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八)

A213EFB5C1F’labelA213EFB5C1FA213EFB5C1F’佟铁河故意咳嗽一下

承敏看着他笑,继续道:“可是,听听,说的多文艺呀哎哟,只说这个,真听不出他是无良加流氓的律师,对不对?偏生还特爱这么说就为这,他常挨嫂子胖揍屡教不改阿端,婚宴上你要小心哦,被他逮到,那他可就有机会倾诉了你知道,律师的话一向多的不得了”承敏笑呵呵的

自端看着铁河,轻声说:“惟仁和承敏是来送请柬的阿姨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让明天带给爸爸妈妈”

“每回都要麻烦阿姨”铁河忙说,“你们的婚礼我和阿端一定去”

“嗯,观礼是其次,看住媳妇儿是正经”承敏继续开玩笑

“那个自然另外,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铁河笑道

“好,先谢过”承敏也笑

惟仁看了看大厅一角的落地钟,已经十点多了,便拉着承敏告辞佟铁河挽留承敏笑着挽住惟仁的胳膊,道:“多谢款待,来日方长告辞告辞”

佟铁河这才不勉强,和自端一起送他们出来

惟仁告别的时候深深的看了自端一眼那一眼,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剜了自端的心一下自端不由自主的抬手裹紧了披肩铁河拢住她的肩膀,一边挥手

承敏从后视镜里看着并立在寒风中的二人,叹了口气

霸气的佟铁河和温文的景自端,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是看的久了,就会觉得,这对貌似不搭界的组合,满身的气韵,其实丝丝入扣的织缠在一起,再和谐也不过

身边的惟仁依然是沉默的

虽然他常常是这样的,但是今晚也未免太安静了些

这么想着,承敏忽然意识到,今晚,似乎是她在唱独角戏

不,还有一个人在插科打诨

佟铁河

……

铁河看着惟仁的车子拐进了林荫道,拢在自端肩头的手才放下来,抄进口袋里一时二人都站着没有动没有风,空气却愈见清冷,吸在口鼻中,像是带着冰屑

自端仰头看着空中,被云遮住了,头顶的宫灯洒下暖暖的光只是这光的暖意太微弱,而夜色又太清寒,像是丢进深井中的一颗小小石子,投过来,瞬间便消弭

铁河无声的转身走了,她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

回到屋内的时候,看到铁河正站在客厅里,他手中是那张请柬自端呆了一呆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铁河的眼睛他平静的看着她

她走过来,从他手里抽出那张有着淡淡香气的卡片,紧紧的攥在手里

顷刻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几乎立即爆发出来佟铁河的表情虽平静,看在她眼里,却是讽刺、是不屑一顾……是一副看了好戏的旁观者的臭德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才不在乎他会说什么、想什么

对,不在乎

她今晚受够了

当“前男友”带着未婚妻,在她面前表现幸福无边;而她的老公,演的更好,安心要比幸福无边还要上一层……她真的要被他们推到崩溃的边缘了

佟铁河抿了唇,微微弯身,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你还真是没有良心”

她无声的望着他

没有什么?

“你不就是想让他觉得你过的幸福?”

他扫了一眼茶几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六安瓜片太熟悉这个味道因为,她只喝这一种茶

他讥诮的笑了一笑

自端的脸,涨的通红

他冷冷的,懒懒的,似乎是从鼻孔里喷出来这话:“你呢,今晚好好休息如果你不想妈妈看到你一张肿脸,别哭”

说完,他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屋子里静极了

她很想哭

可是哭不出真的哭不出

心口的疼越来越厉害

她死命的按住,但是没有用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她亲手缝好的伤口

却原来,那伤口从不曾愈合;只是在等待时机,给她添加更深的痛楚

第四章 花与火的回忆 (一)

l01’labell01l01’惟仁将车子停在一个静僻的小区里

坐在后排的顾悦怡说:“把东西送上去吧”

惟仁没动,眼睛瞅着前方太阳地里,有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小区里的楼都是灰色的,楼前自行车棚上蒙了厚厚的尘土,一切都显得那么陈旧不远处的白杨树林,每棵都有合抱粗听得到乌鸦在叫,这叫声给静谧的小区添了几分冬日里的苍凉

“惟仁?”顾悦怡见他不动,忍不住催促

“既然都到了楼下,一起上去吧”惟仁慢慢的说

眼前窄窄的、直直的小道,那灰白色的方砖,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就是白杨树的年轮在一圈一圈的增长在这里玩弹弓、弹玻璃球、摔泥娃娃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见到我又要发火”顾悦怡踌躇

惟仁把安全带解开,下车去,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塑胶袋然后看了看车厢里的母亲,见她确实没有下来的意思,才转身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顾悦怡看着儿子慢慢的走着,羽绒服帽檐上的皮毛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在风中微微的颤动着那些晒太阳的老人们看到他,七嘴八舌的和他讲话

惟仁耐心的一一应对耽搁了好一会儿,惟仁才道别往楼上去

顾悦怡摇了摇头她有些嫌恶的打量着这个破旧的院子自行车棚、小煤屋、塌了半边的乒乓球台、碎成八瓣儿的方砖……还有杨树林里恼人的乌鸦,每到傍晚会发出让人发瘆的叫声,这一切都让她烦躁几十年了,不管这院落外面的世界在用什么样的速度日新月异,它只管用它自己的节奏踱着步子,从来都不会变化一点似的

晒太阳的老人们往车子里看,窃窃私语

顾悦怡扭开了头

那边惟仁已经站在了301的门口,他把塑胶袋都倒到左手,右手去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惟仁往后退了半步来应门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者,手上拿着老花镜,开门后先“嗯哼”一声清喉咙,然后才抬眼看来人

“是小仁哪?”

