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说话。

不说都明白了。

紫魄眼中倏地划过一道暴戾之色,沉声问:“你还是会选他,对不对,素儿?”

“这就是你可以毫不留情地击出这一剑的原因,对么?”

紫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其实你可以骗爹爹的,就在爹爹问你之时就在想,这一次就算你是骗爹爹,我都会顺着你的意放弃狱界之力。可惜你连骗都不愿意骗爹爹一次。所以,我别无选择,素儿。”

紫魄眼中闪着暗紫的妖光,伸开双掌向黑洞洞的窟洞方向猛然一吸,窟洞中狱界之力立即有了感应,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体内。

拂瑶心不断往下沉,绝对不能…她封住身上几处大穴,捂住不断往外涌血的腹部,拼尽全力掠到蛊妍旁,刚要向狱界飞身而去,一道紫色的光“嗖嗖”从她耳边一寸出呼过,直直射到对面的石壁之上,倏地一声巨响,半面巨石猛然炸开,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不要逼我,素儿!你知道射向你腹部的那一剑,我并未使足全力!”紫魄继续单掌吸着狱界之力,另一只拿着剑的手指向拂瑶,双眸无比暴戾地望着她,仿佛要喝了她的血。

拂瑶沉重地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左眼角一滴血泪溢了出来,她缓缓转过身,对着紫魄说:“上一世你就已经做了决定,不是么?”说罢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以最后的力气将蛊妍猛然抛进了无穷无尽地黑窟洞中,那一瞬间一道紫色的流光也同时射进了她的身体中。

黑洞洞的窟洞渐渐隐没,天地静止了,只剩下一抹染血的身影如一片飘絮般从九重天外坠落而下。

“瑶儿…”一声无法形容的哀戚悲凉的声音响彻整个往生山巅。只见一道素白的身影如离弦的箭,动作极其快地接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身体,染血的身影与素白的身影顿时重叠在一起,缓缓坠落到地面上。

而远处赶来的仙界众人,无不惊呆了看着眼前这一幕。

灵霄宫的人远远看着拂瑶此刻的模样,无不低垂着眸红着眼眶,妙谷和紫薇早已经泣不成声,玄夙眼角的泪也无声无息地落下来,连南放和北麟这等平素不拘小节的粗犷汉子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而琉鸢只是呆立地望着他们。

他们身后的众仙也是个个摇头叹息,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的。

紫魄望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眼底尽是不可置信之色,他怎么会…竟使尽全部灵力亲手将她…

低沉死寂的黑云散去,大地渐渐恢复了平静。

众人只是远远望着眼前哀伤惨绝的一幕,望着夜渊空洞麻木的表情,都心生哀楚,却个个都默然不语,不忍上前惊扰他们。

拂瑶躺在夜渊怀里,颤抖地按住他的手,气若游丝般开口,“师父…不要再给我灌输灵力了,没…有用…的。”

她小腹晕开的大团大团的鲜红染红了她的整个裙摆,胸口处的伤也不断侵湿开,落入夜渊眼中,全部是铺天盖地的猩红。

他的眼睛瞬间染满血丝,眼珠渐渐充血,周身的巨石瞬间飞起数尺之高,强劲的风力瞬间席卷整个往生山巅,众人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看到夜渊此刻的模样,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不好!夜渊上仙他…他要入魔了…”

众人闻言,心下皆震!

拂瑶望着夜渊极度骇人的神色,眼中血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下来,她吃力地将手抚上他的脸,颤抖道,“师父…不要…不要这样…”

冰凉的纤手抚在他冰冻彻骨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温度,他怔怔地望着她,许久后眼中的血红才渐渐褪去,象怕她会立即消失一样收拢双臂,紧紧抱住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煞白无比的唇瓣上,失神地喃喃道:“瑶儿,师父听你的话便是,答应师父,不要再离开师父好么?嗯?”

他轻柔带宠的话语就象他惯常的询问语调,清润如玉,质地温和,点滴如小溪般浸入拂瑶心间,听了无数个岁月,却怎么也听不腻,听不倦。

她多想在以后的岁月中还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回荡在耳际,可惜…无尽的遗憾最终化为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她含泪艰难地点了点头,满是血污的脸上生生被她扯出一丝笑来:“我…答应你…师父…师父你…接下来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么?”

夜渊动作木然地用素白的衣袖拭着她脸上的血,狭长哀戚的双眸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连眨一下眼都不肯,生怕她倏地就消失不见了,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次若是不见了,就再也寻不回她了,永远都再也寻不回了。

他神色有片刻的恍然,随即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你又开始和师父讲条件了么?”

