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站在原地,看着其中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地答道:“胖金哥,不如来个牛肉口味的吧?”

萧凌晖欣然同意,脚翘翘地等在那里,热络的和胖金妹套着近乎,竟然也不回身问夏芒要哪种口味的。夏芒无奈,挪至耙耙摊前,用眼角扫了兀自与人攀谈得热烈的萧凌晖一眼,也点了个牛肉味的耙耙。

“为什么一样的价钱一样的口味,你的耙耙这么大,我的这么小?”夏芒来来回回在萧凌晖手里与自己手里游移了好一阵,咋舌道。

“这是自然,人家胖金妹喜欢我,若你不走过来,说不定她连钱都不肯收。”萧凌晖拿着耙耙左右端详了一下,又拿至夏芒身前,特意与夏芒手中的比划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抬手张嘴,咬了一大口。

夏芒一时气结,死瞪着萧凌晖,萧凌晖却不甚在意,一边享受地嚼着耙耙,一边还发感叹:“啊,丽江人民真热情!”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留在丽江生根发芽,再开出一颗油菜的大花吧。”夏芒朝天翻一下白眼,也咬了一口耙耙,“丽江人民需要你,丽江美眉热爱你啊。”

“不行。”萧凌晖止步正色道。

夏芒嚼着嘴里的耙耙,含糊不清地问:“为啥?”

萧凌晖倏地凑近夏芒,左右看了看,方在夏芒耳朵不远处小声道:“胖金妹的肤色都太健康了,我喜欢白一点的,这是职业与心灵的双重选择。”

夏芒忍不住朝天又翻了个白眼,决定为了不影响胃口,还是不开口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丽江,关于客栈名与地址,关于四方街,请原谅我记不清了,我承认,我是路痴,我反省^_^

狭路?相逢

慢悠悠地往回逛,古城已是灯火阑珊。石板路、小斜桥、细流水,两旁连绵仿古建筑,不安静,却让人感觉宁静。随路又吃了点小吃,便陆陆续续有胖金妹站在酒吧门前或唱歌或跳舞招徕顾客,独特的民歌、民族服饰与民族舞让游人频频止步。

“芒芒,我们也进去坐坐吧,来了丽江,不到酒吧就太可惜了。”萧凌晖看着慢悠悠逛得心不在焉的夏芒建议。

酒吧?夏芒想尽量表现得自然,可是依旧不行。恨自己冲动,恨自己没用,恨自己这么看不开,只希望时间久了便能慢慢淡忘,然后再提及时,一如以往般风清云淡,惊不起心中丝毫波澜。可是现在,总是太容易被触动,被惊心。

“芒芒?”萧凌晖的眼里有丝探究与恕貅。

夏芒笑,一直笑得嘴角不生硬了,才转过脸对身边的人道:“阿晖,我们分开行动吧。胖金妹热情而开放,丽江是个浪漫的地方,所以这种场合你要一个人去。”

萧凌晖一脸诧异,夏芒赶在他说话前挥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识回去的路,直走前面左拐就是了。我今天有点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啦,安!”

也不管身边人的反应,夏芒抢过他手里的石榴和墨镜,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背影看起来很开心,可是无疑有些开心过头,反让人觉得可疑。

丽江古城真的很美,古典、宁静、浪漫,有浓浓的民族风情,有琳琅的服饰饰品、有新鲜的美食与水果,还有怡人的气候。夏芒每天近中午起床,然后跑到四方街一带或中式茶馆或西式咖啡馆小甜品屋消磨时间,晚饭后便在古城的大小商铺中淘宝,对萧凌晖提议的玉龙雪山、虎跳峡、泸沽湖一点兴趣也没。

在丽江,天晴的时候阳光热烈得可以让人抛开一切烦恼,抬头望天,天格外的蓝,格外的高远,云朵洁白如雪,近得似伸手便可触及;天雨的时候微寒,雨不大,到处可见在雨中优哉优哉的人,有人穿着短袖热裤拖鞋,有人背着驴友的大背囊,穿着防雨大棉衣全副装备去雪山。这样的时候夏芒就站在人群里,裹着她在小店里掏的大披肩,一天换一套新淘的饰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那家《一米阳光》曾拍摄过的店里拍照留念,偶尔接受路人对她皮肤的赞美,偶尔回答她们对她身上披肩与饰品的购买地与价格的问询。

