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耳边响起胤禛低沉的声音:“我们回去,你已经浑身冰冷了。”说完他一带马缰转身向林外走去。

放眼一片晶莹天地,一马双骑,洛灵不禁有些恍惚……胤禛,一向严厉的四爷,也会有如此温柔的时刻……心里想着,不禁抬头看他,胤禛似是感觉到,也低头看她,两两相望,洛灵一对清亮如水地双眸渐渐升起一抹温柔,胤禛不禁心神一荡:“不许用这种眼光看人。”“啊?”洛灵忙眨了眨眼睛,错开眼光。胤禛轻笑着搂紧她,在她耳边柔声道:“除了我。”

出了林子,远处弛来一骑,洛灵远远看去,认出是贺觞,忙离了胤禛的怀抱,想坐直身子,却反而被胤禛搂了回来。

贺觞策马走近,暗中瞄她一眼,下马向胤禛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四贝勒请安。”胤禛抬了下手:“什么事?”

贺觞起身,恭恭敬敬地回话:“回爷的话,八爷正急着找十四爷。”胤禛微一皱眉,松开了洛灵,回身向林中喝了一声:“十四弟,八弟有急事找你。”

趁着胤禛回头之即,贺觞冷冷地看向洛灵。洛灵看到他的目光,不禁心头一颤。那眼神,与初见他时一样,冰冷得让人浑身发抖。

片刻,胤禵驭马出了林子,看到胤禛与洛灵同乘一骑,也不禁愣了一下,眼中满是惊讶。

“八弟找你有急事,快去吧。”胤禛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冲他点了点头。胤禵在马上欠了下身,忍不住向林中望了一眼,眼中似有些不甘,重重地叹了口气,驭马到了贺觞身侧。贺觞低垂着目光,向胤禛行了一礼,纵身跃上马背。

胤禛见他们走远,低头看着洛灵发呆的模样,思忖了一下,翻身下了马。洛灵忽觉身后一冷,回头去看,已没了胤禛踪影,立时吓得身子僵直。

胤禛站在马前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也得自己试试吧,总不能白来一遭。”说完,牵着马就走。马身一动,洛灵惊呼着立刻抱住了马脖子,央求着胤禛:“四爷,停下,快停下!”

胤禛看着她不争气的样子,拉住了马缰。洛灵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好样儿,呆了片刻见她没有动静,胤禛又拉马要走。

“四爷!”洛灵立刻叫住了他,胤禛回头看她,似是在等待什么。洛灵看着他皱了皱鼻子,终于低声道:“您还是上马吧。”

看着她一脸受气的样子,满眼地嗔意,终于惹得胤禛忍俊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不似胤祥那般爽朗,却带着某种牵动她心神的东西。

洛灵从没见他如此笑过,那是一种开心的笑,由衷的笑,那一笑几乎迷惑了她所有的神经,洛灵心情也不禁随之畅快了不少:“四爷也会放声大笑,还真是难得。”

胤禛翻身上马,驭动着马慢速奔跑,见她沉思不语,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吓着了?”洛灵缓缓摇了摇头,胤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记住,以后不许跟别人同乘一骑!”

洛灵歪头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那公主可以吗?”胤禛笑着轻轻挥出一鞭,马儿长嘶了一声,飞奔而去。

从南苑回来,胤祥要送小湄回府,胤禛送玉穗儿回宫,给德妃请了安便回府了。

晚上,玉穗儿仍拉着洛灵与她同睡,两人躺在床上却谁都没说话。“唉!”玉穗儿轻轻叹着,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幔帐。“哧!”洛灵轻笑着翻身看她:“公主,你已经叹了一个晚上了,到底怎么了?”

玉穗儿看也没看她,沉着脸道:“你今天从回来就一直笑,你是怎么了?”洛灵挑了下眉,重新躺好:“我能怎么着,身子冻僵了,气也吓短了呗。”

玉穗儿腾地一下翻身而起,皱着眉看她,洛灵被她吓了一跳,也愣愣地看着她。玉穗儿突然阴阴地坏笑着:“是啊,冻僵了有人给暖着,吓着了有人安抚着,是不是?”