拂瑶全身冷得发寒,如坠在冻彻刺骨的冰窖中,全身更是疼得如被一块块撕裂一样,但却极力忍着,尽量不流露出丝毫痛苦之色,“嗯…那师父…答应…徒儿好不好…”

“嗯,师父答应你。”他此刻已经没有丝毫表情,但声音却轻柔如水,柔和似棉。

“不要…不要和紫魄为难…我本就已经…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只不过少了几个时辰而已…我一直…感谢他…起码让我…在上一世再遇到师父…如今我欠他的,算是真正全部还清了…师父…你答应我好么?”

夜渊不说话,许久后才微微翕了翕唇。

拂瑶实在忍不住身上传来的巨痛,只能化作几声急剧的咳嗽声,随即再抬首时,眼中已染了些许笑意,“师父最好了,还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夜渊眼中瞬间一片死寂,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再说话。

拂瑶太熟悉夜渊每一个表情的含义,同样夜渊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做不到,他每次答应她的事都做到了,惟独两件没到做到的,就是曾经答应她为她遮挡这天,这地,这世间的一切,还有一件就是此刻她要他答应的,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

许久后,他才木然地拂过她的眼,她的唇,声音轻得她几乎快要听不见,“瑶儿,师父这次…怕是做不到了。”

被他大手握住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泪水又滑落下来,几乎是以祈求的语气望着他说:“师父…我发誓…就这最后一次了…”

拂瑶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麻得厉害,师父的脸越来越模糊,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她抬起手以最后的力气摸着他的脸,“答应我…”

“我答应你…”夜渊一贯清冷的脸愈加朦胧,整个人就象玉雕成的人,仿佛不再属于这个尘世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怀抱中的人变成星星点点的流光慢慢在他手中消失,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一刻起,天地失了颜色,只多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纵使数万年后,曾见过那一幕的仙界中人依然记得夜渊上仙当日的模样,那样一个飘渺得如同九重天外神祗的人,在众仙面前竟瞬间三千墨发尽数变白,其划破长空的一声凄厉叫声可令日月同悲,星河变色!

那场与紫魄长达三日三夜的斗法更令当时有幸目睹的仙界之人,到数万年后谈起都神色俱变,只形容那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最后这场旷古烁今的战役以紫魄的左臂被砍断为收场!

再后来,夜渊便满身是血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在场众人无不当场垂泪,悲喜相交。喜的是他们的心头大患狱界封印终于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加上紫魄的左臂被废,妖魔的嚣张气焰起码最近几千年被彻底压了下去,悲的是仙界人人尊崇的夜渊上仙差点一念成魔,受此沉重打击,这日后要见到他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果不出所料,之后大约五千年间,再无人见到过夜渊上仙,他就象一个迷一样,从世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111章尾声

一晃眼,蝴蝶已过沧海,忘川河畔的人来了去,去了来,五千年便就过去了。

又是一年落叶飘洒的时节。湖边,一人独坐。

单从背影望去,那是一个削瘦的女子,身着白衣,一尘不染,干净,素雅。

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呆坐,直到感觉旁边有人来了,才微微转首,抬眸轻轻一笑:“阿桑。”眼珠煞是清澈,就象是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子,只是仔细看着,会发现她虽眼里带笑,但是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看。

因为,她看不见。

很久很久以前的幼时,她一直唤他阿桑,一唤就是数万年。直到她离开一心谷前,他才望着她的眼,摸着她的头,轻声说:“丫头,你此一去,纵使我身为神族之长,也无法替你承了你必须挨的苦难,但你一意孤行,我也勉强不了你。离开前,我想听你叫我一声‘扈桑哥哥’,好么?”

她顺从地唤了他一声,那时她只当是最后一次。

没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阿桑终究是见不得她受难,逆天而行,硬是让自己承了劫,换回一个为她重聚元神的契机。

扈桑轻轻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今日还疼么?”

她缓缓摇头,疼痛对她来说,早已如同吃饭,困觉般习以为常。

扈桑轻叹了一声:“丫头,你还真是我见过最能遭罪的人。”

她嘴角缓缓扯开,“你记得很久以前么?琉鸢送给我一个玉雕小人,我极其喜爱,可惜后来玩耍时不小心将它掉进了靡谷林中,我背着你们跑进去找了整整十日十夜,终于将它找了回来,却弄得浑身是伤,琉鸢知道后又好气又好笑,说我整日贪玩好耍,不思进取,偏偏真要遇到个自己愿意承的事儿却极能遭罪,没人比得上我。”

她的眼中闪烁着笑,连带着眼梢都微微上扬,衬着一张清雅素净的脸庞,一头长长的白发在风中轻舞。数万年前的小小身影和眼前之人渐渐重合,扈桑摸了摸她的头,不甚唏嘘:“丫头,你真的长大了。”

她本想拍拍他的肩,顺便感慨几句物换星移或是沧海桑田什么的,但是手却微微一抖,无力地滑了下去。

她低着头对扈桑说:“阿桑,你可以离开一会儿么?”