陌生的感觉很好,可以发呆,可以发笑,也可以流泪。在丽江,什么样的表情都能得到包容,什么样的穿着都能得到赞美。

“阿晖,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大?”每天晚上逛街回来,夏芒都会将客栈老板的长木藤椅搬到客栈正中的庭院,躺在上面,怀里抱着颜色艳丽的抱枕,望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丽江,曾是夏芒最想去而又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文灏曾安慰并许诺,他们结婚的蜜月之旅,就选择丽江,如夏芒所愿,哪里也不去,就静静地小住半个月。想起文灏,夏芒心里又是一痛。

这种时候萧凌晖都选择沉默,他知道夏芒又想起了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她,他能做的,就是将手机调成MP3状态,希望音乐能让夏芒心里好受些。

“阿晖,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亮?”音乐响起的时候,眼角总会湿润。丽江,静静地小住半个月,如今她真的在丽江的星空下,什么也不做,哪里也不去,就这么静静地看日出、看日落、吃饭、逛街、发呆、睡觉,将自己想象成纳西族人,想象自己千百年来一直在这里以这种状态生活着。可是身边的人却不是文灏。

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大这么亮?为什么抬头看星星的时候,她总想流泪?

第六日的傍晚,夏芒作回去前的最后一次采购。数着礼物的份数,家人、同事、朋友,一个也不能少。

“十里长街宴?”夏芒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整个古城入口主道上搭起了临时宴席,长长的流水席,边上搭上了烤架,烤架上的羊腿正滋滋地冒着油气,飘香数里。桌上置了酒水,摆了餐具,还有一盘盘的水果,以及开得娇艳的鲜花。宴席两侧挂了一排红色宫样灯,蜿蜒着伸向远处,加上宴席上忙碌的年轻貌美身材好的服务员,夏芒抬脚便往前走。

“芒芒,看。”萧凌晖伸手拉住径直往宴会闯的夏芒,指了指路边一幅大海报。

夏芒闻声转过头,晕,原来这十里长街宴不是民族节日不是欢迎游客,而是什么全国高尔夫球会总经理联谊会!夏芒转回头再看宴会,才发现四周都设了移动护栏,略一打听,才知此次联谊会参加的人不仅有云南省领导、丽江市领导、中国高协领导,还有来自全国各地高尔夫球场的董事长、总经理、行业精英、赞助商代表和媒体同仁约数百人出席。

对了,联谊会的主题是“高尔夫与和谐社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十里长街宴根本没夏芒什么事,别说参加了,想冒充服务员混进去,她这一身衣服也过不了关。听说晚些时候与会人员到场的话,四周是会有警卫与警界线的。

原来是有钱人的party,怪不得这么奢侈。

“真铡蹀聊!”夏芒酸葡萄心理,发了一声大大的感叹,示意萧凌晖跟她扬长而去。

时间不算太宽裕,夏芒本以为这几天的采购已经够多的了,可是掰着手指头一数,发现需要送的礼物数量真不是盖的,单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有十几人,她身为部门总监助理,总不能厚此薄彼,将面子上的事也处理得这么不公吧?更惶论部门还有在其他大办公间的同事不下三十人。

鉴于部门严重阴盛阳衰,夏芒打定主意统一“派送”大披肩。值得一提的是,还价这一招,夏芒从高中到大学,经过死党叶子七年炼狱式的培训,好歹学会了七成功力。当年跟叶子逛街的时候,即便是商场购物,叶子都能凭一张嘴空手磨得柜台小姐给她内部折扣——比贵宾还贵宾的价格。至于路边小店,叶子的原则就是,闭眼先砍掉七成价,睁眼的时候顶多加一成,超过四折,再喜欢也不买。所以尽管叶子一直指天捶地说夏芒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教了这么多年也才七成功力,但这七成功力,放到大千世界中已经很能忽悠人了。

