦回来。

玉穗儿缓缓解开了红绫包布,云锦呈现眼前,鲜红的锦缎精细地织出金色的飞凤图案。洛灵也是一惊,失声道:“哎呀!这是御用库金!”玉穗儿笑着看她:“这回知道为什么了吧?”

“天哪!”洛灵轻抚着云锦上的金线惊叹不已:“这种御用的云锦库金是专供皇上和皇后所用,所用金线都是纯金制成的,万岁爷怎会赏给我!”

“当时献上来时,娘娘们、阿哥们,还有大臣都在场,也对此物赞叹不已,皇阿玛也是非常喜爱的,今天赏给你,他们都始料不及,就连我也不知道皇阿玛的用意。”玉穗儿手托着腮,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格格,我有些担心。”洛灵抓住玉穗儿的手,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我越想越不对,这不是一般人用享用的,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玉穗儿皱了皱眉,也有些担心,但怕洛灵生疑,忙笑了笑,把云锦重新包好:“担什么心啊,是皇阿玛御赐的,有谁不服让他们找皇阿玛去,碍不着你的事。再说,救了小世子的命,还不值这块云锦?”

洛灵心想也是,不安的心稍稍平稳。玉穗儿见她想得出了神,推了她一下,不依地撅着嘴:“我做恶梦,还要宽你的心,你可真行啊。”

洛灵听了也笑了,把云锦挪到桌上,看着玉穗儿仰着头一脸的不高兴,本想着怎么哄她开心,却忽然想到一事:“对了,奴婢到有件事真要问问格格。十四爷身边的小觞子什么来头,总是爱搭不理的臭德性,简直跟十四爷是绝配。”

玉穗儿被逗得呵呵直乐:“你说贺觞吗?那是十四哥八岁那年随皇阿玛去木兰围场,在一次狩猎中遇到了他。据说是一家子迷路入了围场,爹娘为了保护他被野兽吃了,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在受惊之后到处乱跑,还险些被侍卫当刺客给杀了。十四哥看他可怜,硬是说服了皇阿玛饶了他的性命。”

“哦,那还真是挺可怜的。”洛灵心中不禁对这个贺觞有些同情:“那怎么就跟着十四爷了呢?”

玉穗儿歪着头看着她:“十四哥说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着他投缘,便求了德妃娘娘想把他留在身边。可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德妃娘娘哪里肯依,最后便把觞子送进了兵营。你可别小看他,觞子自小在兵营历练,身手可好了。”

洛灵听了一翻白眼,心说我可不敢小看他,我还领教过呢。玉穗儿见她的表情以为她不信:“我可说真的,十四哥动不动就会去兵营看他,还让自己的师傅教他,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信,谁说不信了。接着说。”

玉穗儿这才继续讲下去:“后来两人渐渐大了,十四哥想让他进宫跟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么大的男孩子进宫,不当侍卫就得是太监,当侍卫他年纪不够,当太监嘛,十四哥不忍心委屈他,索性一直让他留在八哥府里。直到十四哥出宫建府,觞子才去了十四哥府上。”

“那他干嘛一直太监打扮。”洛灵得知他原来不是太监,不禁吃了一惊。玉穗儿想了想,也摇了摇头:“不知道,自我见到他,他一直就是太监打扮。也许为了进宫方便,也许真的净身当了太监,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灵满脸疑虑地看着玉穗儿,玉穗儿也同样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你对他是不是太监那么在意干嘛?”“我……我得问清楚啊。”洛灵没好气儿地白了她一眼:“他跟在十四爷身边经常会碰面,搞不清楚是个什么人,以后说错话怎么办。”

“嗨……那你就别操心了。”玉穗儿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小觞子除了八哥和十四哥,谁说话都不会理,有一次十哥问了他一个时辰,他就是一句话不说,气得十哥没脾气,即便是我跟他说话,他也不过半天才答一句,那还得是他想回答的,没见过谱儿比他更大的奴才了。”

洛灵闻言不禁觉得好笑:“那该是多好笑的情景啊。”“可不。”玉穗儿想起来也不禁乐得直捂肚子:“把我和十四哥给乐得肚子疼。”

洛灵听了许多,也大概知道这个神秘的贺觞是怎样一个人,既然是十四爷的人,那么更要知道他夜探父亲的房间,究竟想做什么。

看玉穗儿渐渐止住了笑声,洛灵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我的好格格,说了这半天话了,你能睡着了吧,你的金琐片在枕头底下压着,还有皇上新赏你的玉镯,也是在佛前供过的,金玉可是辟邪的。”

玉穗儿点点头:“贴身戴着呢。”洛灵安抚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子:“那就睡吧,没事儿的。”玉穗儿听她这么一说,才放心睡了。