“嗯。”太熟悉这句话,因为她已经说了五千年,而接下来,她不愿意他看到,所以扈桑平静地转身离开。

每日必定会发作的撕心裂肺的痛瞬间蔓延开,在最开始的一百年里,她几乎每日都躺在修羲神族的圣物勿凝瓶里,没有实实在在的肉身,只有一缕元神。这一缕元神,每日都能让她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破碎的元神无时无刻不在撞击,融合,然后是无休止的痛。

那时,师父还在她身边,每日以自己的鲜血滴入瓶中,以滋养她的元神重聚。他看不到她,但每日给她讲许多话,讲他知道的所有事,就好像她以前在檀云之巅常常给师父讲的那些一样。

而她无法说话,也无法让他看到。

她常常痛晕厥过去便是长长的沉睡,睡醒过后,就可以看到师父还在旁边,所以她常常不知道她一觉到底睡了多久。

有一日,师父对她说:“怎么办?瑶儿,师父知道的所有事都讲给你听了,我们去人界好么?你不是常常想去玩吗?师父带你去看。”

那一日后,他们踏遍了人界的所有角落,飞霞,瀑布,集市,宫殿还有稀奇古怪的所有人事物。

她又不知不觉中陪了师父那么久,其实她已经觉得足够了。她也十分清楚,阿桑逆天,以勿凝瓶吸了她的大半元神,但却未必真的能重聚她所有精魄。是过了一千年、一万年或者十万年后聚拢她的精魄还是连勿凝瓶都无能为力,这根本是未知之数。

甚至她隐约感觉到,后来重聚的元神又一点点地散去,她有心,但是却无力。

其实她想,只要能撑到她再也撑不下去为止,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太自私,师父几乎以为只要加以时日,她必定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在人界的时日里,他常常看到个稀奇之物,便会对她说:“瑶儿,你喜欢这个么?我给你买下来,以后你醒过来时便可以看到。”

有时候去过一个地方,也会对她说:“下次等你好了,我们再亲自来一次,你定会喜欢这里。”

她每次都认真听着,却不能答应他,哪怕是在心里答应,都不敢,因为她怕她做不到。也怕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在了,师父也不愿再冷冷清清地留在这世上。

直到后来有一次扈桑来,她才央求他带她离开,扈桑也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叹了一口气后,便答应了她。

那一日,扈桑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寥寥草草地写着“过一万载,必见,勿念。”

此后,她便一直在勿凝瓶睡了醒,醒了睡,除了痛便是坠入无止境的黑暗。直到千年前的一日她骤然得到肉身,可惜那时也已经双耳失聪,双目失明,连身子都弱得寸步难行,心绞痛依然不计时辰地每日发作。

扈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法子,帮她医治,到最后仅仅是让她双耳恢复了听力,而双目便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了。

扈桑算是留存到如今最古老的神祗了,法力算是所有还留存的神中最强的,连他都无可奈何,就真的是没有法子了。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听到扈桑在唤她,睁开眼,她笑说:“阿桑,我适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师父。”

扈桑也跟着笑,将手里的汤药喂了一口在她嘴中,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你已经好了,要去找你师父?你就这么想扔掉我这个老人家么?”

她约莫老人家都容易感怀,尤其是还长着年轻人容貌却有一颗无比沧桑的心的老人家尤甚,于是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那你也跟着我去吧。”

扈桑无奈地摇了摇头,难得孩子气地说:“就上几次为了救你,出了趟一心谷就散了我大半的修为,这次你还拖着我出去,我这把老骨头约莫就一去不回了,你这丫头忍心么?”

她笑眯眯道:“邀你与我一起出去,你又怪我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说要我怎么样,你这老人家才满意呢?”