洛灵以为在林中一直没遇到她跟十四阿哥,她并没有看到什么,此时听她说起,顿时羞得满面绯红。

玉穗儿见她不语,不禁咯咯地笑开了:“行了行了,看把你吓的,连句话都没了。”说着歪在洛灵身旁,推了推她的胳膊,“我可久没见四哥那么开心了,灵儿,说不定你真会成了我的小嫂子呢。”

洛灵用力搡了她一下,一脸薄怒地道:“你今儿是怪了,老寻我的开心,睡吧睡吧。明儿个请安又要误了。”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她。玉穗儿扶着她的肩又磨叽了半天,看洛灵真不理她,也只好悻悻地躺下。

从南苑回来的第三日,玉穗儿差洛灵把新抄的《金刚经》给德妃送过去,洛灵问玉穗儿经文她抄了很久,为什么不自己送过去。玉穗儿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洛灵看着她脸上展不开的轻愁,心中一阵叹息。真的连面都不愿见了吗?

洛灵将经文用黄绢包好送去永和宫,路过御花园外的甬道,不知何处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笛声,令闻者不禁也随之神伤,惹得洛灵脚步慢了下来。缓步寻声,从石子路向前望去,只见胤禵正靠着澄瑞亭的柱子,那笛声,由他而来。

洛灵微愣了一下,平日里那么潇洒不羁胤禵,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他的笛声怎么会如此的悲凉无助。走近他,洛灵没有打扰,而是悄悄地在亭子边站定。

半响,笛声突止,胤禵微皱着双眉放下笛子,回头看她。洛灵轻轻福了一福:“奴婢刚刚还在想,谁家玉笛暗飞声,原来是十四爷。”

胤禵轻笑了一下,看着她似有些犹豫:“玉穗儿,最近……好吗?”洛灵本想说不好,但看了看他满眼的担忧,还是挤出一丝笑:“好,公主很好。”

胤禵眼光一黯,苦笑着点了点头,抬眼看到她手中被包裹的金刚经,向洛灵投去询问的目光。洛灵忙道:“这是公主为娘娘新抄的经文,奴婢正要给娘娘送过去。”“她为什么自己不送?”

洛灵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心想,总不能说怕遇到你吧。胤禵见她不答,心中似是了然,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算了,我不想听了。”

洛灵不禁松了口气,福了一下,转身欲走。胤禵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南苑春猎,你收获不小吧?”

洛灵停住脚步,回身淡淡看着他,心知他指的是与胤禛同乘一马的事,神色不禁微嗔:“是啊,奴婢生来第一次骑马就是在南苑,公主本来说要教奴婢的,可十四爷一来,她就跑开了,害得奴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要不是四爷体恤,奴婢只有在雪地里冻着的份儿了。”

胤禵听了冷笑了一下,懒懒地靠着柱子歪头看她:“是啊,四哥体恤你,换来的是一马双乘,春猎成双;而八哥在意你,换来的却是家宅不安,夫妻反目。小灵子,你心里究竟向着谁可要想清楚。”

洛灵心中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石阶上有冰,这一退险些栽了下去,胤禵一惊,忙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留神摔着,这石阶上全是冰。”

“摔就摔了,摔了十四爷不就称心了。”洛灵没好气儿地挣开他的手。胤禵听了她的话,不禁有些气:“我可是一番好意。你怎么不识好歹。”洛灵神色一冷,反唇相向:“好意?那我到要问十四爷,八爷家宅不安与我何干?”

胤禵看她冷冷的表情,心中怒火徒升:“你是木头吗?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八哥对你的心你还没看清楚吗?上次玉儿为你与八嫂起了争执是为的什么?你被罚当日八哥家里就闹翻了天,他无暇去管,立刻就想去宁寿宫为你求情。这个当口,四哥又在干什么?你回去后病了几日,八哥曾不止一次地想去看你,可怕给你带来猜疑,只得隐忍,每日神色黯然。玉儿总说你蕙质兰心,你敢说你感觉不到?”

她如何感觉不到,胤禩的眷顾,胤禛的情义,她都真真切切看在眼里,只是,自己真的能去接受吗?胤禛,想到这个名字,洛灵的心里轻颤了一下。胤禵见她多时不语,以为自己话说重了:“你没事吧?”