由于买得实在是多,夏芒一边将一款水红刺绣夹金线大披肩与另一同款式同系列蓝紫刺绣夹银线大披肩随意地围在自己身上,一边指使萧凌晖先将买下的围巾扛回客栈,不然拎着这么两大捆,逛街也是不方便的。为了方便,夏芒拿了钱包,还顺手将背包扔给萧凌晖,道:“我等下得拿很多东西,包你也獭跻背回去吧。放心,我认识路,再买几样东西就会回去的,你就留在客栈收拾一下行李。”

萧凌晖接过背包,一副欲选豕的样子,最后看了夏芒两眼,终是什么也没说,临走前留下一句:“若东西拿不过,打个电话,我来替你拎回去。”

夏芒点头,拢了拢身上的两条披肩,围得就跟一阿富汗妇女样大摇大摆地率先出店奔向下一家。四处逛逛,越走越远,弯来转去,替老爸买了普洱茶,替老妈买了藏红花、云南十八怪和牛肉干,替叶子、颜颜和摆摆买了水晶和玉佩,又给自己买了一堆有的没的饰品,最后夏芒拎着满满一袋东西决定杀回围巾店再去买个两打披肩,以备后患。

“咚”的一声,夏芒手中的礼物袋掉落在地上。此时已过九点,四方街上依然热闹,琳立的商铺、来往的人流,微微昏黄暧昧的街灯,还有不远处酒吧特有的纳西族姑娘的歌声。夏芒站在小石板桥西,左转便是几间酒吧,而迎面,竟是恒隆房产的虞总等几人,其中一人,正是夏芒最最不愿见到的□男主。手中拎着的东西自然滑落,因为夏芒抬眼的时候,正好瞧见那男人的视线也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这儿遇到夏芒小姐,真是太巧了。”虞玮韬看到夏芒,主动微笑打招呼,顺势走前两步,捡起夏芒掉在地上的东西,递至夏芒身前。

堂堂恒隆房产的总经理,这般没有架子,本是个优良的品德,但在此刻的夏芒看来,绝对是一个无敌大缺点。若当不认识,擦肩而过多好!怪只怪自己,没提早发现有状况就算了,还在第一时间有了这种吸引人眼球的反应,活该被撞见!

“谢谢虞总,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面。”夏芒伸手接过,职业化的笑容,眼睛自动屏蔽慢慢踱步至虞玮韬身边的男人。心中确实感到有些惊讶,在丽江居然也能碰到他,猛然想起刚才那个奢侈又无聊的十里长街宴。高尔夫球!汗,怎的忘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前年兴建的也是本市唯一的一个高尔夫球场便是恒隆房产的一个产业?

“芒芒。”在夏芒稍一停顿,正准备告辞之际,虞玮韬身边的男人开口了。夏芒一听,浑身一抖如遭雷击,一时怔在当场,深有种外焦里嫩的感觉,并且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灯火昏黄,这身一颤眼一翻的小动作,或许并未被人发现。但也只是或许。

“陈董王董,他乡遇旧识,我先失陪一会儿。玮韬,你陪陈董王董走走坐坐,我等下过来。”男人朝着另两位在场的中老年男人点头致意,转回身走至夏芒身前,笑道,“芒芒,我来提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容,在夏芒看来诡异加欠揍。夏芒明明是想伸手将那碍眼的笑容扇飞,结果伸出来的却是拎着东西不得闲的右手,这一举动,正好应了男人的话。夏芒短短一分钟内再一次遭雷击,觉得自己整个地成了小小酥,外焦里也焦,恨死了刚才接过虞玮韬递过来的东西时用的是右手。

怎么办?夏芒张嘴,“你…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来。不明白自己到了他面前,怎地就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这种无措,不是倒退回青涩的岁月,而是自那一夜之后,在这个男人面前,夏芒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夏芒细细思量,猛地惊觉,少的是衣服——因为那一夜的陌生而亲密。

一想到此,夏芒的脸便烫了起来,待得夏芒后知后觉发现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俩的时候,虞玮韬和那两个中老年男人早已失了踪影。夏芒这才清醒过来,劈手便欲去夺男人手中的礼物袋。

