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铁河!”她惊叫眼前的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眼神、表情、语气……一切都是阴冷而有些狂乱的,“你疯了!”

“我没疯,景自端”他的嗓音,低沉暗哑,“你把我当成顾惟仁,一直把我当成顾惟仁,你连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咱们俩,谁疯?”

她嘴唇,已经不是粉粉的颜色,而是一片青紫咬的下死力气的,好像那不是她自己的唇

他看得到可是顾不得

“你那么爱他,你就那么爱他?”他抓着她的肩,手上用的力气,足以捏碎她的骨头似的“景自端,你心里到底住了多少人,你念着顾惟仁,挂着邱潇潇……”

“佟铁河你住嘴!”她大声叫道,“你别扯潇潇!”

你别扯潇潇

下意识的,她吼出这句话来

不是潇潇真的不是潇潇

她的手,颤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哀哀的看着他

她想她是真的被逼到了墙角

佟铁河被她的大吼给震到了似的,专注的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一泓秋水一般,深深的,黑黑的……那眼里的神情,哀痛,然而坚定

他的心一痛

就是这样一个眼神

他不知道多少次面对,可是,就只是眼神,她不肯说,一句都不肯说再痛楚的时候,她也不肯说不肯跟他说……

他真想拿手蒙住这双眼睛

看不清她眼里的痛,就不用去想她心里的伤;不去想她心里的伤,他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人在这里,就好了

“佟铁,对不起”她的声音在抖,抖的厉害,“对不起我心里有别人对不起我心里一直有别人我控制不了……可是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也没瞒过你,我……”

她后面的话,被他生生的截住了

他几乎是用咬的,咬住了她的唇他的手,由箍住她的肩,改为抱着她的腰身和脖颈,狠狠的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

自端急了——这样一种状况,不行,绝对不行——她的手,胡乱的在身后找着什么,她终于摸到了一样东西,她抓起来,狠狠的,向他砸过去……佟铁河只觉得自己背上被硬物砸中,他回手,将她的手腕子抓住,她吃痛,闷闷的哼了一声,在他的唇齿之间她手上的东西便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响他没理会,背上有隐隐的痛楚,可是比起心里的痛楚,那不止是微不足道的……他迷乱的亲着她,就只是亲……他不能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可他竟然只有这一个办法无视她的挣扎,无视她的愤怒,无视她的抗拒……

终于,他牢牢的抱她在怀里

她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好,恶心也好……他就是想抱着她

外面起了风

不知道风是往哪个方向吹可是那风卷着细小的沙砾,呼啸着经过窗子那沙砾便来拍打窗上的玻璃

她在他的怀里,知道自己在渐渐的冷却

他的身体很热,有的夜晚,她会贪恋他身体的热度想要寻索的热度,在深处,更深处她闭上眼睛,就只要那热度她想,那是可以的即便是一时的一时的热,带不来永恒的温暖但那是可以的吧……

此刻,他这样的迷乱和躁动,让她恐惧,也让她清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味道,尽数吸进了她的鼻腔有点儿呛,她咳嗽了几下,眼泪几乎出来,她忍着

“佟铁河,我们,别再这样下去了……”轻轻的,她带着鼻音,说出了这句话

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这样的互相伤害,绝非她所愿

“景自端!”

“我们……”

“顾惟仁,还是邱潇潇?”他截住了她的话,松开了她,只是直盯着她的眼睛就是这一瞬间,他变得冷酷

她默默的、默默的看着他,这一眼,似乎有万年之久

“你回答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下

冷不丁的,他被推了一个趔趄

他呆了一下,“景自端!”

她一言不发,迅速的冲出了房门

各位亲:

今天三更全部奉上!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九章 云与波的凄迷 (十五)

他追出去,她跑的很快

追到楼梯口,她人已经下去了;他怔了一下,他好像,从来也没见她跑起来似的——还能跑的这样快!拖鞋,噼里啪啦的击打着楼梯和地板;她的长发,边缘的发卷儿都飘了起来

“景自端,你站住!”他大吼

她很快的穿过大厅,从门口的钥匙碗里胡乱的抓了一把钥匙,便出了大门她慌乱的摁着钥匙,前庭停着的是佟铁河的车子她丝毫顾不得多想,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车子

就佟铁河看到他跨着大步去到车前,就在他要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她一踩油门,车子便弹了出去

佟铁河被那股气流冲了一下,往旁边一闪,自端开着他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他站在那里,双手抬起来,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声的叫道:“景自端你给我回来!”

他喘着粗气

堙她就这么开着车子出去了,是太危险的事情

他听到她急刹车的声音,知道她已经到了大门口……车刹的那么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利声音,隔着老远,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心猛跳,紧跑两步,在卵石路上,跑过弯道,眼睁睁的看着大门敞开,车子像一缕幽魂一样,飘出了大门……他站住,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诅咒,急忙返回家里,急切间,他又记不清门上的密码了……该死的!