洛灵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胤禵时,已是泪眼盈盈:“十四爷,烦你传告八爷,奴婢进宫前是为了皇上的旨意,进宫后是为了公主的厚爱,自始至终都不敢奢望哪位皇子的眷顾垂青,洛灵身为奴婢,八爷根本不必如此在意,十四爷为八爷不值更是应该。言尽于此,若有言语得罪之处,请十四爷责罚。”

“你!”胤禵紧紧攥住手中的笛子,不敢相信地瞪着她:“难道老四就不是皇子吗?小灵子,你这是口是心非!”说完,胤禵不再看她,愤然而去。

洛灵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园的角门处,心里想的却是胤禛眼中的温柔,胤禩关切的神情。

是啊,他们都是皇子,都是这宫院中的主子,你不是想离开嘛……不是不想被困在宫里嘛,怎么会这样糊涂!洛灵闭起眼缓缓摇了摇头,想把心中的影子都摇干净。

☆、第二十二章

一阵脚步声经过,洛灵猛然从自己的情绪中醒了过来,憋着气仰头眨了眨眼,生生地把眼泪忍了回去,还有经文要送,还要去永和宫,出了澄瑞亭,洛灵的脚步已不再那么轻快,而是带着些许的疲惫。

永和宫内,秋婵引着洛灵进入寝宫,德妃正在看书,宝璃坐在矮榻上给她捶腿。洛灵福下身,轻声道:“奴婢给德主子请安。”

德妃抬眼看她,淡淡地道:“起来吧。”“谢德主子。”洛灵起身,将《金刚经》捧起:“这是公主新抄好的经文,供主子诵读。”德妃闻言不禁微怔,淡淡一笑:“这孩子越发懂事了。”秋婵忙过来接了经文。

德妃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洛灵:“玉儿这丫头这么辛苦地为本宫抄写经文,怎么不自己过来?”洛灵微低着头回着话:“公主本想亲自给主子送来,前几日不小心着了凉,请太医把了脉,说是要静养两日,公主怕病气有损主子凤体,因此遣奴婢送来。”

德妃垂目听着她回完话,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大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经常陪着她,要多留心才是。”洛灵欠了下身,恭敬地道:“主子所言,奴婢谨记。”

德妃点了点头,端了茶到唇边又止住了,抬眼看了一眼洛灵:“是不是去南苑冻着了?”洛灵闻言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德妃,德妃已低头饮茶,洛灵忙低垂了双目:“回宫后,公主未有不适之处,只是夜间安置得有些晚了,想是虚火的缘故。”

德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秋婵和宝璃忙退了出去。洛灵不知德妃为何摒退左右,心中一阵忐忑。德妃等到殿内无人,向洛灵招了下手,洛灵忙上前两步,站在德妃身侧。

德妃双目低垂,轻抚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听说四贝勒什么猎物都没有猎到,反而心情甚佳,本宫还真好奇是什么缘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的嘴这么快!洛灵猛然想到亭中的胤禵,会是他吗?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此人出于何种目的来当这个耳报神,洛灵心知德妃对满汉尊卑十分在意,一时之间要怎样回话,着实拿捏不准。

德妃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秀眉微锁,面带犹豫之色,淡淡笑了一下:“有什么就说什么,但说无妨。”

洛灵心里一颤,皇上那次也是一个但说无妨,结果还是恼了,可是,既然已有人把当日的事说在前头,如不实话实说,反而显得心中有鬼了

想到此间,洛灵心里反而踏实下来:“回德主子的话,奴婢自小生在江南,从没有骑过马。南苑春猎公主兴致甚好,把要教奴婢骑马的事忘了,四爷见奴婢胆怯不敢上马,便带上奴婢同乘一骑进林行猎,想是奴婢笨手笨脚甚是狼狈,让四爷看了笑话……”

洛灵说到此处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德妃没有说话,洛灵暗暗观察她的神情,竟看不出一点喜怒,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半响,德妃轻哼了一声,面上仍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虽说是外出游猎,主仆的身份还是要顾的,与主子同乘一骑,就相当于与主子同起同坐,这是尊卑的大忌。”