一大早,胤祥过来接玉穗儿一起去给过世的生母敏妃上香。素绮起得早,忙将胤祥请进正殿坐着,便去叫玉穗儿起身。

胤祥呆着无聊,便起身去了玉穗儿的书房,在书案上随意翻了翻,想找本书看,却看到了一枝花签:“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胤祥记得这是昨夜洛灵抽到的花签:“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胤祥心中默默念着此句,想起当时洛灵微变的神色,也不禁皱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

“十三爷……”门外是素绮的喊声,胤祥不及多想,随手将花签收了起来。胤祥走出来,玉穗儿和洛灵也从内堂款款而来:“十三哥早。”

“十三爷早。”洛灵恭身行礼。胤祥点了下头,示意她起身,才转向玉穗儿:“昨儿睡得晚了,精神还好吗?”玉穗儿点了点头,拉了洛灵看向胤祥:“十三哥,以往咱们去给额娘上香都从不带人,今年,我想带着灵儿去。”

胤祥回眸看了看洛灵一身素雅的装扮,知道玉穗儿的心意,点了点头。玉穗儿展颜一笑,一手拉着一人,三人一起出了门。

胤祥和玉穗儿没有去佛堂经舍,而是上了宫墙的东角楼,那里早有人备好了香烛,胤祥点了素香递与玉穗儿,兄妹二人望着馨香的缕缕轻烟,静默了片刻,才将素香插入香炉。

胤祥仰望天空,轻声地道:“额娘,我知道您最不放心的是玉儿,我会照顾好她,永远永远保护她。”玉穗儿含笑望着胤祥:“玉儿也请额娘放心,会照顾好十三哥,保护好十三哥。”

胤祥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这可是你说的。”玉穗儿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向天:“额娘,玉儿有件事要告诉额娘,我把她带来了,她叫洛灵,是现在我最亲最亲的姐姐,额娘,玉儿再也不会孤单了。”

洛灵望着这对感情笃深的兄妹,心中感动,上前轻握住玉穗儿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会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三人从城楼下来,玉穗儿突然想到胤禵,问胤祥:“十四哥呢?一大早就不见人。”“觞子一早进宫,他便出宫了。”玉穗儿听了胤祥这话也没有多想,拉着洛灵回宫了。

胤祥一早出宫去了四贝勒胤禛府上。胤禛用了早膳,正准备去畅春园迎驾,见胤祥进来,便遣退了奴才:“怎么样?知道是谁了吗?”

胤祥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了一口:“宫中外出的马车都是一个规置,还不知是哪个宫的人,但肯定是宫里的人是没错的。”

“老十四呢?”胤禛坐下来,捻着手中的紫玉佛珠。胤祥叹了口气:“昨夜我们一直在永和宫,今日一早才出宫,期间也没有多问这件事。”

胤禛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被雪压弯的树枝,轻哼一声:“也许是偶然吧,暂且不且去管。眼下最主要的是要稳住太子,皇阿玛都在保他,咱们该提醒的地方总该给他提个醒,他不听,也不能让他胡来。”

“这个我知道,只不过二哥的脾气……唉……”胤祥垂着头。胤禛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真拦不住,也是天意。”“天意?”胤祥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

胤禛却适时地移开了目光,手中的佛珠发出“嗒嗒”的响声:“如果真要到了看天的那一天,那就看吧……”胤祥体会着胤禛话中的意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第九章

与此同时,胤禩府上,胤禟、胤誐早就候在书房里。胤禵推门而入,见哥仨儿都歪着脑袋看他,乐了,一拱手:“哥哥们早。”胤誐一瞪眼:“去你的老十四,你一晚上跟宫里躲清静,让哥哥们忙活,你说这理哪儿说去。”

“你想哪儿说去?”胤禵坏笑着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摘了帽子往桌上一扔:“要不,皇阿玛那儿说去?”胤誐被他顶得没话说了,指着他指了半天,还是坐下了:“你,你小子……”

“该……”胤禟回头骂了胤誐一句:“你哪回赢过这小子,你没事儿找的你。”胤禵笑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胤禩:“行了,说正经的,你们都查出什么了?”

“没有。”胤誐运着气喊了一句:“问了那帮子奴才一个时辰,就说不出那车是哪个宫的,就一句话,出宫行苑的车马,除了太后、皇阿玛、皇后、皇贵妃,都是一个形制,这群王八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爷呢。”

“他们没说错,确是如此。”胤禩看着胤禵点了下头:“就算问了车夫,哪宫的主子不让他说,打死他也不敢说。”胤禵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又看向胤禩。胤禩看他的神情,微微皱了下眉:“难道你知道是谁了?”

胤禟、胤誐对视了一眼,也都看向胤禵。胤禵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依然看着胤禩。胤禩看着他,猛然双目一睁,手习惯性地扶向那案边的画卷:“是……我额娘?”

他此言一出,胤禟、胤誐也是吃了一惊,胤禟更是不可思议地瞪着胤禵:“老十四你没弄错吧?怎么可能是良妃娘娘?”