“芒芒。”男人笑得好整以暇。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夏芒看着在街灯映衬下帅得刺眼的男人的脸,不明白自己偶尔叛逆了一次,怎么到哪都能看到这阴魂不散的男人。而且他看起来很像是有钱人,这种男人不是应该骄傲得不行,哪怕结婚了,倒贴的女人也会一批倒下去又有千百批冒出来的么?他怎么就非得跟她夏芒过不去,怎么就不能无视她,看见当没看见?一想到此,夏芒怒从心中起,嗓门也比平时大了几倍,只差扑上去张牙舞爪一翻了。

“原来你是怪我没正式自我介绍过。”男人完全无视夏芒快滴血的脸,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皮夹,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名片,笑着递至夏芒跟前。

夏芒伸手接过,一眼不看,二话不说,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名片撕了个稀巴烂,犹不解气地扔到地上,冲着碎纸片狠狠踩了几脚。情绪太激动,动作幅度太大,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裹在夏芒身上的两条披肩双双落地。

在夏芒弯身之前,男人已弯腰将地上的披肩拾起,顺势抖了抖,却将另一手中的礼物袋递至夏芒身前。夏芒略有些茫然地接过,脑子里一瞬间还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刚才的举动终于让这人恢复正常,所以将东西还给她放过她了?

下一秒,眼前一花,男人两手握住披肩,对折,披肩飞快地绕过夏芒的脖子,完美地裹住夏芒的肩头,一端流苏隐在披肩中,一端流苏斜过肩,垂在身后。

“呃?”夏芒晕了,很显然,这种围法,与她刚才随意裹住上半身仿佛阿富汗妇女现身的围法相当的不同。

“夏芒小姐,可有荣幸请你一道去酒吧坐坐?”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含笑地看着夏芒。

酒吧!夏芒对这两字依旧敏感,只不过眼前这人提起时,心惊后悔苦涩的同时,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羞怯与羞耻。

夏芒脸红地发现,自己身上好象又少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洛水停电、十里长街宴,都不是俺瞎编的,嘻嘻^_^

狭路?相逢

脸红归脸红,此刻的夏芒却突然清醒了。具体表现为:她理也不理男人,转身右弯便急急往前走——没有左转,左转是几间酒吧,如果左转,又恰好顺了男人的意。由此可知,夏芒已经恢复正常了。

男人没有说话,但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夏芒不敢回头,只一径向前疾步行走,左转右转、弯来绕去,低着头浑然不觉自己越走越偏,心里乱哄哄地只想着将男人甩得远远的,不知脚下青石板与路边街灯虽依然,两边的商铺却是关着门的。

“呃…”夏芒猛然止步,看着眼前偌大的一片空地一时惊奇万分。怎么走着走着,走到这完全陌生的地方来了?这几天晚上压马路,走得再远,逛得再久,也没来过这地方,本以为已将这条四方街逛遍了,结果原来不是!

这时候夏芒已经顾不得身后的男人了,转身角角落落的打量了个遍,又四个方向尝试着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弄堂里弯来转去半天,发现整个的将自己绕晕了。凭直觉,夏芒同学凭她难得准一次的直觉发现自己迷路了,不管她从哪个方向尝试,结果都只有离起点与目的地越来越远。

在夏芒第N次朝某个方向走,最后在一个牌坊前停下,而牌坊外面黑乎乎一团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伸手在口袋里掏手机,十秒种之后夏芒又绝望地发现,她的手机放在小背包里,一早在围巾店的时候扔给了萧凌晖!

当夏芒无奈地转身看向一直跟着她却不说一句话的男人时,这感觉已经不是大大酥小小酥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天要亡她的感叹了。浑身气血上涌,双颊滚烫,仿佛下一秒脸上就要滋滋地冒出油气,夏芒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声音如蚊蚁:“我…迷路了。”

“然后呢?”男人好整以暇,双手环胸,街灯下,眼睛闪着满满笑意看着眼前手足无措一脸通红的夏芒。

然后?他跟了她半天,她告诉他她迷路了,他还问她然后?夏芒怒从心中起,屈于眼前形势,又生生将这团怒火压在喉咙下,瓮着声嘴角抽搐道:“我想回客栈。”