洛灵闻言心头一惊,忙委身跪下:“请德主子恕罪,奴婢一时大意,未想得周全。”德妃微仰着头,声音仍是淡淡的:“就是这句话,有时玩儿的高兴了,主子宽和待下,兴许不会在意,但身为奴婢一定随时谨记自己的身份。”洛灵低着头,紧紧闭着双目,清清楚楚地答道:“奴婢谨遵德主子教诲。”

德妃见她十分恭顺,淡淡一笑:“话说回来,眼瞅着一个柔弱的姑娘站在雪里,不管是你四爷、十三爷,还是十四爷都不会放着不管的。算了,以后要记住本宫今天的嘱咐,在宫里,没有比记住自己的本份再重要的。”

“是!”洛灵清清楚楚吐出了这个字,心中却一阵一阵地发冷。“去吧。”德妃执起佛珠,不再看她。洛灵如获大释,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永和宫,洛灵仿佛得了一场病,浑身无力地靠在路边的树上,用力地呼吸。德妃的话声声在耳,洛灵缓缓睁开双目。

妄想……一切都是妄想!这富丽巍峨的宫殿,一直都不是自己的归宿,一直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还要一步步错下去。想到胤禛,她清楚自己不能再有期望,在这座禁城里,自己永远不可能有梦。

拖着疲惫的脚步,洛灵慢慢向回走,经过钟粹宫,转目望了望通向冷宫方向。她不再犹豫,毅然地转身而去。

乾西五所的门外,素绮正在送人出来。洛灵抬眼望去,竟是贺觞。贺觞从她身边经过,竟似没看到她一般擦肩而过。洛灵脚下一滞,想到了他当日在南苑的神情,不禁苦笑。

素绮见她神色不好,忙过来扶她:“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不舒服?”洛灵摇了摇头:“贺觞来做什么?”

素绮扶着她进屋,笑道:“你忘了他那件破袍子了,当日不是你不得空交给我补的嘛,隔日他派人来取,却把个荷包落下了。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了起来,特意过来取的。”

“荷包?”洛灵没在意她说的,脑袋昏昏沉沉地:“什么荷包?”“嗨!说起那荷包,我一句话到把他问恼了。”

素绮说到这儿不禁笑了:“那是个绣着双飞燕的荷包,里面别无他物,到是用绢子包了一包桂花花瓣儿。”洛灵不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桂花?”

“是啊……”素绮倒了杯热茶给她:“桂花的花瓣儿,都干透了,香味到是淡淡的好闻得很。”桂花……花瓣儿……双飞燕,那是……洛灵猛得双目一睁,撂下茶杯快步走了出去。

南熏殿外,洛灵一直守候着,却一直不见贺觞的身影,又不好进去找,只得在门外吹着冷风干等。好不容易,阿哥们都散了,一个一个走了出来,却只看到胤禵一个人,并不见贺觞跟随。

胤禵一眼瞥见她的身影,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洛灵顾不得跟他生气,上前截住了他:“十四爷留步……”

胤禵却只瞪着她,一言不发。洛灵咬了下嘴唇,半天才道:“贺觞呢?”胤禵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自知理亏来陪不是的,万没料到她只是来找贺觞,不禁又来了气:“不知道。”

“他是跟着你的,你怎会不知道。”洛灵不死心,拽着他的袖子不肯让他走。胤禵用力甩开了她,冷着脸扫了她一眼:“他不过是我的奴才,爷就是不想说,你又能怎么样?”

胤禵说完,转身就走。洛灵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靠着殿外的玉石栏杆,眼泪止不住地滑出了眼眶。

满腹心事的回到乾西五所,玉穗儿正歪在贵妃软榻上看书,见她进来,随手搁下书:“娘娘没说什么吧。”洛灵定了定神,回道:“娘娘看了那经文很高兴,问起你怎么不去,我只说你身体不适。”

玉穗儿点点头不再多问,重新拿起了书。洛灵见她懒懒的神情,走过去轻轻从她手里把书抽了过去:“《侧帽集》?公主爱读纳兰公子的词?”

