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姗儿拜托你了。”老妇人和声笑道。
冷炎轻吁一口气,缓缓张开手掌,悄然在身后拭去满掌的冷汗。
午膳后,冷炎与蓝梦姗告辞下山。
老妇人和蓝丹枫一直把两人送到山下,看着上了马车,远远地成了一个小白点,两人还在张望着。
姗妹要去的地方,子樵也在那,他会问起她吗?蓝丹枫幽幽地叹息。
“那孩子是个人才,就是性情太冷,与姗儿不太般配。”老妇人说道。
“袓母?”蓝丹枫不解地看着老妇人。
“你奇怪我为什么还放心让姗儿随他去西京?”老妇人拍拍蓝丹枫的手,“我若拦阻,他会想尽其他办法把姗儿带走的,那时,就怕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那孩子对姗儿太上心了。”
“那不是好事吗?”蓝丹枫讶异地问。
老妇人忧虑地一笑,“所谓姻缘都是一次赌博,不到二十年,你都无法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有些人值得你赌,有些人不一定值得。”
蓝丹枫眨眨眼,没有听懂。
因为走的是官道,马车行得极快,三日后,冷炎说距离西京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冷大哥,那么是不是快要到观云亭了?”蓝梦姗兴奋地看着车外。西京城建在一块盆地之中,不象龙江镇山峦起伏,到处都是丘陵。
“你怎么知道观云亭?”冷炎瞧瞧日头西斜,赶得快的话,天黑前,应该能进城。白天阳光不错,到了下午时分,气温有些回落。他忙给梦姗披上斗篷,顺手塞给一个手炉。这丫头,一双手,从早到晚,很少暖的。
“我六岁的时候来过西京城,在观云亭歇了下脚。”
“哦,”冷炎突然一笑,“文轩自小近不得女子,我唯一记得他抱过一个女孩,好象就在观云亭。那是春天,桃红柳绿的,他和一帮文人在亭子里吟诗作画,我在亭外骑马驰骋。一拉马缰,回过头,就看到他抱着个小女孩,我惊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是…吗?那可真是怪了,他那种人还会有这种善举?”蓝梦姗干干地笑着,小脸有些发白。
“我也觉着奇怪,不过那小女孩一双大眼如湖水一般清澈,长相很脱俗,有点象…”
“冷大哥,西京城那有座夫子庙吗?”蓝梦姗出声打断了冷炎。
“有呀!那里有西京城最热闹的集市,人很多的。”
蓝梦姗犯难地皱起眉,人很多呀,那么不是更难找二姐了吗?
“我想去那里看看。”
希望二姐还好好的等着她,蓝梦姗心不在焉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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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无言谁会凭栏意(五)
蓝双荷的日子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确切地讲,有点糊里糊徐的。
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很灿烂了。拿起搭在床边的碎花夹袄,俐落地穿好,然后在镜子前坐下,熟稔地梳了个妇人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她都觉着那里面的人儿是陌生的,不叫蓝双荷,而叫徐娘子。
她早已无法把自已与几个前一身中性装扮,跑起来都带风的蓝双荷相联系起来了。
徐娘子这名是徐慕风叫出来的。
两人刚来西京城那会,在西郊租了个小院。西郊这块地是西京城最繁华的,这一带住的都是外地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口音南腔北调,谁也说不清谁叫什么,但见了面,个个都是一团和气。
徐慕风粘了一脸的洛腮胡须,找不到眉和眼,原先那张俊伟的面容也藏得严严实实的。
刚搬进来那一晚,隔壁邻居们来招呼,他乐呵呵地笑着说是从西北那地来的,会点杂耍,靠卖武为生。然后,他很幸福地把从身后拉过蓝双荷,介绍说这是他刚过门的小娘子,初来乍到,以后请大伙多多关照。
说这话时,他轻轻揽着她的腰,非常珍惜的样子。
邻居们点点头,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徐兄弟、徐娘子以后就与咱们是一家人了。
徐娘子就这样被叫开了。
早晨,卖菜的大嫂会来喊她一同上街买菜,午膳后,对面的大妈过来找她聊天、做女红。没几天,这附近一带,都知道新来了一对小夫妻。
她在蓝荫园,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小姐,至于女红,那也不是她做的事。
她会的是别的女人不会做的,别的女人会做的,她当然也全都不会。
而她那位“夫君”,则是一大早就出门,对外说是去卖武,实际上是为她去找那三十二件瓷器。
可怜的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只好一点一滴从头学起。
第一天,她做了一锅面疙瘩,不需要太多的技艺,和好面,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扔进开水里,最后加上炒好的菜,便又当饭又当菜了。
晚上,“夫君”很疲惫地回到家,她给他盛了一碗,他喝了一大口汤,放下了碗,“隔壁卖盐的大哥给你打死了吗?”
“呃?”她眨巴眨巴眼,“我没有呀!”
“那怎么他家的盐全给你抢回来了。”他端起碗,凑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一下,文文地抿了一口。
她痛苦地皱起眉,端起旁边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几口,才让嘴中的咸意稍去了些。
徐慕风哈哈大笑,捧起碗,自如地吃了起来。
“别吃了,我出去给你重买。”她脸红红地欲抢他的碗。
他闪开,“盐很贵的,许多人家还吃不起呢,别浪费。水不要钱,我最多吃完了,一会多喝点水。”
“我有钱。”她身上带有几千两纹银和上万两的银票呢!
徐慕风瞟了她一眼,“那银子是蓝家的,你现在是我娘子,自然得用我的钱。”
她想说我们不是真的夫妻,但看他吃得很自在的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一锅的面疙瘩,最后全进了他的肚。
一晚上,她听到睡在另一个房间的他,一直起身倒水喝。她因为愧疚睡不着,点了灯起来做女红。
结果,他一件只破了一个小洞的长衫,给她一不小心,连袖子都剪掉了,最后只得做了抹布。
“这抹布可真奢侈。”徐慕风捏着那件绸缎长衫,直咧嘴。
她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眉敛目,羞愧得大气都不敢出。
他微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没事,没事,虽然你不会缝长衫,但你会做抹布,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窘得恨不得地上裂点缝,让她钻进去好了。
这样的日子,是她不曾过过的,有好奇,也有无助,可是却满心的甜蜜。有时,她私心地想永远不要找到那瓷器了,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不知不觉,她对徐慕风的眷恋越来越深了。
徐慕风是山贼,却是一个读了许多书的山贼。下雨天,他不出去,会留在屋里陪着她。他给她讲塞外的趣事,说些南朝大的河流、山川,西京城里有什么传说。听着,听着,她就会入了迷,直直地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温柔。至于他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眼里面只有他这么个人儿。
这时,他就会停下来,拉过她的手,轻轻地吻着。胡子碰到手背,痒痒的,她突地回神,慌忙挪开视线。
徐慕风笑,说她好可爱。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十指交缠,四目交织,一起听着门外的滴答的雨声,似乎可以这样直到天老地荒。
晚上睡觉前,他都会前前后后地巡查一番,再替她关好窗、掩上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双荷,你睡了吗?”睡前,他都会隔着墙壁问几次。
她的心跳得象擂鼓,小脸在烛光下红如酡霞。她不敢应声,仿佛一应声,就泄露了自己的小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