该死的!

他猛按门铃

很快的,陈阿姨来给他开了门,他只侧了一下身子,没有说一个字,便急匆匆的上楼去

陈阿姨披着外衣,看看外面的天,再看看时间距天亮还有段时间——铁河,刚刚进来的时候那表情简直吓人,门厅里灯光不算强,看得清他的黑脸膛,还有冒火星的眸子——陈阿姨舒了口气,站在大厅里,过了一会儿,听到车库门开启她往落地窗前去,只见铁河换了辆车子,从西侧车道上开走了

陈阿姨拉了拉外衣

她的睡眠轻浅,有点儿动静就醒铁河和自端回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今天回来的有点儿晚她每日里一般都是要等到他们两个都回家来,才能睡着的过了不很久,她还只是朦朦胧胧间,就听到楼梯响,外面车子也响……她清醒了,隐隐约约的,听得到小铁在叫什么,距离太远,隔着几道门呢,她听不真切;她猜着,是不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如果是这样,她是要当做没听到的,可是小铁竟然按了门铃

她想到这里,皱皱眉小铁,总记不得门上的密码真是奇怪那么好记,她这个年纪,都记得熟,他怎么会忘呢……当初设密码的时候,是她和阿端商量的阿端说了个数字,她就笑了,说这个密码怎么行,稍微熟一点儿的都知道——不说别的,在咱们家工作几天的,可能也会晓得,换一个换一个阿端想了想,说就是这个吧,好记,何况又不是真的指望这个挡贼——也是不过她还是小心,每隔一段时间,会把那六个数字换一下顺序

她和阿端从来没弄错过

就只有小铁,他会被挡在门外喝醉了回家的时候不用提了,根本是胡搅蛮缠,只会找麻烦;就是没喝酒,在门外摁半天键进不来门也常有——偏生脾气又急,总不耐烦多来几遍阿端是知道他这个毛病,知道他回来,会提前替他开门……

她有时候是想,小铁是不是故意的?可又总是打消这个猜测,他应该不会;小铁不是那种孩子,虽然有些习惯是矫情,也爱折腾,但多数时候,还是好的就是……

她叹了口气,知道今晚她是睡不着了,得找点儿活干

她走进厨房去,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里面是一条新鲜的鱼小铁每天早上的粥也是个小工程她一边片着鱼肉,一边想:这回她休假回来,就觉得这两个孩子的气氛有点儿怪怪的;只有十来天,看着阿端洗米做饭,已经有纹有路;可她回来的头天晚上,他们俩好像就起了争执;小铁接着出差,竟然几天不回家,也不吭声,阿端情绪低落的好像什么似的,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如今这大半夜的,竟然跑出去一个,追出去一个……她皱着眉,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摸不准不过,好像坏事比好事多的样子

陈阿姨叹了口气

她真是在这家工作的有点儿久了就该退休了,他们说着舍不得她,她心里也还真是舍不得退就为着这俩孩子爱吃她做的东西,她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不说别的了,难得的就是日积月累的这感情;而且她还有个很小的愿望……她抬手蹭了一下眉想起佟夫人昨天特地给她打了个电话,又嘱咐她留神阿端的饮食,还有不要让她乱吃东西乱吃药然后说过些天回国来,就过来住些日子和老宅那边两处跑,老爷子那边也要照顾好,这边也要上心,至于佟书记,佟夫人说这程子顾得了他老子,又要顾他儿子,就顾不来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陈阿姨笑了一下,佟夫人讲话,有时候是很有趣的,转过念头来,真真的,佟夫人待阿端是很细心的;很多事情,她不会去告诉佟夫人,只是看着罢了;可佟夫人未必就不知道这家里,婆婆媳妇的,做的都不容易

她又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都魔怔了似的,这凌晨两三点钟的,就往外跑,究竟跑到哪里去呢?

自端并不适应这辆车子,但是不妨碍她把车子开的飞快已经是凌晨,路上几乎没有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握着方向盘的手像焊在了上面,死死的抓着,整个人跟着飞驰的车子漂移在路面上……

他的声音锣鼓一样跟着她,就是那鼓点的节奏,敲击的太重太狠,一下一下,都打在她额上似的

她只想摆脱,哪怕只有一会儿

只是,她开错了车,她不该开着他的车出来……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她将车子天窗打开,让冷风吹进来,吹的那么猛……她大口的吸着气,冷冽的风磕着她的唇齿,冻得她发僵

鼻端依旧是他的味道

第九章 云与波的凄迷 (十六)

一个狭窄的胡同的深处,水泥柱的路灯,非常的昏暗;前面有一片树林,很小的一片,但是树很高,此时看起来,是一片黑影;车灯照的到的地方,方砖、破旧的煤屋和塌了一块的乒乓球台……