玉穗儿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集子是惠妃娘娘送给我的。纳兰容若的词真是好,宫里谁不爱读,皇阿玛曾说他是满清第一才子。”

洛灵随意翻了翻:“纳兰公子曾和我父亲有诗文往来,父亲对他也是赞赏有加,可惜才子早逝。”玉穗儿叹口气道:“惠妃娘娘曾说起过他的事,也是个时运不济的人,难怪词里字字血泪、情真意切。”

洛灵听她这话,不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纳兰词多是伤感之作,公主还是不要多看了。”玉穗儿闻言抬头看着她,只见她脸色苍白,感觉有些不对。

“我去永和宫的路上见着十四爷了。”洛灵见她望着自己,忙掩饰着蹲下拨了拨炭盆子里的火。

提到胤禵,玉穗儿心里还是不免惦记:“他怎么样?”“没什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人也清减了。”说了这话,洛灵便不再言语,探手在火炉上,暖着自己早已冰冷的双手。玉穗儿目光转动,停留在书上: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胤禵去了胤禩府里,贺觞正在和胤禩说着什么,看他进来忙恭身行礼:“十四爷。”胤禵嗯了一声,冷着脸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谁又招你了。”胤禩看着他那副德兴,不禁笑了。胤禵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谁敢招我啊,找抽呢。”贺觞见他情绪不对,忙倒了杯茶过去:“今儿的行文又被四爷扣了下来,但太子那边却另有密信送到。”

胤禵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忙起身到了胤禩面前,把他手上的书信拿了过来。胤禩皱着眉看着他:“胆子大得离了谱了。”

“呵呵……”胤禵反到笑了起来,把信往桌上一撂:“太子爷干得利索啊。这一趟下来,十个官职也抵不上。”胤禩叹了口气,沉思不语。

胤禵回头看着贺觞:“老四扣下的行文又怎么说的?”贺觞冷冷一笑:“公有行文,私有密信,十四爷料那行文上会写些什么。”胤禵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胤禩抬起头,看着二人沉声道:“从今日开始,不必再去理会此事。”胤禵和贺觞对视一眼,不解地看向胤禩。

胤禩站起身,将信揉成一团扔在火盆里:“连老四都懂得静观其变,任由太子妄为,为什么我们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八哥是说四哥在纵着太子爷。”胤禵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火盆中化为灰烬的书信。“等!”胤禩淡淡一笑:“既然大家都在等,就耗一耗,看看谁的耐心更足吧。”

回到自己府里,胤禵才想起洛灵:“今儿小灵子到南熏殿找你。不知道有什么事。”贺觞神色一凛,没有说话。

“你明天过去一趟,看样子挺急的。”胤禵见他不语,又嘱咐了一句。“我不想见她。”贺觞低低地回了一句。

胤禵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是为了南苑的事吧。说实在的,她这样偏着四哥,冷落八哥,我也生气,但这种事儿,不是咱们能左右的,还得看她自己的心思了。”

贺觞点了点头,转身刚要出门,胤禵忙叫住了他:“你去见她,多问一句……。”“与其问她,到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贺觞回头静静地看着他。胤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懊恼地挥了挥手。贺觞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

翌日一早,贺觞驾车送了胤禵上朝,便去向乾西五所。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脑海里却总是回想着洛灵靠在胤禛怀中的一幕,怎么也抬不起脚步迈进那道门。

素绮陪玉穗儿去太后宫里请安,太后久不见她,便要留她用午膳,素绮回来取手炉,一眼看到贺觞站在门外。

“是十四爷有什么吩咐吗?”因上次荷包的事素绮多问了一句,惹得贺觞冷了脸,素绮忙含笑往里让他。贺觞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十四爷说曹姑娘找我。”“哟。”素绮不禁面露难色:“那真不巧了,灵儿病了。”

贺觞心里一紧,面上却一丝一毫不曾表露。素绮自玉穗儿房里取了手炉出来,见他还在,忙道:“昨儿夜里就发了热,今日还起不来床。”“有劳了。”贺觞道了谢,便告辞离开了。

素绮送他到门口,转身去了太后宫里。贺觞回望着虚掩的宫门,想起昨日擦肩而过时她一脸惊愕的神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洛灵的病来得突然,发着高热,昏睡不醒,把玉穗儿急得直哭。胤禛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怎奈洛灵昏昏沉沉的,不便探望。胤禩为了上次的事端,不敢再生波折,可偏偏胤禵心里闹着别扭,不愿去玉穗儿宫里,根本无法得知洛灵的病情,相比胤禛,更多了一份煎熬。