扈桑此刻着一身青衣,看起来倒也清淡文雅,将最后一口汤药喂进她口中后,站起身,见湖对面的那一片梨花开得正盛,心中倒是真的伤怀了,悠然一叹道:“丫头,记得要常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一心谷里你虽再也进不去了,但是这无忧境你却是来取自如的。出去后,不要再整日只知道玩耍,你如今身体依然孱弱,要多修炼…对了,外面不比此地,天寒地冻的,你要多加些衣,莫不要还没找到你师父,自己先倒下去了…”

扈桑本想继续说,见她站起身来,便不打算再絮叨了,但突然想起还有事没交代完,心里终归不放心,又继续絮絮叨叨地念:“平素闲来无事,切莫去沾惹些桃花回来,尤其是你师父,若是再遇到象蛊妍那样的女子,你纵使有十条命也禁不起你耗的,况且我也再没修为法力为你重聚元神了,你要谨记。另外,以我看还是让你师父自行毁容,在脸上划上几条痕或是戳一个洞最好不过,但眼睛最好保得无碍,不然你…”

见他源源不断停不了口,在那一波碧池上的眸子忽然转向扈桑的方向,望着他幽幽叹道:“阿桑,其实你是女扮男装吧?”

于是,扈桑终于沉默了。

灵观山内,香雾浓盛。

闻着鼻尖传来的香气,拂瑶心中已经勾勒出一幅繁花似锦的山水图。脚下的步子缓缓迈着,踩在软绵绵的青草上就象是踏在云上一般,拂瑶恍然觉得这就象是一个梦境。

曾经,她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灵观山,梦到檀云之颠,梦到和师父去过的许多地方…也一次次从梦里面惊醒,感觉还是那么真实,但是却只是一场梦,而更令她恐惧的是,她随时有可能连梦到的机会都没有了,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直到某一日灰飞烟灭为止。

所以每一日醒来,她最想听到的是扈桑唤她一句“丫头”,或者她唤他一声后,他还能够答应她。但是她却最不愿,也最不想听到师父的消息。扈桑知道,所以也不说。每次提及,都只说他如今安好,切莫要挂念。

她每次都默默地点头,虽然知道他说的未必是真的。

有一日,扈桑与琉鸢在梨花林对饮,没留意她其实早在另一株梨花树下睡去,后来醒来,听到他们说话声传来,才知道师父自从她离开后,就再也没回过天宫,也没有回过灵观山,只有一次有个送酒到东海去的小仙在东海畔瞧见过他一次,却惊得瞪大了眼睛。

据传,他那日身着一身宽袖墨袍,一头银白及腰长发以墨色缎带随意系起,在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什么地方出神。

那小仙认得他,实实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运气见到早已在世间蒸发的夜渊上仙,自是内心澎湃不已,便立即迎上去,转达了天帝急召他回天宫接掌大位的圣意。

可惜还没待他说完,便消失得无甚踪迹了。

而仅有的一次遇见,被这送酒小仙引为平生最值得骄傲之事,时常炫耀于众仙中。

琉鸢指间挂着一壶清酒,半晌后拎起,慢悠悠倒入口中后,长叹了一声说:“其实我后来倒也见过他一次,是他亲自找的我。那夜,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初见到他的头发时还十分惊愕,后面倒是淡定了,我们拂瑶丫头为了他,一朝白发,他如今也同等回报,也算扯平。若是两人若是得以并肩而行,想必还十分般配。”

扈桑的声音略带笑意:“不般配行么?他们两人生是就是来遇到的,不过可惜投错了胎,一人生在了天丘神族,一人生在我们修羲族中,原本该是极好的一段姻缘,生生折出了如此多的波澜,如今…这丫头还不定能度过这一劫…”

琉鸢叹道:“他来找我便是为了此事,当年你留下一张纸条,便将那丫头带走,我一直以为他会立即出现来问我事情的缘由,却一直没等来他,直到五百年前他突然出现。他只问了我一句,说瑶儿会依约出现么?我当时愣了一下,还是点头,他得了我的答案,竟缓缓笑了,低声又说了一句,若是她到时不出现,那他也不算失约吧?我当时不明白,后来细想了一下才知道…”

那时她的眼已经失明,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一摸全是冰凉。

师父这样问,其实心中已然明白她当初为何要留下那张纸条。他不是不知道,却愿意为了遂她这个愿耗上一万年,若期满之时她没有出现,他就算不愿再活下去,也不算违背誓约。

她徐徐放缓脚下的步子又走了一段路,手上的铃铛终于不再响。那是扈桑送给她的铃铛手环,里面有他施的法术,不管她想到哪里去,这个铃铛都会带她往正确的方向走,分外好用。

铃铛声止住,那几间茅草屋便跃然眼前。

拂瑶顿了顿,才推开门。

迎面而来的,不再是外面醉人的花香,而是她异常熟悉的檀香味。

拂瑶数着脚下的步子,走到床沿边坐下,从清晨一直坐到傍晚,直到晚霞慢慢散落下来,她才缓缓站起身,心情有些寥落,原来师父不在这里。

但是她却一直感觉师父会回来的。当然,只是一个感觉,如今她的法力有限,未卜先知自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等。