自端没有看这些,车子熄了火,她伏在了方向盘上

她精疲力竭的像一只被从深海里网上来的鱼,在渔网里挣扎;没有能够挣脱,被拖到了沙滩上,离开了水,曝露在空气中——皮肤开始发干,头脑开始发硬,拼命的呼吸,只是那空气也是干燥的,每一次的呼吸产生的气流都会带走体内的水分,还有力气

背上有些冷是从天窗吹进来的风凌晨的风,带着些刚劲吹在身上,她哆嗦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关天窗

就她的手臂慢慢的滑下来,按到喇叭触点上,车子发出“滴”的一声响她换了个姿势额上的汗已经消了,她身上的衣服有潮气,牙关紧紧咬了下,听得到那齿间嗑嗑的细微声音

冷,就是冷

她刚才一定是疯了……是被他激的吧,说出那些话她原本不想说的那些让她难堪的事,那些让她难堪的话,让她对着他,从心里散发着虚弱和痛苦……可刚刚,又不能不说,再不说,她,怕是不被他的怒火吞噬,也要被自己的情绪搓碎了

堙而至少,只有她和他相对的时候,她想,她总该对他坦白在他那样的逼问下……即便是没有,没有他的愤怒,没有他的逼问,没有他一再的威胁和强制,她也该对他坦白

她到底在哪里,她的人,她的心,到底在哪里想要去哪里

她冠着他的姓,像他说的,她一日是佟铁河的太太,做的就该是佟太太的样子那么阴冷,那么凶狠他要她,只是景自端,佟铁河的太太……不能给他惹麻烦,不能和别人有瓜葛,不能逆了他的意思……是不是,最好,像一个物件一样,说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在他不要了以前……

她攥紧了手

在他不要了以前,别人是不能抢走的;即便是她自己想要离开,也是不行的

她对他而言,是不是就是这么个意义?

他可以,有那么多的……她;她,还是要安安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就像他们的婚姻一开始那样,被命运绑在一起了,以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力量,推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心,一直是死死的

她知道这一生,她是这样的

他不离开她,她不会先转身——她做他温顺而妥帖的妻子跟她爱不爱他关,也跟他爱不爱她无关他们是这样的一种关联她只要做好她的本分

可是现在,她清楚的看到,她的心不再是死死的,他的心也不再是死死的……他心里有别人,她心里也有

承敏说她残忍,她抓着惟仁,也不离开铁河;杨丹说自端你要明白……杨丹没有说完的话,她又怎会不懂?

她不能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是,就是这两个,没有潇潇没有,不该有,也不能有

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想铁河,想惟仁……也想滕洛尔,想李多娜想铁河站在她窗下的孤单又骄傲的身影,想惟仁那映着莲花的微笑的眸子;滕洛尔年轻而自信的笑容,李多娜那馥郁芬芳的容华……这些,都纠缠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她知道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不用谁说什么,都不行了

她已经扮瞎子,扮了很久很久,久的都要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不过没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要紧,到哪里结束,她总该知道

她激动又冲动,对着铁河说到此为止

她没有想后果她活了三十年,也许这是第一次,不去想后果

那一刻,她看着他,明明是在看着他,她其实看不清楚他眼睛里到底是什么;他深潭一样的眼睛,总是把他所有的情绪和思想沉沉埋没……但是他那冷酷的声音,她是听得清的……

“顾惟仁,还是邱潇潇?”

他像只魔鬼会吸血的魔鬼

她觉得自己又要发抖了

她不要他们最后,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已的两个人;她不要他们最后,是只剩下互相怨恨、互相伤害的两个人……他,不明白吧?

“笃笃”

有人在敲车窗

自端没有动

“笃笃”,又是两下

她缓缓的坐直了她摸了一下口袋——她穿的是便服,口袋里没有帕子她只好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然后,她才转过头来

她呆住了……

“惟仁”她喃喃的

天已经蒙蒙亮了,暗蓝暗蓝的天幕,有启明星,有淡淡的月影,楼前晕黄的光线……就在这些杂杂的背景下,顾惟仁,静静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知道,她声音这么小,他想必是听不清楚她在叫他的名字的,可是他给她安然无比的微笑,看着她的目光,那么的温柔

眼眶在发热、发酸,那热和酸,由眼睛周围,慢慢的扩散,鼻子、嘴巴、喉咙……她的心,她的五脏六腑,她整个的人

惟仁隔着车窗的玻璃,看着他的阿端

其实只有一小会儿,他的阿端,眼里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他打开了车门,她仍是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在滴落

“阿端”他蹲下来,抬手,手背触到她的下巴,滚烫的泪滴,滴在他手背上,也好像滴在了他心上

自端猛的抱住了惟仁

惟仁差点儿被她的大力扑倒,他扶住了车门,稳住了身体,支撑着她她哭的全身都在发颤,这无声的、只是无声的饮泣,让他无法抵挡

他轻扶着她的肩

阿端……这是第几次?她在他面前哭?

她不是爱哭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她怎么总是在哭?

他心疼如刀绞

“阿端……”他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牢牢的抱着