“哦?客栈难道不在这附近?”这下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嗯,在四方街入口不远。”夏芒越说越小声。

“那你刚才这一路兜兜转转,是为了什么?”男人两步走至夏芒身前,俯□盯着夏芒的脸问,眼里有一抹戏谑。

夏芒受惊般往后跳开一步,脑子里全是“为了什么”这四个字。夏芒当然知道自己兜兜转转最初是急于避开眼前这人而无意识地行为,后来则是试图走回客栈,或者说走回好歹能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地方,不然能走到有第三人出现的地方也行,可是天不从人愿。

如今她有求于人,能这样直接回答么?答案当然是NO了!夏芒心慌慌微有些结巴:“这个…那个…”

男人瞬间又走近几步,夏芒退身,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背抵墙面,脑中立马响起警报声,刚挪身想从左侧溜过去,男人双手蓦地撑墙,将夏芒圈在自己身前,眼睛看着扭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夏芒,声音低低带着一丝温柔道:“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赏月,赏夜,赏景、赏人,赏情么?”

夏芒闻言,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铺天盖地的愤怒将她仅有的理智全部淹灭。“啊,受不了了,你这个混蛋!”夏芒在心里一阵怒吼,双手握拳,化悲愤为力气,猛地去推身前的男人。

男人轻松避开,伸手环住夏芒的腰,止住她用力之后失去着力点向前倾的身形,转过身,侧过脸,看着夏芒,认真道:“要么自己走回去,要么我领着你回去。”

夏芒稳了身形,慌忙挣脱,左手轻拍了拍胸口,抬眼,却见身前横过一手。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大三那年十一文艺晚会,身为主持人的夏芒一身纯白礼服跳下的士急匆匆往学校大礼堂跑。学校的那些演出服陈旧多年,市群艺馆的衣服平时文艺表演还凑和,但不适合主持人,所以身为晚会唯一女主持的夏芒,是在影楼租的礼服,因为在影楼免费蹭了个妆,耽搁了时间。

夏芒双手提着裙摆疾步往大礼堂跑,时间快来不及了,主持人可不能迟到。

“呀!”夏芒一声惨叫,赶得太急,没看清路面,高跟鞋一不小心嵌进礼堂后门下水井栏,脚扭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人便顺势坐在了地上。右脚踝处有胀痛的感觉传来,礼堂已经响起音乐声,这是晚会快开始的序曲。夏芒心里着急,索性坐在地上抽出脚,伸手去拔嵌在井栏上的鞋子,白色的高跟鞋,前缀水钻蝴蝶结,细细的反光丝绸带子还维持着夏芒脚踝的形状。

夏芒很快拔出鞋子,白色的细圆高鞋跟有刮花的痕迹,夏芒顾不得这些,穿的时候只觉得脚踝微肿,让原来松松的带子都有些勒紧了。就在夏芒起身的刹那,眼前横过一手,夏芒抬头,便跌入一双满含担心与心疼的清澈眼眸。

是许文灏,和夏芒同一届,老乡,高干子弟,夏芒众多追求者之一。夏芒从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开始就有追求者,没有校花系花的头衔,但受男生欢迎的程度却丝毫不逊于校花系花。追求者中不乏条件好的,同年级的,高年级的,许文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初见夏芒开始就表明心意,两年多来,大多数追求者禁不起夏芒的拒绝,纷纷改换目标,许文灏是难得的坚持者之一。

十九岁的夏芒初入大学,不想谈感情的事。大二开始,经过室友一年的“大一理想□,大二大三浪漫□,大四现实□”以及“在校不恋爱,枉为大学生”的思想熏陶,夏芒开始考虑恋爱的可能性。那时候夏芒二十岁,回忆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无聊看过的琼瑶小说,觉得自己要的爱情,就算不能轰轰烈烈,但至少要完美,她可以因此骄傲可以因此羞怯,接受所有人的羡慕与祝福,然后毕业、结婚,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夏芒对这种爱情的鉴定方法便是,有谁能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从始至终殷勤不改坚定不移不传其他绯闻的追她满三年,她便给对方机会。