洛灵一连烧了两日,才渐渐退了热度,醒来后整个人仍是恹恹的。玉穗儿觉得不对,问了她,她只说没有力气,过两日便好。这一等就是七天,才能下床。玉穗儿见她神色恍惚,总是呆望着一个方向默然不语,也不忍再深问下去。

这日早起,玉穗儿去永和宫请安。洛灵看了看屋里的一切,书也懒得看,女工也不想做,叹了口气,披上件衣裳,决定出去散散心,稍理妆容,沿着后角门外只有宫人才行走的长街,到了避静的禁城东北角楼,提着裙角慢慢地走了上去。

此时的阳光正直照了过来,晃得洛灵有些头晕,不得不举着帕子遮住半张脸。角楼上风大,比别的地方冷了许多。她却顾不得这许多,登高望着禁城外的筒子河、御街、远处的民居、缓缓升起的炊烟……

再望过去,是连绵群山的剪影,青青淡淡的,嵌在朝阳里。再望过去……江南……却是望不到了,一抹思乡之情,心头阵阵酸楚。父母是否康泰,弟妹可还和睦,自己院中的一池素莲有没有人照拂,今夏是不是能依雨绽放?

有人取下了她遮着阳光的帕子,洛灵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看到了贺觞不再冰冷的面容。洛灵不禁后退,贺觞俊逸的面容一黯,没有再走近她:“我去找过你。”“我一直病着。”

贺觞见她脸色仍然苍白如雪,不禁皱眉:“我知道。”“我哪里惹到你了,你那日爱搭不理的。”洛灵走近一步,探究地望着他的目光。贺觞脸上徒升一层寒霜,避开了她的目光:“高攀不起。”

“你!”洛灵知他是为了南苑的事,不服气地瞪着她,缓缓抬起了手:“把东西还来。”贺觞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洛灵扯回自己的帕子,还是伸着手:“还有。”

贺觞一愣,不解地看着她:“还有什么?”洛灵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荷包……”贺觞面色一变,不禁退后了一步。“我的荷包怎么会在你那儿?”洛灵见他不说话,冷着脸逼问着。“那夜你回房后,我在树下发现的。”贺觞说完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洛灵忙一把拽住他,看他紧抿嘴唇,神情冷峻,只当他与胤禵一样,为了自己冷落胤禩才不搭理自己,也没做他想:“你告诉我,你那夜为什么要去驿馆?你意欲何为?”贺觞闻言一惊,想要挣开她,却被她死死攥住了手:“贺觞,不要伤害我父亲!”

你倒真把我当成十四爷的杀人刀了!眼底的哀伤被一抹冷寒冲淡,半晌,贺觞才冷笑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他必须死呢?”洛灵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恐惧:“你是听命于八爷和十四爷的,我会求他们。”

贺觞目光一凛,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若不想让曹寅死得这么快,最好永远不要让他们知道,更别妄想给曹寅通风报信。”洛灵的手腕生疼,可听了他这句话,心里一沉:“我若告诉公主呢,她不会不让十四爷这么做的。”

贺觞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十四爷会听吗?与其你去做蠢事,到不如现在教你个最直接的办法。”说完,从洛灵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塞进她的手里,举起她的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洛灵吓得直往后退,贺觞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放:“怎么,没这个胆子吗?很容易,用力刺下去。多好的机会,动手啊。”洛灵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银簪,不禁浑身颤抖:“不,我不会。你帮过我,我不会伤害你。”

贺觞心里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一样的疼,他懊恼地甩开她的手,咬着牙道:“机会错过了,你可别后悔。”洛灵直视着他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相信,你也不会伤害我。”

“我不过是个奴才,你凭什么相信?奴才都是听主子的命令。”“正因为我们都不是这里的主子,所以,我更加信你!”

贺觞突然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表情:“其实你可以成为这里的主子。你忘了?你本就是被曹寅要安排在太子身边的。”洛灵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冷冷地瞪着他:“我不会成为宫里的女人,一定不会!”