她也相信,师父总有一日会回来,这些年,师父等了她太久太久,所以如今轮到她去等他来了。

拂瑶缓缓走出门外,在窗前的樱花树下驻足,略微平视着远方,在心中想着白的云,蓝的天,绿的树和透过层层薄雾照射下来的阳光洒在山中开得正盛的片片樱林之中。

立于树下的白衣女子指尖拂过枝叶上粉嫩的花瓣,唇角勾起一抹笑。

天地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修长的玉指颤抖着缓缓抬起,却在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微微顿住。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脸上的笑容绽放地更开,就犹如一朵刚刚盛开的长生,美得醉人,却永世不灭。“师父,我知道你会回来。”

他终于微微一笑,手轻轻抚上她微熏的脸颊,一如最初的容颜,漂亮清澈的眼,身后白发飞舞。他想,天地是如此之大,却只有一张他一直等候的容颜,一直是她,也只有她。

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唇在她耳边轻声说:“瑶儿,我一直在等着你。”

(完)

第112章番外之小白

(一)

原本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是我天帝爷爷给我取的,名唤池轩(说明一下,我是女子)。

但是娘亲嫌这个名字太过装模作样,私底下亲切地称呼我为小白,起先我甚是不喜欢这个名字,私以为此名实在太过普通,就算作为乳名也实实折煞了我的非同寻常的气质。

只不过这抱怨一不留神传到了娘亲耳中,把我叫到跟前,一本正经地解释此名号的好处来。拉拉杂杂一通说下来,省去一概华美的言辞,大约就是说她以前听闻人界之人为了使子嗣好养活,通常会取一些雅俗共赏的名字,就比如说狗子,二傻,大宝,小强之类。而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给我取的乳名无疑是所有里面最好听的,放诸整个仙界至今无人可以超越。

原本我还并不是这么排斥这个名字,听完娘亲的解释后,我深深地愤慨了,死活不肯再用这个名字。

最后娘亲凝视着我(那时候她还看不见),幽幽地吐出一句:“也罢,你要换名字也不是不可以,去问问你师公大人吧。”

我沉默了许久后,低下头说:“娘亲,我决定还是继续用这个名字。”

娘亲说的师公大人,也就是我娘亲的师父大人,同时也是她的夫君,我的亲爹,现今的天帝夜渊上仙,也是整个六界,我唯一怕的人。

娘亲很欣慰,摸了摸我的头说:“乖了,你要相信娘亲的品鉴能力,再者,就算你不相信娘亲,也该相信你玄夙师叔,这个名字可是他和为娘冥思苦想了整整三日三夜的成果,绝对…不过,我突然想起,这个名字严格说起来,是你爹爹取的才对。”

我很惊讶,如果以娘亲和玄夙的恶趣味,取了此名我完全是相信的,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师公大人会想出如此俗不可耐的名字。

娘亲看了我一眼,说:“我骗你做什么,当时我和你玄夙师叔想了三个名字,要你爹爹选,他亲自选的这个。”

我问:“哪三个名字?”

娘亲说:“小黑,小白,小黄。”

我:“…”

(二)

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因为前些日子师公大人终于找到治娘亲眼睛的方子了,为娘亲上了药以后,就一直在等今日可以拆开眼睛上的纱布。

我看到师公大人的手一直在抖,连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些了汗。

娘亲好像感觉到了,握着师公大人的手,轻声说:“师父…”

师公大人的唇在娘亲额上点了点,说:“瑶儿,就算这次不行,我还是会继续找下去…”

娘亲笑了笑说:“看不看得见都没关系,师父就是我的眼睛。”

有如此恩爱的爹娘,我顿时觉得自己太多余了。

但是我还是决意提醒他们:“咳咳…要不我来为娘亲拆吧?”

师公大人点了点头。

我知道娘亲如今对眼睛能不能恢复并不在乎,唯一遗憾的就是她不知道我生得什么模样。

据说师公大人说,娘亲每隔一段时日,就会问问周围的人我长成什么模样了。我听后心里一直酸酸的,心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娘亲看到我。

说来拆纱布真是个技术活儿,一层一层的纱布包裹地非一般的严实,足足半柱香后,这纱布才算拆完,我的小手都沁上了一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