许文灏没坚持满三年,因为不到三年,两年余几天的时间,他就成功了——在这个狼狈而又时间紧迫的时候,夏芒没有多想便将手递给许文灏。她还记得那一刻,这个一脸清俊总是温柔看她的男生,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透着激动,问她:“没事吧?脚有扭伤么?晚会马上开始,大家都在等你。”

夏芒摇头,长过脚裸的裙摆下,试着动了动右脚,不适,但不是特别强烈,可以坚持。

这一牵手的动作,恰好被另一个跑出来焦急找夏芒的同学看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就是一个晚会的时间,晚会结束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夏芒接受许文灏的追求了。夏芒没有反驳,没有解释,觉得这一切,出乎自己意料的自然而然。

许文灏很喜欢牵夏芒的手,以至于后来在他们交往的四年时间里,每次走在她身边,第一件事便是伸手至她身前,示意她牵手。那时候的夏芒总是想,爱牵就牵呗,又不是第一次,为何不直接牵她的手,非要将手横在她身前让她主动伸手,难道是因为怀念第一次牵手的情形?有一次夏芒终于忍不住问,文灏只看着她笑,就是不说话,直到她急了耍起小性子,方认真说道:这样才有两个人的态度在里面。

这样才有两个人的态度在里面!夏芒心里一痛,许文灏,为何你可以在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之后,还能在自己面前将这一份态度表现得跟往常一模一样,为何自己竟没发现蛛丝马迹?是你太会掩饰,还是自己太没有危机意识?丁醯亲密的恋人,能感觉到对方最细微的变化,她以最不堪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因为与文灏守着最后一道防线,还不够亲密么?

夏芒的手握紧成拳,心里一时是说不出的感觉。左右还是没有旁人出现,时间分秒过去,她该早点回去,或者说该早点脱离这迷路的尴尬困境,可是要让他牵着手,夏芒觉得难以想象。他们已经很亲密,亲密到第一次见面便做了她与文灏坚持四年都没有逾越的情人间才做的事,可是现在要去牵他的手,要在这月夜街灯古城中牵手并肩而行,为何会感觉比那件事还亲密?

狭路?相逢

男人很有耐性,夏芒足足犹豫了两分钟,他的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丝毫没有缩回之意,好象一早便能肯定最终不会落空一般,需要的只是时间与耐性罢了。

夏芒握成拳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后低着头,以蜗牛的速度将手伸向前。夏芒不敢抬眼看男人,脸没用的又烫了起来,手指刚触碰到男人的手,如被炙烫般直觉缩回,男人却适时牢牢反握住她的手,侧过脸看夏芒的时候,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夏芒没再挣扎,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牵手向前走去。男人的手修长温暖,将夏芒的手握在手心,微微用力,夏芒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

若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其实也没什么;若是朋友,或许也还坦然。可是身边的人,却太让人尴尬。夏芒根本不敢侧过头看他,只能小心跟着,任由他拉着她拐过一弯又一弯。一时倒也没提防男人会不会将她带到更陌生的地方。

“到了。”好象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者,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男人站定,声音从左上方传来。

“谢谢!”夏芒慌忙转过身冲着男人鞠了一躬,头也不抬死命挣手,只想快快逃离。

男人不松手,轻笑声却毫不顾忌地传来。夏芒猛地抬头,赫然看到整条古街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两边商铺黑漆漆的,这根本不是四方街入口处嘛!

“你放手,太过分了你!”夏芒这回是怒了,直接冲着男人大吼,边吼边挣扎。挣了半天没挣脱,夏芒一个血气往上冲,用力抬手,低头便朝男人的手狠狠咬下。

“夏芒!”男人吃痛,松了手,声音里微有些不可思议。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们不认识,没关系。你这爱耍人的浑蛋,咱们各走各道,我就算迷路在大街上游荡一夜,也不依靠你!”夏芒是真的生气了,真的发飙了,每回她真生气真发飙的时候,都不允许对方叫她名字。