“你是不想杀人吧。怕看到血?宫里若想要自保,你就要学会怎么害人。”贺觞见她苍白着脸一言不发,不禁挑了挑眉,那神情竟然象极了胤禵:“不过,你即不想呆在宫里,太子不济,还有四爷……王府也是个好去处。”

洛灵上前就是一巴掌,却被贺觞轻巧地避开了。洛灵气结地瞪着他:“取笑够了吗?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贺觞听了之话反到乐了,捡起掉落的银簪,替她簪回头上:“答应不答应也要酌情而定,不过你先要答应我,别再半死不活地过日子。”

“谁半死不活了。”洛灵白了他一眼,抬手扶了扶发簪。“还说不是,看看你这脸色,苍白得没半点儿血色。”贺觞讪笑着打量她,眼中不禁掠过一丝怜惜。

洛灵不自信地轻抚着脸颊,抬头看着他:“真的很难看吗?”“你不会回去照镜子嘛。”贺觞边说边说整了整身上的袍子,又正了正帽子,转身走了。洛灵看着他下了角楼,撇了撇嘴,又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自那日起,洛灵再没去过永和宫,玉穗儿请安她也不跟,在宫中偶遇胤禩也只是请个安便调头走开,对胤禛更是连见都不见,看到他的身影就远远避开。胤禛纳闷了好几天,甚至有两次在身后叫她站住,她都充耳不闻,慌忙跑开。

玉穗儿见她对胤禛如此,问了几次她都只是摇头,搞得玉穗儿气了两日不理她。不理就不理,她就躲在房里写字、绣花、看书,最后还是玉穗儿熬不住主动跟她说话。

春分后一日是馨格格的生辰,玉穗儿出宫去给她庆生。洛灵怕遇上胤禛,没跟着去,玉穗儿只得带了素绮。

裕亲王福全是康熙的兄长,他的府邸在京城亲贵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气派。福全在康熙四十二年去世之后,他的长子保泰继承王位。馨格格待字闺中,此时依长兄而居。

王府在花厅摆了酒,招待贵客。玉穗儿只和胤祥匆匆见了一面,说几句话,就被馨格格和其他郡主格格拉到一桌去说话。令玉穗儿颇感意外的是,小湄也坐在席间。

玉穗儿走过去亲热的拉起她的手:“上回在南苑也没机会跟你说话,没想到今儿又见着了。”她见小湄穿了一件银紫色绣袍,外罩紫红色掐金线半臂夹袍,黑金线的滚边,鬓边两缕秀发轻垂,衬上白皙的肤色,真是粉雕玉琢般可爱,忍不住赞了一句:“回回见你都不一样,真是越看越好看,瓷娃娃一样。”

小湄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公主过誉了,奴婢也没想到馨格格会下帖子,怕怠慢了王府的规矩,一早便收拾了过来,今儿这府里人虽多,却都瞧着面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玉穗儿扑哧一笑:“没事儿,馨姐姐最是随意,不必拘束,何况你这样知礼的人还怕怠慢规矩?嘿,横竖有我十三哥教你,错不了。”小湄脸上又一红,玉穗儿打量她一眼,浅浅一笑。

宴席后,馨格格因要陪着女眷们各处转转、赏花,不得空和玉穗儿一处玩。玉穗儿便和小湄两人手拉手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散步:“刚还看见十三哥呢,这会儿一转眼就不见了。多半是找其他阿哥、贝勒们骑马去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小湄想起胤祥,心中一甜,但顾着规矩,只得摇了摇头:“十三爷上次说了,大婚前不能再私下见面的。”“你还真听他的,依我看,他不知道多想见你呢。这又不是在宫里,偶然碰到的,见就见了,谁又能说什么去。”玉穗儿笑着拍了她的肩。

小湄心里虽然十分思念胤祥,但王府里毕竟人多,想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来日方长,咱们自己逛逛不好嘛。。”玉穗儿见她谨守着规矩,也不好再多说,挽着她的手臂进了后院,一抬眼看到一座秋千架:“哟,这个好,咱俩荡秋千玩儿。“小湄连声说好。

四下里并没有什么人经过,玉穗儿索性站在了秋千上,小湄在秋千架下推她,渐渐的秋千悠得越来越高,玉穗儿的视线越过王府的围墙,远远看到几位阿哥在隔壁的练功场里。

“我看见十三哥他们了,哈哈,他们和皇叔家的四哥五哥在玩儿鹰呢。呵,好大的海东青啊。”小湄听到这话,不禁跷着脚仰望,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玉穗儿站在秋千上荡的更高,高声喊着胤祥:“十三哥——”