“外公”惟仁微笑着

外公又“嗯哼嗯哼”两下,清了清喉咙,转过身去,往屋里挪着步子,“进来吧”

“哎!”惟仁留神看着外公缓慢移动的脚步这脚步比自己上回见到他的时候,又迟缓了许多惟仁不由得心里一阵难受

外公说着让惟仁坐,自己走到里间去惟仁把东西放在了走廊兼客厅内的方桌上,抻着头看看,外公在里间收拾一叠报纸叠好了之后,把花镜放在上面看样子准备等下再继续读报惟仁见外公转身出来,急忙坐下来

“外公,您身体还好?”他双手放在腿上,搓了两下

外公经过他面前,斜了他一眼,往厨房去,抬手拉了一下灯绳,黑乎乎的厨房顿时亮了起来惟仁见外公拿了一只茶杯出来,忙站起来,要接着杯子外公一摆手,惟仁只好又坐下

“嗯哼……把茶叶盒给我”外公说

惟仁把方桌上靠墙那边的一只白底蓝花的铁盒拿给外公顺手把盒盖打开了外公的手哆哆嗦嗦,从盒子一侧的扣环上拿下银匙惟仁看着外公的手,指甲有点儿长,但是很干净惟仁眼眶有点儿发酸转头打量着房里,一如既往的整洁对于一个已经八十六岁的独居老人来说,甚至有点儿过于整洁

外公把茶叶放进了雪白的陶瓷茶壶里,惟仁伸手拿起桌上的热水瓶,说:“外公,我来吧”

外公这才坐下来

惟仁往茶壶里倒了八分满的水,盖上壶盖,将暖瓶放回原位做完了这几个动作,惟仁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在嗞嗞的冒汗

他看着外公,外公也看着他

“嗯哼……”外公拿起自己的紫砂壶,抿了一口茶水

“外公,我妈也……”

“嗯哼……”外公打断他的话,“你那天打电话说,要带个女孩子来见我,是不是?”

“是”

“人呢?”

“临时有事没能一块儿来”

“嗯哼,嗯哼……是和你在一处的?”

“是是大使馆的翻译”

外公点了点头

惟仁忽然觉得外公那有些浑浊的眼睛,这时候澄明了许多

“要结婚了啊?”

“是”

“嗯哼”外公的手指抚弄着紫砂壶盖上那只趴卧的狮子狗,若有所思

惟仁看着那只紫砂壶

那只紫砂壶……

“嗯哼……回来见过阿端?”外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惟仁点头

外公抚弄紫砂壶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弹了两下

这两下似乎是弹在了惟仁的心上

第四章 花与火的回忆 (二)

E56A4770’labelE56A4770E56A4770’“喝茶”外公说

“嗯”

惟仁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茉莉香片的味道馥郁芬芳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是外公喝惯的茶这是外公的味道

那茶汤带着热度滚下他的喉,带着特别的温暖惟仁紧紧的握着茶杯

他爱喝茶,是随了外公

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外公外婆带他常常在外面疯玩着,回来就着外公的茶杯喝茶水,久而久之,习惯了、爱上了那个味道

外公固执的只爱茉莉香片并且只爱那一家店里的那一款总是亲自上门购买这件事,绝不假手他人

惟仁知道母亲也给外公准备好茶景叔叔那里常常会收到一些好茶,有的堪称稀世珍品,他自己不缺,知道老人喜欢,会交代底下人送来有时候母亲也会特意去买但是外公从来不收送来了,不是叫拿回去,就是撂着仍是喝自己的母亲因此又伤心又生气

外公和母亲之间,多年来嫌隙积累甚深

他本以为,外公越来越上年纪,会慢慢的想通一些事情,或许和母亲和解有望但这次一见面,他就知道,根本没有好转

两位都是极倔强和固执的人

惟仁喝着茶

外公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沉默,好在沉默也并不显得尴尬

屋子里太暖,让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和母亲这样水火不容了?

是从外婆去世的时候开始?

还是更早一点儿,从妈妈执意要和景叔叔结婚的时候?

他记不清了

总之外公暴跳如雷,将母亲骂的狗血淋头,将母亲赶出门去,不许她再登自己的门,说就当没养过这样的女儿……这种事情,在那段时间里,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发生了很多回

但或许更早

早到他还很小,小的还能被外婆搂在怀里

外婆温暖的手,会捂着他的小耳朵,低声的哄着他睡觉——哪里睡得着?外公的声音像打雷母亲的哭声像暴雨

“败坏门风……不择手段……”

这些四字成语,都是后来他一个一个扒着词典查出来的

这是在形容谁?

惟仁轻轻的打了个颤

他抬起眼来,看着微微合着双眼的外公

“惟仁,惟仁……你看外公又在打盹了……”

惟仁侧了一下脸,看着自己身边的方凳,那个穿着天蓝色裙子的少女,正托着腮,好奇又有趣的看着外公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流露出笑意

惟仁忍不住微笑

是的,外公又打盹了,阿端

外公一直在用你送给他的紫砂壶呢,阿端

“小仁啊”

“外公”

“嗯哼……阿端过的好吗?”

“外公……”

“小仁,阿端过的好,你就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