“你没说自己的客栈名。”男人的声音从此至终都还算平静。

“不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刚才明明有说过客栈是在四方街入口处,你若有心,也该领我走回人多热闹点的地方,或者刚才的小石桥处,而不是现在这种不见人的鬼地方!”夏芒越说越生气,声音里已隐隐有哭腔,“我是笨蛋,才会相信你,才会相信你们男人,一次一次被骗。”

夏芒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激动,更不应该冒出最后一句话。可是想到刚才自己全然相信眼前这人会带她脱离迷路困境,结果却是又一次被耍被骗,思及之前文灏的欺瞒,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索性大吼,在眼泪落下前,转身便往前跑。

反正已经迷路,再迷一次也还是迷路。

没跑两步,被人用力拉住,身子一个趔趄,抬眼时已落入一个怀抱。

“不是向前跑,是让你右转。”男人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无奈,却没有不耐,好似早有了心理准备般,笑容里也有丝无奈。

夏芒愕然,抬头,一脸疑问。不施粉黛却胜似的娇俏脸庞,五官精致,此刻脸上未干的泪痕,在街灯映衬下,闪闪湿意,显得眼眸愈发清亮。夏芒有一颗可爱而不特别明显的小虎牙,男人可以想象她笑起来时的可爱模样,只可惜夏芒还未对着她笑过。

“走吧。”男人撇开脸,径自拉过夏芒的手,转身右转,朝前行去。

他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这让夏芒松了口气。刚才想到文灏,才勉强结住伤疤的心又被自己亲手撕开,一滴一滴的流血。夏芒没有说话,小心地跟着,用拎着东西的手抹了把泪。

男人没有说谎,右转直走,约莫两百米的路,便又回到四方街入口,也就是刚才长街宴的位置。如今宴会摆设已撤,地上还留有几堆物什等待搬运。

“对不起,谢谢,再见。”夏芒恩怨分明,再次松手,七个字,表达了刚才的误会之意,现在的感谢之意,以及礼貌的道了个别。

“芒芒!”萧凌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芒扭头,果见萧凌晖在街对面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芒芒,你手机没带,这么晚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萧凌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夏芒身边的男人,将一个手机交到夏芒手里,转手拎过夏芒手中的礼物袋,一边继续唠叨,“礼物买齐了么?若还没有,不如明早起来再买,现在晚了,早些回客栈休息吧。”

“呃,好的好的,回客栈吧。”夏芒接过手机,立马远离是非地。

“芒芒。”萧凌晖无奈地叫了一声。夏芒止步,转过身看他,一脸疑问。他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至夏芒身前,道,“房间钥匙,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夏芒自然接过,转回身以一种“逃”的速度穿过马路,向客栈方向跑去。而身后的男人看着夏芒离去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眼萧凌晖,眼眸深邃,嘴角似笑非笑,转身便朝另一侧走去。

“请等等。”萧凌晖出声,男人停下,并不回头,萧凌晖两步走至男人身前,脸上挂着笑容,微点了点头道,“谢谢你送她回来。”

原来刚才他不是没看到他,而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夏芒身上。男人嘴角的笑容更难捉摸了,沉默两秒,方抬手,左手轻抚了抚右手背被夏芒咬过的地方,眼睛看着街灯下右手背上牙印的痕迹,眼里有笑意,声音却清冷:“关于这一点,刚才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过谢意了。”

男人说完,再不理萧凌晖,边往前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身形渐远。萧凌晖怔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向客栈走去。

翌日下午六点的班机,下了飞机已是晚上九点多。夏芒早已累得不行,所幸年休假连着双休有八天,明天虽是周三,却还能再休一天。萧凌晖刚回国,自也无事可干。两人打的回家的时候,夏芒横趴在车座后排,半梦半醒地道:“到家叫我,还有阿晖,你从美国回来,我的礼物呢?”

“明天给你。”萧凌晖坐在副驾驶座,转过头看像猫一样头靠着大旅行袋半蜷着身子的夏芒。

“好。”夏芒的声音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鄙视我吧,为了那万恶的三藩巧克力,写了这么点我也更新了,哦也!

再见?文灏

第二天一早,夏芒便被闹人的电话声吵得睡不着觉。抓过床边的电话,一个惊走夏芒所有瞌睡虫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