胤禵收回了看向胤禩目光,看着屋内生得旺旺的炉火,一言不发。胤禩深吸了口气,闭目沉思了片刻:“额娘生性胆小怯事,隐情不报,极有可能,我会找个机会问问她。”

“皇阿玛都未曾追究此事,八哥又何必……”胤禵把手揣进袖口,眼光瞟向胤禩。胤禩摇了摇头:“皇阿玛明着没有追究,不代表他没有派人去查。虽然是偶然的事,以他的精明,断不会让任何事含糊过去,而且最近钟粹宫又发生了夏贵人的事,难保皇阿玛不会对额娘生出芥蒂。”

“那怎么办?”胤誐遇事从不会多想,此时见胤禩剑眉深锁,也不禁为这位八哥着急:“八哥,你说怎么着,我帮你去办。”胤禩抬起头看着胤誐,温和地一笑:“看我,只顾着自己心里的烦忧,到让你们担心了,放心,我没事。”

“话不是这么说,八哥。”胤禟站起来走到书案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那个马车夫,咱们问不出,难保皇阿玛问不出啊,只要他不说话,这件事就无从查起。”

胤禵惊讶地看着胤禟:“九哥,你是要……”“不可!”胤禩忙起身喊止:“这件事本不算什么错,若按你说的,岂不是揽祸上身了。”

“那……”胤禟看了看三人,一时也没了主意。胤禩踱到炉火前,抬起手暖了暖微微有些发凉的指尖:“十四弟,你出宫时,老十三去哪儿了?”

“他说去找玉儿了,我想此刻多半应该在四哥那儿。”胤禵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胤禩攥了攥手指,想了想:“皇阿玛最重孝道。如我料得不错,四哥一定去了畅春园迎驾。九弟十弟即刻赶去畅春园,不能让老四他们占了先机。”

“好,我们这就去。”老九老十对他是言听计从,如今他吩咐下来,忙各自穿戴好快步走了出去。胤禵讪笑了一下,转身走到他书案后坐下:“八哥,你何必在意,皇阿玛他不会怎么样的。”

胤禩转身了他一眼,转身踱到窗前,将本已温热的手掌轻触在冰冷的窗棂上:“我额娘此生最在意的两件事,第一件是怕我受她出身所累,第二件便是皇阿玛的宠爱与信任,我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危及到她。”

胤禵动容地看向他,第一次,他感觉到这位一向自信的八哥也有着别人看不到的辛酸之处:“觞子!”

贺觞闻声迅速推门而入:“十四爷。”胤禵神情冷峻,低低地吩咐一句:“把那件事该怎么处置,你该明白。”“是。”贺觞抬眼看了一下胤禩,转身退了出去。

胤禩似是明白了什么,有一丝惊讶:“你把那个侍卫抓回来了?”胤禵点了点头,一挑眉,拿起了胤禩放在案边的画卷。

“十四弟!”胤禩未来得及阻止,画卷已展了开来。胤禵眼望着画上的人,渐渐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转头看向胤禩,目光中有一抹不可思议。胤禩看着他的神情反到平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画上,一抹水粉裙妆,清丽仙姿,涓涓笑颜……

春节过后,便是最热闹的上元灯节,玉穗儿早就央告着胤祥带她出宫去看花灯。胤祥一时犯了难,怕带她出宫康熙会怪罪,一直没答应,可又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得大着胆子,瞒着德妃备了辆马车在东华门外等候。

上灯时分,一身平民打扮的玉穗儿和洛灵偷偷从边门里溜了出来。胤祥左右望望:“没人看见你们吧?待会儿回来你们怎么进去啊?”

玉穗儿笑道:“你放心吧,守城的侍卫是素绮的哥哥,回头他会替我开城门的。”胤祥这才放心,驾车前往东市。

上元灯市繁华无比,万盏花灯奇放异彩,御街两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家家户户都悬挂灯彩,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把京城的夜晚妆点的分外美丽,街上的人也都是穿戴一新,满脸的喜气。玉穗儿长这么大才是第二回看花灯。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她都不太有印象了。

“哥,那是什么,我要吃那个!”玉穗儿指着一处小摊上的摆件。胤祥看了看不禁笑出了声:“我的妹子,你不知道就别吱声,让人听见了不笑死才怪。”回头见玉穗儿眨着眼瞪他,才摇了摇头说,“那是兔儿爷,不能吃,泥捏的。”

“那咱买一个吧,我没带银子,灵儿你带了吗?”玉穗儿回头看着洛灵,洛灵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摇了摇头,看向胤祥。胤祥扔了几个铜钱给店家,店家忙亲自把兔儿爷送到玉穗儿手里。

玉穗儿拿着兔儿爷玩了一会儿便转手递给了洛灵,洛灵在家中见多了这些,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回手又递给了胤祥。胤祥哭笑不得地拿着免爷儿走了一段,便随手给了路边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