胤祥他们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看到玉穗儿站在秋千上,一晃就不见了,再一会,又看见她在招手。胤祥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手臂上停着的一只年幼的海东青,那小海东青机灵的很,扑扇了几下翅膀,向玉穗儿飞过去。

玉穗儿从秋千上下来,海东青飞过来在她附近低空盘旋,她也学胤祥等人伸出手臂去,海东青便落在她手臂上。

小湄见那海东青身形很小,不敢靠前,但眼看着玉穗儿轻抚海东青的羽毛,那鹰儿也不凶猛,这才凑过去细看。

院内闪进一个人的身影,胤禵静静地走到玉穗儿的身后。小湄的余光瞥见他,忙屈膝行礼:“十四爷吉祥。”

胤禵知道她是未来的十三福晋,不知道称呼她什么好,叫十三嫂太早,又不能没有称呼,含糊说了一句:“不必多礼,呃……你也吉祥。”他想着按礼数也该向小湄问安,忙拱手作了个揖。

小湄见状又回了一个礼,却和胤禵碰了头。玉穗儿忍不住偷笑,胤禵的目光看向她,她愣了一下,面色一沉。

胤祥和几个亲贵子弟走过来,那海东青看到主人,飞回到其中一人肩上。胤祥看了小湄一眼,碍于旁人在场,不好上前和她说话,便转向玉穗儿:“你胆子也忒大了,站在秋千上还荡那么高,仔细摔着。”

“怕什么,我在宫里也是这样。你们玩儿鹰,也不带我去。哼……”玉穗儿从胤禵面前经过,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向胤祥走去。

胤禵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冷着脸闷闷地站着没动。胤祥瞧见了他的表情,又看了眼玉穗儿,不禁有些好笑。

玉穗儿和裕王府的贝勒们寒喧了几句,几位贝勒想着还要去比箭,便告辞走了。玉穗儿回头看到小湄始终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想上前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忙拉了胤祥回来:“我要去找馨姐姐,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走丢了。”她边说边走,也不等胤祥说话,就跑开了。

胤祥会意,转头向小湄笑了一笑:“我一早就看到你了。”“我也看见你了。”小湄含笑望了他一眼,余光瞥见胤禵也出了院子,才走近胤祥身边。胤祥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

☆、第二十四章

玉穗儿边走边回头望,却没看见胤禵身影,不禁有点失望,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坐在王府的水池边,百无聊赖地抓了把岸边琉璃缸里的鱼食扔在池里,水中的鱼儿都游了过来。

玉穗儿正看得仔细,忽得水面上多了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胤禵歪靠在她身后的树杆上冷眼看着她,玉穗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走路也不带声儿,倒吓人一跳。”“那是你心里有鬼。”

玉穗儿闻言一愣,回头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看着池里的鱼,没理他。胤禵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虽然不快,却仍狠不下心走开:“上次在南苑,看见我理都不理,你什么意思?”

玉穗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忙岔开了话题:“你问我?我到要问问你呢。你跟灵儿说什么了?她现在整个变了个人。”“我……我没说什么呀。”他皱着眉稍一思量,意识到是德妃暗示了洛灵,不由心里有些犯嘀咕。

“你肯定说了什么,不然她怎么……怎么不理四哥了。”玉穗儿见他神色有异,瞪着他,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我说没说就没说,你爱信不信。”胤禵听她一副质问的口气,不由心头火起。玉穗儿没想到他会因此恼了,心中懊悔,低垂着头不说话。

胤禵闷了会儿,也觉得无趣,低头见她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玩着手里的玉蝴蝶,想起幼年时她受了委屈要他哄的情景,心里已软了一半,抬起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这碧玉蝴蝶的成色不错,谁给你的?”

玉穗儿见他没话找话说,也不想再冷战下去,让彼此难过:“你猜猜。”说着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特别清亮。胤禵笑了笑,坐在她身边:“我猜不出,反正不是皇阿玛赏的。给我瞧瞧。”说着,自她手中取过玉蝴蝶,只觉雕工精巧,栩栩如生,便把玩儿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